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趙海生,真是個好人啊!
2024-10-01 15:12:28
作者: 王子群
田明家的老水羊將了。
田明家養的兩隻老水羊都不是第一回將了,都將過好幾窩了,每一窩差不多都是田明自己一個人招呼的。這樣,她不但熟悉了老水羊將羊羔子,還習慣了老水羊將羊羔子,早就對老水羊將羊羔子的溝溝道道爛熟於心了。只要聽聽老水羊叫喚,或是看看老水羊的水門,她就能估摸個八九不離十。現在,老水羊跟從前一樣將了,按說,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可是這兩天田明在忙織布的事兒,一下子就忙不過了。
織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兒。先是找一根秫秫梃子把棉花搓成尺把長的花不揪子,再沒日沒夜地把花不揪子紡成線穗子,等線穗子紡好了再紡到像紡車一樣的護車子上,卸下來就成一窩子一窩子的了,方便染色,染了色再套回護車子上打成落子,之後把落子按將來織成的布的花色擺成一長溜經線,線經好,就可以上織布機了,上了織布機還要呱嗒若干個日日夜夜才能織出布來。織布既繁瑣耗費的時間又長,一般都會放在春天或秋後,那時候地里比較閒,可以安下心來操持。
田明頭天特意到羊圈裡看了看老水羊,估摸著還得一兩天才會將的,那就趁著一兩天把線經了吧。沒想到提前了,偏偏趕田明把落子一溜兒擺開經線的時候將了。
在整個織布的環節里,哪個環節都可以隨時停下來,唯獨經線的時候不行。這時候,落子上的線,地上經出來的十幾丈長的矮矮的圍欄一般的經線,都已經扯開了,是最怕什麼東西刺撓的,春天裡會有雞娃子愣頭愣腦的胡踩一通,下秋里會有風亂刮一氣,當然還有狗啊貓啊什麼的一個不小心就弄亂了,織出來的布花色就跟著亂了,所以這時候是萬萬不可大意的。
然而,老水羊將羊羔子也是馬虎不得的,要是發生點什麼意外,羊羔子或是老水羊就完了。羊羔子完了固然讓人心疼,可老水羊總算還能將下一窩;老水羊完了,不但將不了下一窩了,連剛剛將的羊羔子也會跟著一起完了的,那才叫真的完蛋了哩。
田明正左一蹦子右一蹦子地跑著經線,就聽見羊圈裡老水羊叫得不像樣子,趕緊走過去一看,羊水都已經破了。迫在眉睫,自然是哪急先顧哪,就顧不上經線了,又怕什麼東西把線施弄了,心裡毛毛糙糙的不定由。
擱羊圈裡弄啥球傢伙唻?一個聲音突然砸過來。
田明早挽起了袖子,在幫老水羊招呼著,抬頭一看,黃長庚不知道什麼時候進到院子裡來了,正笑嘻嘻地站羊圈外看著她。這時候田明可顧不上開玩笑,不客氣地說,你來的正好!快搭把手!
王菜園的人家差不多都會養幾隻羊的,給養接生自是不在話下。黃長庚捋巴捋巴袖子往羊圈裡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嘴裡還不閒著,我日,你還怪不客氣了。
田明沒說話,卻把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明顯是把不客氣坐實的。黃長庚蹲過去招呼著。田明站在一邊,看了看她的線,好好的,沒什麼東西搗亂,心裡放下了不少。她就這樣站著,一會兒看看老水羊,一會兒看看線。
要不了多長時候,老水羊就將完了,一共將了三隻羊羔子。
黃長庚站起來,看著田明說,好了,趕緊給老水羊弄點好的吧。田明這才愣怔過來,應著好,趕忙端來了半盆熱水給黃長庚洗手。
黃長庚洗著,說,中了,這羊是越餵越多,票子也越餵越多啊。田明謙虛說,中啥啊,不過弄倆零花錢兒。黃長庚說,那你還想啥啊?想它一窩給你將個十萬三啊?屙金尿銀啊?田明就笑了,說,哪敢唻。黃長庚的手快洗好了,一抬頭看見田明還在挓挲著髒兮兮的倆手,就說,你咋不洗啊?田明說,等你洗完。黃長庚說,我日,那咋著了?我手上有屎咋的?田明還是說,你洗吧。黃長庚就站起來,一把抓住了田明說的手,說,一起洗,我看能咋的了!你還得給老水羊弄點好吃的哩!田明沒辦法,只好跟他一起洗了。
倆人洗完手,正說著話,田明的兒子銀生回來了,一進門就說,媽,咱的羊將了嗎?
黃長庚本來還想抓住田明的手感受一下的,看見銀生回來了,就說,給你將了仨哩。銀生問,真的嗎?黃長庚說,呆羊圈哩,看看啊。銀生果然就去了,一看就興奮地大叫起來。黃長庚看看,停了一下,說,我走了。田明說,又麻煩你。黃長庚說,沒啥,為人民服務嘛。說著,點了一棵煙,慢悠悠地去了。
過了兩天,田明已經開始織布了,忽然覺得院子裡好像有人,想想不會,大天白日的,能會有什麼人?就算有人來找什麼東西也會跟她打個招呼的。可是,又織了一會兒還是織不下去,就站起來到門口往院子裡瞅。田明原本打算隨便看一眼,沒什麼就放心了,就能安安心心的織布了,因而看的時候就沒怎麼特別用心,沒想到竟然會有人,院子裡赫然站著黃長庚!這把她嚇了一跳。於是招呼道,來了,也不吭一聲。
黃長庚扭頭看了看她,說,沒事,我路過,想看看羊羔子啥樣了。
田明就笑了,好好的呢。還不多虧了你。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去。
黃長庚不樂意了,多虧了你!
田明笑起來,說,看看,我沒別的意思,你別品意兒。
黃長庚說,你這貨,說話不是。又問,你縮到屋裡弄啥唻?
田明說,還能弄啥?織布唄。
黃長庚說,恁麻利啊。黃長庚說著話一直盯著田明。
那時候越來越暖和了,田明脫了厚厚的棉衣,換上了薄一些的衣裳。這沒什麼,大家都這樣。可到了田明還是有些不一樣,她碩大的奶子就遮不住了,誘人地鼓了起來。田明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看啥?
黃長庚說,看你。
田明說,我有啥好看的啊。
黃長庚說,看看不叫啊?不由嘆息,真大!
田明知道他在讚嘆自己的奶子,就說,想吃媽了?
男女這樣罵玩以前不是沒有過,不過已經快到頂了,女的明顯已經占了男的便宜,就不會再罵得那麼凶了,等男的再罵兩句挽回面子就完了。黃長庚沒有回罵,很快地往四下里看了一下,說,吃!不叫吃才是賴人哩!說著往田明跟前湊過來。
田明心裡有些驚,面上卻不以為意,真吃啊?
黃長庚說,嗯。
田明說,那我就真成了您娘了。
黃長庚沒說話,一下撲過來。
田明趕緊往她織布的偏房裡躲。黃長庚沒停步,一陣風似的追了過去。偏房不大,放了織布機就更逼仄了。田明沒地方去就被他抱住了。黃長庚緊緊地抱著她,說,還跑啊,還跑啊。
田明有些怕,嚷嚷說,你弄啥?你弄啥?不過,聲音很輕。
黃長庚也小聲說,你說弄啥就弄啥。說著就把田明的衣裳往上掀,就像一般女人餵孩子那樣。黃長庚已經想好了,他這樣既能看到田明的奶子,又沒有解她的扣子,不算對她圖謀不軌,只能算是開玩笑。她自然是會反抗的,那就立馬放手,到此為止。可是,事實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田明並沒反抗,反而一下捂住了眼睛,而他則被田明兩隻白生生的奶子唬得呆住了。黃長庚的腦子裡頓然有了一剎那的空白,隨即想也沒想就一口把奶頭子叼住了,就像叼劉雪的奶頭子一樣。田明沒防備啊了一聲就軟了。
趙海生剛好走到田明家的院子外,聽見田明啊的一聲就沒了聲響,走到大門口往院子裡看了看,沒看到什麼,就喊,嫂子,嫂子。院子裡依舊靜悄悄的。趙海生又喊了幾聲,這才慢慢地走了。
趙海生今天收穫很大,昨天下午下的套子套住了一隻野兔,掙扎得腿都斷了還是沒能逃脫,早上去看的時候又打了一隻野雞,趕個集賣上十塊錢是不成問題的。
趙海生剛走了幾步,忽然站住了,想了想就往何秀蘭家走去。他想要是碰到何秀蘭的話就把野雞或者野兔給她一隻,何秀蘭要說留他吃飯的話他就留下,搭上茬口以後慢慢就熟絡了,再來往就是順理成章的了。他這樣想著很快就到了,遠遠就看見瞎婆婆坐在大門口曬太陽。趙海生走過去,跟她招呼,嬸子,曬暖哩。瞎婆婆應了,問,海生啊。趙海生說,你咋知道是我啊?瞎婆婆笑了,說,我一聽就聽出來了。趙海生說,你的耳朵真好使。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眼往院子裡掃著,可是連何秀蘭的影子沒看到,只好回家去了。
野雞!嘩,還有野兔!奶奶,你看,海生叔打了野雞還有野兔!趙海生剛走進家門,石頭就嚷嚷起來。石頭是他的鄰居,才五六歲,趙海生很感謝他娘為自己縫縫補補,有時候打了獵物會送給他家一隻,石頭吃饞了,也知道了,把他崇敬得不得了,很想跟他一起去打獵,但那是不可能的,為了不讓石頭失望,趙海生就說,你還太小,等你長大了就帶你去。石頭就記住了,對他就格外的關注起來。石頭奶奶看了,說,嗬,今兒個打的不少嘛。趙海生說,還中。就把死了的野雞從槍筒上取下來,遞過去,說,留著給石頭吃吧。石頭奶奶趕緊站起來,那可不中,你留著賣錢哩。趙海生說,沒事,我這還有野兔哩。石頭奶奶說,那好,晌午你來吃飯,我做撈麵條,好面的。當地的主食是饃和麵條,饃一般是早上和晚上吃,一般午飯才吃麵條。麵條有兩種,一種是拿豆面做的豆麵條,一種是拿好面做的好麵條。自家平常都是吃拿豆面做的麵條,只有來了客人才會做好麵條。這就是把趙海生當客了,很尊敬的意思。趙海生就笑笑,說,那我就不做飯了。石頭奶奶說,做啥啊,你一個人也怪麻煩的。石頭聽了嗷嗷地叫起來,嚎,嚎,有雞肉吃了,有雞肉吃了!石頭奶奶不好意思了,看這孩子饞的。趙海生笑笑回家去了。
趙海生剛回到家,姚桃花來了,她家的房子漏水了,想請趙海生幫忙拾掇拾掇。拾掇房子可不是一個人的活兒,有在房上的,有在地上的,有在腳手架上的,得幾個人互相配合著才行。趙海生說,中啊,都是誰啊?姚桃花說,就你啊。趙海生說,我自己不中啊,人手不夠,你再找幾個。姚桃花說,男人都打工去了,我不知道該找誰啊。趙海生看了看她,說,算了,我替你找吧。就去找了黃長庚,黃長庚又找了三兩個人,人手就差不多了。
姚桃花家的房子是瓦接檐,就是麥草頂子,靠近房檐上的是瓦。瓦頂很少會漏水,草頂子就難說了,時間長了麥草漚壞了,風颳了,雞撓了,都會漏水。那就得重新扇麥草,就是麥秸莛子。有時候草頂子壞的不多,修的時候照樣得好幾個人做幫手。和泥、把麥秸莛子鍘短、上房頂扇麥草、在腳手架上拿推子推麥草……
姚桃花家的房頂子壞的不多,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大半個歇晌就拾掇好了。雖然是幾個人幫的忙,姚桃花心裡最感激的卻是趙海生,真像人家說的那樣,只要一句話他能辦的就幫你辦了。以前沒打過交道不大相信,現在信的真真的了。心裡就念了趙海生的好。趙海生,真是個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