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艱危之路

2024-09-30 21:57:13 作者: 周明河

  當韓信在加入商幫的契約書上按下手印時,他的心情有些複雜,緩緩深吸一口氣……

  畢竟,誰都不會情願降格為一個下等人,但人窮志短,韓信只能暫時委曲求全。

  他對當家的這樣一個女流之輩居然出來拋頭露面感到奇怪,而且她的年齡看似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她家沒有其他人嗎?她有丈夫嗎?他人呢?韓信一面疑惑著,一面腦海中又不斷浮現出她開懷大笑的親切樣子,只可惜她長年日曬風吹,膚色還是差了一些,真不知道她著紅裝又會是什麼模樣。男女相處的感覺總是很微妙、特別,不過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才是最要緊的。就這樣,韓信跟隨商幫的隊伍第一次上路了,終點就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關中。

  雖然只有一百來號人,可是車馬卻有四五十輛,前前後後大約排出了一里地,這廣陵商幫也算有些實力。

  除了少數幾個負責騎馬探路、前後聯絡、監管照應的人,其餘人一律步行,或在前面牽馬,或在後面押車。當家的有時候也騎馬,但還是坐在車上的時候多,看樣子騎馬的吳大是當家的心腹,吳大人雖粗悍,可當家的說什麼他都絕對服從,這其中的關係也有些微妙。

  韓信平素路倒是走得不少,可那時候一個人多自由,想走就走想停就停,並不覺得有多累。而這一次,每天都要走上四五個時辰的路,且一走就是十數日,除非碰上中途需要添辦、轉手貨物,才可以暫時休息一兩天。韓信的腳底板早已磨出很多血泡,同行的人有經驗,告訴他如何處理傷口,他這才慢慢覺得不那麼疼了,可是走起路來總是一瘸一拐,不經意間就會掉隊。

  按照商幫的規矩,像韓信這種新手沒資格乘馬坐車,總得過腳力這一關。

  「韓信,我說你小子能不能快點,怎麼總磨蹭,跟個娘兒們似的!」騎馬的吳大又來催促韓信,自從上次被擊倒後他就沒怎麼給過韓信好臉色,韓信只得默默忍受著。

  

  「吳哥,韓信兄弟初來乍到,哪像咱們這般老胳膊老腿。」替韓信說話的人叫侯通,約三十歲,正是那位漂母大娘的侄子,他有心維護韓信。

  「呵呵,侯老弟,人家可隨身帶著寶貝呢!哪像咱們窮得只剩這條賤命,也沒有啥寶貝得時時擱在身上牢牢看著,生怕別人眼紅給他偷了去……」

  侯通這人直率,一聽到吳大這話,便仔細打量了一下韓信,原來他小子是捨不得放下身上那把劍啊,那「寶貝」總有幾斤重吧。

  「重言,」侯通大哥和韓信已經處得比較熟了,因此直呼他的字,「給我,我給你放到車上去!」說著,他就要上來解韓信身上的寶劍。

  韓信哪肯啊,堅決不讓人家解,最後侯通無法,只得嘆了一句:「得!那你就受著吧。」

  「好小子,我看你這把劍能佩到什麼時候!」吳大撂下這話後,就催動馬兒跑前邊去了。

  吳大跑到前面,忍不住把韓信不肯解劍的事當作笑話說給當家的聽,「哈哈,我也過去瞧瞧……」說著當家的就打馬朝韓信奔去。

  「兄弟!把你的劍給我吧!」她已經到了他跟前,騎在馬上的她顯得幹練極了。

  韓信沒搭理她,繼續低著頭向前疾步走著。

  她又打馬追上,「前面有很多緊要的關卡,你這劍太刺眼,還是讓我來替你保管著吧!」

  他轉身抬頭看了看她,有些猶豫起來。

  「丟了,大哥我把命賠給你!」

  他又扭過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她向他微微一笑。於是韓信便解下劍來遞給她,待她接過去之後,她卻解下自己的佩劍扔給韓信:「兄弟,接著!」

  說完,當家的打馬向前面跑去。韓信隨手拔出那劍看了一下,立刻緊走幾步把劍擱置在貨車上。

  韓信看著官道,有的地段綠樹成蔭,有的地段卻因為加寬加固樹苗都還沒有長起來,走在烈日底下,難免熱得不行。好在已入秋,早晚都很涼爽。

  不過,最麻煩的還不是每到過夜的地方要解開牲口餵它們,第二天再將它們套上車,而是常常走不了多遠,就少不得會有河流擋在前面。於是只能先把貨物卸下來都裝到渡船上,再將牲口和大車分別裝運上船;過了河之後,再套上牲口,將貨物重新搬到車上……

  這樣反反覆覆折騰了十幾次,韓信就有些不耐煩了。不過,他也體驗到了普通人為了維持生計有多麼艱難,再加上各種勢力的盤剝、壓迫,老百姓的生存難上加難。

  韓信因為腳傷,動作不免有些遲緩,少不得要人幫忙。吳大又過來對著他叫嚷了幾次,還威脅說要扣工錢,可是韓信根本無心回應,他只好無趣地走開了。不過,更讓韓信觸目驚心的還是路邊三三兩兩蓬頭垢面、肢體殘缺的囚徒。商隊愈往西去,就愈是難免和流配的囚徒擠作一處。韓信一面暗自慶幸自己沒有落到那步悲慘的境地,一面又少不得擔心有些監押犯人的軍士或者囚徒不老實,再哄搶了他們的貨物,那就不好收拾了。

  好在大秦律法較為嚴苛,人們尚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造次。

  每過一個重要關卡,商隊少不得要繳納一定的稅。每次遇到較高級別官員的儀仗時,整個商隊都得停下來跪在路旁,目送這位「大人」的離開。對於韓信這樣一身傲骨的人來說,這才是最讓他難以忍受的。

  當家的有幾次想湊過來跟韓信搭話,可是影子一樣的吳大緊隨其後,弄得她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得朝韓信微笑然後又轉身離去。

  韓信對此很納悶,他覺得女人的心似海深。但他也堅信當家的身上肯定有什麼過人之處,即使算不上仗義豪俠,也該是敢作敢為、勇於任事的人。可是不久之後發生的事,卻向他潑了一盆冷水。

  他是一個過于敏感的人,有時就難免會自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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