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下追賢

  這時，項羽率大軍東歸不久，韓信的預見終於應驗。山東地區果然又起兵戈。韓信忍不住在心中吶喊：建功立業的機會又來了。

  漢元年（前206），一向與項羽不和的齊相國田榮與其弟田橫，因極為不滿項羽對齊國的分封政策，舉兵攻打新近被項羽封為諸侯王的田市、田都、田安等人，還派兵幫助心生怨隙的陳餘打跑了先前的生死之交、而今的死敵常山王張耳，又把被改封為代王的趙王歇迎接回去繼續做趙王，由陳餘任趙相併兼領代國，操縱趙、代兩國的實權。

  本書首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提供給你無錯章節，無亂序章節的閱讀體驗

  這下可惹惱了項羽，於是他在彭城還沒待幾天就又帶大軍去討伐齊國的田氏兄弟。這一次他要讓天下人都知道，忤逆西楚霸王會落得什麼下場。

  得知山東大亂的消息，遠在漢中投靠劉邦的大小將領都坐不住了，他們眼見劉邦既無東顧之心又無東顧之力，茫茫秦川也已經被能征善戰的章邯堵死了，只得再尋找其他的出頭之路。

  短短一個月，漢軍就有數十名軍官和數千名士卒開小差，漢王劉邦整天急得團團轉，可是卻絲毫沒有辦法。家貧思賢妻，國亂思賢臣，這時的劉邦格外想念奇謀迭出的張良，若是張良能在身邊該有多好。

  作為相國和劉邦股肱的蕭何自然也非常著急，他知道那些將領的擔心和思慮並不多餘，於是他就向韓信問計，他已然將韓信視為一棵救命稻草。韓信道：「章邯所在的雍城扼秦川要衝，阻斷我軍東向去路，且章邯乃一硬骨頭，除非出一支奇兵。」他又進一步說道，「雍城地勢險要，更是漢軍東向關中的一塊重要跳板，只有先奪取它才有可能進一步問鼎關中。」

  韓信的地圖的確沒白看，蕭何再次對韓信的超人識見深表欽佩，他明白：若是漢軍起用韓信，則章邯在明，韓信在暗，漢軍一鼓作氣，定三秦不難。因此蕭何再一次向劉邦力薦韓信，可是劉邦被蕭何鬧得煩了，乾脆躲著不見。

  蕭何失望之餘，忍不住把漢王的短見說予韓信，不過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劉邦，韓信應該多給他些時間。只是立功心切的韓信確實有些等不及了，他心裡雖然明白服侍明主才最重要，可是依然流露出了去意。由於接觸太少，劉邦確實沒給他留下深刻印象。韓信已從不少人口中聽聞田橫此人比較賢德，手下更不乏奮死之士，而且如今也正處於用人之際，說不定自己到他帳下馬上就會有用武之地。

  蕭何自然想留住韓信，但他又拿不出充分的能讓人信服的理由，對於劉邦的信任只是直覺而已，不足為外人道。韓信也固執地認為環顧漢軍，唯有自己才真正有把握擊敗章邯，否則劉邦野心再大也只能困死漢中。但劉邦是那樣固執，絕望中的韓信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七月里一個清朗的月夜，韓信悄悄騎上馬向北而去。

  蕭何對韓信很不放心，生怕他一走了之，雖然韓信並未明確說馬上要走，但蕭何能夠感受到他強烈的功名心，所以蕭何一直派人監視韓信。當這晚他確定韓信已經動身東歸時，急忙讓人備快馬親自向北追去，有些話他必須當面挑明才成，結果蕭何整整追了一夜。

  第二天，有人報告劉邦說蕭何也逃跑了，劉邦當場不顧身份大罵道：「娘的！連老蕭這廝都不跟著我混了，這……這不是要了老子的命嗎？大不了都散夥……都走了吧，走了乾淨！你們都走吧……」

  劉邦想不明白，已位極人臣的蕭何究竟還有什麼不知足的？難道自己真的讓他很失望嗎？

  除了張良，劉邦平日裡最器重的就是蕭何，而且二人又是故友舊識、貧賤之交，所以於情於理，蕭何這一走令劉邦像失掉了左右手一樣難過和痛惜。他開始有些後悔平日裡不聽蕭何的忠益之言，小小一個漢中的確委屈了人家。

  就在這天上午，蕭何終於在山間的一家客棧里追上了正在歇息的韓信，蕭何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只是信誓旦旦地向韓信保證如果自己不能立即舉薦韓信為漢軍大將，那他寧願以死謝罪：「何惜一死，願得將軍垂顧。」蕭何已改稱韓信為將軍。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韓信感動之餘確實沒有理由不跟著蕭何回去。這份知己之情，足以令他銘記一生。只是他忽略了蕭何除了是一個有血有肉、識見非凡的人以外，還是一個不因私廢公、一切皆著眼於公的出色政治家。

  第三天，蕭何帶著韓信回來了。

  未做片刻休息，蕭何趕緊面見劉邦，劉邦狂喜之餘忍不住發了一通火，他罵罵咧咧地對蕭何說道：「你不是有本事嗎，跑都跑了，還回來個什麼玩意兒？家裡老婆孩子該等急了吧……」

  「回漢王，臣怎麼會跑呢？漢王待臣厚恩，臣怎麼能忍心跑呢？臣是去追一個人。」

  「追人？」

  「韓信！」

  「老蕭啊老蕭，你說咱兩個你還……你可別扯淡了！都跑了快一百個將領了，你都不去追，今天卻跟我說你是去追韓信了，唬我的是吧？」

  「臣怎麼敢欺騙大王。諸將易得，而韓信卻至為難求啊……」

  「狗屁！怎麼個難求法兒，我倒要聽聽！」

  「回大王，韓信其人，放眼當今天下也恐難再找出第二個似他這般思度宏遠、器量驚人之士了，可謂國士無雙！而且……」

  「哦！我想起來了，你已經說過很多回了，也怪我沒有細察！」劉邦覺得這一次有必要仔細傾聽蕭何。

  「韓信此人對於兵法、戰陣皆熟諳至極，胸中韜略亦非常人所測……如果大王願意一輩子就只待在漢中，那麼就用不著韓信；但如果大王想東向去同諸侯爭奪天下，那麼韓信就非用不可。願大王明見！」

  「這不明擺著，我怎麼可能願意一輩子待在這麼個讓人窩憋的鬼地方？即使我願意，你們這幫老臣背地裡也能罵死我！爭，一定要爭！」

  「那就是說大王很想東向爭奪天下對嗎？如此，若大王即刻起用韓信，他立馬留下；否則，誰也擋不了他的去路。」

  「好吧，我將就信你一回！那就讓韓信湊合著當個將軍吧。」

  「非也，若大王只是讓他做一名普通的將軍，那韓信還是要走，韓信志不在此，亦不甘為此！」

  「這可著實讓我難辦了，要不把漢王之位就讓予他吧，咱們都走……或者我自己走……」

  「大王何出此言？難道大王不願與我賭一遭嗎？天下無必成之事，而今朝契機難得，成敗榮辱在此一舉，大王當下定決心！」

  「我用他做大將軍總行了吧！」只要蕭何在，劉邦管不了那麼多了。

  蕭何臉上終於展露出了久違的微笑：「如此則幸甚，實乃我漢之福也！大王之福也！」

  這時決心既已下定，劉邦便想馬上召見韓信並授予他大將軍印信：「那你讓韓信趕緊進來吧。」

  可是蕭何又板起面孔阻止道：「不可！臣有一言不得不以實相告！」

  「怎麼那麼多廢話？趕緊說……」

  「大王平日裡素慢無禮，就像今天這樣拜一位大將軍卻跟呼喚一個三歲小兒一樣，不能鄭重其事，又如何以威服人，這也就是韓信不信任大王所以逃亡的緣故啊！而今，如果大王誠心想拜韓信為大將，那麼我們就需要搞一個非常隆重的儀式以彰顯大王您的敬賢愛賢重賢之心，亦藉此樹立韓將軍不二權威！願大王三思！」

  「那你究竟想要本王怎麼做呢？」

  「擇良日，齋戒，設壇場，具禮，乃可耳。」

  「好，本王全依你！哈哈……看來本王是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了！」

  終於，苦盡甘來，天不棄韓信！他迎來了自己人生命運的真正轉折點。

  也由此，韓信更自負自己的前世就是天上那顆閃亮的孤星，他堅信自己這輩子還將繼續閃亮下去，這都是他無可違逆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