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慨然入關
2024-09-30 21:57:16
作者: 周明河
有一次,好幾天都秋雨連綿,商隊無法上路,只能閒待在驛站里。
韓信發現商隊裡的具體事務都是齊伯在幫忙打理,當家的不過從旁拿大主意而已。韓信難得有錢,便買了好酒好菜請齊伯一起享用,齊伯看韓信這孩子不俗就依從了他。兩個人喝到興頭上,好奇的韓信趁機打聽起了當家的事兒,齊伯也沒有什麼可避諱的,就隨口說了。原來當家的竟是個寡婦,結婚沒幾天丈夫就死了,但當家的丈夫早先病了很久了,也不知為什麼她還是嫁了,齊伯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當家的公公還有兩個兒子,他們只管地方上的生意,卻放心讓一個女人家跑東跑西、南來北往地闖,當家的居然也心甘情願。當家的待人接物比較周全,也夠精明細緻,所以辦事倒也說得過去。
「老夫之前也納悶,倒是聽聞她娘家好像之前鬧過一陣亂子,大概都與此事有關聯吧……呵呵,我說你這年輕後生,還是少打聽為妙!」齊伯最後才想起了這茬兒。
「興許咱們當家的就是喜歡跑江湖呢,我看她可沒個女人樣。呵呵。」韓信偏還不依不饒。
「你這小子!你以為跑江湖好玩?搞不好會丟了性命!」齊伯有些生氣。
「那是,而且一個婦道人家,整天扎在咱們這幫男人堆里,多少也不太方便。」韓信嘴上是這樣說,可是心裡卻未必這樣想,他料想當家的定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興許當家的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別看她平常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嗯,有道理……」說著說著,齊伯就扯遠了,「本來,我還想著這世道能長久太平,可是咋想咋覺得這天下又像要出事的樣子,天下混為一家,到底是福是禍呢……」
「先賢有言『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這世間之事大概都是這個道理吧……」韓信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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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伯越說越憂心忡忡:「老夫從前當了二十年兵,幾次從死人堆里撿回這條老命,要說現在丟了也不可惜。唉,只是可惜了你們這些個後生……」
「齊伯,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天下有變,男兒死不足惜,只看是為何而死吧。」韓信忍不住說道。
「行!小子,看樣子你是讀過幾年書的?」
「一點點罷了,後來父母都死了,親朋故舊也靠不上,我這不就投靠咱們商幫了。」
「哦,那怪可惜的……以後你就跟著我學學管帳吧,這樣好歹還能有點出息!」
二人又隨便閒扯了半天,齊伯可沒有足夠的眼力能把胸懷大志的韓信看穿,他只是一片好心罷了。而此時的韓信已懂得該怎樣掩飾心底的傲氣應付別人了。
沒過幾天,鬧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煩事,倒霉的正是侯通大哥。
可能當家的看侯大哥為人實誠、穩重,就交代他去集市採買東西。可是不知怎麼回事,侯大哥竟被幾個市井中的潑皮無賴盯上了。據侯大哥說,那幾個人大概看他是南方人就想訛詐他,侯大哥起初沒有理睬,結果這幾個傢伙居然偷偷栽贓陷害。
侯大哥被人拿住送了官,官府傳一個商幫管事的人過去問話。本來無論如何都應該當家的親自出馬,可是她竟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指派齊伯去了。雖說齊伯是商幫的老人,可她也忒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韓信對她很失望。
各地郡縣做主官的大多都是秦國行伍出身,累積軍功才有幸坐到如今這個位置。他們打心底里瞧不起這些商人,尤其是原山東六國的商人。這些官員口口聲聲說著「無奸不商」「商賈都是賤種」,懷著一種仇富心態,羨慕、嫉妒最後都化作一股莫名的猜疑和憎恨。
齊伯替侯大哥講了半天好話也沒用,他只好去賄賂了管事的吏員,好歹保住了侯大哥一條命,也沒遭發配和拘禁,但最終仍然受了皮肉之苦——盜竊罪名成立,被硬生生斬去了一根手指!
十指連心啊!當侯大哥被人扶回來的時候,身子虛得站都站不住。左手被厚厚的白布裹住,臉色慘白,讓人看了好不難受。韓信眼前不由得浮現出路上遇到的那些遭受肉刑的囚犯,開始擔憂起自己的未來。
這一次,當家的倒是聽到風聲後馬上就趕了過來。韓信不搭理她,當家的幾次想說什麼又都咽了回去,最後當著韓信的面把一袋子錢擱在了侯大哥的榻邊,叮囑了韓信一聲「你給他買些藥和吃的吧」,然後就苦著臉出去了。
事後,韓信仔細想想,其實當家的又有什麼辦法呢,她若出面過問的話,事情說不定反而更糟糕。總之,當家的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女人而已,她沒什麼過錯。
幾天以後,一行人終於要踏上關中的土地了。這是一片讓很多人既愛又恨、既敬又畏的地方,不過別人恨、畏多一些,而韓信卻愛、敬更多一點。
遠遠地,韓信就瞥見了巍峨雄壯的天下第一關——函谷關,他的心底頓時湧起一陣抑制不住的激動。對於一個飽讀兵書戰策的人而言,能有幸看到那些兵家必爭之地的關山險隘,就像是饑渴的人突然喝到水吃到糧食一樣眼裡放光。
這是進入關中的必經關口之一,它與南面的武關共同構成了防衛關中的兩大樞紐,藉此秦人進可攻、退可守,且虎踞之勢對於山東諸國來說也是一種威懾。
秦國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形勝之地,占盡了天下地利,函谷關一帶是其龍脈。身臨此地,怎能不生出指點江山的豪情。
此時,整個函谷關連同周圍的山脈被環鎖在薄薄的青煙之中,隔著四五里地就可以看見關上數丈高的旌旗,關下一派人頭攢動的繁忙景象。商隊裡漸漸肅靜,那幾個原本騎馬的人也下馬了,這時天上恰好有烏鴉掠過,隊伍里的氣氛更顯壓抑了。
而韓信一掃先前的激昂,胸膛里狂跳著的心也慢慢安靜下來。他上前取劍懸在腰間,還特意整理了一番衣襟,仿佛要去參加一場隆重的儀式似的。
「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它踩在腳下!」
「韓老弟,你說什麼?」
「我說,咱們終於來到皇帝腳下了,也該輪到咱們過一回雄視天下的癮了。」
「過癮?過什麼癮?你小子整天都琢磨些什麼啊?唉……」
「嘿嘿,」滿肚子豪情壯志難以言表的韓信苦笑一聲,低聲道,「只可向知者道,難為庸人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