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小玉兒

  布魚並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帶著一個跟屁蟲，而那跟屁蟲的手上，則抱著一具蜷縮的屍體。

  經過清醒過來的這一段時間，我行氣幾個周天，倒是將幾近乾涸的氣海恢復了一些勁氣，再加上魔體本就強悍，恢復能力也強，便不像先前那般虛弱無力，也用不著小白狐攙扶。畢竟剛剛斬殺了邪靈教大頭目，我多少也得裝點高手模樣。

  我凝神待布魚與那人走上前來，瞧見他旁邊那人，卻是穿著一身黑袍，將頭籠住。

  

  布魚瞧見我，激動地快步上前，對我拱手說道：「老大，聽說彌勒那廝死在了你的劍下？」

  這些年來，彌勒一直都是特勤一組的重點監察對象，特別是布魚這種在特勤一組待得較久的老人，更是清楚。所以得到消息，下意識地想要確認。

  我並未答話，而身邊的小白狐指著不遠處剛剛收斂起來的屍骸說道：「人就在那裡，你自己看咯。」

  布魚瞥了一眼，並未細查，而是嘿然笑道：「恭喜老大除掉心頭大患。」

  我點頭，想起先前的事，問道：「海上的事情，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你……等等，你是剛才那個軟玉麒麟蛟？」

  我一開始就感覺布魚身邊的那個矮個兒有點不對，待兩人走到近前，方才瞧見這人肌如凝脂，嬌顏明艷，居然就是先前被靜念齋主捆束在手上的少女。

  那少女朝我微微一躬，低聲說道：「小玉兒得朱大爺和余大哥相救，逃脫惡人之手，得知自己能活全都是陳司長的功勞，特地過來感謝……」

  對方的話讓我頗為詫異，因為在我的想法中，這軟玉麒麟蛟即便是得以逃脫，必然會倉皇逃離，有多遠跑多遠去。而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她不但沒有遠遁千里，反而跟著布魚回了這兒。

  蕙質蘭心，這少女當得起這一詞。能夠煉化人形的，多不是蠢笨之輩，而瞧著軟玉麒麟蛟的表現，也讓我知曉，傳說中的善良友好，必然有理。即便是精怪，也有好壞之分，譬如小白狐，又或者布魚這般。

  這少女本體乃世人為之覬覦的軟玉麒麟蛟，而且在被抓過一次的情況下，還敢來見我，那膽量就足以讓人敬佩。我也不多為難她，簡單地問了幾句。

  說道她為何前來的時候，這個自稱小玉兒的少女眼圈一紅，沉聲說道：「朱大爺為救我而死，屍骸不葬，不敢遠離。」

  她這般一說，我方才注意到她抱在懷裡的那具屍體，居然是浪裏白條朱貴。並非我眼拙，實在是因為這具屍體被白布裹覆，瞧不見大致模樣，而我剛開始與她攀談，也不好上來就問。聽到這話，我趕忙上前，從她手中接過來，將白布抹下，正是光頭朱貴。

  此刻的朱貴渾身冰冷，臉色青紫，口鼻之中皆無氣息，已是死去多時。

  我問朱貴是如何死的，布魚告訴我，說朱貴將小玉兒搶走之後，帶著她逃入了海中。只可惜小玉兒被慈航別院的尼姑餵了化功散，提不起氣勁，成了累贅，結果就被洞庭黑蛟姚雪清追上了。

  這朱貴是東海之濱的老饕，姚雪清是洞庭湖中的蛟龍，兩人見面，自然是一場大戰。朱貴到底年老體衰，又有軟玉麒麟蛟為累贅，不知不覺就落於下風。

  水中交戰，不重氣勢，而在手段，姚雪清號曰黑蛟，手段狠辣。沒多時，朱貴為了保護小玉兒，受了些傷，如此最終喪命。

  不過朱貴臨死之前，靠著搏命一擊傷了那姓姚的，而布魚又及時趕到，倒是沒有讓小玉兒被人奪走。

  姚雪清乃水中梟雄，雖然受了傷，戰意卻依舊濃烈，對布魚咄咄相逼，對於姚雪清這般的頂尖人物，布魚到底還是有些年輕，也是靠現出本相，方才勉勵抵擋。好在後來彌勒隕落，姚雪清感應到了其中信息，最終奪路而逃，方算了結。

  小玉兒中了慈航別院的化功散，逃不遠，獨自一人恐怕會被人撿了便宜去。而布魚恰巧又顯露了法身，反倒是得了她的信任，於是就跟了回來。

  當然，兩人回返之時，在海底巡遊，總算是將朱貴的屍骸撈出。那小玉兒倒是個知恩圖報的性子，一路上抱著朱貴的屍身，倒也不嫌累贅。

  聽完布魚的敘述，我長嘆了一口氣，將白布蓋上，對小玉兒嘆道：「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有罪』。那些人對你做的這些，當真可恨，不過世間並非人人都是利慾薰心之徒，雖然朱貴只是與你有過幾面之緣，卻捨命救你，算得上有義。所以你也別太遷責世人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軟玉麒麟蛟能夠化為人形，修為必然不錯。我怕她經過這一番變故，對人類心懷怨恨，這可就不好了，於是出言勸導。

  小玉兒聽了我的話，倒也坦然：「先前受制於人，心中頗有幾分怨恨，爾後被朱大爺救起，又與余大哥攀談，才知道物有優劣之別，人有好壞之分，不敢胡亂牽連。」

  我這才放心，點頭笑道：「你能這麼想，那是最好。對了，你往後可有什麼打算？」

  小玉兒說道：「我在東海中有一洞穴居身，朝游東海，夜凝月華，過得倒也自在。不過我總是貪戀世間繁華，愛上岸來玩兒，後來總感覺被人窺探。久而久之，就不怎麼敢靠岸了。」

  我說道：「聽聞軟玉麒麟蛟一身是寶，難免會有心懷不軌之徒打你主意——對了，尾巴妞，你那兒有幾副隱匿氣息的符籙？若是多，給這小玉兒一個唄。」

  聽到我的吩咐，小白狐撅著嘴巴說道：「你倒是大方，剛一見面就給好處，敢情我的東西就不值錢對吧？」

  這丫頭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這麼說，卻還是依言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青玉，遞到了小玉兒的手裡，不情不願地說道：「拿好了，這玩意兒可是已故符王李道子的作品。老值錢了，可別丟了！」

  小玉兒接過那青玉，打量了小白狐好一會兒，這才驚訝地低聲說道：「姐姐，你可是……九尾妖狐一脈？」

  我眯起了眼睛，儘管小白狐剛才在拿出符籙的時候露出了氣息，不過就這麼一點兒的工夫，她就能夠分辨出小白狐的來歷。看得出來，這小玉兒看著像個純潔的小羔羊，但是見識卻一點兒也不差。

  小玉兒的語氣充滿了崇敬，兩眼放光，小白狐到底還是有些小虛榮，點了點頭。小玉兒頓時就是一陣景仰，誇得小白狐喜笑顏開，給她講起了符籙的用法。

  談完之後，我對小玉兒說道：「你現在身上還有藥效，且先跟著我們幾天，待恢復修為之後，你再離去不遲。我這裡還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了。」

  小玉兒雙眼晶亮，盯著我好一會兒，方才長揖到地，道：「多謝陳司長。」

  布魚陪著小玉兒離去，並將朱貴的屍身帶走。這位水中豪雄也是有家人的，如何安葬，這個得通知他家人知曉，方才能夠辦理。

  說了一會兒話，我也緩過了神，有人把我的飲血寒光劍找來，這劍先前綻放了太多的光亮，此刻黯然失色，宛如廢鐵。我知道其中緣由，將其收入囊中。

  我恢復了精神，開始指揮手下的人打掃戰場，穩定局勢。當然，一場大戰我耗損頗重，必然不能事必躬親，也只是指示手下人去辦理而已。

  此刻天已大亮，沒有多久，大部隊陸陸續續地趕了過來，接手海島和海面上的事宜。除了我們這種有關部門，還有當地的公安機關和海事部門，以及附近的駐軍紛紛趕來。這樣的力量出現，立刻將一部分心懷不軌、躍躍欲試的傢伙震懾住。

  江湖人對公門中的人並沒有太多的好感，但多少也有一些敬畏之心，知道到了這個程度，倘若再迎風而上，估計就得抓一個典型了。沒有人願意承擔這樣的後果，於是一部分人陸陸續續離開了。

  大部隊到了，張勵耘這邊的壓力就少了很多，也抽空趕了回來，事情開始朝著好的方向行進，然而就在這時，我卻聽到了兩個十分不好的消息。

  第一件，那就是搜索和清理現場的搜救人員，並沒有發現胖妞的身影，也沒有瞧見那件差一點將我困死的封神榜。

  第二件，之前縱身逃離的靜念齋主，也就是入魔之後的冥河鬼母，她的屍首被人在不遠處的海域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