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前總統調解中日琉球糾紛
2024-09-29 17:36:26
作者: 周文侹
同治皇帝駕崩了,享年19歲,在位13年,廟號穆宗,榮光耀眼的西太后,又成了孤家寡人。民間停止一切娛樂三個月,戲園子、廟會歇業,唱戲的都改行了,有個相聲叫《八大改行》,說得就是這檔子事。關於同治的死,謠言紛傳,甚囂塵上,至今還是一個謎,據說和恭親王的花花兒子載貝勒有關,弄得恭親王極為不安。
天安門前下龍旗致哀,舉國哀悼,紫禁城掛滿白幛,群臣按各部分班來宮裡致祭,並向兩位太后和皇后行禮,表達深切慰問,西太后在大行皇帝靈前只乾嚎不落淚,被有心人看出來了。
文祥和恭親王站在僻靜處,文祥說:王爺知道太后為什麼只是乾哭嗎?
恭親王說:我也納悶,我作為叔叔都淚眼婆娑,她是親娘為何如此?
文祥說:那是因為她兒子無子,可選的接班人有很多,按理您家的載貝勒也在挑選之列。
恭親王說:想都不要去想,那個畜生我都看不過眼。還是另選賢者吧,太后就是因為這個不安的?
文祥說:是的。這裡頭嘛,有四層意思。
恭親王說:怪不得下圍棋我老輸給你,人家走一步看一步,你走一步看四步,真是個老狐狸。你跟我一步一步說。
文祥本想得意一笑,但場合不對,便收斂住,說:第一層意思,如果在穆宗的子侄輩中選新皇,對太后最不利,她成了太皇太后,即便新皇年幼,仍要垂簾聽政,那也是穆宗的皇后臨朝,她變成了太后,從媳婦熬成了婆。
我的第二層意思,西邊的不會甘心找穆宗的下一代,會在穆宗的叔伯兄弟里找,所以我說您家的載貝勒也在應選之列,當然,他不可能。
恭親王點頭。
文祥說:在叔伯兄弟里找的話,如果是個成年的繼承大統,那垂簾聽政就是多此一舉,太后得歸政交權,東邊的無所謂,她清心寡欲,與世無爭,西邊的醉心權力,會肯嗎?這就是我的第三層意思。
恭親王說:我明白了。她要找一個穆宗同輩的,年紀又很小的,她名正言順接著垂簾。是吧?
文祥點頭。
恭親王說:繼續說你的第四層意思。
文祥說:王爺想,即便如此,可選者也不少,吃奶的叔伯兄弟有一幫,但只有一個是太后心儀的。這就是我的第四層意思。
恭親王默然,兩人心知肚明。
文祥致哀畢,說:請太后、皇后節哀,國家不可一日無主,大家還是要核計核計,該立新君了。西太后一聽,禁不住一抖,眼睛瞪得老大。在場重臣把目光投向李鴻章,李鴻章緘(jiān)口不言,仍在悲痛中。
恭親王說:按奴才的想法,穆宗無子,該立他叔伯兄弟來承祧(tiāo)大統,老七醇親王的大阿哥載湉(tián),嗯,天賦異稟,聰明過人,可當大任。
醇親王在場,一聽六哥作此語,毫無思想準備,頓時昏厥,現場亂作一團。恭親王心裡很不屑,也很嫉妒,他壓根瞧不上老七,一輩子摳摳縮縮,哪有半點皇家之氣,醇親王的大阿哥載湉才三歲,他的生母是西太后的親妹妹,他是西太后的親外甥。
恭親王驕傲一生,輕易不肯給人抬轎子,但他思忖,載湉對於西太后,無論是從婆家,還是娘家來說,血緣都和自己最近,最有利自己繼續掌權,她巴不得載湉來做這個兒皇帝。
恭親王清楚,如果自己反對,不但得罪西太后,連老七都生生得罪了,即便反對成功,也是為別人爭,一想到自己兒子,就泄氣,天上再怎麼下雨,雨點也落不到他頭上,何苦反對?這話他要不說,也會有人說,既如此,不如順勢而為,搶先端出老七家的寶貝,討一個擁戴之功,嫂子和兄弟自然記情,日後彼此也好見面。
恭親王是立著的皇帝,說話幾乎一言九鼎,恭親王說:立長不立幼是歷朝的規矩,但我朝自建立以來,並不拘泥古理,不貴長幼,只重賢德,如今形勢又不同,立一個年幼的更好,如一張白紙好作畫,太后就是一位工水墨的丹青高手,由她言傳身教,悉心培養,必有明君出現。我說完了,誰贊成,誰反對?
恭親王心裡嘀咕,她怎麼就成了丹青高手,字都寫得歪歪扭扭的。我怎麼說的出這種話,自己都感到虧心。
面面相覷,無人搭腔。
文祥說:無聲就是默許。
這就算一致通過,兩宮下旨把醇親王大阿哥抱入宮內撫養。西太后很感激六叔幫忙,雖然他們一貫有矛盾,但關鍵時候,恭親王站對了立場,於是叔嫂冰雪消融,春天來臨。再次舉哀時,西太后由衷地哭了出來,眼淚像小溪一樣任意流淌,這次真動了感情。
西漢時期,呂后的兒子,年輕的漢惠帝死了,呂后只叫喚不流淚,為繼承人的問題而不安,張良的兒子便建議丞相陳平立一個吃奶的劉家親戚,以便呂后繼續垂簾稱制,陳平同意。他一言九鼎,提議一致通過,呂后頓時哭得像淚人一般。
西太后掌握中國最高權力長達48年,命卻又苦又硬,27歲喪偶,41歲喪子,放在民間就會像祥林嫂那樣,被逐出族譜。64歲時又差點被扶植23年的親外甥推翻。74歲死前一天,一狠心毒死外甥,再不怕他翻案了。
西太后身邊的男人都沒有好下場,她處心積慮一生,到頭來白忙一場。工於算計的人,最終都被最親的人算計,同治死後一年,他19歲的皇后不堪西太后的折磨,吞金自殺。
新皇帝登基,年號光緒,他滿場亂跑,太監李蓮英追著使勁抱起來,送到西太后懷裡,光緒四腳亂蹬,大家行三跪九叩之禮,光緒瞅見人群中朝他磕頭的父親,就大喊,阿瑪,阿瑪。
兩宮太后召見李鴻章,西太后大有一番勵精圖治,銳意進取的意思,希望李鴻章莫辭辛勞,盡心辦好國事,大廈巍巍,由李鴻章這根大梁支撐。
李鴻章聽了很感動,說:廣廈千萬間,我獨木難支,國家應培養無數根大梁。
又說:國家求強,先求富,求富須著力辦洋務,要做的事還很多。
他呈上兩份奏疏,是他讓薛福成代寫的。一份是《治平六策》,一份是《海防密議十條》,就養才、吏治、恤民、練軍、制器、兵船、開礦等事宜進行全面系統闡述。醞釀多年,他正式把成立中國第一支現代化海軍的設想提出。
西太后說:輕重緩急,中堂看著辦,我們姐妹自然沒異議。只是國家左支右絀,難以為繼,這西北打仗,銀子花得像淌海一般,沒法子全力支持你,你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李鴻章笑著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十萬兩銀票,交給李蓮英,說這兩年輪船招商局辦得有起色,這點銀子是招商局幾個管事的托我孝敬宮裡,為天子登基致賀,太后給左右置辦幾件新衣服吧。
西太后看了一眼李蓮英手上的銀票,嘆了一口氣,說:難為中堂一直惦記著宮裡。說完臉色又黯淡下去,照理拿了一筆錢應該高興,但一想到死去的兒子,又難過起來,錢再多又有什麼用。
李鴻章保舉丁日昌為福建布政使,西太后隨便問了兩句,就吩咐軍機處即日下旨讓丁日昌上任。李鴻章已預感到台灣的重要性,康熙年間,施琅(láng)克復台灣,鄭氏集團請降,台灣設立成一個府,歸福建省管轄,一百年來,孤懸海外,風平浪靜,只當成一個蠻荒大島。
如今日本崛起,有意無意多次跑到島上,生出一些事端,但總署大老爺們視而不見。李鴻章見微知著,料想此地日後將為國家生事之濫觴,牽一髮而動全身,當未雨綢繆,選一兩個可靠仔細的人去看著,現任福建巡撫王凱泰病篤,來日無多,丁日昌將是下一任巡撫。
丁日昌一上任就來到左宗棠、沈葆楨設立的福州船政學堂視察,按照李鴻章的指示,他要選三十個學生去歐洲留學,學制三年,其中十八人赴法國學習軍械製造,十二人去英國學習兵船駕駛,派道台李鳳苞為領隊,學生有劉步蟾、鄧世昌、方伯謙、薩鎮冰、林泰曾、嚴復等人。李鴻章說這些青年才俊將是中國海軍第一批艦船管帶。
李鴻章為了這批學生留洋,和總署來往信函達十多次,總署總是推一步走一步,不推就不走,反應很是冷漠。正因為李鴻章的光環,他們還不敢明顯敷衍,若換其他人,早就棄之一邊了。總署的大佬們表揚李鴻章精力充沛,標新立異,以天下為己任,李鴻章知道這是諷刺和揶揄他,嫌他無事生非,到處伸手。
但他不在乎,人的境界相差就是那麼大。你們可以當甩手掌柜,我不行。我和你們讀一樣的聖賢書,但我讀到心裡,你們讀到哪裡去了?立德、立功、立言,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事開太平,這是士大夫的擔當、情懷、志趣、態度,更是立身處事的最高目標。說大,在其位謀其政;說小,路不平就要鏟鏟。
《文心雕龍. 序志》有云:形同草木之脆,名逾金石之堅,君子處事,樹德建言,豈好辯哉?不得已也。
左宗棠從西北發來急報,大軍從酒泉到烏魯木齊休整,不日將分兵直取南北兩疆,將和阿古柏、白彥虎決戰,請朝廷立刻撥餉銀一千萬兩。朝廷問計沈葆楨,沈葆楨和左宗棠在福建共事多年,還算和睦,如今又在中國最富庶的兩江當總督。
沈葆楨苦笑,說:前些日子,硬是給盛宣懷那個螞蟥叮走了七十萬兩,現在要不回來了。北京問計於我,不就是叫我籌錢嗎?他們不找李鴻章,知道李左素來不合,找他會碰軟釘子,就來找我,柿子只撿軟的捏。
沈葆楨幾天後回奏:已和上海滙豐、渣打、正金、道勝等各大洋行聯繫,利息都很高,不划算,江海關同意撥二十萬兩,我和江蘇張樹聲商量,湊三十萬兩,其餘請總署督促各省協餉一部分,北京戶部再撥一部分。
其實洋債利息合理,只是沈葆楨不願為左宗棠落下一身債,以後讓洋人盯著自己還債,新疆的事攤到兩江來幹什麼?我何苦吃力不討好?
總署認為沈葆楨建議可行,於是關照戶部撥庫存關稅兩百萬兩,再從各省支取三百萬兩,各省都有點不滿意,還有五百萬兩的缺口,只好請左宗棠自己解決。左宗棠說:要一千給五百,那仗打到一半就撤退,行嗎?不行。
朝廷只好說,那你去借洋債吧。
左宗棠要胡雪岩去辦,胡雪岩最高興了。同樣一件事,有人推,有人搶,你說怪伐?
半年後,左宗棠拿到全款,立刻出兵。副帥劉錦棠於古牧、迪化、瑪納斯三敗白彥虎,白彥虎逃往南疆和阿古柏合股,北疆平定。
英國外交大臣照會駐英大使郭嵩燾,願意調停新疆事宜,希望北京允許阿古柏在喀什盤踞,雙方劃界,阿古柏向大清稱臣,每年入貢。
總署徵詢左宗棠意見,左宗棠說話擲地有聲:不可。第一,中國的土地沒有一寸是多餘的;第二,一日縱敵,數代為患,鴻門宴的教訓至今深刻。
那就是沒得商量咯。
天山南北,廣闊到沒有邊際,山高林密,綠茵藍湖,有雄鷹振翅不能觸及之險峰,有駿馬奮蹄不能馳騁之幽谷。左宗棠在南疆任意縱橫,連克達坂城、託克遜、葉爾羌、英吉沙,肅清庫車、和闐(tián),白彥虎逃亡俄國,阿古柏絕望自殺,他的幾個兒子互相殘殺,最終全被左宗棠收拾,南疆平定。
左宗棠猶如薛仁貴,三箭定天山,新疆又回到了人民的懷抱。
琉球群島位於台灣東北方,明朝初年,琉球國王向明太祖朱元璋稱臣朝貢,之後五百年,按期進貢,沒有中斷。明朝萬曆年間,琉球又暗中向日本薩摩諸侯稱藩,兩頭逢源,一女二嫁,幸好中日雙方並不知情,這種奇異的婚姻狀態又延續了二百七十多年,一直到明治維新。日本廢藩,本土內的諸侯、大名、武士一律廢除,很快波及琉球,琉球國被廢,改成一個縣,叫沖繩。琉球國王變成沖繩縣長,自然不干,找中國做主,李鴻章在天津接待了他。
國王說:您救救琉球吧。
李鴻章輕聲說:我救個毬,大清國都不一定能撐過三十年。
他摸了摸頷(hàn)下短須,我都五十了。牢騷歸牢騷,但該管的他還是要管。
日本選擇發難的時機實在好,此時新疆戰事正酣,全國矚目西北,無人關注琉球。李鴻章的心思則全在洋務,尤其是海軍,沒有海軍,台灣和大陸海岸線都在別人的炮口下,還奢談什麼琉球。李鴻章只能通過外交途徑,對日本吞併琉球的行徑表示不滿和反對。
美國前總統,南北戰爭時期的北軍統帥格蘭特將軍訪華,第一站就是天津,大沽口鳴禮炮二十一響,升星條旗,美艦升龍旗,李鴻章上艦和格蘭特會晤,兩人洽談甚歡。格蘭特在他的日記里記述,我周遊列國,有幸見到三大偉人,格蘭斯頓、俾斯麥、李鴻章。
李鴻章亦稱讚格蘭特「端莊沉穩,統帥氣質」。
兩人之前從未謀面,卻彼此看著面善,心裡就當舊相識,只像遠別重逢一般。
格蘭特持一根橡木手杖,做工很精緻,李鴻章拿過來反覆摩挲,說:很有滄桑感,我十分喜愛,閣下願意割愛嗎?
格蘭特說:這是一位戰友的禮物,他戰死了,手杖卻陪我多年,本身並無稀罕,但拿著它心裡就踏實,等我死了,一定送給你。
李鴻章一笑,說:玩笑玩笑,我不敢奪愛,你好好地活。
嗣後,李鴻章陪同格蘭特入京,總理大臣恭親王迎接格蘭特,三人密談很久,主要有兩點:一是中國勞工在舊金山遭到歧視和壓迫,希望格蘭特主持正義;二是中日兩國關於琉球問題爭執不下,若格蘭特肯居中調停,化解紛爭,將萬分感謝。
格蘭特表示,我願代中國呼籲,但同時辦兩件事力不從心,先撿重要的努力。
李鴻章說:那閣下就和日本交涉琉球的事吧,華工的事容日後再商。
格蘭特說:好,我努力為之,我也不願看到日本併吞琉球,琉球海域若被其控制,日本勢力將日益強大,成為遠東的霸主,也將是西方國家的威脅,我願出面調停,這也是為了美國的利益。
李鴻章說:閣下是君子,實誠地不摻水分,你為美國利益,我何嘗不為中國的利益?在其位謀其政,我們各為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