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2024-09-29 17:30:00
作者: 雷池果
這是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客棧,名字叫做「八面客棧」。招牌年久失修,字跡斑駁,筆畫早已看不清晰,乍看去竟似「人口客棧」。
鬧市喧譁如潮,客棧的門板自是擋不住,嘈音從木頭縫隙湧入,進來後卻又出不去,所以客棧內的喧譁較鬧市更甚。
「師父,您怎麼選了這裡打尖?」角落坐了一老一少,老的六旬有餘,少的不過十一二歲。
「這裡熱鬧,可能有你要找的人,或是打聽到你要找的人。」
「我要找的人怎會在這裡?」少年忍不住環顧四周,「這裡不過一群市井小民罷了。」
老者「咄」了一聲,低聲道:「人不可貌相,莫小覷了這些市井小民,江湖之大,處處皆可藏龍臥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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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頓知話語不妥,忙收口不言。此時不遠處的一桌吵鬧起來,原來一個食客嫌店小二上菜太慢,又嫌店小二偏袒,說自己等了半個個時辰也不過兩盞清茶,怎麼鄰桌才一落座便有的菜吃,說著說著便破口大罵起來,言辭多有不雅,聽得鄰桌大怒,也反唇相譏,後來竟出手打鬥起來,原來這二位都是有功夫的,十數回合都不分高下,只可惜了桌椅碗碟,一連串的橫七豎八歪倒碎裂,迫得相鄰幾桌的客人紛紛閃避奔逃。
「唉,果都是些市井小民,區區睚眥就能鬧到這般田地!」少年頗為不屑。
老者嘿嘿一笑:「此處隱著幾個武林高手,你可看出來了?」
少年自忖剛才已在師父面前冒失了一回,此次無論如何不可再丟顏面,便輕咳一聲,道:「怎麼沒看出來?縱是市井小民小題大做,功夫卻是不含糊的——我看那掌柜,怕就是個難得的高手!」
「何以見得?」
「您看,此處打鬥得那般激烈,桌椅板凳滿屋亂飛,掌柜仍紋絲不動埋頭在櫃檯後算帳,撥算盤珠子的手指都沒抖過,可不是定力驚人麼?」
老者哈哈一笑,拈鬚不語。這時櫃檯後的掌柜抬起頭來,看到有人毆鬥,頓時驚慌失措從櫃檯後跳出來去勸,但又不敢湊近去拉架,只在外圍急得抓耳撓腮,嘴裡「啊啊」叫著, 焦急無奈卻手足無措,又一根木樁飛過來,正砸中掌柜腳面,痛得他抱著腳直抽冷氣,滿是菸灰的面孔皺縮成一團。少年見狀,茫然之後便是大窘,從臉一直紅到脖根。
「鍾掌柜既聾且啞,盡人皆知,你從未涉足江湖,自是不曉得。」老者安慰道,「不過他雖不會武,卻是有過人之處,你的眼力倒也不差。」
少年有些沮喪咕噥道:「一個遇事就手忙腳亂的聾啞漢子,能有何等過人之處?師父您不過在安慰徒兒罷了。」
話正說著,一陣冷風卷進屋來,鏗鏗兩聲,纏鬥的兩人已被分開,桌上站著一名女子,看不出年歲幾何,她一身粗布衣裙,鬢髮鬆散挽著,手裡提著一個鍋鏟,大概剛在灶間生過火,臉頰兩團新鮮的煤灰。
「各位客官,倘若嫌菜不可口,我可以親自下廚;倘若嫌菜上的慢,招呼一聲便是。」這女子笑盈盈道,「倘若想見我本人,只消讓小二去喊一聲即可,何必挖空心思唱這麼一齣戲?」說完四下一掃,目光罩住打鬥的兩人。
這兩人訕訕一笑,其中一人道:「不知老闆娘在此,多有得罪。呃,這裡有些散碎銀子,算是賠償弄損的碗碟和桌椅……如何?」說著便示意另一人拿出一塊銀錠,放在桌上。
女子瞟了銀錠一眼,揮起鍋鏟把銀錠切成一大一小兩半。
「酒錢菜錢算上桌椅板凳,需三十八兩四錢,你二人打鬥,只損了彼此的桌面物事,未曾殃及別桌,但驚了別的客人,罰金二兩少不了,所以是四十兩四錢。」頓了一頓,她斬釘截鐵道:「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說完鍋鏟一掀一揚,大些的那半個銀錠飛向說話的人,那人不敢伸手去接,就用錢袋迎頭一兜,不想銀錠飛來的力道很大,竟將錢袋打穿,最後嵌進牆壁,沒入寸許,害得他費了半天力才將其挖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兩人多少都有些灰頭土臉,只好在眾人鬨笑聲中推門而去。
「她是誰?」少年儘量壓低嗓音,悄悄問老者。
「是這客棧的老闆娘,人稱荔娘。」
「師父,這便是您說的……鍾掌柜的過人之處?」
「一介聾啞之人,平庸粗笨,卻能娶到這麼個人中之鳳,且甘願荊釵布裙洗手羹湯,難道不是一種本事麼?」
少年啞然,只好悶頭扒飯,老者叫過店小二結帳,隨後要了一間上房。
「師父,我們要住這裡?」
「天已快黑了,你打算趕夜路?」
「可是……」少年面色仿佛陰雲密布的天空,陰得快要滴出水來。
老者和藹拍了拍他的腦袋,道:「先吃飯,有什麼話,進房再說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