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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以損失論成敗的海戰

2024-09-30 22:04:11 作者: 熊顯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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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爾上任後制訂了好幾個進攻計劃。但德國海軍遇到的瓶頸期和其他因素正制約著他的計劃。更可怕的是,一艘輕巡洋艦的沉沒讓英國人知道了計劃。

  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德國於7月下旬派出了2艘輕巡洋艦作為特遣隊進入波羅的海執行布設水雷和炮擊港口等任務,它們分別是「奧格斯堡」號(SMS Augsburg)和「馬格德堡」號(SMS Magdeburg)。8月28日,這支特遣隊在3艘驅逐艦的護衛下,利用深夜作掩護企圖突入芬蘭灣,目的是消滅該海區的俄國巡邏隊。「馬格德堡」號行駛到芬蘭灣南岸的奧斯穆薩爾(Osmussaar,該島屬於愛沙尼亞,瑞典語稱為Odensholm)島附近時不幸觸礁,這都是海上大霧籠罩導致的。

  不久,位於奧斯穆薩爾島的觀察站發現了出事故的「馬格德堡」號,隨即向俄國輕巡洋艦「勇士」號(Bogatyr)和「帕拉達」號(Pallada)發送了信號。在俄國人乘坐這兩艘艦艇向失事德艦駛去期間,德國人已經利用驅逐艦從失事的巡洋艦上撤走約200人。俄國人趕到後,立刻向德國人進行炮擊,情急之下「馬格德堡」號上的其餘人員未能撤走。無奈的德軍只能自行將艦炸毀,艦上57名官兵和艦長被俄軍俘虜。後來,俄國潛水員對這艘沉船進行檢查時找到一個鉛制的箱子,內有德國艦隊當時正在使用的旗語信號書、密碼本和航海日誌等。英俄兩國是同盟,於是俄國將其複製品轉交給英國。按照德國軍官霍華斯在《戰列艦》中的描述:「英國海軍部已經悄悄從俄國盟友那裡獲得了德國無線電密碼手冊。」

  就這樣,英國人提前獲悉了德國公海艦隊的行動計劃278。不過,讓德國人意想不到的某種幸運是,負責無線電密碼破譯的情報機關與皇家海軍指揮機構之間的合作存在著一些問題,它們之間缺乏真誠,甚至彼此厭惡。這就導致負責無線電破譯分析的「40號房間」(該破譯小組位於「Old Building」,也就是老海軍部大樓一樓的40號房間,因此代號40號房間或40OB)發出的信息有時得不到認真對待,無法轉呈給艦隊司令。

  即便如此,英國大艦隊司令、海軍上將約翰·傑利科(John Jellicoe)279,還是於1916年5月30日晚率艦隊從斯卡帕灣基地(Scapa Flow)啟程了。這支大艦隊由不少於24艘戰列艦組成了6個分隊,8艘老式裝甲巡洋艦和10艘輕巡洋艦組成3個巡洋艦分隊,51艘驅逐艦組成3個驅逐艦分隊。海軍中將戴維·貝蒂(David Beatty,又譯比提)280,則率領由6艘戰列巡洋艦組成的戰列巡洋艦編隊於同日出海。休·埃文·托馬斯海軍中將(Hugh Evan Thomas,艦隊通訊專家)指揮的4艘由伊莉莎白女王級戰列艦(當時最先進的戰列艦)組成的第五戰列艦分隊以提供協助的身份出現。由於信息不完整,約翰·傑利科向北海北部挺進,在對付德國艦隊時還意在揣測對手的實力。

  德國方面的艦隊實力也不容小覷。弗朗茨·馮·希佩爾(Franz von Hipper)海軍中將負責指揮偵察艦隊,它主要由戰鬥力極強的戰列巡洋艦組成,包括希佩爾的旗艦「呂佐夫」號(SMS Lützow)、「德夫林格」號(SMS Derfflinger)、「塞德利茨」號(SMS Seydlitz)、「毛奇」號(SMS Moltke)、「馮·德·坦恩」號(SMS Von der Tann)。這支艦隊將駛出丹麥北部海域,目的是騷擾英國商船航線,從而誘使英國艦隊出擊。如果這個目的實現了,希佩爾就率領艦隊吸引敵人向南航行。舍爾則率領由16艘戰列艦、5艘輕巡洋艦和32艘魚雷艇組成的公海艦隊主力,他的任務是在戰列巡洋艦後方60海里處等待,以期發動攻擊。

  這場發生在丹麥日德蘭半島附近北海海域的大海戰註定深刻而不同凡響,因為雙方都全面出動了主力艦隊。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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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6年5月3日15時29分,位於西面的德國戰列巡洋艦隊發現了濃密的煙雲,這是英國蒸汽艦船航行時噴出的煙霧,很大程度上暴露了艦隊航行的蹤跡。不久,又發現了兩列向北航行的英國戰艦編隊。德國人在發現目標後,立刻向東航行。

  英國人同樣發現了敵人,由貝蒂率領的艦隊立刻進行追趕。如果這次追趕特別及時,德國人將受到開戰時的第一輪重創,然而,由於信號傳輸故障,喪失了寶貴的幾分鐘。當時,第五戰列艦分隊司令托馬斯已經觀察到上司貝蒂的座艦改變航向,卻因沒有收到明確的命令未能及時跟隨轉向——英國艦隊的紀律性是出了名的。

  這是第一次發生通信故障,故障多發也影響了接下來的戰鬥。

  15時48分,德國艦隊在距離13000米的海面上開了火。英國艦隊因在形成縱列時浪費了時間,導致己方最初只有6艘戰列巡洋艦能夠還擊。它們分別是「獅」號(HMS Lion)、「皇家公主」號(HMS Princess Royal)、「瑪麗女王」號(HMS Queen Mary)、「虎」號(HMS Tiger)、「紐西蘭」號(HMS New Zealand)和「不倦」號(HMS Indefatigable)。

  這一次的戰鬥很快就效果明顯,由於德國艦隊擁有更好的能見度和更強大的火控系統,其火炮的射擊效果要好得多。根據英國歷史學家史蒂芬·羅斯基爾(Stephen Roskill)在《海軍上將貝蒂》中的描述,幾分鐘後,「不倦」號戰列巡洋艦在與「馮·德·坦恩」號一對一炮戰時被重炮命中5發,當即發生爆炸。該艦1019名艦員中只有2人倖存。

  16時06分,托馬斯的第五戰列艦分隊趕上來了。他的裝備了381毫米口徑強大主炮的戰列艦向德艦戰列末尾的兩艘戰艦「馮·德·坦恩」號和「毛奇」號開了火,但同時皇家海軍的「瑪麗女王」號也被重炮連續命中。德艦「德夫林格」號的一級炮術長格奧爾格·馮·哈澤(Georg von Hase)在回憶錄中描述道:「船頭首先騰起了亮紅色火焰,隨後發生爆炸。緊接著船身中部發生了更大的爆炸,黑色的船體飛到空中,然後一次恐怖的大爆炸席捲了整艘船。巨大的煙雲騰空而起。」

  「瑪麗女王」號只有9人倖存。這次對決,德國艦隊明顯占據了上風。也難怪貝蒂對旗艦「獅」號艦長艾爾弗雷德·厄恩利·查特菲爾德(Alfred Ernle Chatfield)抱怨說:「今天我們該死的戰艦看起來總有點兒不對勁啊。」

  「當東南偏南航向的戰列巡洋艦之間的戰鬥演變為並行連環戰時,舍爾正率德國公海艦隊主力以15節的航速向北行進。」16時38分,貝蒂發現了公海艦隊的第一批戰艦。根據英國學者霍華德在《戰艦》里的描述,迫於敵艦的優勢威脅,貝蒂的旗艦需要立即向北轉向,以便朝己方主力艦隊的方向航行。

  然而,此時傑利科卻不了解形勢發展,這主要是貝蒂的旗艦「獅」號無線電設備發生了故障導致。為此,約翰·傑利科在戰後大肆指責貝蒂:「我從未感到像這樣被排除在外。我完全不了解戰況。敵軍艦隊到底是在前方、側方還是後方?」

  傑利科當時雖然看見道道閃光,卻無法分辨。這位絕望的海軍上將抱怨說:「我希望有人能告訴我是誰在射擊,還有朝誰射擊!」他的對手舍爾對戰局的估計也沒清楚到哪去。像希佩爾的「呂佐夫」號同樣因無線電設備故障而貽誤戰機。

  這是不可控的不利因素。那時候,無線電技術尚處於起步階段,即使敵人不干擾也很容易失靈,艦隊指揮官依然需要依賴「極為有限的旗語信號和警笛」作為通信手段。如果這些都無法實施,譬如因海上惡劣天氣、濃霧、距離過遠等因素,就只能憑經驗判斷了。

  18時左右,舍爾猜測敵艦隊位於西至西北方向之間,航向東南。德方戰線與其平行。「威斯巴登」號(SMS Wiesbaden)被認為處於兩列戰線之間。傑利科則只知道他正在與敵軍相遇的途中,但他既不知道對方的確切實力,也不知道其戰鬥隊形,更不清楚德國人的位置,只知道他們大致在南方的某處。

  隨後,傑利科艦隊右路縱隊的先導艦「馬爾伯勒」號(HMS Marlborough)戰列艦與從西南方高速駛近的貝蒂的戰列巡洋艦會合,並迅速通報給了傑利科的旗艦「鐵公爵」號。傑利科隨即發信號詢問:「敵軍戰列艦隊在哪裡?」他再度收到了令人不滿意的回覆:「敵戰列艦隊在西南偏南方向出現。」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關於敵艦實力、速度和航向的信息。

  18時15分,傑利科知道不能再等了,決定採取行動。他命令手下的24艘戰列艦排成戰列,朝東南偏東方向高速行進,他希望在舍爾的戰列前「抹掉T字的一豎」,以便執行著名的「T字橫頭」戰術281,使己方戰列得以集中舷側火力對敵人旗艦實施齊射。

  傑利科的這一行動是正確的,與此同時英國艦隊再次遭受到重創。差不多就在傑利科的主力艦隊排成戰列的同時,「在其東側向前航行的羅伯特·基思·阿巴思諾特(Robert Keith Arbuthnot)海軍中將指揮的第一偵察巡洋艦分隊遭遇了因受重創而喪失機動能力的德國輕巡洋艦『威斯巴登』號。為接近並擊沉該艦,英國裝甲巡洋艦不小心進入了公海艦隊的射程。幾分鐘後,阿巴思諾特的旗艦、裝甲巡洋艦「防禦」號(HMS Defence)發生爆炸,903名艦員無一倖存。『武士』號(HMS Warrior)裝甲巡洋艦也遭到重創,不得不退出這場戰鬥,並在到達母港前沉沒」。282

  1時35分,處在英國第三戰列巡洋艦分隊最前面的霍拉斯·胡德(Horace Hood)海軍中將的旗艦「無敵」(HMS Invicible)號發生了爆炸,同樣損失慘重。值得一提的是,「該分隊同樣位於主力艦隊東側較遠處,此時在9000米距離上與損傷嚴重的希佩爾的戰列巡洋艦隊交火。德艦『呂佐夫』號再度中彈8發,使希佩爾不得不更換旗艦。『呂佐夫』號第二天晚上被放棄,並被己方魚雷艇擊沉」。

  「儘管英艦遭受慘痛損失,但在雙方艦隊於18時30分左右相遇時,戰鬥似乎朝著對英軍有利的方向發展」——這時英國大艦隊的主力艦由北向東排成了長約7海里的規整戰列,它們正處於可怕的「T字橫頭」位置,並且立即開始集火射擊。

  根據拉恩在《海上戰役》中的描述,身處這危急時刻,舍爾反應十分冷靜,「由於敵人炮火對前端壓力極大,再使前端轉向必將導致不利的火炮射擊與戰術局面,因此他被迫將戰線倒轉」。舍爾所說的「戰鬥轉向」命令也在戰鬥日誌中得到印證。要完成這一動作,難度極高,需要所有戰艦原地轉向180度,然後全速行進,隨即形成一條新的戰列。

  如此困難又驚人的動作竟然成功了!不得不佩服舍爾的睿智,以及德國艦隊的機動性。於是,傑利科不得不放棄對撤退敵軍的全力追逐,因為他害怕撤退的德國艦隊投放水雷和發射魚雷,密集的戰艦很難躲掉這些厲害的「水下傢伙」。

  隨後,傑利科指揮英國艦隊轉向東南,以避開魚雷艇。「他並沒有利用整體上十分有利的形勢全力追擊、與敵作戰並在有利條件下將其殲滅,他後來不斷因此受到指責。」戰後英國海軍進行內部討論時,許多人都很氣憤:「對大艦隊的官兵來說,這讓人失望透頂。天意已使敵人落入己手,使他們完全能夠全殲公海艦隊。令人發狂的是,儘管沒有犯下明顯過錯,但煮熟的鴨子還是飛了。」283

  對此,傑利科在1914年10月30日寫給海軍部的一封信中解釋了原因:「舉例來說,如果敵艦隊朝附近的艦隊轉向,我就會認為,他們想把我們引向雷區或潛艇設伏區,我會拒絕前往。我知道,這樣的策略如果得不到理解就會為我招來惡名。但只要我取得了主的信任,我就會按照經過深思熟慮、最適宜合理的方式行動。」

  德國歷史學家阿內爾·卡斯滕和奧拉夫·拉德則給出了另一個視角的分析:「毫無疑問,納爾遜會在1916年5月31日晚上採取不同的戰法,而毫不畏懼魚雷艇的攻擊。但是傑利科實現了其最重要的戰略目標:德國人必須認識到,無論他們的火力多麼優秀,無論戰術多麼出彩,甚至無論決心多麼強烈,他們物質上的劣勢都是無法彌補的。只要不想毫無意義地犧牲珍貴的艦隊,他們就得被迫撤退。」

  1916年5月31日晚間,英德雙方主力艦戰鬥結束,當然,全局性的軍事行動卻遠未告終。傑利科在天黑後數小時的「小心謹慎」起了關鍵作用,這一點也被他寫進了日德蘭海戰的官方戰報:「我立刻放棄了用重型戰艦打夜戰的想法,這很可能招致災難。首先,因為有大量魚雷艇出沒(在黑暗中當然很難發現其蹤跡,因此有潛在的危險);其次,無法區分敵我艦艇。」

  也許是傑利科過於小心,「他應該試圖阻止公海艦隊返回本國港口,以便在公海上再次對其發動攻擊。這個戰機是不錯的,因為日間作戰已經使大艦隊處在德國艦隊的東面,因而夾在了公海艦隊當前位置與威廉港基地之間」。這時,舍爾只有兩種選擇:要麼走正南航行方向,雖然這樣航行距離更長,但是危險程度較低,且能在德國北部海岸附近向東轉向,然後朝亞德灣(Jadebusen)行進;要麼向東南前行,走距離較短的路線,以儘快獲得合恩礁(Horns Reef)雷場的保護,避免翌日早上再次陷入戰鬥。他選擇了後者。後來他解釋說:「必須全部向距離最近的合恩礁行駛,並且要無視敵人的一切攻擊堅持航行。」因為,他麾下的許多主力艦已經無法對占據絕對優勢的英國艦隊進行有效抵抗了。

  就這樣,德國艦隊進入到「安全區域」,從此幾乎沒有機會再出來——聰明的英國人對其實施了強有效的戰略封鎖。只是,對傑利科來說,無疑錯過了在日德蘭海戰中一場輝煌的勝利,有人評價說:「如果抓住了那個機會,約翰·傑利科會成為一個像納爾遜一樣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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