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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2024-10-01 15:03:18 作者: 肖林軍

  凌宜生便向梁醫生告了別,隨易偉權去了他家。

  易偉權已近三十五六,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人住,家裡雖不破爛,卻能看出並不怎麼有錢。附近的人都喊他老權,不知是他輩分大,還是有意取笑他。

  倆人喝酒的時候,凌宜生問道,你怎麼不娶個媳婦,一個人多冷清呀。易偉權眼睛紅紅的,苦笑道,不是不娶,而是沒人願意嫁給我。我一個流浪漢,只知道喝酒,別看這附近的人看見我都嬉皮笑臉的模樣,其實都是很討厭我,因為……易偉權壓低了嗓音沙啞地笑了,因為我跟他們都借過錢,而且不肯還。凌宜生說,那你為什麼不還?易偉權伸大了舌頭,說拿什麼還?越借越還不起。

  凌宜生陪著笑了幾聲,心裡想,楊娣介紹這個人也不知能不能真的幫上忙。易偉權喝得幾分醉時,眼睛更蒙上一層憂鬱的薄霧,嘴巴卻還利索,滔滔不絕說他暗戀了一個女人,並問凌宜生說,你猜我為什麼肯幫你的忙嗎?

  凌宜生當然猜得到,但卻說,不曉得。易偉權說,那是因為看在楊娣的面子上。凌宜生順著話說,那你暗戀的女人一定就是她了。易偉權睜圓了眼睛,稱讚道,你真聰明。復而變得傷感起來,說可惜啊,她拒絕了我,她說不願意傷害了我,可她哪裡知道,我就願意被她傷害呀!凌宜生說,她已經有丈夫了。易偉權說,這有什麼關係,她丈夫幾年前就不和她過夫妻生活了,她為什麼要忍受這種折磨?凌宜生皺皺眉頭,料不到楊娣把這種事也告訴了他。

  易偉權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那年我去農場買紙板,認識了杜場長,也就是杜式雄。這傢伙賺錢很有一手,把好好的紙板當廢品賣給我,再叫我把差價的三分之一給他。但他又不讓我把錢送到他家裡去,叫他老婆來我家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楊娣。她真是漂亮的女人,我這一輩子除了看電影之外再沒見過比她更好看的女人了。當我們做了好幾次生意後,她讓我動了心,我多次引誘過她,甚至想強姦她。易偉權說著,抬起眼皮看了看凌宜生。

  凌宜生一口一口呷著啤酒不作聲。易偉權又說,可是我沒這個膽量,現在都覺得有點後悔。有一次楊娣跟我一塊喝了點酒,她可能心情不太好顯得有些醉,那天她當著我的面哭了,並把她丈夫的事告訴了我。當晚她在我家睡著了,我把她抱到床上,看著她鼓鼓的胸部我又激動又害怕,一直到天亮我都這麼木木地待著。凌宜生心裡笑了笑,他能體會到易偉權這種心情。他很奇怪自己聽著一個類似情敵的男人在訴說一個與自己有關的女人的事竟然會無動於衷。他竟然表現得道貌岸然去勸告易偉權,說過去的事何必去提什麼後悔,人都是在向前看,你總不至於就這樣消沉下去毀了一輩子吧。易偉權搖晃著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會想起楊娣那晚睡著了的樣子,一隻手搭在床沿,一隻手放在小腹,真讓人覺得可愛。凌宜生見他越走越遠的目光,敲了敲桌子說,算了,女人都是夢,越做越美,也越來越不切實際。

  凌宜生受易偉權情緒感染,這句話也是對自己說的。易偉權說,楊娣後來對我說了句誇獎的話。凌宜生說,誇你什麼?易偉權說,她說我是老實人,你說這句話是誇獎還是譏笑?凌宜生心想,像楊娣這樣的女人在那種情形下說出的話肯定是嘲笑易偉權了。易偉權又說,其實我並不是老實,我偷過別人的雞,搶過小孩子的錢,還會對一些笑過我的人進行報復,我應該是另一種男人的性格。

  凌宜生看他確是有些醉了,這個男人說來說去就是在後悔那晚錯過的機會。凌宜生扶他去睡,自己也去睡,睡到半夜,易偉權起來嘔吐,把屋子弄得臭氣熏天,凌宜生不得不跟著起來把屋子打掃乾淨。易偉權歉意地說,真不好意思,你是客人,倒來照顧我。凌宜生說,醉酒傷身,我原來也經常這樣,有些事情該順其自然,不必鑽牛角尖。

  

  倆人再睡不著,坐下來談話。凌宜生把自己的事情以及在農場的經過都訴說了一遍,只沒提和楊娣的親密關係。易偉權臉露敬佩之色,說你真了不起,像個傳奇人物,楊娣肯定喜歡的是你這一類的人。

  當下倆人商量著逃出這個地區的步驟。

  直至離開易偉權的家裡時,凌宜生才發現這個人竟然是個辦事能力很強的人。易偉權出去幾下,便替凌宜生弄來了一張假身份證以及邊防證,並把凌宜生要做的事做了一些安排。

  凌宜生對他有些刮目相看,心想此人為了楊娣消沉自己實在是可惜。弄到證件的當天傍晚,易偉權陪著他坐上了往縣裡的班車,在車上易偉權說,你應該去南方,廣東或者海南,一年之內最好不要回益州。凌宜生問,為什麼?易偉權嚷道,難道在那裡你還有什麼留戀嗎,再說,益州也不適合你發展,太落後了。凌宜生道。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倒想回到益州一趟,瞧瞧那個陷害我的人過得怎麼樣了。易偉權道,別沉不住氣,日子還長著呢,你現在回去有什麼用,兩袖清貧,一臉風塵。凌宜生憤憤不平地說,我不甘心啊。易偉權說,你還是想法弄點賺錢的路子,沒錢幹什麼事都行不通。凌宜生覺得有理,卻憂慮地說,做生意我外行的。易偉權說,看你不像個膽小的人,做生意只要膽大,沒有賺不到錢的。

  車子慢慢悠悠地開到縣城時,天便大亮了。倆人只打了個盹,易偉權哈欠連天,對凌宜生道,我不能再陪你去了,以後你是死是活,都不關我的事了。凌宜生說,還是很感激你的,不知以後能不能再見上面了。易偉權哈哈笑了,說如果你發了財,設法通知一聲,我就去找你。

  凌宜生拿出幾百塊錢,要給他,易偉權急忙說,別別,這肯定是楊娣給你的錢,你自己留著用吧。凌宜生說,我身上還有一些錢,這就算是我的一點心意。易偉權仍是堅決地拒絕,說你給我寫幾個字就行,就說我幫過你,我也好跟楊娣交差。凌宜生知道他對楊娣還不死心,覺得男人有時真是可憐,聰明的也好,糊塗的也好,一旦陷入就分不清是非。他拿出紙,用筆勾了一隻襪子,在背後寫上易偉權幫忙的事。易偉權不解地問,這隻襪子是什麼意思?凌宜生說,這是一個典故,平安的意思。易偉權說,還有這個典故,倒是第一次聽說。

  倆人告別,凌宜生一個人站在車站,頓有幾分悵然與失落,他不知道自己以後的道路是否會像易偉權為他設計的那樣美好。他倚靠在候車室的椅子上,半閉著雙眼,等著去南方的一趟車時,心裡卻想著回益州的事,好像一個難解的結。他希望回益州的這一天能趕快到來,他將心甘情願為此去四海飄蕩,隱名埋姓的生活幾年。

  凌宜生坐上火車先到了一個不遠的小縣,他決定先找一份工作積蓄一點路費再去南方。在這個縣裡的一家小摩托車修理部門前,他看到一個招聘維修工的啟示,問了一下,有個師傅一樣的人說是已經招了兩個,現在不招了。凌宜生問,那怎麼這個還貼在這裡啊?那個人尷尬的解釋說,這只是做做宣傳,證明生意還不錯啊。凌宜生默默地笑笑,然後一路再去找,找到一家較大一些的摩托車修理部,這裡的生意與剛才那家小店相比,要好一些,門口擺放了一排亂七八糟的車子。凌宜生看到門口並沒貼什麼招聘啟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下會不會招修理工。有一個胖子從裡面出來,用很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問他技術怎麼樣,凌宜生說試下就知道了。正好,這時有個年輕人從外面扶著一輛踏板摩托車到店裡來,胖子指指車子說,那你弄弄我看。

  凌宜生捋起袖子,問了年輕人一下車子的毛病,然後動手修進來。那是輛進口車,凌宜生以前沒弄過,滿頭大汗弄了半個時辰,也沒找著根源所在。胖子搖搖頭,轉身拋下一句話說,走吧走吧,再去學兩年過來。看著沮喪的凌宜生,那年輕人問道,你是在找工作吧?凌宜生說,是的,想找一點事做,等著錢用,但我只會修修車。年輕人說,其實這車也不難修,是你太急了。凌宜生覺得這年輕人說得對,修理東西講究心靜,心靜下來才能細心找出原因,他蹲下來又看了看那車,年輕人跟他說,算了,你不熟練,讓他們去弄吧,你不是本地人?凌宜生說,我是益州人,因要去南方,怕身上路費不夠,想找個事情先做一陣再說。

  兩人聊起了天,除了在成新農場的事凌宜生沒敢說,其他的情況他都簡單聊了一聊。那人聽說凌宜生會畫畫,興奮地說,我在街頭那邊開了家小餐館,你幫我畫幅迎客松吧,我付錢給你。凌宜生答應下來,兩人越聊越投機,等那輛車子修好,年輕人便載著凌宜生,往街那頭的小餐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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