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降情緣

2024-10-01 15:15:15 作者: 李春平

  牛如山白天都很忙,下午下班時把羅列也帶回家。平時前 面那個位子都是喬姍姍坐著,現在突然改由羅列坐,牛如山有 些不習慣。如果不是為了喬姍姍和她父母,他是不會自己開車 帶羅列回家的。昨天下午把羅列帶回家時,牛麗就很奇怪,問 喬嫌鱅到什麼地方去了。牛如山說她父母來了,她陪他們玩。 牛麗說,應當把他們叫到這裡來才對。牛如山笑笑,說,怕他 們不會來,不過以後會來的。牛如山覺得有必要向她介紹一下 來客,說,這是我公司員工,叫羅列,是姍姍的朋友,他要在 這裡住幾天,樓上沒地方住,就在樓下支個鋼絲床。牛麗說, 可家裡沒有鋼絲床。牛如山說你去買,再買些床上用品。飯 後,牛面就準備出門購物。牛如山怕她一人搬不動那麼多東 西,就讓羅列跟著去幫忙。

  牛麗和羅列來到馬路上,牛麗攔下一輛計程車,兩人坐上 去。羅列問牛麗,你是他家什麼人,說是保姆。羅列感嘆 說,給他家做保姆真好,出門就打的,享受白領生活。牛麗笑 笑,又問羅列的情況,羅列說我是給他打工的,我們一樣的身 份,彼此彼此。兩人似乎找到了同路人的感覺,沿著這個話題 往下說,便各自談到了家庭婚姻狀況。牛麗長期不出門,也不 與人交往,積攢了許許多多想說的話,苦於沒有傾訴對象,就一直愁在心裡,像幼兒的存錢罐一樣只進不出。現在突然來了 一個年輕男人,有如黃河決口,所有的語言都洶湧而出,奔流 了近一個小時。直到兩人把要買的東西選好。

  被套和床單都買好了,可是沒有鋼絲床。羅列突然想到他 們客廳里的沙發,說:「你們買個鋼絲床又沒有什麼用處,我 就住幾天,用畢就閒著了,反而占地方。是否可以不買?」 牛麗說:「牛總這人很講究的,你是他的客人,讓你睡沙 發他過意不去。」

  羅列說:「這有什麼呢?我從小就沒睡過一張好床,吃苦 長大的。有沙發睡已經是很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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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牛麗說:「那就不買了。」接著又說:「你現在家裡情況怎 麼樣?」

  羅列說:「不好。父母把我養大了,他們自己也老了。」 牛麗說:「你每月還給他們寄錢嗎?」

  羅列說:「他們不要我的錢,我也沒錢給他們。不過,每 年還是要給他們幾千塊錢的,這是我的責任。」

  牛麗說:「你還是個孝順的孩子。」

  羅列說:「我一個獨子,我不孝順誰孝順?我畢業後,本 來是分配到當地醫院的,可收入太低,就出來闖蕩了。開過藥 店,跑過藥品推銷,什麼都幹過。都沒有失敗,可也都沒有成 功,平平淡淡的。」

  牛麗說:「牛總肯定很賞識你的,不然他不會讓你到他家來。他從來沒讓他的員工到他家來過,這我清楚。」

  羅列欣喜地說:「真是這樣?」

  牛麗回答得很肯定:「真是這樣。」

  兩人把東西扛出商場,時間還早,不到八點鐘。牛麗看看天空,呈現出一片片金黃的夜色,全是地面燈光給映照的。她嘆口氣說,真美啊!我很長時間沒這樣看過了。他們走到離商 場不遠處的一片樹林旁,在路邊石凳上坐下來,看著天空,看 著來往不斷的行人。牛麗覺得很怪,同樣的夜,同樣的景,一 個人看著就味同嚼蠟,而兩個人看著就有點意思。她說我好久 沒到外面來走走了,我都不想回去了。羅列說,那你就別回去 吧。你是不是覺得很沉悶?牛麗說,是的。他們家的生活太優 越,可我個人的生活又太枯燥。你想想,他們一吃完飯就上樓 了,樓下就只有我一個人。我看電視,聽音樂,此外再沒事 了。羅列說你就不能出去玩玩?牛麗說,我跟誰玩?跟天玩? 跟地玩?浦東沒有朋友,即使有朋友,各人都有各人的事。再 說我也不能把朋友叫到牛總家裡來,這是規矩。羅列說那以後 你想出去了,就到我那裡去吧。我可以陪你說說話。

  他們一直玩到九點鐘才回去。進屋後,牛如山從樓上下 來,問東西都買好了吧?羅列說,鋼絲床沒買,我睡沙發。牛 如山說行嗎?羅列說沙發上好睡。牛如山對牛麗說,你幫他收 拾一下。隨後就上樓了。牛如山上樓的時候腰杆挺得很硬,這 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大老闆。

  之後,牛麗就幫羅列收拾睡覺的地方。牛麗很細心,也很 用心。在沙發上鋪好被子和床單。沙發的寬度有限,她怕羅列 從睡夢中摔下來,便放上兩把坐椅攔著,又把自己的枕頭拿來 給羅列用。早晨起來時,羅列看到牛麗正站在椅子旁邊。羅列 睜開眼睛說,你已經起來了?牛麗說對不起,是我搬椅子時用 了力,故意把你鬧醒的。羅列說沒關係,我也睡夠了。牛麗說 你知道為什麼把你鬧醒嗎?羅列眨著眼,表示不懂。牛麗說現 在已經七點了。牛總準時七點半起來,他最不喜歡睡懶覺的 人。所以我就把你叫醒了。羅列很感激地沖牛麗一笑,翻身起來。

  喬姍姍父母的上海之行,給牛麗和羅列提供了認識的機會。這是牛如山沒想到的,也是牛麗和羅列本人沒想到的。可 他們自然而然地認識了。下午,牛如山帶著羅列一回家,牛麗 就當著牛如山的面跟羅列說話了。以前,牛如山家裡來了客 人,牛麗會盡一個做保姆的職責,一般是不和客人說話的,只 是一心一意地為客人服好務,當好後勤。羅列來了就不一樣 了,牛麗的話多了起來,表情也豐富了,並且和他開起了玩 笑。她的這個變化也許她自己並沒有明顯感覺到,但牛如山看 出來了。牛如山有種天生的老闆風格,他會把他捕捉到的信 息,進行新一輪加工處理,使其發生新的變化。

  羅列到衛生間洗衣服時,牛如山說:「你洗它幹啥,叫牛 麗給你洗吧?」

  羅列說:「我又沒什麼事,讓她洗多不好意思。」

  牛如山說:「你去叫她,她肯定會給你洗的。」

  在牛如山的鼓勵下,羅列躍躍欲試地走到牛麗身邊,牛麗 正在打掃廚房,羅列對著她的背說:「請你幫我洗洗衣服吧?」 牛麗轉過臉來,沖他一笑,說:「假如我不給你洗呢?」 羅列說:「我想你會給我冼的,所以不存在假如的問題。」 牛麗說:「放在那裡吧,我把廚房收拾畢了再說。」

  這時,牛如山接了一個電話,轉身就對牛麗說:「我出去了,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

  羅列馬上跟上去,說:「是公司有什麼事嗎?我陪你去吧。」

  牛如山說:「不用。朋友家的事,你在家裡呆著。」牛如山 就開車走了,夜幕中劃出一道長長的車影。

  牛如山的離開啟動了他們的愛情程序,並給他們提供了一 條簡捷的通道。一些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便不由分說地發生了。這是21世紀的城市生活特徵。

  羅列把目光從遠去的車影上收回,回到屋子裡。打開電 視,準備收看新聞聯播。一看還有十多分鐘,就來到廚房,對牛麗說,我來給你幫忙吧。牛麗說你能幫什麼忙? 一邊呆著去 吧,馬上就好。牛麗繼續清洗廚房,羅列就靠在門框上觀看。

  兩腿交叉著,有節奏地搖晃著。牛麗把廚房收拾好,就到衛生 間給羅列洗衣服。羅列又走到衛生間門口靠著,持續著剛才的 姿勢。只不過嘴裡多了一支煙。牛麗一邊打肥皂一邊說:「平 時衣服都是自己洗嗎?」

  羅列說:「一個沒有女朋友的人,不自己洗誰洗?我早就 對家務事習慣了。」

  牛麗扭頭一笑:「這麼說,你算是好男人了。好男人除了 心好,品德好,做家務可能也是一條吧。」

  羅列說:「我能做,會做。但卻做得不好,經不起檢査。」

  牛麗說:「誰檢査呢,過得去就行了。老百姓的日子不要過得太認真,太認真了就受苦了。」

  羅列看著牛麗把他的衣服洗好,晾好,然後坐下來看電 視。男人在看到女人為自己洗衣服的時候,就會聯想到自己的 老婆。羅列也是這樣。羅列說:「我剛才看你洗衣服時,你猜 我想到什麼了?」

  牛麗說:「你想到什麼了?」

  羅列說:「我總覺得只有妻子才會給我洗衣服。真的,我真是這樣想的。」

  牛麗說:「可我是你姐,比你大五歲。」牛麗在說五歲時加 重了語氣,並伸出了一個巴掌。

  羅列望著巴掌說:「你根本不像30歲的人,倒像是25歲的 人。我恰恰相反,25歲,早就顯出老相了,看上去就像30多 歲的人。人一黑,就顯老。」

  牛麗做了個很踏實的表情,說:「說實話,你確實比較老 氣。說你30出頭,沒人不信。有過女朋友嗎?」羅列說:「有過。我們好了一年,分手了。她嫌我太窮,貧窮是男人最大的婚姻障礙。」

  牛麗說:「你那個女友不識貨。」

  羅列說:「這你就過獎了。不是她不識貨,是我這貨質量 太差了。」

  牛麗讓羅列自己看電視,她洗澡去了。洗澡回來,牛麗換 了一套睡衣,看上去質地很好,增添了她的妖嬈和嫵媚。牛麗 從她自己的房間裡款款而出,重新坐到沙發上看電視。剛洗過的頭髮散發出一絲絲無法捕捉的清香。羅列說:「你很有風采。 要是我有錢,就把你娶了做老婆。」

  牛麗滿臉堆笑地說:「這是什麼話。有心娶我,並不在於 你有沒有錢,只在於是否有誠意。」

  羅列說:「有認識兩天就談戀愛的嗎?」

  牛麗說:「怎麼沒有!網絡時代的愛情,千奇百怪的都有。 昨晚我從網上看到,那些網友們,凡是見面的男女朋友,第一 天見面就上床的占多半。第二天就分手了。這是網絡時代的畸 型產物。」羅列說:「那真沒意思。你有網友嗎?」牛麗說:「去 年曾談了一個,他硬要與我見面,後來我一想不對,就算了。 我要找的不是朋友,也不是遊戲對象,而是要找一個託付終身 的男人。我這個年齡浪費不起的,比不得那些小姑娘。」

  羅列看著牛麗,說:「你真是很可愛,無論如何,不能把你稱為保姆。甚至不能把你跟保姆聯繫在一起。」

  牛麗遞給他一支煙,替他點燃。說:「可我就是做的這事 情。當然,如果在一般人家做,我肯定不會的。這與收入有 關。在上海,很少有像我這樣的。吃喝住都由東家包了,每月 淨收2000元。我算過帳,即使在外面打工,工資拿到2000元,生活費一除掉,節餘1000元就算很不錯了。在這裡,兩千塊就 是淨收入。所以我喜歡這個工作。而且牛總非常放心我,我也 願意為他忠誠效力。就是覺得悶了點。」牛麗講了這些話之後,又怕對方對她產生看法,說:「我說這些,你是不是覺得我俗氣?」

  羅列說:「普通人過普通日子,沒有什麼雅俗之分的。真 正俗氣的人,就是那些成天談雅論俗的人。他們的俗氣就在於 把俗雅嚴格分開。比如同樣是玫瑰,數枝插在瓶中置於窗台,可能是雅致的;要是放許許多多,那就馬上變質了,俗了。俗 和雅是一種度,一種量,一種平衡和協調。」

  牛麗說:「所以,這份工作我不想放棄。」

  羅列說:「那你就在這裡好好做。牛總人好,不會虧待你的。」

  牛麗說:「前不久我曾有過離開的想法。原因是我的生活 圈子太小,太閉塞。對解決個人問題沒好處,我不可能不嫁人吧?」

  羅列說:「現在你就別愁了,我不是說過嗎,等我有錢了,就把你娶了。」羅列像是在開玩笑,可他又認真地重複著說:「我就喜歡你這種白白胖胖的成熟女人。」

  牛麗說:「有這麼快就喜歡上一個人的嗎?」

  羅列說:「愛情不是時間,而是感覺。沒有感覺,緣就沒有了支撐。」

  這麼一說,牛麗白皙的臉變得粉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向窗台走近,看著外面的路燈。羅列走過去,問:「你看什麼?」

  牛麗說:「我看牛總回來沒有。每次他回家晚時,我都在這裡看著馬路。他的車一進來,我就得給他準備點心,他回來晚了有吃東西的習慣。」

  羅列說:「可現在才九點多。」羅列說著,也挨著她靠在了窗戶旁,目光向外,他能感覺到她帶著微香的飛揚起來的絲絲 長發。牛麗徐徐向後伸出手來,輕輕抓住了羅列。羅列一把將她抱住了,兩人就靠在窗戶旁邊親吻起來。羅列感覺出牛麗用 力越來越大,像個不顧死活的男人,身子也被她死死地抵在了 牆上。他們開始了對對方的探索,這個長吻仿佛持續了半個世紀。後來的牛麗就變成了一堆肉泥,柔弱無骨,從羅列的懷裡 慢慢滑下去,一點一點地癱在地上了。像電影中那些脆弱角 色,驚聞鹽耗而暈死過去。所不同的是,電影裡全是假的,而牛麗卻是真的。十多分鐘後,牛麗醒來了,羞得緊緊捂住臉,半天不敢看他。

  清醒後的牛麗匆忙給羅列收拾沙發,把昨晚用的那些被單 鋪好,又把自己的枕頭拿來,說,你睡吧。羅列說睡不著。牛 麗拍拍他,說,睡不著也要睡。羅列說,你呢?牛麗說我不能 睡。主人不在家的時候我是不能睡的,這是紀律。主要從安全 上考慮的。羅列說那你就看電視吧。牛麗害怕控制不了自己, 說我去上上網,好幾天沒上網了。於是,一頭扎進自己房間去了。

  牛如山半夜一點左右回家,見羅列安詳地睡在沙發上,呼 吸均勻。牛如山問牛麗:「他睡多久了?」

  牛麗含糊其辭地說:「好久了。你吃東西嗎?」

  牛如山說:「不吃了。你快休息,我也該休息了。」牛如山 上樓去了,上樓梯時看了看平躺著的羅列,心想,怎麼就睡得 跟死豬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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