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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集 離趙海生遠一些

2024-10-01 15:13:46 作者: 王子群

  夏天裡棉桃陸陸續續地結出來了,青青的雞蛋一般大,這時就不需要打藥了,只等著棉桃慢慢的成熟拾花就是了。過些時候,棉桃漸漸地褪去青色,呈現出棕紅的顏色來,尖尖的嘴就開了,一瓣、兩瓣……每個都是四瓣,很均勻。在過去,這個時候棉桃還沒有開透,是不會開始拾的,非要等到棉桃吐出白白的花瓤子不可。那樣的花瓤子已經快幹了,拾下來稍許曬一下就可以軋了,可有一樣,那樣的花瓤子也髒,因為開得太充分,略微沾上點什麼,比如棉葉、草葉什麼的想摘下來就很難。有了這個教訓,有人慢慢地試著早些把棉桃摘下來。這要掌握一個分寸,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太晚會髒,太早棉桃還沒熟,是會減產的。最恰當的採摘時機就是等棉桃嘴張開一半的時候,三下五除二隻管摘,摘回家再等空閒的時候慢慢地把花瓤子剝出來就是了。

  何秀蘭忙壞了,前面的棉桃剛摘完,還沒等花瓤子剝出來,後面的棉桃又熟了,天天都泡在花地里還是忙不過來,慌得嘴上都起了燎泡。趙海生見何秀蘭沒明沒黑地忙還忙不過來,就?著筐來了。田明、姚桃花有空了也會來幫助摘上一場兩場的,有時候白天沒空,晚上黑了也會來幫著剝花瓤子。剝花瓤子不用看,掰開棉桃的瓣把花瓤子揪出來就是了。這時候婆婆也會圍過來,雖說剝得慢一些,可照鄉里人的話,添個蛤蟆四兩力,總體還是會快一些的。

  這天,何秀蘭和趙海生正拾著花,突然響起幾聲悶雷,打了幾個閃,一會兒驟然刮過一陣風,接著風停了,烏雲慢慢地罩滿了整個天際,天光頓時暗了下來。趙海生一看叫道,趕緊跑,要下雨了!

  何秀蘭說,那還能跑及了啊?

  趙海生說,那也得避避啊!快往窩棚里跑!

  只是說話不及,白亮亮的雨點子噼里啪啦地就砸了下來。初時還稀稀疏疏的,很快就大起來,啪啪聲不分瓣地響,響著響著忽然變成了嘩嘩聲,再過一會兒就變成了呼呼聲。呼呼聲很闊大,很渾厚,很有氣勢,似乎有許許多多的卻又說不清什麼的東西從四面八方一起衝過來,要把何秀蘭和趙海生吞噬了一般。何秀蘭和趙海生當然不會甘心,就只能亮起蹦子跑了,往窩棚里跑,茫茫曠野只有那兒才能避一下。

  等到倆人跑到窩棚的時候,還是淋透了,一個個都水淋淋的,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倆人站在窩棚里望著勁頭十足的雨,擦著臉上、頭上的雨水感嘆著。

  何秀蘭擔心地說,趕緊別下了吧,再下花桃子都漚了。

  趙海生安慰說,是啊,不過,沒事,暴雨下得快晴得也快。

  何秀蘭說,好歹吧。

  

  趙海生肯定地說,當然了!放心吧。

  何秀蘭就不說話,出神地看著雨。

  趙海生也看著雨,看了一會兒就看起了別處,窩棚的牆、頂棚、放在地上的筐……漸漸看到了何秀蘭身上。何秀蘭上身穿了件真絲褂子,經雨一淋貼皮貼骨地粘在了身上,仿佛是她的第二層皮似的,於是山山水水都顯出來了。趙海生偷看過何秀蘭的身子,很誘人,現在看又是一種樣子,簡直動人心魄!趙海生看著看著就受不了了,好似身上也長了棉桃也要成熟了,被雨一淋就熟了個半途而廢,有點掃興又有點心猶不甘,猶猶豫豫的。

  何秀蘭還看著雨,不自覺地說,老天爺呀,你別下了吧。再下我咋辦啊?啊?正說著忽然被抱住了。何秀蘭扭頭一看是趙海生,愣住了,海生哥?

  趙海生沒應她,把她抱得更緊了。

  何秀蘭害怕起來,變了聲叫,海生哥,你咋了?

  趙海生剛想說什麼,一個人突然衝進來把他要說的話沖斷了。

  倆人都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嚇得立刻怔住了,不約而同叫道,雙美!

  雙美現在已經高中二年級的學生了,到底是在縣城裡上學,路遠,來來回回的不方便,就不大回來,一般一個月回來一次,看看媽媽、奶奶,看看家,要點生活費,帶兩件換洗的衣裳啥的。村里修了路通了車,雙美每次回來都坐班車到村口下車的,這次有人接同學回家,順路,不過,車不經過村里,在挨近王菜園的時候繞過去了,這樣雙美就得走一段路,翻過一個小山頭才能回到家。雙美想了想還是搭了回來,不經過村里怕啥,山里孩子翻山太平常了,關鍵是可以省下好幾塊錢呢。沒想到山還沒翻過來,大雨居然不期而至傾盆而下,雙美猝不及防趕緊朝窩棚跑來了。

  雙美子彈一樣射進窩棚的時候沒料到窩棚里會有人,聽見有人叫她,嚇了一跳,一看,兩個人,還都是她的親人,媽媽和乾爸,再一看,兩人竟摟在一起……雙美的腦子轟地一下,剎那間的空白過去,又一頭鑽進了密不透風的雨簾里……

  雙美突如其來突然而去把兩人都驚呆了,半天何秀蘭才喊出來,雙美!

  趙海生這才醒悟過來,捶了一下自己的頭,趕緊追了出去……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何秀蘭呆在窩棚里呆呆地發愣,不知道什麼時候雨停了,太陽出來了。不過,這時候的何秀蘭哪裡還會有心摘棉桃呢?她看了看,嘆了口氣,?著她和趙海生的兩筐濕漉漉的棉桃默默地回家去了。

  婆婆正在院子裡坐著涼快,何秀蘭回來了,問,大娘,雙美回來了嗎?

  婆婆說,回來了,下那麼大的雨也不知道躲躲。

  何秀蘭聽了心裡的石頭才落了地,輕輕吁了一口氣,說,我看看,別淋病了。

  婆婆問,摘的棉桃子哩?

  何秀蘭就把棉桃筐放到了她面前,又找了以往剝花瓤子的大簸籮放在旁邊,就去了裡間。

  裡間里,雙美正睡著,聽見何秀蘭的腳步聲面朝牆翻了個身兒。何秀蘭輕輕走進來伸出手想摸摸雙美的額頭,被雙美一下打掉了,翻了她一眼,又轉過頭去了。何秀蘭嘆了口氣,慢慢地退了出去。

  何秀蘭換了身乾淨衣裳,把濕衣裳洗了,就開始做飯了,飯早晚都要吃的,吃完就可以好好的剝花瓤子了。

  一會兒飯做好了,何秀蘭端了水給婆婆洗手,喊了雙美吃飯,再把飯菜端給婆婆,沒見雙美有動靜再次走了進來。

  雙美還睡著。

  何秀蘭想了一下,走過去在床邊坐下來,柔聲說,雙美,起來吃飯了。

  雙美把身子往裡挪了挪,又睡了。

  何秀蘭又叫,雙美……

  雙美煩了,沒好氣地說,叫啥叫,我不餓!

  雙美的聲音很大連院子裡的婆婆都聽到了,停了一下問,咋的了?

  何秀蘭趕緊說,哦,可能淋雨了,有點不高興。沒事。

  雙美聽了扭過頭瞪了何秀蘭一眼。何秀蘭的臉騰地紅了。

  夜裡,何秀蘭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不能入睡,腦子裡一會兒是李金旺,一會兒是趙海生,都是和他們在一起的種種情景,跟趙海生在一起的情景遠遠比和李金旺在一起的情景多,且更細緻、更入微,因此更為真實、動人……何秀蘭有點不明白,怎麼會這樣呢?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日久生情?那可不好,會把兩個家都毀了的!以前婆婆就對她跟趙海生走得近乎有意見,嘴上不說,何秀蘭還是一清二楚的,也沒在意,想著身正不怕影子歪,看起來理是這麼個理,真的做起來還是行不通的,不單是人言可畏,有些時候也會犯糊塗的。就拿那天來說,要不是雙美突然闖進來還不知道會造成多麼可怕的後果呢。這樣的話,往後還是跟趙海生遠一些的好,不,不是跟他遠一些的好,而是一定要遠一些!

  再摘花桃子的時候何秀蘭就表現出來了。要是沒有別的人,何秀蘭就直截了當地說,海生哥,你要是有事就先忙去吧。初時,趙海生不知就裡,多了就知道了。他也為那天一時的衝動後悔不已,總想找個機會彌補一下,見何秀蘭要攆他走,更是懊悔不迭,紅著臉說,對不起,那天我太……冒失了……卻不走,不抬頭地摘花桃子。要是有別的人在場,何秀蘭就儘量不跟趙海生說話,當然跟別的人也儘量少說,以免引起別人的猜疑。

  何秀蘭以為自己一向言語就不多,這樣就能遮掩過去的,可慢慢的還是被田明看出來了。

  那晚被何秀蘭無意中撞上,田明並沒有收斂,也沒有更瘋狂,還跟原來一樣。她雖然對何秀蘭充滿了感激,也沒找過她跟她解釋什麼,她知道除了讓兩個人都尷尬外,一點用處也沒有。不過,見了何秀蘭她心裡還是有些虛,有些慚愧,有些不自然。如今意外地有了這個發現讓田明不禁有些驚喜,原來你也是啊!我就說嘛,孤男寡女的走得那麼親熱,不黏糊上才怪!也真叫人佩服,這麼久了才露出來了!也好,大家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不過,看樣子倆人可能抬槓拌嘴了,正在慪氣。沒事,天底下就沒有勺子不碰碗的。當然,這沒兩口子有擔待,過一陣子就好了,弄不好就散了,得有個合適的人撮合或者有個合適的事沖一下就好了。合適的事一時半會兒不一定發生,也不好把握,但合適的人確實現成的。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個合適的人就是我——田明!

  這天晚上,剝花瓤子的只有田明一個人來,等棉桃子剝完走的時候田明趴在何秀蘭耳朵邊悄聲說,我跟你說句話。

  何秀蘭不知道田明要跟她說什麼,但知道是得背人的,尤其是要背婆婆的,就點點頭把她送到了大門外。

  田明四下里看看,說,這兩天雙美家乾爸咋不來了?

  何秀蘭說,可能有啥事吧。沒事,自家的活,慢慢干唄。

  田明說,您兩家沒啥事吧?

  何秀蘭說,俺兩家能有啥事啊?他是雙美家乾爸。也多虧了他,沒他,哪有俺雙美啊?當然,這也多虧了你。

  田明笑了,說,就是啊,我就說啊,您倆好的都能穿一條褲子了,能會有啥事啊?說完,停住了,看何秀蘭沒說話,問,咋了?生氣了?

  何秀蘭說,沒有,生啥氣啊?

  田明說,沒有就好。要我說啊,那趙海生對你也算不賴了。

  何秀蘭說,是啊,海生哥是個好人。

  田明說,知道就好。

  何秀蘭不解地看著田明。

  田明說,反正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你了。我跟黃長庚還不是一樣會慪氣,過去了就過去了,計較個啥啊?男人不在家,還不多虧人家幫咱?

  何秀蘭這才明白過來倆人說兩岔子了,急了,叫,嫂子!

  田明以為何秀蘭不好意思了,趕緊說,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就回家去了。

  現在,閨女出門子了,兒子也跟顧家旺一樣打工去了,家裡只有田明一個人,黃長庚來來去去方便多了,或者說只要不是白天,黃長庚進進出出就跟上自己家一樣,什麼時候想來就來了,什麼時候想走就走了,就算田明不在家也一樣,因為他手裡配有田明家的鑰匙。當然,田明要是不在家的話他也不會來,他找的就是田明,田明不在那還有什麼意思呢?算起來,兩人這樣偷偷摸摸親親熱熱快快活活的也快二十年了,誰都沒動過結婚的念頭。田明可不同於一般的女人,敢愛敢恨,說得出做得到,黃長庚要是跟田明結婚了,再想跟別的女人廝混連門都沒有了不說,劉雪一哭一鬧,他的村長就別想當了,當不了村長他就得跟原來一樣常年在外打工。要是自己常年在外打工吃苦受罪不說,田明說不定會跟別人好上的,就像現在跟他好上一樣。這樣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虧大了!現在多好啊,想咋的就能咋的,啥叫土皇上啊?這就是!啥叫神仙啊?這就是!田明也知道,她要是跟黃長庚結了婚那日子馬上就倒回去了,俗話說,剩飯難熱,後娘難做啊!

  田明回到家的時候,黃長庚已經在等著她了,在廊檐下鋪了蒲蓆,赤條條地躺在上面。田明第一次見到黃長庚的膽大妄為很意外,很快就喜歡上了,那以後,晚上乾脆就只穿裙子了,看見他直接就坐到他身上去了。當然,要是有人跟她一塊兒來她就會不停地說話,提醒黃長庚有人來了趕緊躲起來;要是不說話悄沒聲地開門就是田明一個人,黃長庚盡可恣意妄為。

  黃長庚大概已經等了很久了,聽見開門聲就走了過去,等田明進來反手鎖了門,一伸手就把田明的裙子掀開了。田明怕弄出響聲來,趕緊離開鐵大門趴在牆上。等黃長庚氣喘吁吁結束的時候,田明說,我跟你說個事兒。

  他們以往都很少說話的,確實也沒什麼要說的,村裡的事倆人知道的都差不多,家裡的事不是每天都有變化的,他來是沒有別的事的,因而是不用說的。黃長庚有點意外,不禁問,啥事兒?

  田明抑制不住興奮,說,對你說你都不一定會相信。

  黃長庚剛才還不以為意,見田明哧哧地笑,就盯了她催促道,笑球啊,快說啊!

  田明這才說,金旺家也有相好的。你猜是誰?

  黃長庚大吃一驚,真的?

  田明不樂意的,嗔怪道,當然是真的了。你猜是誰?

  黃長庚想了一下說,要是真的,就不用猜了,除了趙海生還能有誰?是真的嗎?

  田明說,嗯,看著一本正經的,誰會想得到啊?

  黃長庚說,你是咋知道的啊?

  田明說,我猜的。

  黃長庚聽了鄙夷地說,嗐,猜的。

  田明還興致勃勃的,說,是猜的……

  黃長庚說,瞎猜個球啊。

  田明說,多會兒我從她家出來的時候趟她的話了。

  黃長庚不由看了田明一眼,哦。

  田明說,倆人正慪氣哩。

  黃長庚又大大地吃了一驚,真的啊?因為啥?

  田明說,那還能假了啊?因為啥不知道,反正是真的。說完,看黃長庚發愣,問,想啥唻?是不是看上她了?你要是看上她了我給你說說,她可是沒開過的。

  黃長庚笑了,還沒開過的?他都不知道叫李金旺弄多少回了,現在又加上趙海生那小子……

  田明說,我是說她的沒開過懷,你還想大閨女啊?

  黃長庚捏了她一下,笑說,有本事你給我弄個處兒?

  田明說,你還真想啊?

  黃長庚說,想你個球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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