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粉碎文明:特諾奇蒂特蘭的憂傷 (公元1521年) 一 悲痛之夜
2024-09-30 22:02:45
作者: 熊顯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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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爾·萊昂―波蒂利亞(Miguel León-Portilla)在《斷矛:阿茲特克人征服墨西哥的記述》(The Broken Spears:The Aztec Account of the Conquest of Mexico)里悲劇性地描述道:「當西班牙人抵達托爾特克斯運河後,他們自己一頭扎進水裡,好像從懸崖上跳下來一樣。來自特利柳基特佩克的特拉斯卡拉(Tlascala)盟友,西班牙步兵和騎兵,少數伴隨軍隊的婦女——都來到水邊,跳了進去。運河裡很快就塞滿了人和馬的屍體,他們用自己人溺死後的屍體填補了堤道上的缺口。那些後來跟進的人踩在屍體上到了對面。」
這是發生在1520—1521年西班牙人入侵阿茲特克帝國戰爭中的一場戰鬥,我們習慣把它稱之為「悲痛之夜」(The Sorrowful Night,1520年6月30日—7月1日)。那天的夜晚仿佛比以往都要漆黑,大雨傾盆。西班牙人在埃爾南·科爾特斯(Hernán Cortés)105的帶領下想盡辦法離開石上長仙人掌的地方——特諾奇蒂特蘭城(Tenochtitlan)106。這座城曾經是黃金般的天堂,現在是惡魔般的地獄。至於能不能將劫掠來的黃金寶藏一起帶著離開,將是一件選擇生與死的棘手問題。這座城市的主人在此刻全是憤怒的人,許多街道都堵滿了阿茲特克人107,他們殺紅了眼,如潮水般地湧向西班牙人——入侵者稱他們為瘋子。
早在一個月之前,西班牙人還耀武揚威,據說阿茲特克人還相信他們是神而不是人。現在,西班牙人無路可逃了,正徒勞地向外突圍。在經歷了一周的恐懼和死亡後,指揮官埃爾南·科爾特斯感到絕望了,要想突圍,就必須找到能夠通往橫越特斯科科湖的高聳堤道的退路。夜間,當科爾特斯透過窗戶看到他死去的士兵的頭顱被串在杆子上時,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悲痛之夜,絕望的夜,在阿茲特克人的瘋狂殺戮下顯得更加淒涼。特別是阿茲特克人將西班牙人的頭顱做成人形玩偶四處恐嚇西班牙人的時候,一些士兵因極度的恐懼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然後就瘋掉了。
西班牙人為什麼要來到特諾奇蒂特蘭?自1492年哥倫布發現美洲以來,西班牙人的足跡幾乎遍布世界。當時,加勒比群島逐步淪為西班牙王國的殖民地。西班牙政府為了開發那裡,就以贈送土地和分配印第安奴隸的優越條件招攬西班牙人前往美洲。作為沒落貴族一員的埃爾南·科爾特斯因為這個原因踏上了美洲之途。
1518年,西班牙古巴總督迭戈·貝拉斯克斯(Diego Velazquez)108,組織遠征隊前往墨西哥,科爾特斯被任命為隊長。1519年2月,科爾特斯一行600餘人(士兵接近400名)乘坐11條船駛向墨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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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9年11月8日,他們來到阿茲特克帝國首都特諾奇蒂特蘭,所有人都為它的繁華驚呆了:這座城市沒有城牆,因為湖水就是天然的城牆;城市建築和農田是各自獨立存在的,分布在一塊塊沙洲上;城市交通四通八達,湖面上船隻井然有序;一座座高聳入雲的金字塔神廟矗立在城市裡……按照西班牙人的說法,特諾奇蒂特蘭就是美洲的威尼斯。109
當天,這裡的特拉托阿尼(相當於君主或者部落酋長)蒙特祖馬二世(Monctesuma Ⅱ)110,親自出城迎接了遠道而來的西班牙人。當他把科爾特斯一行人迎進了自己父親的故居後,還慷慨地贈送了許多貴重的珠寶和金銀給西班牙人。就這樣,西班牙人下榻在阿茲特克君主的身側,同時也為日後監禁這位君主埋下了伏筆。當然,科爾特斯沒有忘記他們來到這座財富之城的目的,不久後他就發現這裡的部落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首要的一點是,阿茲特克人對其他部落實行殘暴統治。在其他的一些部落中,尤以特拉斯卡拉人111頗有實力,於是西班牙人就與之結成同盟。科爾特斯的遠征隊也因此得到了盟友特拉斯卡拉部落提供的1000名精銳武士的支持。雖然西班牙人在特諾奇蒂特蘭受到極高的待遇,但他們的這般作為,已經引起阿茲特克人的逐漸不滿。
在阿茲特克流行恐怖的活人祀的風俗,科爾特斯多次勸說蒙特祖馬二世臣服於西班牙國王,並皈依基督教。蒙特祖馬二世對此不置可否,兩人的矛盾由此產生。當科爾特斯等人去參觀神廟時,西班牙人驚恐萬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場景:數不盡的骷髏頭林立在他們面前,空氣中瀰漫的血腥腐臭的味道讓人幾欲作嘔。這時,科爾特斯突然強硬地要求蒙特祖馬二世應向耶穌懺悔,並希望他能拆毀這些嗜血的骷髏頭像,以十字架替換。西班牙人突如其來的發難激怒了蒙特祖馬二世等人,尤其是他們的祭司。本來之前就有芥蒂,現在西班牙人竟然「如此無禮」,無視他們的祭祀傳統,阿茲特克人紛紛表示非常後悔邀請科爾特斯一行人來到這座城市。
雙方不歡而散。
西班牙人之前就垂涎特諾奇蒂特蘭城的財富,現在是時候動手了,他們打起了蒙特祖馬二世的主意。經過一番秘密行動,他們監禁了蒙特祖馬二世,要求他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告訴臣民「西班牙人是神」。蒙特祖馬二世按照西班牙人的要求做了。起初,大部分臣民基本相信了,也有部分臣民心存疑慮——他們覺得蒙特祖馬二世已經不是以前的蒙特祖馬二世了,是他招來了有野心的西班牙人。也正是在這個節點上,科爾特斯突然得到消息,西班牙當局正派出一支軍隊逮捕他。原來,他的上司或者說政敵,古巴總督貝拉斯克斯害怕科爾特斯的影響力高於自己112—— 他本人也很想染指墨西哥,卻發現自己成為對手的墊腳石了,所以他多次向國王陳述科爾特斯有叛變之心。實際上,他也的確未能從墨西哥得到一丁點好處,最後抑鬱地死在了古巴。這次,他要以「叛變祖國」的罪名逮捕埃爾南·科爾特斯。
1520年3月,一支緝拿科爾特斯的軍隊來到墨西哥沿岸。科爾特斯決定留下自己的副手佩德羅·德阿爾瓦拉多(Pedro de Alvarado)113和一些西班牙士兵待在特諾奇蒂特蘭城,自己則率另一部分人返回墨西哥沿海解決被通緝一事。因雙方的矛盾不可調和,遂發生戰鬥。科爾特斯擊敗了緝拿他的隊伍後,利用阿茲特克的巨大財富誘惑敗軍加入到自己的遠征隊中,他的實力也因此大增。當他回到特諾奇蒂特蘭的時候,他的副手已經開始行動了,趁阿茲特克人舉行慶典的時刻突然發動襲擊。
這時的特諾奇蒂特蘭城局勢已經失控了,憤怒的阿茲特克人開始對西班牙人瘋狂地報復。己方勢單力薄,如果硬碰硬,吃虧的顯然是西班牙人。狡詐的科爾特斯趕緊讓蒙特祖馬二世出面向臣民發話,命令他們讓西班牙人安全離開這座城市。然而,失去控制的阿茲特克人根本不聽蒙特祖馬二世的命令,在他被監禁期間,他的臣民已經選出新的君主了。混亂中,蒙特祖馬二世被自己的臣民用石塊砸死(說法不一,一種說法是被西班牙人勒死,阿茲特克人異常憤怒,為悲痛之夜點燃了仇恨之火)。
在阿茲特克人的持續進攻下,西班牙人的彈藥和飲水都開始出現不足。科爾特斯決定採取偷梁換柱之計,一邊與他們談判,一邊偷偷架起一座輕便的橋樑——之前,聰明的阿茲特克人拆除了城中大部分通往外界的橋樑。狡猾的西班牙人想儘可能多地帶走從阿茲特克人那裡掠奪到的黃金。
1520年6月30日的夜晚,西班牙人依靠暴雨的掩護,試圖悄悄離開這座城市。然而,他們的行動很快就被一名阿茲特克武士發現了。於是,就有了萊昂―波蒂利亞在《斷矛》里悲劇性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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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人沒有想到他們遇到了如此強悍無情的對手,憑藉手中的熱兵器依然無法應對眼前的局面。即便如此,貪婪的他們還是向財富屈服了,他們心存僥倖,一旦殺出重圍,就能享用一輩子也花不完的財富了。與其說這些西班牙人是被阿茲特克人殺死的,還不如說是死於對財富的貪婪。
就像西班牙歷史學家弗朗西斯科·洛佩斯·德戈馬拉(Francisco López de Gómara)114在自己的著作《埃爾南·科爾特斯:墨西哥的征服者》(Hernán Cortés:Conqueror of Mexico)中的描述:「在我們的人當中,被衣服、黃金和珠寶拖累得最厲害的人最先死去,那些活下來的人帶得最少,最無畏地向前衝鋒。所以那些死者死得很富有,是他們的黃金殺了他們。」
最可怕的事情並未結束,那些活下來的西班牙人在往後的日子裡彼此無盡地指責、猜忌、誹謗、訴訟,他們始終無法確定當年到底有多少黃金被帶走,有多少黃金保存了下來。
直到今天,這批據說重達8噸以上的寶藏依然下落不明。當時,科爾特斯計劃在最終被殲滅之前逃出特諾奇蒂特蘭城,在逃離前,他下令將這批黃金打包埋藏在地下。
我們可以想像科爾特斯有多麼憤怒,他甚至覺得他的副手德阿爾瓦拉多是如此愚蠢——要不是他打亂了自己的計劃,現在這座城市已經是屬於他的了,而他就能成為權高位重的新西班牙威尼斯總督了。不過,他或許忘了,是西班牙人的殘暴才導致了他們現在面臨絕境——他們竟然屠殺了8000多名阿茲特克人。
萊昂―波蒂利亞在《斷矛》中寫道:「他們(西班牙人)進攻所有慶祝者,戳刺他們(阿茲特克人),從後方用矛穿透他們,那些立刻倒地的人內臟流了出來。其他人有的被砍了頭。他們割下頭顱,或者把頭顱打成碎片。他們擊打其他人的肩部,乾淨利落地將這些人的手臂從身體上砍下。有些人的大腿或是腿肚子被他們打傷。他們猛砍其他人的腹部,讓內臟流了一地。有的人試圖逃跑,但他們一邊跑,腸子一邊掉出來,似乎腳和自己的內臟都攪成一團。」
美國歷史學家威廉·普雷斯科特(William Prescott)在《墨西哥征服史》(History of the Conquest of Mexico)里描述了埃爾南·科爾特斯在逃離特諾奇蒂特蘭城後訓斥他那些衝動下屬的話語:「……做得很糟糕,已經辜負了信任……行為像瘋子一樣。」
科爾特斯清晰地記得1520年6月30日夜晚:外面漆黑一片,大雨傾盆。西班牙人在死傷慘重後,終於奇蹟般地越過了3條通往湖岸的運河。這3條運河分別被特拉科潘鎮的堤道分割開來,形成依堤而存的特克籓欽科、塔庫巴和阿登奇卡爾科運河。此刻,西班牙人在特斯科科湖的堤道上列成一條綿長的縱隊,這一切相比之前在特諾奇蒂特蘭城的遭遇已經明顯好多了。然而,就在他們越過第四道運河——米克索科阿特奇阿爾蒂特蘭時,一個正在河邊取水的婦女看到了綿長的隊列,她立刻發出警報。
根據H.托馬斯在《征服》中的描述,婦女叫道:「墨西哥人,快點出來,我們的敵人正在逃跑。」這名墨西哥婦女的尖叫聲讓維齊洛波奇特利神廟的祭司聽到了,他立刻瘋狂地跑出來集結戰士:「墨西哥首領們,你們的敵人正在逃跑!沖向你們用來作戰的獨木舟。」115
接下來,以縱橫大洋馳名的西班牙人做夢沒有想到自己會在水面上敗得一塌糊塗。
漢森在《殺戮與文化:強權興起的決定性戰役》中寫道:「幾分鐘之內,上百條獨木舟就在特斯科科湖上分散開來,阿茲特克人在狹窄堤道上的許多不同地點登陸,伏擊敵軍縱隊。其他人則靠在西班牙軍隊的兩側,將投射兵器雨點般地扔到卡斯蒂利亞人頭上。移動橋樑承載不住瘋狂逃亡者的重量,很快崩塌了。從此刻開始,唯一的逃脫方法就是踏在掉進運河裡的先鋒部隊人員和馱馬身上過河——他們受驚的戰友們把這些可憐的人和牲畜當成了墊腳物。從特諾奇蒂特蘭湧出來的人群離開了城市,從後方進攻退卻中的征服者,與此同時阿茲特克人還在西班牙人前方集結部隊阻止他們向前推進。西班牙人有4條單桅帆船——無論要在堤道上進行什麼樣的戰鬥,控制特斯科科湖對於取得勝利都是至關重要的——但它們早已經被焚毀。從水上協助戰鬥是不可能了。在其後6個小時裡發生的事是自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以來,歐洲人遭遇的最大失敗。」
在這生死存亡的關頭,不得不讓人佩服那些在鎧甲里塞太多黃金而重裝上陣的西班牙人。他們竟然能把火炮帶上前線,讓馬匹保持鎮靜,並組織好火繩槍手和弓弩手準備發動反擊。但由於人員太多,不久後橋樑因承受不住瘋狂的逃亡者的重量而坍塌了,河溝阻斷了去路。這條河流成為他們的葬身地,直到西班牙人的屍體填滿了堤道上的缺口,那些活著的西班牙人才踩著他們的屍體才上了岸。
位於列隊最前頭的西班牙人可被稱作「幸運者」,緊隨其後的是科爾特斯,還有少數幾名西班牙人。少數活下來的西班牙人在安全抵達湖岸後都表現出了英勇無畏的精神,他們分別是科爾特斯、阿維拉、貢薩洛、莫拉、奧利德、桑多瓦爾等。這些人沖回敵軍當中,試圖救援那些還活著的西班牙人,還有他們的盟軍特拉斯卡拉人。
不過,這一切只能被證明是徒勞的。
維克托·漢森寫道:「一些人被獨木舟上的戰士手中的黑曜石刀片殺死,其他人則被特斯科科湖裡的墨西哥戰士活捉,被捆綁起來拖走。許多墨西哥戰士是出色的泳者,他們在水裡的機動力要比負擔沉重、時常披甲的征服者強得多。科爾特斯本人被擊中,打昏,差點就被銬起來帶走,不過還是讓他的同伴奧萊亞和基尼奧內斯拉回了安全地帶。到早晨時,就連凶神惡煞的德阿爾瓦拉多都最終被擊垮,喪失了對後衛部隊的控制。他失去了馬匹,又受了傷,在跳出水面後獨自蹣跚走向湖岸……儘管西班牙人在雨霧瀰漫的夜間兵分四路,有序出發,但這次行軍大逃亡很快就陷入各自為戰的混亂狀態中,迷糊困惑的歐洲人被包圍起來,多數人在特斯科科湖上長達一又四分之一英里的堤道上被推進了湖裡。」
位於後方、還未來得及跟上先行列隊的西班牙人看到前面同伴的慘狀後,他們不願意再向前搭上性命了。就算回到特諾奇蒂特蘭城裡也比死在前方強上許多倍。或者說,他們更願意死在乾燥的土地上完成光榮的最後一戰,也不願在夜間死在充滿惡臭的水域裡。就這樣,大約有200名西班牙人回到了特諾奇蒂特蘭城。而這些人回去後沒幾天就被阿茲特克人殺掉,或者被俘虜後用於獻祭,可謂慘不忍睹。
倖存下來的西班牙人和特拉斯卡拉人最終踏上了湖岸。第二天清晨,他們打算回到特拉斯卡拉人的都城。不過,在回到都城前,科爾特斯必須完成兩項艱巨的任務:首先要冒險將殘部組織起來,然後要率領這支部隊穿越敵占區。
這群倖存者最後終於逃生,如果阿茲特克人在至關重要的最後時刻一路追擊的話,他們就不會為未來的滅亡而感到後悔。因為,西班牙人滿懷仇恨,決定在重振旗鼓後再次殺入特諾奇蒂特蘭城,一定要消滅掉折磨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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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海洋民族和海洋民族之間的角逐,是否需要一場海上決戰來決定兩者的命運?在歐洲和美洲的文明碰撞中,到底是什麼決定了阿茲特克人的失敗?難道悲痛之夜應該更憂傷嗎?對阿茲特克人而言,他們之後的失敗不是因為沒有追擊逃走的西班牙人,並將他們一一殺戮,冷兵器與熱兵器的不對等交鋒才是關鍵因素之一。這一點,會在海上戰事的向前推進中愈加明顯。不僅在西方,在東方依然如此。
阿茲特克人永遠不會忘記1520年6月30日—7月1日給予西班牙人的悲痛之夜,也不會忘記1520年7月2日—9日西班牙人的逃亡之旅。悲痛之夜後的破曉時分,近800名西班牙人戰死或失蹤。就在上個月,科爾特斯帶領的入侵者里,有一半多的人已經過世,他們要麼在湖底腐爛,要麼在阿茲特克人的宗教儀式上被開膛破肚。這可能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西班牙人不斷征戰和精心經營的印第安同盟關係轉瞬間全部落空了;科爾特斯構想的和平贏得特諾奇蒂特蘭城的計劃同樣落空了;阿茲特克人也不再相信西班牙人是神了,因為他們同樣會受傷流血、驚慌逃竄、掙扎死亡。在湖堤上和湖水中約6個小時的屠戮中,科爾特斯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恐懼——阿茲特克人不僅毀滅掉了他花費1年多時間才組建起來的軍隊,也讓他損失了諸如阿隆索·德埃斯科瓦爾、貝拉斯克斯·德萊昂這樣的得力幹將。根據推斷,他們活下來的機率為零,阿茲特克人要麼摘取了他們的心臟,要麼砍下了他們的頭顱。根據萊昂―波蒂利亞在《斷矛》里的描述:「他們把西班牙人的屍體從其他人當中找出來,成列擺放在一個單獨的地方。他們的屍體就和莖稈上的新芽一樣白,和龍舌蘭的花蕾一樣白。他們把曾載著神靈的死去的牡鹿(馬)扛在肩上。隨後他們把西班牙人在恐慌中拋棄的所有東西都聚在一起。」
阿茲特克人在擺放西班牙人的屍體時,還「收集了西班牙人曾經扔下或掉在運河裡的全部武器——火炮、火繩槍、劍、矛、弓箭——此外還有全部鋼盔、鎖子甲和胸甲,以及金屬盾、木盾和皮盾」,加上他們從院落、堤道、湖岸和湖底搜尋到的戰敗者的武器,阿茲特克人的戰鬥力就這樣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不過,他們在悲痛之夜的作戰意圖,只是為了報復而已。如果他們更加緊密地包圍這支入侵者隊伍,並讓其屈服,就可以像歐洲人通過殺戮的形式終結敵人的抵抗意志,獲得談判機會和政治上無法得到的東西。因此,阿茲特克人的報復心理不過是以他們的「文明方式」發泄了一下憤怒的情緒而已。在歐洲,他們或許更熱衷於殲滅戰,阿茲特克人讓科爾特斯這樣的人落敗而逃,就如同「亞歷山大大帝、朱利烏斯·凱撒、『獅王』查理、拿破崙、切姆斯福德勳爵一樣」,他們這些人在戰敗後往往會在下一次捲土重來的時候進行更為血腥的屠戮。到那時,一支像猛虎、像獅子、像獵豹,更有經驗、更為憤怒的軍隊所到之處,寸草不生。這絕不是信口開河,科爾特斯帶領的西班牙人進入到特諾奇蒂特蘭城後,給阿茲特克人造成了嚴重損失,這種損失也為後來特諾奇蒂特蘭的滅亡埋下了後患。在許多戰爭中,無論是陸戰還是海戰,抑或其他,指揮官的作用不可忽視。就在悲痛之夜的幾個星期之前,德阿爾瓦拉多在托克斯卡特節上殺死了毫無防備的墨西哥人中最傑出的軍事領袖(一種說法是科爾特斯默許了部下的殺戮行為)。在之後的一些日子裡,西班牙人還在阿茲特克人正在講話或者毫無防備的時候,無恥地將他們殺戮,包括他們的王依然未能倖免。失去了精神領袖,就如同一盤散沙,連重要的貢賦也就此被打斷了——那些本來就心存芥蒂的部落正好找到不納貢的理由。
悲痛之夜後,許多墨西哥人回到了特諾奇蒂特蘭城,他們開始清理這座城市,當一切完成後,他們覺得威脅似乎已經過去了。他們並不知道,此時有「7支不同的西班牙分艦隊正從海上開往韋拉克魯斯(Veracruz)116,他們從古巴和西班牙運來了更多的火藥、弩、馬匹和火炮,裝滿了嗅到財富氣息的亡命之徒,他們已準備好劫掠傳說中有黃金節的國度」。根據維克托·漢森的描述,這支艦隊是在1520年晚秋時節在韋拉克魯斯靠岸的,200名士兵成為科爾特斯所帶領的征服者(當時只剩下400~500人)的補充力量。
悲痛之夜後將是更大的憂傷襲來,只是這一次完全翻轉了,而且比殺戮更可怕的瘟疫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