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024-10-01 15:03:15
作者: 肖林軍
沿著湖灘,凌宜生向大山那邊走去,到一個有乾淨溪水的地方,他簡單洗了一下身子。回頭看看那個模糊的農場,微微舒了口氣,這麼快就遠離了那裡,仿佛做夢一樣的難以想像。
凌宜生休息片刻,便抽身往山里走去。就在他要靠近那片大樹林時,突然一個人從一棵大樹的背後閃了出來。
那人手裡舉著一支小口徑手槍對著他,凌宜生倒抽了一口冷氣,歪了歪嘴,全身軟成一癱。這人正是杜式雄。杜式雄哈哈大笑,說你別自作聰明了,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凌宜生喘著氣說,你,怎麼會在這裡?杜式雄得意地笑道,想不到吧,想不到的事情多呢。凌宜生冷靜下來,說你知道我會逃?杜式雄說,當然知道,其實我是故意讓你逃的,我知道你不願意到稻田組去,所以就逼你產生了逃跑的念頭,不然我怎麼有理由來懲罰你。
凌宜生想起那個躲進屋子裡的守衛,難怪自己這麼輕鬆地通過了關卡,原來都是杜式雄安排好的,說你真厲害,我的心思你都能算誰。杜式雄說,別誇我,這是很正常的道理。凌宜生故作鎮靜,說你要怎麼對我,殺死我嗎?杜式雄笑得更開心,說算是吧,在農場,我最多是讓你受點苦,可是在這裡就不一樣了,我是正常的擊斃逃犯。凌宜生說,你就那麼恨我?杜式雄說,我討厭你,在這個地方也裝出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凌宜生說,可是,這也並不是我的錯。杜式雄吼道,難道是我的錯?我一直都在很認真的做人,在外面,我總是過得很小心,為了不讓自己的家庭受到干擾,我放棄了城市的生活,放棄了更優越的工作。可是你卻毀了我的一切。凌宜生爭辯說,我沒有這個能力,是你自己想不開。要知道,楊娣是一個正常的女人,她為了你也已經付出了很多。杜式雄悽慘地笑笑,說我沒有怪她,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我是不正常了,如果不是你的出現,不是你誘惑了她,她也不會做出背叛我的事。凌宜生歉疚地說,可能,我是有一點做錯了。杜式雄說,你說這些有意思嗎?凌宜生說,那你是一定要報復我了?杜式雄臉色下沉,說沒錯,我要殺掉你,像殺一隻雞那樣讓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凌宜生主,殺人償命,你不想想後果?杜式雄說,在我眼裡,沒有後果,因為我是在執行公務。
凌宜生閉上眼睛,心想這回是沒有逃生的機會了。杜式雄眼裡冒著火,並走近了一些,槍口朝著凌宜生,緩緩扣動了扳機。
一槍射出,聲音響徹了整個空間,杜式雄心也隨之一沉,他料不到自己竟會控制不了內心的仇恨。眼前這個男人讓他討厭,但對於他的整個人生來說,還是微不足道的,自己的前程萬一毀滅在他身上真是太不合算。
杜式雄心念之時,凌宜生已大叫了一聲,倒在地上打滾,肩膀上湧出一片血紅。杜式雄走近凌宜生,踢了他一腳。
凌宜生喘著氣說,你怎麼不打死我,你的槍法太差了。杜式雄陰著臉,槍頂著凌宜生的腦袋,說你著什麼急,我會打死你的,留著你在世上,就要多幾個女人受害。凌宜生哈哈笑了,邊笑邊忍著疼痛,卻忍得流出了眼淚。這時,他想起了上衣口袋裡的那些一小包白粉,這是良好的麻醉劑。他弓著身子縮成一團,把背朝向杜式雄,偷偷掏出紙袋兒塞進嘴裡,亂嚼幾口使勁咽下。
漸漸地,凌宜生感到一陣麻痹的快意襲上來,先是局部,然後是全身。那中彈的傷口好像也沒了痛感。凌宜生舒了口氣,仰面四股張開躺在地上。
杜式雄很奇怪凌宜生的這一系列動作,他見凌宜生臉上露出了安詳,又惱怒起來,把槍對準了凌宜生的褲襠,說你不是愛勾引女人嗎?我先廢了你那玩意兒再說。凌宜生的麻痹漸漸退去,全身已有了一些力氣,見這情景,知道不妙,兩隻腳下意識同時踢向杜式雄。杜式雄猝不及防被踢中,他本來沒有再開槍的意思,凌宜生卻已像一頭急怒的豹子從地上竄起撲向杜式雄。杜式雄慌忙開了一槍,子彈擊中凌宜生的大腿,凌宜生服了白粉,感覺不到特別的疼痛,但步子趔趄了一下,身子向前撲倒,把杜式雄壓在身下。凌宜生揮動拳頭亂打一陣,那力氣是前所未有的暴發,打著打著,便聽見杜式雄「嗯」了一聲,昏死過去。
凌宜生停住手,哆嗦地按住大腿的出血處,一邊慶幸胡刀給的那袋白粉,要不然他會痛死在那一槍下。他看著昏了的杜式雄,撿起地上的槍丟進水裡,然後拾了根長棍子堅持站起來勉強走動。
走到太陽落下去時,凌宜生已爬過了山口,走到了一個窯場口,見許多小孩子在燃放鞭炮。他心裡一喜,「撲通」倒在地上。那些孩子見了,紛紛跑過來,其中一個稍大的孩子吩咐其他的孩子說,去叫我爸來,這個人昏過去了。幾個孩子七手八腳把凌宜生扶起,凌宜生緩緩醒來,問道,你們這裡,有一個叫易偉權的人嗎?大孩子說,你是說老權吧,他前天串門去了。凌宜生說,哪天能回?大孩子說,這可不知道,他就一個人過,十天半個月都難說。凌宜生心裡涼了大半截。不多會兒,一個長鬍子的男人走了來,那大孩子喊道,爸,就是這個人。男人在凌宜生面前蹲下,用疑惑的目光盯著他看,咕嘟道,怎麼滿身都是血,莫不是……凌宜生急忙說,大哥,我不是壞人,我是來做生意的,在山路上被歹徒搶了錢,和他們廝打,想不到他們竟放槍,打了我兩槍就跑了。男人說,這裡離勞改農場不遠,哪個王八蛋有這個膽量。唉,現在出門不易,誰敢把帶在身上,你一定被搶了很多吧?凌宜生隨口編道,也不算多,也就三四千而已。男人張開了嘴巴,顯得很驚嘆,說我一年都賺不來這麼多錢,哎呀,你也太不小心了。口氣極顯惋惜,像是他自己的錢被搶了似的。
男人背起了凌宜生,大孩子在後面幫忙扶著。進了一家破舊的院子內,男人嚷道,阿生媽,把我那藥箱子拿來。又進去一間很暗的小屋子,男人說,你先躺著,待會兒我給你治傷。凌宜生猜測這個人懂醫術,並且不像是壞心腸的人,他索性閉上了眼睛,腦子裡一幕幕閃現這幾日發生的事情。男人洗了手再進來,換了一隻很亮的燈泡,一個顯然是他妻子的女人把一隻大箱子拿到床邊,然後出去了。男人說,兄弟,我這裡沒有麻藥,你可要忍著點。凌宜生點了點頭,他不好說出自己服過兩粒毒品,只說,我這傷口已痛得有些麻木了,你儘管拿刀子割,我挺得住。男人笑笑,拿條毛巾放在凌宜生嘴裡,說咬住它,別把牙磕毀了,我儘量做快些。
凌宜生往屋頂上那一小塊有光亮的瓦片望著,感到刀子在他大腿上割動,他顫抖了一下,使勁忍著那種恐怖的感覺。不知過了幾個鐘頭,凌宜生迷迷糊糊墜入在茫霧之中,墜入在楊娣的笑聲里。很久很久,那窸窸窣窣的割肉聲終於停止了,那男人深吸一口氣說,好了,取出來了,兩顆子彈都沒碰著血管,我真怕傷著了你的血管會止不了血。凌宜生吐掉毛巾,感激地說,大哥,謝謝你救我。男人道,你又不是農場逃出來的犯人,我怎麼會不救。只是我這裡條件太差,怕你恢復的慢。這一句話讓凌宜生的心又沉重起來,他感到傷口開始作痛,暗想此處是不能做久留的,杜式雄遲早要找來這裡。
待到第二日,凌宜生已知那男人姓梁,是個鄉村醫生,因兩年前誤診過一個病人,就沒有再行醫。被他醫治的那個病人是個姑娘,與梁醫生在同一個村子,十八歲時也才一米多高。姑娘治病心切,找梁醫生求過多次,梁醫生才給她開了一些補藥,卻不料那姑娘服了藥當夜就口鼻流血,送到縣醫院搶救過來,便成了呆子。姑娘的父親拿著藥方告上了法院。經過調查證實梁醫生並非故意殺人,那藥也不是毒藥,只是分量下得稍微重了些,便判梁醫生賠了些錢給姑娘的父母。梁醫生受此驚嚇,將行醫的傢伙嚴嚴實實放在了床底下,從此沒再提一個醫字。昨日遇上凌宜生,也是心血來潮給他治傷。
住到了第三天,梁醫生領了一個人來見凌宜生,說他就是凌宜生要找的人,叫易偉權。那個人清清瘦瘦,兩隻眼睛像是喝醉了酒似的盯著凌宜生的臉部,他說,是你找我?凌宜生說,是。從皮鞋裡取出楊娣寫的紙條給他。易偉權看了一遍,手輕輕地在抖,又看了一遍,收起紙條寶貝似的放到內衣口袋,但臉上卻閃出一股敵意,湊近凌宜生耳邊問,你是她什麼人?凌宜生早已在心裡編好了一個謊言,說她是我奶奶大哥的重孫女,論輩分她可叫我一聲叔叔。易偉權說,那你們是親戚了?凌宜生說,好像是。易偉權顯得有些歡心,拉住凌宜生的手說,今晚到我家去,我們好好聊聊,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