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福無門篇】※

2024-09-29 17:32:47 作者: 雷池果

  風雲難測 已能預報

  

  禍福無門 唯人所召

  安拉不哭

  一

  我叫班鐸,是一隻孟加拉虎——所有見我的人都這麼叫「瞧啊!瞧那隻孟加拉虎!」可我覺得很奇怪,因為聽烏卡娜說,我的故鄉是印度或者緬甸,還有可能是中國西藏,其實她也並不很清楚,我的身世與她的身世一樣,都是從她爺爺口中聽來的。

  烏卡娜的爺爺是名動物飼養員,確切說是老虎飼養員,他平生餵養過的我的同類比我自己見過的還多,烏卡娜四歲的時候,就已經蹣跚拽著她爺爺的衣角,拖著一個裝飼料的小筐子,跟在她爺爺身後亦步亦趨地幫忙。烏卡娜十歲那年,我出生了。

  爸爸和媽媽的樣子我已經不記得,睜開眼睛看這世界的第一眼,跳入眼帘的就是烏卡娜興奮地發光的小紅臉,和她爺爺滿臉綻開的皺紋。

  「爺爺看呵!班鐸在看我呢!他盯著我看呢!他會不會把我當作他的媽媽?」

  爺爺慈祥地笑了,拍拍烏卡娜的腦袋,彎下腰用奶瓶餵我喝奶,每到這時,烏卡娜就把我緊緊抱在懷裡,長長的髮辮從頭巾中探出,垂到我的臉上,辮梢蹭得我的鼻子痒痒的,她身上的氣息雖然陌生,卻非常溫暖。

  爺爺輕輕地念叨著:「大地上的動物,沒有一個不是由安拉擔負其給養的,沒有一個不是安拉知道其住所和貯藏處的。天地間的動物和天神們,都只為安拉而叩頭……」

  二

  烏卡娜和他的爺爺住的這個國家河流很多,從我會走會跑的時候起,烏卡娜常偷偷帶我下河玩水,我一見水就特別興奮,常常撲得烏卡娜渾身濕透。

  爺爺是個極其虔誠的穆斯林,每當他看見烏卡娜解下頭巾,赤腳在河水裡跟我嬉戲的時候,就板著臉大聲呵斥她,罰她跪在炙熱的土地上,面向麥加背誦古蘭經。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乾燥的風吹起烏卡娜烏黑的頭髮,拂著她的眼睛,那雙眼睛明亮得象天空的太陽。

  我三歲那年,搬進了現在的家——一個碩大的鐵籠,我非常不習慣,好在爺爺帶著烏卡娜陪我一起,爺爺仍是照顧我的飼養員。住進新家的第一天,烏卡娜俯在鐵籠邊上,溫柔地安慰著我,說這裡是這個國家最大的動物園,在這裡,我能見到我的同伴,以及其他一些很有趣的動物。我不會感到寂寞,因為她會一直陪著我,永遠都會。

  我還是覺得悲哀,因為這裡我的同伴並不多,在這個國家裡我的同類原本就不多,他們跟我一樣被鎖在鐵籠里,定時被餵食和放風,沒有自由的戲水,沒有縱情的奔跑,還不如羊圈裡的羊——他們至少不需要經常被人參觀。

  我的性情變得越來越壞,除了爺爺之外,我不讓其他任何飼養員餵我,甚至不許他們走進餵飼的籠子。烏卡娜常常能讀出我眸子中的憂鬱,沒有活乾的時候,她就跑到我身邊來,在她柔和的撫慰聲中,我狂燥的情緒漸漸平息。

  爺爺則在一旁憂鬱地望著我,輕輕念叨著:「善惡本不同。你應當以最優美的品行去對付惡劣的品行,那麼與你相仇者就能忽然間會變得親如密友。在今世和後世,安拉是我們的保護者。我們在樂園裡將享受我們所愛好的一切,我們在樂園裡將享受我們所要求的一切。……」

  三

  一年一年過去,烏卡娜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雖然從上到下都裹著長巾,依然透出青春美麗,追求她的小伙子如果肯排隊的話,能一直排到動物園大門外。

  有一天,烏卡娜帶著一個年輕人來看我,那男孩很英俊,看得出烏卡娜很中意他,跟他說話的時候總面帶羞澀。兩個人走到我的籠子前,烏卡娜很自然地鑽進了飼養員的籠子,回頭示意那男孩也進來。可那男孩有些遲疑,眼睛一直不離開我的爪子和嘴,我慢騰騰地站了起來,打了個呵欠,他面色竟然有些發白,向後退了一步。

  「不要怕,班鐸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他很溫順呢!」烏卡娜溫柔地對那男孩笑著。

  「可……聽我媽媽說,孟加拉虎是老虎中最兇猛的。」那小伙子還是有些膽戰心驚。

  他害怕我?人害怕虎?我盯住他,覺得特別好笑。聽爺爺說,我的孟加拉虎同類全世界不過數千頭,而人類的數量是我們的百萬倍還要多。

  「不用怕,我們跟班鐸之間還隔著鐵籠哪!」烏卡娜鼓勵她的男友。

  「不……不了!」那男孩可能是被我的眼光看得害怕了,腿肚子在不停發抖。

  我實在憋不住,仰頭大笑起來,這聲虎嘯震撼了整個動物園,等我笑夠了,低下頭來,那男孩已經無影無蹤,只有烏卡娜站在那裡發愣。

  原來我把他給嚇跑了?也好,這樣怯懦的人,怎麼能保護得了烏卡娜?相信爺爺也一定不會喜歡他。

  可烏卡娜卻哭了,她恨恨地看著我,眼淚從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裡一滴一滴落下來。「你怎麼能這樣?你怎麼能這樣!」她拼命跺著腳,最後哭著跑了。

  一連三天,烏卡娜都沒來看我,我也懶得吃一點東西,這可急壞了爺爺,他用了各種辦法,還是沒能讓我進食。

  第四天,烏卡娜終於出現了,她走進我的籠子,輕輕摸著我的頭,用她好聽的聲音說:「班鐸,吃點東西吧,我已經不生你的氣啦!」我抬起眼睛看著她,她也瘦了一圈,而且眼睛紅腫,我伸出粗糙的舌頭舔了舔她的手,咬住她遞來的一塊牛肉,開始咀嚼。

  爺爺在一旁擦了擦眼睛,有些激動地輕輕念叨著:「奉至仁至慈的安拉之名,一切讚頌全歸安拉,眾世界的安拉,至仁至慈的安拉……」

  四

  戰爭來了。

  這裡的人民早預料會有這一天,此前的氣氛已經如同暴雨前沉悶的空氣,讓所有生靈為之窒息。那個時候的每一個人都知道,暴雨雖然還沒有來,卻是遲早的事情。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什麼事情都沒有做,或者是做不了,或者是不能做,暴雨來臨的短暫前夕,才爭相去製備雨具,積極得近乎癲狂。

  暴雨般的戰爭終於來了,大家都在向仁慈的安拉祈禱:「印牙開乃爾卜獨,我印牙開乃思台爾奴!(我們唯獨拜你,唯獨求你相助!)」

  天上的戰鬥機與地上的炸彈此起彼伏的轟鳴,每一天都有傷亡的消息,爺爺和烏卡娜每天多數的時間是在祈禱,動物園的動物也開始變的焦躁不安。每次爺爺出門置備日用品的時候,烏卡娜都忐忑不安跪在那裡,哭著一遍一遍念誦經文,直到爺爺安全回來。

  烏卡娜常常摟著我掉眼淚,她不停地問我:「班鐸,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過去?」

  我哀傷地望著她。親愛的烏卡娜,我也想知道,什麼時候我們才不用擔心被炸彈奪走生命?什麼時候你才能再綻開笑臉?什麼時候我們才能象以前那樣無憂無慮地戲水?

  烏卡娜越來越消瘦,爺爺臉上的皺紋也越來越深。黑暗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結束的時候,迎來的似乎不是光明,而是另一段陰翳的開始。

  「班鐸,美國人來了,好多美國人,他們都帶著槍和很多武器。」烏卡娜輕輕理著我兩耳的毛,滿眼憂鬱。「他們在天上的時候,向這個國家丟了很多炸彈;現在他們到了地上,說是來幫助我們的,班鐸,你相信嗎?」

  我也憂鬱地望著前方。在這個世上,我只相信烏卡娜和爺爺,我只相信他們相信的東西。

  不遠處陡然爆發一陣哭聲,烏卡娜很驚訝,跑過去看發生什麼事情,片刻又跑回來,嚷嚷著:「薩穆瓦死了!爺爺,阿卜杜拉家的薩穆瓦剛才在街上被美國兵打死啦!」

  爺爺滿臉悲痛,低低的、有些咬牙切齒地念叨著:「這等人在後世只得享受火獄的報應,他們的事業將失效,他們的善行是徒然的。這等人是自虧的。他們所捏造的,已迴避他們了!……」

  五

  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一天仿佛一年那麼長,黑夜仍然是最難捱的時光,烏卡娜經常怕得睡不著,每當她失眠時,就跑到我這裡,對著我自言自語整整一夜。

  四月的一天早晨,烏卡娜到河邊洗衣服,我靜靜地趴著,爺爺在給我刷毛。這時,動物園大門那邊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我警惕地坐了起來,爺爺也停了手,望向園門方向。只見大門口聚集了一些外國士兵——應該是烏卡娜說的美國人,正向園裡走來。「他們不像是來參觀的……我得去看看。」爺爺咕噥著,向那群人跑去。

  那些士兵看見爺爺,停下了腳步,向爺爺喊著一些發音很奇怪的話,爺爺焦急地對他們喊道:「你們不能帶槍進去!槍很危險!裡面有很多珍貴的動物!」

  很顯然,他們也聽不懂爺爺的話,面面相覷,對爺爺打了幾下手勢,又要向里走。爺爺慌忙攔在他們面前,焦急地對他們做著手勢,那些士兵有些不耐煩,其中一名舉起槍對著爺爺,大聲喊著什麼。

  我有些憤怒,從嗓子裡發出低低地吼聲。爺爺真有耐心,還在比劃著名跟他們解釋,可那群士兵太笨,半天都沒明白爺爺的意思。

  爺爺好象突然想到了什麼,伸手到長袍里掏摸,一定是拿他的古蘭經——爺爺懷裡常年都揣著一本古蘭經,經常拿出來讓烏卡娜對著這經書向安拉發誓或者祈求原諒。

  「砰——!」舉槍對著爺爺的士兵突然開槍了,爺爺的胸前頓時血噴如泉,他的手還伸在懷裡沒出來。我大叫一聲,前爪拼命搖撼鐵籠的欄杆,可那欄杆居然紋絲不動!我衝到籠門口,瘋狂地啃咬那把沉甸甸的大鎖,想把鎖頭咬斷,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爺爺驚愕地看著面前的美國士兵,慢慢倒在地上,手緩緩從懷中拉出,攥著那本已經染上鮮血的古蘭經。那群美國士兵的表情霎時跟爺爺一樣驚訝,開槍的士兵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槍口慢慢垂下,我看清了他的手,那手背上刺著一隻老虎的頭像。

  我悲憤地嚎叫著,嚎叫的聲音震得樹葉索索抖動。那群美國士兵突然如同炸開的馬蜂窩一樣,驚恐地轉身向園外跑,一邊跑一邊大喊,原來在他們面前,竄出三四頭張牙舞爪的獅子。

  那些外國人一定是沒有這樣與真正的獅子面對過,他們唯一想到的辦法還是開槍,一邊跑一邊向後開槍。片刻之間,那群獅子紛紛倒在血泊中,那群美國士兵也跑得無影無蹤。

  「爺爺——!」烏卡娜洗衣回來,看見爺爺中彈倒在那裡,撕心裂肺地哭著,撲在他身上搖晃著他。

  爺爺微微睜開眼睛,用枯瘦的手顫巍巍撫摩烏卡娜的頭髮,喃喃說著什麼。烏卡娜哭得幾乎昏厥過去,又是片刻之間,爺爺的手陡然耷拉了下來——他離我和烏卡娜遠去了!

  我呆呆地看著烏卡娜哭得死去活來,耳朵里迴響著爺爺臨終的聲音:「……當安拉……欲降災害於……任何民眾……的時候……那災害是……不可抗拒的……除安拉外……他們……絕無……保佑者……」

  六

  爺爺死後,烏卡娜仿佛變了一個人,每天機械地做每一件事情,依舊時常摟著我流淚,但經常不說一句話,只捧著染了爺爺鮮血的古蘭經,望著南方發呆。

  動物園的動物越來越少了,有些從籠子裡逃了出去,有些則被貪婪的人偷走或者搶走。烏卡娜在懷裡藏了一把尖刀,日夜守在我的籠子旁邊。她比以前更顯羸弱,在風中搖搖擺擺,似乎風一大就要被吹走的樣子。

  終於有一天,烏卡娜流著眼淚打開了我的籠子,拍拍我的頭:「班鐸,你走吧,你自由了!能跑多遠就跑多遠,永遠不要再回來!」

  我慢慢走出籠子,遠處河水的味道讓我倍感興奮。我回過頭,烏卡娜把臉轉到一邊不看我,淚水嘩嘩在臉上流淌。她回過頭來,見我停住腳步,就沖我大喊:「走啊!班鐸,走啊!這裡的人都瘋了!整個國家都瘋了!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這裡不是你的家!走啊!回印度去!回緬甸去!回中國的西藏去!」

  烏卡娜,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走?我懇求地望著她。烏卡娜哭出聲來:「我爸爸的,我媽媽的,還有爺爺的墳墓都在這裡,這裡是我的家鄉,我不能走!」她的眼睛裡充滿哀傷。這樣的眼神我見過太多,戰爭以來,這種眼神就成為這裡人民的一種標誌。

  我慢慢走回籠子,臥在那裡,靜靜地望著烏卡娜。我不會走的,住在這裡與每天能看到她一樣,已經成為我的習慣。

  烏卡娜撲上來摟住我的脖子,淚水洶湧而下,把我的頸毛打濕了好大一片。

  轉眼三個月過去,這裡似乎一切都趨於平靜。七月中旬一天,動物園重新開放,烏卡娜露出了自爺爺死後的第一個笑容。「班鐸,戰爭過去啦!我們又能跟以前一樣啦!」她高興地手舞足蹈,跟其他人一起為我搭戶外遮陽棚。

  真的都過去了嗎?我疑惑不安地嗅著空氣。空氣中的火藥味依舊濃烈,夜間還經常能聽到槍聲和爆炸,來動物園的遊客,依舊是一副惶恐的表情。

  九月十五日是阿拉伯椰棗節,烏卡娜頭一次穿上了漂亮的裙袍,在爺爺的墳頭擺上了羊肉飯和椰棗酒,快樂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使她格外動人。我興奮地望著她光彩照人的面容,可能戰爭真的過去了吧——秋天,是安拉賜福的季節。

  七

  椰棗節後第三天的夜裡,烏卡娜唱著小曲,為我細細刷了一遍毛,在她快要離去的時候,動物園裡來了一群不速之客。「奇怪,這麼晚了,還有遊客麼?」烏卡娜嘀咕著。

  那群人走近我們,原來是一群裝束奇特的外國人,戰爭以來,這個國家來了許多外國人,我和烏卡娜都已習以為常。他們抱著奇怪的樂器,抬著一些箱子,嘻嘻哈哈走到距我們不遠的地方,鋪開幾塊塑料布席地而坐,拿著鐵罐子往嘴巴里灌一種黃色的液體,那液體散發一種難聞味道。烏卡娜皺了皺眉頭,坐到我籠子旁邊,儘量離他們遠一點。我緊緊盯著他們,聽著他們狂放的笑聲,我總覺得他們並非善類。

  深夜,那幫人喝得醉醺醺,開始扯起喉嚨唱歌,有一些開始摟著跳舞,其中的一個踉踉蹌蹌走向我們,拉起烏卡娜,放肆地笑著,把她往他們中間拉。烏卡娜連連喊著:「不!我不去!」她喊也是白喊,那幫人根本聽不懂她說什麼。我騰地一下坐起來,盯著那個人,嗓子裡發出憤怒地低吼。可那人似乎根本沒有看見我,嵌住烏卡娜的胳膊,連拖帶拉把她拽走。烏卡娜不停哭喊著,拼命掙扎,可瘦弱的她哪裡是那人的對手,被關在籠子裡的我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拉到那群人中間,有幾個人的手開始在她的身上不規矩起來。

  突然烏卡娜停止了哭喊,死盯著他們旁邊黑黝黝的一堆東西。我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那是一堆自動步槍,原來他們都是美國兵!烏卡娜仇恨地望著他們,突然從懷裡抽出尖刀,向離她最近的那個人戳去。那群人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如此瘦小的阿拉伯女孩會有這樣的勇氣,一個人眼疾手快,抽出一柄自動步槍,毫不思索對著烏卡娜掃射,或許這在他們的眼中,這是合理防衛。

  烏卡娜!我狂叫一聲。那群人統統哆嗦了一下,轉身驚訝地看著我。烏卡娜俯臥在地上,渾身上下淌著血,無助地向我望過來,我在籠子裡站起來,悲痛地叫著她的名字。烏卡娜凝視我片刻,用她僅存的力氣,一點一點向我爬來,嘴裡斷斷續續念叨著:「……誰遵循正道……誰自受其益……誰誤入迷途……誰自受其害……一個負罪者……不負他人之罪……班鐸……我們……都應是無罪的……安拉……安拉……」在距我的籠子還有兩米的時候,她終於停了下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已經失去了光采。她的身後,拖著長長一道血跡。

  那群人驚魂未定,七嘴八舌說著什麼,有些人開始收拾東西,似乎要離開這裡。剛才開槍的那個傢伙卻不以為然,他滿不在乎地對他的同伴做著鬼臉,然後把步槍扔給另一個士兵,自己搖搖晃晃向我走來,手指拈了一塊罐頭肉,想餵我吃。

  我冷眼看著他走近我,在他把手伸向我的時候,他手背上一塊老虎頭像的刺青跳進我的眼睛。就是他!我死盯著這個殺死爺爺和烏卡娜的傢伙,不動聲色,在他把手伸進籠里的那一刻,我猛然咬住他的手,快意地聽著他的指骨在我牙齒間碎裂的聲音,一股粘稠的液體順著我的嘴角流了出來。

  那人慘叫著,拼命把手向外抽。我站起來,前爪伸到籠外抓住他的胳膊向里拉,只要他的頭再被我拉近一點,我就能一口咬斷他的咽喉。看著他在我的爪間恐懼地掙扎,他的頭離我的臉越來越近,從他的瞳孔里,我看到了他深不見底的恐懼,和我的眼睛裡射出的綠光。

  又是一陣槍響,頓時仿佛無數個烙鐵穿過我的皮毛和內臟,他的同伴對我開槍了。我晃了一下,他趁機掙脫我的爪子,可我依舊死死咬著他的手不放,直到再一陣槍聲響起,一顆子彈射穿我的眼睛,從我的後顱穿出,使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倒地的那一瞬間,我看見爺爺和烏卡娜遠遠地在前面向我微笑著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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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00年早期,西至土耳其、東至俄羅斯和中國的太平洋沿岸、北至西伯利亞、南至印度尼西亞峇里島都有虎棲息分布。共有8個亞種,即:波斯虎、孟加拉虎、印支虎、西伯利亞虎、華南虎 、爪哇虎、蘇門答臘虎和巴厘虎。

  1930年,巴厘虎滅絕。

  1970年,波斯虎滅絕。

  1980年,爪哇虎滅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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