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尷尬情場

2024-10-01 15:15:02 作者: 李春平

  牛吹剛人睡時,還睡得很香。可是到了半夜,老是不斷被 惡夢驚醖,一邊哭泣一邊吵著要媽媽。孩子一哭一鬧,喬姍姍 和陸家平都睡不成了。陸家平總是以為孩子有什麼問題,一哭 就把醫生叫來。整整一夜,兩人都沒睡好。

  早晨起來,陸家平發現,她們無法洗臉刷牙,就到外面去買牙刷牙脊和毛巾,等到九點商店才開門。順便買了一些早餐回來。更重要的是,公司有些重要事務要處理,她今天必須到 公司去一下。她要走了孩子怎麼辦?她不可能把喬姍姍留在這裡服侍孩子,即使可行,牛吹也未必接受一個不熟識阿姨的看 管。再說,孩子吵鬧一夜,無法入睡。喬姍姍必須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覺。陸家平覺得挺對不起她的。想來想去,她還是決 定給牛如山打電話,告訴他牛吹的事情。兒子畢竟是兩個人 的,他們有著共同的責任。

  陸家平到隔壁病房借了個手機,在電話里簡短地說了一下 牛吹的情況,就把手機還給了人家。一個小時後,牛如山匆忙 趕到。當他看到喬姍姍在這裡時,驀然一驚。說:「你怎麼在這裡?」

  喬姍姍對牛如山的到來也深感突然。她望著牛如山不知如何作答。

  陸家平說:「昨天多虧了她,守了一夜。你看她臉色都泛黃了。」

  

  牛如山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他覺得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吐,只怪不是地方。見到喬姍姍,竟然忘了是來看兒子的。 他看了看躺在床上睡覺的牛吹,又走過來,問陸家平:「你們 怎麼會走到一起呢?」

  陸家平把昨天相遇的事情講了一遍。在她的描述中,不斷 地夸喬姍姍如何如何好。她根本不知道牛如山和喬姍姍之間的 事情,她也從未產生過這樣的聯想。只是出於一種感激,對喬 姍姍讚揚了一番。牛如山聽完後,對喬姍姍一笑,說:「謝謝 你。」

  陸家平說:「不只是謝謝。她今天要休息一下。你給牛如 水打個電話,替她說明一下情況,不然是要扣她工資的。給你 守了一夜兒子,到頭來被扣工資,我心裡難受。」

  喬姍姍覺得這一切都好笑,連連說:「沒事的,沒事的。」

  陸家平對牛如山說:「我今天必須到公司去,還得回家一 趟,你就在這裡看著牛吹。吃的東西我讓我媽安排。你看這樣行嗎?」

  牛如山說:「那你走吧,我在這裡。我也該好好陪陪兒子了。」

  陸家平似乎對牛如山的表現很滿意。她把喬姍姍的衣服一 拉,鑄蹲滿志地說:「我們走吧。你今天就別上班了,回家睡 覺去。到時候牛如山會給牛如水打電話的,他要敢扣你工資, 我雙倍賠償。」

  喬姍姍只好跟陸家平一道走出醫院。陸家平要喬姍姍到她 家裡去睡,喬姍姍拒絕了。她們攔了一輛計程車停下,喬姍姍 說:「你先走,我攔下一輛。」陸家平沖她一笑,就上車了,喬姍姍巴不得她早點離開。車啟動時,陸家平還把腦袋伸在車窗 外,對她說:「記住我的話,別去上班!」喬姍姍向她點了點頭。

  車開遠了,喬姍姍掉頭又跑回醫院病房。見牛吹還在睡 覺,便熱氣騰騰地坐到牛如山身邊。牛如山把手伸過去,抓住 喬姍姍的手,小聲說,昨晚我也一夜沒睡好。喬姍姍說,為什 麼?牛如山說,你一走就沒了音訊,我睡得著嗎?全上海我都 找遍了。我想了,要是今天再找不到,就到南京去,我把你身份證都帶上了。喬姍姍閃電式地親了他一口,連連向他賠不是,說我沒想到那麼多,我真不是故意的。晚上我想過給你打電話的,可在陸家平那裡說話不方便,我手機又沒電了。牛如山情真意切地說,我真擔心死了,害怕你有意外。看著牛如山

  那樣子喬姍姍很感動,她想像著昨晚他為她而焦急的神情,那是何等地催人淚下。她說,真是謝謝你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麼會有事呢?牛如山說,怕你尋短見。喬姍姍笑得很燦爛, 說,你以為我把生命就那麼不當回事?只要你在這個世界上, 無論如何我也要堅持活下去。牛如山說,對,這才是我的愛人。愛就要往生命盡頭裡愛。

  喬姍姍拿著牛如山的一隻手,細細撫摸著,說:「我考你 一個問題。要是我和你兒子同時走失了,你先找誰?」

  牛如山說:「先找你,同時也找兒子。」

  喬姍姍說:「這不對,應當先找你兒子。因為你兒子小, 走失有兩種可能性。一是迷路,二是被人販子拐騙了。我則可 以放在後面,原因是我是大人,走失不外乎是賭氣,要麼就是 故意折騰你。出其他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牛如山說:「那就按你說的辦,先找兒子吧。」

  中午,陸家平的父母送飯來了,他們的到來,使喬姍姍和牛如山都有些措手不及。喬姍姍細心觀察著他們的動靜。她發 現,牛如山還是把老人叫爸媽,兩個老人也像對待自己的女婿 一樣,完全看不出異樣。陸家平的父母把喬姍姍當成了陸家平 的好朋友,沒有想到更多,更沒想到她跟牛如山的關係。陸家 平的母親對牛如山說,你現在還是一個人生活?牛如山說是。

  她又說,家平也是一個人。我說你們倆也真是,當初離婚干 啥,現在還不是都想著對方的好處嘛。牛如山見她這樣講,心 里緊張起來。連忙說,媽,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你老別管。

  陸家平母親說,什麼別管,你們年輕,就愛意氣用事。我勸你 們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談,能復婚就復婚。牛如山很為難地 說,媽,我知道你老人家的好意,其實我跟她做朋友蠻好的。

  陸家平的父母坐了一個多小時就走了。他們一走,喬姍姍 就咯略地笑起來,說,你岳父岳母對你不錯呀。你真有復婚的 想法嗎?牛如山說,沒有,肯定沒有。喬姍姍說,可陸家平有這個想法。牛如山說,她對你講了?喬姍姍說,她當然不會對我講。我看得出來,她只是放不下架子,如果你提出復婚,她會馬上同意的。但她不可能主動提出。牛如山看出了喬姍姍的用意,說,你有什麼想法嗎?喬姍姍說,如果你們願意復婚,我馬上離開,我一點都不會恨你們。我不希望成為你們復婚的障礙。牛如山說,告訴你吧,下輩子都不會復婚。一雙機靈的眼睛就在這時盯住了他們,牛吹醒了。他習慣地叫了聲媽媽,發現媽媽不在,又叫了聲爸爸,叫了聲喬阿姨。他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們兩人,因為他從未見過他們倆同 時出現在某個地方。牛吹要撒尿,要洗臉,喬姍姍和牛如山兩 人共同侍候他。牛如山抱著兒子,給他脫掉褲子,喬姍姍就拿著便盆給他接尿。牛吹鼓足了勁,拉出一條黃色的拋物線,越過便盆,直接落到了喬姍姍的手上。牛如山說,我兒子中氣很足,尿得遠。喬姍姍嘻嘻笑著說,這尿好熱。牛如山說,你以 後生了孩子,肯定又是個調皮蛋。喬姍姍說,這是品種決定 的,他老子小時候就這樣。牛如山就笑。因為孩子在場,不便多說。

  牛如山給牛吹洗了臉餵了飯,就該醫生來檢査了。牛吹只有一隻手能動,他要坐在病床上玩玩具。喬姍姍就連忙到外面 商場,去給他買玩具和小人書。牛吹對父親顯得很平淡,不停 地問媽媽什麼時候來,媽媽幹什麼去了。牛如山說,你媽媽下 午就來了,她到公司辦事去了。大夫說了,最好是躺著別動, 傷口就癒合得快些。牛吹很聽話,靜靜地躺著,聽喬姍姍給他 講故事。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兩個大人守著一個病孩,病房變成了一個充滿了愛心,也充滿了想像的環境。牛如山看看先前送來的飯,有些涼了,說,你吃一點吧。喬姍姍說,你吃,那是你岳父岳母心疼你的。牛如山說,你說這話不好聽。喬姍姍伸手摸摸飯盒,說, 開個玩笑。你快吃,真是涼了。兩人就在飯盒裡動起筷子。牛如山夾起一塊紅燒魚,遞到喬姍姍嘴裡。喬姍姍吃著,說,你 也吃。就夾了一塊雞肉遞過去,放進牛如山嘴裡。兩人就這樣 互相餵著,倒也十分自在。不想護士推門進來給牛吹量體溫, 使他們迅速停止了這種行為。喬姍姍把盒子裡的飯一分為二,很快把它吃光了。

  屋子裡不許抽菸,牛如山拿著煙到後面的陽台上去抽。他在這種場合抽菸,有連續抽兩支的習慣。抽到第二支時,他把 目光投向屋內,看看床鋪上的兒子和坐在另一床上的喬姍姍, 他給喬姍姍眨了一下眼睛。喬姍姍心領神會,款款走向陽台。 他們的病房在醫院的最高處,第十八層,頭上是藍天,腳下是高樓。牛如山滅了菸頭說,他睡得好嗎?喬姍姍說,睡得很香,還有點鼾聲。看來你小時候就打鼾的,跟牛吹一樣。牛如山把喬姍姍抱起來,從高樓往下俯瞰,說,你看看有多高,你要不愛我了,我就把你從這裡扔下去。喬姍姍說,我知道你不

  會扔的。即使我不愛你了,你也不會扔的。你天生是個善良人。牛如山說,那可不一定,善良人一旦發毛了,善良的本性就沒了。喬姍姍說,如果我背叛了你,你是可以把我從高處扔下去的。牛如山舉重若輕,.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她放下又抓起來。喬姍姍覺得很快活,裙子隨風鼓動,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喬姍姍趁機在陽光中吻了他一下。然後雙手扶欄,向遠處 眺望那些灰濛濛的高樓大廈。牛如山覺得,這是一個俯仰自由 的環境,他產生了親她的念頭。就摟住了喬姍姍的腰部,喬姍 姍讓他親了一下,說,當心護士進來。牛如山說,剛出去呢, 不會進來的。牛如山就摟過她的脖子,將嘴湊過去親了親。喬 姍姍感覺不對勁,用力把他往開推。她眼睛的餘光,盯著陽台 通向屋子的玻璃門。牛如山像個頑皮的孩子,不由分說地把喬 姍珊吻了一口。喬姍姍伸手打了他一下,小聲說,規矩點,你 也不看看地方。一樓的痛苦,你還樂呢。

  就在牛如山親喬姍姍的時候,陸家平推門進來了。她看到 了牛如山往攏湊的那張嘴,看到了喬姍姍的拒絕,看到了牛如 山再次強行地親了她一下。陸家平在驚訝時也有些反感,她沒 想到,牛如山會這樣無禮。陸家平輕輕咳了一聲,表示來人 了,提醒他們注意。喬姍姍走進來,然後是牛如山彆扭地一笑。但陸家平是聰明的,她表現得相當平靜,對剛才看到的一 切視而不見。她跟牛如山和喬姍姍簡單寒暄了幾句,問了問牛 吹的情況,就把手中拎的各種食品,一一從塑膠袋中取出來, 讓他們吃。兩人都搖搖頭。陸家平拿出兩隻紅燒雞腿,遞給他 們一人一隻,說,這東西要趁熱吃,一涼就不好吃了。喬姍姍就吃了。牛如山說,我不喜歡吃這東西,雞大腿的肉像饅頭。 陸家平剜了他一眼,說,你變質了,能把雞大腿吃出饅頭的味 道!黃金也會當銅使的。

  牛如山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個煙盒,搖搖,是空的。他對陸家平說,沒煙了,我下去買煙。陸家平說,菸癮還是那麼 大。牛如山沒理她,就出門乘電梯去了。

  見牛如山出去了,陸家平問喬姍姍:「你來多久了?」

  喬姍姍說:「一個多小時了。回家睡了一覺,一醒就過來了。」

  陸家平說:「睡得好嗎?」

  喬姍姍說:「睡得很好,還做了個夢。夢見牛吹在跟我玩耍。」

  陸家平關切地問喬姍姍:「牛如山剛才欺負你了?」

  喬姍姍感到突然,說:「沒有呀!」

  陸家平說:「怎麼沒有,我都看見了。牛如山怎麼變成這 樣!我就討厭流里流氣的男人,見了漂亮女孩就想占便宜,然 後玩玩就甩了。」

  喬姍姍臉紅了,說:「真的沒有。」

  陸家平給她打氣,言之鑿鑿地說:「你別不好意思,跟我 說,我教訓他。牛如山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他變了。男人在四 十來歲的時候,對女人的占有欲會達到頂點。」

  既然喬姍姍不肯說出真相,陸家平就不好再問了。可她心 里依然有種憤憤不平的感覺。在她的心目中,喬姍姍不是那種 輕浮浪蕩的女孩,雖然打交道時間不長,可她是以朋友的態度 對待她的,甚至還把她當成了小妹妹。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小妹 妹,受到前夫的調戲或非禮。她更不能丟這個面芋,讓小妹妹 覺得她的前夫,竟是個沒有教養的無恥之徒。陸家平向來認為,一個人在生活中,不可能每時每刻都是高尚的,不高尚不 要緊,但不能無恥。問題就在於前夫成了個既不高尚,又寡廉鮮恥的人。

  就在牛如山買煙回來時,陸家平把他叫了出去。牛如山尾 隨她來到廁所旁邊的過道里。高幹病房區的人少,上廁所的更少,顯得很安靜。陸家平用審訊的目光看著牛如山,說:「你 欺負姍姍了?」

  牛如山被問得莫名其妙,說:「我怎麼欺負她了?我怎麼 會欺負她呢?」

  陸家平說:「我有證據,我進門時看見你親她了。你怎麼 解釋?」

  牛如山反問道:「我親她了?」

  陸家平見對方抵賴,臉就板平了。說:「你別裝糊塗。她 是一個純潔的小姑娘,你別在她身上打主意。你也不看看對象,我發現你變壞了,不是以前的牛如山了。」

  牛如山被她說得啞口無言。他掏出一支煙來,準備在沒人 的時候點燃,被陸家平一把奪了下來。陸家平指指牆壁上禁止 吸菸的標語說:「公共場所,也不多長隻眼睛。」

  被前妻白白教訓一頓的牛如山,心裡窩著火,卻又不知如 何分辯,說:「我跟你說不清。」

  陸家平冷笑起來,很得意地說:「不是說不清,是戳到了你的痛處!」

  牛如山奇怪地看著她,說:「真跟你說不清。」然後轉身走進病房,穿堂而過,到陽台上抽菸去了。

  喬姍姍坐在床上翻雜誌,見牛如山到陽台抽菸去了,臉色不大正常。又看看剛進門的陸家平,猜測他們在外面發生了爭 執。自己則夾在他們當中,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兒。便跟他們分別打了招呼,起身告辭了。喬姍姍一走出醫院,就給牛如山打電話,說她回浦東睡覺去了。她想給他們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把隱藏在背後的事情挑明,以免再鬧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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