26.寄情非人
2024-10-01 15:15:38
作者: 李春平
盛夏的時候,經典美容院完成了全部包裝改造,美容院與 夏天的女孩子們一道,變得花枝招展了,成為淮海路上的一個 新亮點。新引進的技術和設備,連同新招聘的技術人員,同時 閃亮登場,吸引了不少愛美之人。可像這樣的高級美容院,它 只有一個定律,那就是:向有錢人開放,賺有錢人的錢,一般 工薪階層或普通老百姓,是無法望其項背的。他們並非不愛美,而是無法支付高額費用。令人稍微遺憾的是,盛夏季節歷 來是美容的淡季,大多數女人不願在驕陽似火的日子裡,來處 理自己的形象,因為高溫天氣本身會給她們的肌膚造成傷害。
白領們忙著上班,有空了要歇歇,呆在家裡或公司的辦公室里 享受空調。而都市裡那些有閒階層則更願意呆在自家,閉門不 出。如果不是有重要的社交場合必須參加,她們也是不會輕易 出來的,這樣也可以省去動輒上千元或幾千元的美容費用。
可喬姍姍、牛如水和李小紅他們認為,美容院的改造和設 備更新是十分必要的,只有使企業上了檔次,才能抓住商機,
滿足更多消費者的需求。所以儘管是淡季,生意平平,但他們 依然對前途充滿信心。
因為是牛如水和喬姍姍的合作經營,從投資到位的那一天 起,喬姍姍就成了美容院的副經理。而李小紅還是辦公室主任。當初幾天時間,喬姍姍還有些不適應,有些事要讓李小紅去辦,就覺得彆扭。牛如水看出來,喬姍姍有些畏首畏尾。他一方面給李小紅做好工作,另一方面讓喬姍姍大膽去干。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三個人配合得還算不錯。感覺最明敁的是牛如水,他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以前什麼事都是他一個人拿主意,現在有了喬姍姍,他可以輕鬆-下了。下面的一些小事他完全可以不過問,喬姍姍的腦子好使,耍比李小紅靈活得多,人緣很好,大家樂意聽她的。李小紅有些小心眼,喜歡管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還有些婆婆媽媽。討牛如水覺得,冇李小紅這樣的人放在那裡,有時有特殊的好處。這樣一來,牛如水就更加放心了。有時他經常往外跑,朋友一叫就走,一去就
是半天才回來。夏天是胖子的天敵,可牛如水就岳不怕夏天,時刻淌著汗,他也覺得像在清水裡游泳那樣愜意。
開頭幾次,牛如水往外跑,李小紅並沒有管他。後來出去的次數多了,李小紅就不高興。李小紅說:「你是老闆,動不 動就出去玩,還管不管事?」
牛如水說:「不是有你和喬姍姍嘛。你就讓我放鬆一下行 不行?我不就是打打麻將嘛!」
李小紅說:「我相信你在外面打麻將,可玩也不能通宵達 旦,第二天還要上班。」
牛如水態度很好,每回都答應早點回來,可每囘都是玩到 凌晨兩三點。他回家時總是輕手輕腳,先洗澡,就偷偷爬到床 上。李小紅常常裝著睡熟了,不睬他。第二天早晨,李小紅問 他什麼時候回家的,他就說是十二點左右回家的,回家時你已 睡了。李小紅就知道他在撒謊。
李小紅沒有控制牛如水的辦法,只好跟蹤他。她的意思是 要監督他按時回家。可那天一去,就發現在場的還有王雪。
對於這個曾經搶走自己男友的女孩,李小紅是心存芥蒂的。李小 紅幾乎是脫口而出地說:「你怎麼在這裡?」王雪若無其事地笑 著說:「這是我的家,我怎麼就不能在這裡?」李小紅心裡一 熱,原來這是王雪的住處。她簡直不敢想像,牛如水是怎樣開 始和她交往的。王雪起身給李小紅倒茶,讓她坐著學學技術, 他們就坐下來打麻將。王雪一邊打麻將一邊說:「你是不放心 牛如水吧?所以就跟來了。」李小紅說:「世界上沒幾個女人看 得上他的,誰不放心他呀。我是來監督他的,早點回去,不要 每天玩得太晚。第二天昏昏沉沉,怎麼上班!」李小紅接著又 問:「你結婚了?」王雪說:「沒有,這是我男朋友給我租的房 子。」玩到十二點鐘,大家準時散場了。牛如水輸了兩千塊。
回家的路上李小紅問牛如水,你怎麼跟她來往的?牛如水 說我沒有跟她來往。李小紅說那你怎麼到她那裡去打麻將?牛 如水說,那次他同學約他玩,他去了,就見到了王雪。之後才 知道,王雪的男友就是他的同學,現在在一家公司做副總經 理。就是這麼簡單。李小紅想起來了,這個副總經理,王雪曾 經向她介紹過。沒想到他和牛如水是同學。李小紅說今晚他不 在?牛如水說他不在,其他的牌友在,人家三缺一,我就不能 不去,這叫牌德。跟品德是一樣的,我算是去救場。牛如水把他打麻將描繪得人情人理,塗上了一層人道主義色彩。李小紅 就不便多責怪了,拍拍牛如水的臉說:「男人一有了錢,腿就 長了翅膀,到處都能飛。」
李小紅想到他輸的兩千塊錢,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平時她 買菜都很節省,牛如水卻在瞬間輸了兩千。她問牛如水,你經 常輸?牛如水說這是第一次輸,我是經常贏的。李小紅就猜測 他在撒謊了,就不再說了。反正是結了婚的,她得想辦法管住 他。一回家,趁牛如水洗澡時,就把他身上的錢包拿出來,給他留下一千元零用,其餘全部沒收,裝在了自己口袋裡。李小紅得意地想,沒有錢,看你還打麻將去!
牛如水看出李小紅今晚有點不高興,上了床就開始哄她, 手在她身上到處跑。李小紅說,你有麻將打了,又跟漂亮女人在一起,還想我?牛如水說,你是我老婆,我不想你想誰?李小紅說,桌子上不是有兩個女人嗎?牛如水厚著臉皮笑笑說, 兩個女人都是人家的,朋友妻,不可欺嘛。李小紅說,你錯了,現在是朋友妻不客氣。這是21世紀的愛情主題。牛如水也不管李小紅是否阻拒,雙手還是我行我素地遊動著,像兩條 盲流。李小紅的意志由堅定到動搖,由動搖到崩潰。她似乎被 惹火了,突然一個翻身,坐到牛如水身上,一對乳房就歡天喜 地蹦跳起來,直到曲終人散。始終躺在下面的牛如水望著天花 板,意猶未盡地說,真是欺人太甚!李小紅得意忘形地說,就是要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話是這麼說,可她還是得給他擦擦洗洗的,打掃戰場的事每回都是她干,牛如水只管閉目養神。
次日上班後,李小紅把牛如水喜歡打麻將的事對喬姍姍講 了,她叫喬姍姍勸說他。喬姍姍說那是你們夫妻的事,我怎麼 說?李小紅說你是他嫂子,也許他會聽你的話。喬姍姍不願干 涉他們的內部事務,沒有答應。李小紅惟恐他在打麻將時跟王 雪發生往來,執意要予以制止。她想,王雪既然能偷走她的第 一個男人,就能偷走她的第二個男人。偷人的女人就像打麻將 一樣是會上癮的。李小紅思前想後,就給牛如山打電話告狀, 說牛如水染上了賭癮。牛如山一聽就火了,問,這是真的嗎? 李小紅說是真的。牛如山說你讓他馬上來見我!李小紅放下電 話,就跑到樓上,對牛如水說,你哥讓你去一下,他有話對你 說。牛如水也沒問什麼事,反正牛如山的話他是言聽計從的, 於是出門打的去了。
牛如水被牛如山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儘管他極力辯護,聲 稱自己只是玩玩,並無賭博之意,但他無法改變他打麻將這個 事實。牛如山振振有詞地說:「所有的賭徒最初都不是賭徒。
他們的演變都遵循這樣一個規律:第一次是玩,第二次是好 玩,第三次是賭博,第四次便成了賭棍,第五次就變成囚徒,外加傾家蕩產。」
在哥哥面前,牛如水就是有點怪。同樣一句話,別人說出 來可能是耳邊風,牛如山說出來就增加了分量。見他這麼一 說,牛如水就怕了,說:「你不要言過其實。」
牛如山頓時變了臉,說:「什麼言過其實?你要是還留戀 那東西你就去打。」牛如水看著哥哥那兇狠的目光,不敢還嘴,灰溜溜地告辭了。
挨了批評的牛如水回到美容院,垂頭喪氣地對李小紅說:「以後,咱們自家的事情不要對我哥講了。告訴你,你是我老婆,不是他老婆。不要動不動就告狀。」
李小紅幸災樂禍地說:「我管不住你,只好請他出面。怎 麼樣,害怕了吧?」
牛如水說:「不是害怕,是他說得也有些對。」
李小紅說:「對的你就聽呀。」
見喬姍姍走進來,兩人便不再說話了。喬姍姍知道李小紅 給牛如山打電話的事,也猜得出牛如山會給他顏色看的,只是 裝作不知。在喬姍姍的心目中,有時牛如山管牛如水,不是在 管弟弟,而像是在管兒子。
正在三人碰頭之際,陸家平帶著牛吹款款而來。以前是牛 吹進屋就一頭撲進牛如水懷裡。現在不了,見了喬姍姍,親親 熱熱地叫了聲阿姨,喬姍姍就高興地把他抱起來。牛如水說:
「牛吹,你不認識叔叔了?」
牛吹說:「認識,每回來了你都給我發工資。」
牛如水說:「今天叔叔也給你發工資。」
說罷掏出口袋裡的錢包,準備給牛吹這個月的生活費。可 反覆清點,只有一千塊,整整少了一半。牛如水覺得不對,懷 疑是不是昨晚輸掉了,又不好意思問李小紅,便打個電話,讓 樓下的華麗給他送了一千塊錢上來。然後把兩千塊錢放在牛吹 手上,牛吹接過錢,遞給媽媽拿著。華麗一下樓,李小紅就 說:「你怎麼從她那裡拿錢?」
牛如水說:「我身上的錢不夠了。」
李小紅說:「哼,我知道,你打麻將把牛吹的生活費都輸 了。你還好意思說!」
陸家平說:「不在家守老婆,你又迷上打麻將了?」
李小紅說:「可不是,這段時間玩瘋了!」
陸家平對李小紅說:「男人嘛,有時打打麻將也是應酬。 也不要管得太嚴。」
李小紅說:「如果偶爾玩玩,我倒是不反對的。可天天打, 就有點不像話了。」
牛如水白了李小紅一眼,說:「好了好了,不就才打了半 個月嘛,你就給哥告狀了。今天我哥把我叫去狠狠訓了一頓, 好像我真成賭棍了。」
陸家平看著牛如水那樣子,笑容可掬地說:「生意怎麼樣?」
牛如水說:「淡季,就那麼回事,撐不死也餓不死。」 喬姍姍把牛吹放下來,給陸家平沖咖啡。她非常留意陸家 平的到來,也非常留意她的形象。她發現陸家平越來越漂亮 了。本來就好看,加上一身靚裝,就更光彩奪目了。喬姍姍在 她面前像個小妹妹似的,說不清是怎麼回事,總是有種二房的感覺,明明這種感覺是不對的,卻又驅之不去。喬姍姍恭恭敬 敬把咖啡遞上去,說:「你請。」
陸家平像個大姐姐似的,淡淡一笑說:「咱們不已經是朋友了嘛,還這麼客氣。」
喬柵珊說:「你還是難得來一次,每次都匆匆忙忙的。你不是說了,什麼時候出去玩一回嘛。」
陸家平說:「好,下次我請你。哎,你和如山的事怎麼樣了?五一節期間,你爸媽不是來過了嗎?他們很高興吧?」
喬姍姍覺得這事不好回答,很猶豫地說:「我們沒提到這 事,以後再說吧。」
陸家平直爽地說:「我說你們,反正在一起住,乾脆結婚 算了。父母也放心一點。」
本來,喬姍姍是要把牛吹帶回去,讓他們父子倆在一起玩 玩,多交流一下感情。可牛吹就是不願意跟爸爸在一起,他說爸爸不會玩。喬姍姍說:「我陪你玩,晚上跟我睡覺。」
牛吹說:「爸爸睡哪兒?」
大家哄地一笑,牛吹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東張西望一陣,說「我還是要到外婆家去。」
喬姍姍又哄他,說給他買許多好吃的好玩的東西,牛吹似 乎不相信什麼東西好吃或好玩,他都膩了。只認為外婆對他 好。喬姍姍說:「你爸爸三個月沒見過你了,他想你。」
牛吹說:「他想我,我不想他。」
陸家平知道喬姍珊是一番好意,可孩子本人不同意,她也 沒法。陸家平說:「算了,這孩子從小外婆養大,跟外婆有感 情,慣壞了。就連跟我在一起,也只能呆兩三天,時間長了就 不行。」
這天下午,陸家平把喬姍姍叫走了。沒到下班時間,喬姍姍害怕牛如山不知道,他每天都要到公司來接她回去,所以一出門就有些猶豫。陸家平看出了她的心思,說:「你是擔心如山不知道吧,我給他打個電話。」上了車,陸家平就撥通了牛如山的手機,讓他先跟兒子牛吹說了幾句話,然後她說:「把你愛人叫走了。」
牛如山在電話里跟她開玩笑說:「姍姍還小,你別給她灌輸反動思想。」
陸家平說:「別開玩笑,我是正經事找她。」
喬姍姍觀察到,陸家平跟牛如山打電話的時候,一臉喜 氣,像是久別重逢的朋友,根本看不出他們曾經是夫妻,是離 了婚的兩個分道揚鐮的陌路人。儘管喬姍姍從道理上明白這是 正常的,可心裡還是有種隱隱的不安,好像自己的位置正在受 到某種外來力量的侵犯。陸家平旁若無人地說了一陣後,就關機了。扭頭看見喬姍姍那張秋風掃過的臉,意識到了什麼,說:「怎麼,不高興了?」
喬姍姍一怔,說:「沒有啊!我幹嗎不高興啊!」
陸家平怕她多心,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嘛,如山這人 挺好的,我們雖然離了,他也有了你,可我們還是朋友,還是 好朋友。」
車子直接開到了牛吹外婆家,陸家平把牛吹送到外婆家門 口,讓他自己去敲門,就和喬姍姍走了。喬姍姍見她今天異乎 尋常地高興,便好奇地問:「你把我叫出來什麼事?」
陸家平說:「請你吃晚飯。另外,讓你看一個人,一個男人。」
喬姍姍說:「是你的新對象吧?」
陸家平說:「這個男人追我好久了,我有些拿不準,你幫 我看看。請多提寶貴意見。」
喬姍姍一聽說她約別的男人了,心情一下子舒展開來,連 連表示祝賀。說:「你這麼漂亮又能幹的人,追你的人肯定很多。」
陸家平說:「不行了,年齡不饒人。容易高不成低不就。」
兩人選擇了一個不錯的餐廳,陸家平就給那個男人打電 話,讓他馬上過來。二十分鐘後,一個小伙子騎著一輛半新的 摩托車,停在了飯店門前,瀟灑地走了進來。陸家平向他揮揮 手,表明自己的位置。小伙子就過來了,他的目光很快從陸家 平臉上掠過,轉移到喬姍姍臉上。陸家平分別對他們作了介紹 道:「這位是我朋友喬姍姍。這位呢,是我公司的同事,叫張 堅。」喬姍姍禮貌地沖張堅笑笑。
就在喬姍姍聽到張堅這個名字時,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似 曾相識。而且她隱約記得在什麼地方見過。記憶中很快捜索出 張堅這個詞條,並配發了一幅舊照。她跟李小紅認識不久,喬 姍姍到李小紅住處去時,就遇到了張堅。那天晚上他一身西裝 革履,很有些紈絝子弟的模樣。他就是李小紅的前一任男朋 友,曾經對李小紅糾纏不休,後來又做王雪的男朋友,現在又 成了陸家平的男朋友了。
張堅屬於加工得比較精緻的那種男人,看上去不威武不高 大,中等個子,輪廓像鑲了金邊那樣清晰,五官搭配得恰到好 處。再戴頂研究生的帽子,長相、學歷、才華與色心、色膽一 樣旗鼓相當,構成了他橫行世界的資本。仿佛他天生的任務就 是與女人過招的,只管把經過的女人往上累計就行了。
因為對他沒有好感,喬姍姍顯得矜持內斂。陸家平與張堅 挨在一起坐著,喬姍姍坐在他們對面。陸家平在點菜時,不時 徵求張堅的意見,並且知道他喜歡吃什麼。張堅說:「隨便點, 隨便點。今天主要招待喬小姐。」張堅說話時,目光不停地在喬姍姍臉上閃動,比陸家平年輕漂亮的喬姍姍,顯然比陸家平 更容易吸引他的注意力。喬姍姍感覺出她的臉上如羽毛拂動, 那便是張堅那雙老練得長毛的視線。
吃飯時,張堅開始說話了。他問喬姍撕:「喬小姐在什麼 地方上班?」
喬姍姍說:「美容院。」
張堅說:「難怪這麼漂亮,美容院是製造美的地方。這種 地方往往是非常神奇的,它可以讓一個人在很短時間內變成另 一個人。」
喬姍姍說:「是嗎?」
張堅說:「聽說本?拉登做一次換容手術就花了 800萬美 元。美國的電影明星,一年在美容上的開支也是幾十萬美元。 像你們,一年只要有這樣一例就行了。」
喬姍姍說:「中國的美容業跟國外的差距很大,他們可以把人變得無法辨認。我們不行,起步晚,技術尚不成熟。」
張堅說:「國內技術不好,價格還高。據說一隻名狗做個 雙眼皮,動輒要幾千塊,比人做雙眼皮還貴。」
喬姍姍說:「那是寵物診所,對象不是人。」
張堅說:「對對對,那是寵物,不是人。」
冷一句熱一句這麼說著,陸家平反而無話了,就替他們服 務。喬姍姍臉上掛不住事,吃畢飯,就迫不及待地要走,陸家 平非要拉著她去蹦迪。喬姍姍不去,陰著臉說:「你們去吧。」 陸家平有些奇怪,說;「剛才還是好好的,怎麼現在這樣了?」 喬姍姍不悅地說:「我就這樣子。」
陸家平說:「是不是怕牛如山吵你?我跟他打電話說說。」 喬姍姍說:「不是。我得回去,有事。」
陸家平把喬姍姍叫到外面,悄悄問她:「你看張堅這人怎麼樣?」
喬姍姍看看夜色,眨巴著眼睛說:「你要我說真話?」 陸家平笑笑,說:「那當然。」
喬姍姍用腳尖蹭著腳尖,猛然一抬頭,說陸家平明白地說:「我知道了。」
喬姍姍意猶未盡地說:「一個成年女人,靠什麼掌握和了 解這個世界的?靠男人!如果跟你最親密的那個男人不是好東西,你的世界就會因此變得醜惡起來。」陸家平驚異地看著她, 有些不懂。
喬姍姍憂心忡忡地回到家裡。一路上,她都在為陸家平擔 憂。她不明白,她這麼一個有經驗的女人,怎麼會跟張堅這種
男人打上交道,並且會喜歡上他呢?據權威部門統計公布:上 海離婚男女30餘萬人,單身大齡男女18萬多人,其中不乏優秀男人,難道就沒一個適合她的?
喬姍姍回家後,牛如山正在看電視,嘴裡叼著香菸。牛如山說:「我還以為你會在她那裡住呢,怎麼回來了?」
喬姍姍放下小包,喝口水,說:「你知道她今天叫我什麼事嗎,她交了個朋友,公司同事,是個研究生。長得倒還不 錯,能說會道的。」
牛如山聽說是陸家平的個人問題,興趣就來了。陸家平帶著兒子他是放心的,可長期單身也不行。在陸家平再嫁的問題上,他之所以希望她嫁個好男人,除了他們夫妻舊情之外,重要的是他還有個兒子牛吹,牛吹是他的命根子。所以那個男人承擔的角色不僅僅是陸家平的丈夫,更重要的是牛吹的繼父。i 繼父如何,直接關係到兒子的成長與命運。牛如山說:「這是好事呀。她也該找一個了,早點嫁出去。」
喬姍姍說:「我對這個男人印象並不好。」
牛如山說:「他人很差嗎?」
喬姍姍告訴他,那個男人叫張堅,是復旦大學畢業的研究生。以前曾經是李小紅的男朋友。李小紅在跟他做朋友時,跟王雪合租一套房子住著。張堅經常到那裡去,一來二往,他跟王雪就熟悉起來,不久就上床了,後來就跟李小紅分手了。張堅在跟王雪同居時,還繼續糾纏過李小紅。一度時間,他曾周旋於兩個女人之間。喬姍姍說:「他這種見一個愛一個的男人, 做牛吹的繼父,你放心嗎?連我都不放心。更主要的是,我怕 陸家平上當受騙。」
聽喬姍姍講得有理有據,牛如山的心情馬上由沸點降到了 冰點,繼而臉上烏雲密布。他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同小可的問 題,他們有責任提醒陸家平懸崖勒馬,終止這一樁預後不良的愛情。牛如山說:「你既然知道這些情況,就應當跟她說說。」
喬姍姍說:「我已經提醒她了,對張堅當心點。沒有機會 細說,不方便。再說我也有些顧慮,婚姻是她的好事,她是否認為我在說他壞話?」
牛如山說:「陸家平不是那種人,好壞是能分得清的。」
喬姍姍說:「你把我剛才講的告訴她吧,那樣作用會更好些。」
牛如山又遲疑了,他真的覺得這事非常棘手。插手前妻的 愛情生活,干預她個人的選擇,是不是管得太寬?如果說不知 道張堅其人倒也罷了,問題是現在知道了他的品行,知道他的 品行又不提醒她,且不說是兒子的母親,就連對一般朋友都說 不過去。這叫情感腐敗。他不能看著前妻活生生地往火坑裡 跳。她受苦,兒子牛吹就跟著遭殃了。母子關係是一種唇亡齒 寒的連帶關係。
牛如山怏怏不樂地上床後,翻來覆去睡不著。對於一個擁 有億萬資產的大老闆來說,他歷來是一個大刀闊斧,膽識兼具 的人。天塌下來,他也能沉著冷靜地對付。該睡覺就睡覺,該 吃飯就吃飯。就連他跟陸家平離婚的頭天夜裡也是如此。那是 他們最後一夜同床共枕了。牛如山習慣於摟著老婆睡覺,他說 今晚我們是睡在婚姻的休止符上。陸家平讓他摟著,全無睡 意,沒多久時間,牛如山就鼾聲大作了,比什麼時候都睡得踏 實。陸家平睡在他懷裡不敢動彈,怕弄醒了他。可看到他那沉 睡的香甜樣,陸家平有些顧影自憐,心裡鼓動著非離不可的絕 望情緒,她真覺得自己睡在一個沒肝沒肺的男人懷裡。陸家平 決定逃逸出去,離開他的臂彎,剛剛一動,牛如山就醒了。 說,你還沒睡著?陸家平說這種時候,只有你才睡得著!牛如山說不就是個離婚嘛,睡吧睡吧,明天還要辦手續呢。牛如山說畢,倒過去,又睡了。
而眼下他卻為陸家平的婚姻失眠了。喬姍姍一覺醒來時, 發現他還睜著眼,清醒中夾雜著幾許睏倦。
喬姍姍說:「睡不著嗎?」
牛如山說:「你快睡吧。」他撫摸了一下喬姍姍的臉龐。
喬姍姍說:「我是不是不該跟你說那些話?叫你擔心了?」 牛如山說:「該說。你是在一種健康的心態下,為朋友著 想才說的,當然該說。」
喬姍姍「你看這樣行不行,明天你到陸家平那裡去一 下?跟她說說?」牛如山搖搖頭,覺得不妥。
喬姍姍上趟廁所回來,正要睡下,牛如山拿起電話。他決 定給陸家平打個電話過去。床頭燈給他拉開一個清晰的投影,使他打電話的姿態顯得虔誠而莊嚴。電話一撥即通,只是接電話的時間稍稍遲緩了幾秒。
陸家平首先就問:「你好,你的姍姍回家了嗎?」
「間家了。」牛如山聽見下機傳來嘈雜的聲音,好像對方在 娛樂場所。」她把你的情況跟我講了。你現在在幹什麼?」
陸家平說:「我現在在蹦迪。」
牛如山說:「是不楚跟那個叫張堅的人在一起?」
陸家平說「是啊。怎麼啦?」
牛如山說:「你知道張堅這人嗎?他曾經是李小紅的男朋 友,也曾經是那個叫王——」牛如山說著,想不起來了,連忙 把話筒捂住,把臉轉向喬姍姍,喬姍姍趕緊補充,小聲說,叫 王雪。牛如山又大聲說:「叫王雪。他也曾經是王雪的男朋友。 他們都同居過,而且相距的時間都很短。喬姍姍都知道的。這 是你的人生大事,你得慎重。依我看,連續在短時間內找這麼 多女人的,大抵是像種馬一樣的男人。第一,他是有一定的魅 力的。第二,他的品行值得懷疑。」
陸家平說:「謝謝你的關心,喬姍姍剛才提醒過我了。」
牛如山說:「我的意思是,最好你不要跟他來往,這人是 靠不住的。況且還有牛吹,他的成長有賴於他的繼父。」
陸家平說:「牛如山,你還有完沒完?咱們不是離婚了嗎, 你已經找了小姑娘,就不允許我找個男人?你關心得太多了。 就說張堅,他多談幾次戀愛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哪個男人不談 幾次戀愛?」
牛如山見陸家平生氣了,就有些難受。但他依然壓住火 氣,心平氣和地說:「家平,這個事情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你得替孩子著想。搞不好,今後有你的苦頭吃。現在是21世 紀,即使到了 22世紀,人類的道德準則都是不會丟的。張堅 這種人確實不少,可他並不適合你。」喬姍姍慌忙給他打了個 暫停的手勢,將指頭頂在掌心,讓他別說了,說多了反而會使
她不高興的。牛如山就把電話掛了,說:「這個家平,我一說 話她就生氣。難怪有人說戀愛期間的女人是最傻的,明明前面 是陷阱,拉都拉不回來。」
一吐為快的牛如山睡下了。不管陸家平聽不聽他的話,反 正他都說了,說了就輕鬆了。他該好好地睡一覺了。他伸過手 去摟住姍珊,感嘆道,還是咱們姍姍好呀。
而在上海一迪廳里,接了牛如山電話的陸家平,仿佛一盆 污水從頭上瓢潑而下,頓時氣得眼冒金花了。就在先前,她還 和張堅一道,與那些十七八歲的小男生、小女生一塊瘋玩,大 腿都扭疼了,為的就是快活,為的就是跟張堅在一起能找一點 愉悅的東西,把空洞的日子充實一下。約喬姍姍吃飯,本來是 想從姍姍嘴裡得到一句良好的評語,給她的心裡加點糖。沒想 到喬姍姍出語驚人。喬姍姍提醒她時,她並沒多麼在意,她只 把喬姍姍當成小妹妹,小妹妹的話可以是天真的,可以是錯誤的,甚至可以是荒唐的,她姑妄聽之。可現在,牛如山的一席 話就不一樣了,那是一種字字千鈞的力量,像一塊塊石頭砸在 她的心坎上。她痛,痛得哭不出來,痛得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地 方在痛。
陸家平關了手機,怔在那裡。這是迪廳惟一一塊相對安靜的地方,廁所門口。輕微的異味兒和富於節奏感的音樂在這裡交匯,她就站在這個交匯點上接受衝擊。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進進出出的人們都滿臉幸福地蹦著,跳著,哼著,好像一輩子 就只高興這一回,明天就會死去似的。他們要趕在死亡之前把幸福用光,完成這最後的迴光返照的儀式。陸家平的心境與他們格格不入。
張堅發現她久出未歸,找到了廁所門口。問,你怎麼在這 里愣著?陸家平說我要回家,不舒服。張堅有些慌張地說,那我送你回去。陸家平自顧自地扭頭走了,張堅跟在後面,像個 保鏢。到了馬路邊,陸家平轉身說,你回去吧,不要送我。張 堅驚異地問,你怎麼了?先前不是還好嘛,情緒突然一落千 丈?說著,貼近她,扶住她的肩膀。她把他的手推開,攔截了 一輛計程車。陸家平上車時,張堅也跟著上車了。陸家平說你 下去。張堅說我送你。陸家平要再表示拒絕時,車開了。車子 載著陸家平和她的煩惱在夜色中興高采烈。
車在小區前面的馬路上停下來。陸家平下了車說,你回去 吧,我到了。張堅執著地說,我送你上去吧。你情緒不好,我 不放心。陸家平又說,你回去。說完掉頭就走,直奔家門。就 在她進屋的同時,張堅也尾隨而進。張堅像個影子被她拖著, 一直拖到客廳。陸家平在客廳里坐下來,看看表,一點多鐘 了。面對這個她剛剛喜歡上,卻又產生反感的男人,她有點不 知所措了。不知道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趕他走。她往沙發上稍稍 一躺,說:「我真是很累,想休息了。」
張堅趕快給她遞一杯水去,讓她解解渴。她喝了,看著那 張英俊的並不令人討厭的臉,不好意思再下逐客令了。張堅是 第二次來她家,他好像已經很熟悉了。他從另一處給她取個墊 背,讓她墊在身子下面舒服一些。陸家平還是感激地說了聲謝 謝。陸家平的身子保持著45度傾斜。這個角度一般屬於老婦 人或沉病在身的人。她用姿勢表達著她的不舒服。
張堅看她這樣子,還是決定走。出於禮節,陸家平把他送 到門口,兩人就在門口站住了。張堅突然一個轉身,抱著陸家 平親起來。陸家平表示了到此為止的意思,就迅速把他推開 了,張堅的腦袋碰到了門板。張堅說:「家平,我真的很愛你。 你不舒服,我就留下來侍候你吧。」
陸家平說:「不行。你不能住這裡,請你自重。」
張堅突然跪下去了。他屁股對著門後,面向陸家平,雙膝 觸地,頭部昂起,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陸家平說:「你起3k 」
張堅不起來,乞求地望著她。陸家平就彎下腰去扶他,他 還是不起來。張堅一意孤行地說:「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陸家平有點生氣,又有點心軟。一個男人這樣跪著,讓她 撼到心裡不舒服,這比身體的不舒脤更加難受。陸家平說: 「你經常這樣給女人下跪吧?」
「不,只對你一個人這樣。」
「你為啥這樣?」
「因為我愛你。」
陸家平冷笑一聲,轉過身去,說:「你經常對女人這樣說?」
張堅說:「以前的女人都是她們纏我。男人一優秀了糾纏的女孩子就多,她們甚至願意跟我逢場作戲,錯不在我。」
陸家平說:「你的意思是說,她們都賤?」
張堅說:「是的。你是惟一高貴的,是神。」
陸家平「呸」了一聲。
兩人在屋裡糾纏了半個小時,張堅還是走了。走之前說: 「我走了,我把心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