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虎穴之說

  老孫能夠協同程楊教授將養育自己十數年的師父給殺了，可見兩人的關係不一般，對彼此的脾氣秉性也是相當熟悉，叫了幾聲沒動靜之後，程楊教授就覺察出不妥，然而他這話一出口，那黑寡婦卻不樂意了：「能出什麼事？那個陳志程你之前也是檢查過了的，十三根鬼針，除了我，沒人能解，化功散，冰蠶索，每一樣都能將他製得死死，怎麼可能出現問題呢？」

  黑寡婦鼓點不停，而程楊教授則黑著臉說道：「那他為何會沒有回應？」

  那女人眉頭一皺，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大驚失色地問道：「糟了，莫不是老孫那狗日的聽到了利蒼老魔的話語，得知陳志程身上隱藏著臨仙遣策的最終秘密，所以帶著那小子和所有的東西逃了？要是如此，程教授我告訴你，敲完這頓鼓點，老娘立馬轉身就走，剩下的事情，你自己一個人擔待著吧！」

  程楊教授被黑寡婦挑起了疑心，卻依舊有些不信，轉身朝著穀倉走去：「不對，老孫與我情同兄弟，他不可能背叛我的，一定是利蒼老魔後面還有手段，暗中派人潛入了穀倉裡面去，才會如此。你且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

  他這剛要離開，黑寡婦就厲聲慘叫道：「連自己的師父都能煉製成鬼靈，兄弟又算個屁？程教授，你這時若是要脫身離開，我可不管這利蒼老魔是否被這法陣共振而死，老娘拔腿跑開了先！」

  她話音一落，黑霧中便衝出了一個紅臉關公和白臉馬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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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人一人持刀，一人耍棍，身上隱隱散發金光，那些蟲蠹的黑霧似乎對兩人有著深深的畏懼，故而不能阻攔，他們兩人衝上前來，試圖將敲鼓擺陣的黑寡婦斬殺當下。此時此刻，消滅了利蒼魔頭這件事情更加重要，要不然大家都得死，程楊教授也有這樣的覺悟，當下也是迎了上去，與這二人交手，而穀倉這邊，他則甩了一支利箭，釘在了正門之上。

  我不知道他這利箭是何用意，還待仔細打量那程楊教授的手段到底有多厲害，卻不料身後陰風一陣，回頭一望，卻見到一個缺了半邊臉的女童，出現在我跟前。

  女童只有五六歲的模樣，披頭散髮，渾身髒兮兮，全部都是血痕，一對手掌之上指甲尖利而修長，半邊臉血肉模糊，露出裡面粉紅色的肌腱來，唯有一雙眼睛透亮，裡面充斥著憤恨、怨毒、瘋狂以及痛苦等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

  驟然瞧見此物，我也嚇了一小跳，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既然老孫能夠將他師父煉製成鬼，人面獸心的程楊教授自然也會不甘示弱，這猙獰的鬼娃娃，恐怕就是程楊教授的親外孫女了吧？

  想到面前這鬼娃娃悲慘的遭遇，我心中的那種恐懼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滿的同情，瞧見它揮手朝著脖子抓來，我凝練氣勁，收斂雷意，伸手一把便抓住了這鬼娃娃的小胳膊。

  人鬼陌路，按理說平日裡是不能實體相交的，因為我們身處的並不是一個空間，不過這些事情在修行者面前卻並不成問題，厲害的練鬼者能夠將鬼凝練得宛如實質，而修行者則能夠將虛無飄渺的鬼魂掌握於手，這些都關乎於炁的變化。鬼娃娃想要取我首級，卻不料被我一把抓住胳膊，動彈不得，浮現出幾分狠厲，勃然變色，竟然化作一條細線，準備朝我的體內鑽去。

  這小鬼的性子被程楊教授煉製得格外兇惡，我曉得倘若心存良善，只怕會陰溝裡面翻船，手中雷勁一起，那掌心雷便擊在了鬼娃娃的身上，這孩子猛然一震，渾身一陣潰散，而後我更是馬不停蹄地念起了超度亡魂的經訣，一指點在了鬼娃娃的額頭之上。

  一指點破清明，回歸本我，洗滌一切罪惡，超度往生。

  超度亡魂，這是茅山道士最基本的功底，我身為茅山新生代的大師兄，自然是熟悉無比，當下全力施為，一指過後，卻見那鬼娃娃醜陋的軀體化作虛無，而一縷被洗刷乾淨的意識則從這殘軀之中升華出來，我仰頭望去，卻見一個滿臉童真的小女孩在我的頭頂上浮現，朝著我揮了揮手，一臉的感激，接著上方仿佛出現了巨大吸力使得她不能再久留，倏然朝著上空消融而去。

  超度，便是將人的意識和本我，度到彼岸去。

  何為彼岸，或許是幽府，或許是遠方，無人知曉，因為知曉的人，從來都沒有能夠回來過。

  超度完這小娃娃的我心中並無得意，反而湧起莫名的傷感，正在此時，我卻聽到院子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趕忙趴在了屋檐下往外望去，卻見原本屹立當場的鐵面人居然倒下，而剛才準備與程楊教授交手的紅臉關公則躺倒在地上，程楊教授悍然一陣連擊，手掌正好從那白臉馬謖的胸口穿了出來。

  好手段，想不到一直以考古專家面目示人的程楊教授，卻是如此厲害的一個高手。

  不過，他也只能走到今天了。

  我縱身跳下了房梁，一劍將地上的那木箱斬成兩半，將裡面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全數砍爛，唯獨木盒中的那本破書，我卻收了起來，做完這一切，我提著沾滿穀粒的老孫首級，緩步走到了穀倉門口，猛然一腳，將那大門踢得飛了起來。

  剛剛用陣法將鐵面人軀體之中的利蒼，以及自己的鬼靈給震得潰散，然後又傷了法螺道場的兩員大將，程楊教授頗有些意氣風發，然而瞧見踢門而出的我，頓時雙眼就瞪得滾圓，朝著一曲鼓點敲完的黑寡婦大聲喊道：「你不是說三保險嗎？那十三根鬼針呢，化功散呢，綁在身上的繩子呢，都到哪兒去了？你這賤貨，倒是給我解釋一下啊？」

  我右手提著魔劍，左手一揮，將老孫的首級丟在了程楊教授的跟前，看著那骨碌碌轉動的腦袋，以及兩人臉上詫異到了極點的表情，我平靜地說道：「兩位，這幾天你們笑我，辱我，罵我，欺我，侮我，誹我，謗我，爽快無比，那麼今時今日，小弟自當一併償還，還請不要推脫！」

  我提著劍，緩步走向程楊教授，那老傢伙難以置信地看著我，一邊後退，一邊驚詫地說道：「你怎麼可能掙脫，難道……你是假裝被我們擒獲的？」

  我當然是中計被俘的，不過這蠢豬一般的行動實在是太有損我陳志程的顏面了，聽到程楊教授這麼一說，我頓時感覺自己自當如此，於是欣然笑道：「不然呢，你真的以為一記麻象散，就能將我擒住？倘若如此，這特勤一組負責人的位置，未免也太好坐了吧？於大師之死頗為詭異，來龍去脈皆無消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讓你們放鬆戒備，又如何能夠將所有的兇手都引出來呢？」

  我說得好像一切都在我掌握之中，程楊教授不知道還有王木匠這神奇的膽小鬼在，心中自然信了幾分，不由得信心淪陷，苦笑著說道：「我原以為所有的一切都在我的籌謀當中，卻沒想到忙忙碌碌到了頭，卻不過是別人眼中的棋子而已。陳黑手啊陳黑手，世間怎麼會有你這麼智近乎妖的怪胎呢？」

  程楊教授最為得意的並不是自己的修為，而是自己算無遺漏的手段，自謂「食腦者」的他將老孫這傢伙支使得團團轉，就是因為他比旁人聰明，此刻在這兒栽了跟頭，頓時就覺得世界一片灰暗。

  我沒有理會這個傢伙心中的挫敗感，雖然剛才將自己被擒一事說成了深入虎穴之謀，但是倘若沒能將這兩個傢伙拿住，牛皮便真的可能吹破了，於是一劍飛起，朝著程楊教授殺去，卻是想將其斬落當場，弄死這個幕後黑手，好報了於大師和林豪的血仇。

  見我咄咄逼人地沖了過來，那程楊教授臉上也露出了狠厲之色，厲聲喊道：「你這般謀算，那又如何？了我法陣中來，就叫你有去無回！」

  這院子是三人特意選中的戰場，布置得極為縝密，我一入其中，那傢伙便是陡然狂喜，伸手一招，便有成千上萬的毒蟲如雲，烏烏泱泱，朝著我席捲而來，仿佛驟然之間，就要將我吞噬入內一般，而面對著這恐怖的一切，心懷怒火的我不慌不忙，揮劍朝著即將把我籠罩的這一片黑雲，結了一個古怪的印法。

  深淵三法，魔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