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有意偷潸

2024-09-29 17:28:52 作者: 雷池果

  不過一日之隔,依然是軒轅派的水牢,此時被鎖鏈鎖住的卻是軒轅派掌門杜冠群,他半跪在水裡,早已沒了往日的威儀,石星朗命人餵了他些解藥,讓他能稍事言行,雖然如此,也與廢人無異。

  「杜掌門,此情此景,你該非常熟悉才是。」石星朗站在水池邊,欣賞著杜冠群的模樣。杜冠群面如死灰,渾身不停打顫,大概是水太冷的緣故。

  「『見梭如劍,視劍為梭。』杜掌門,這話是何人告訴你的?」石星朗開門見山問道。

  杜冠群垂首不語,石星朗見狀笑道:「杜掌門,你不說,我一樣有法子打聽出來,但凡天大的秘密,必定不止一人知道,就像絕頂的武功最終不止一人學會一樣。我問你這話,不過因為動了惻隱之心,想放你一條生路罷了,你莫要不識抬舉!」

  杜冠群緩緩抬起頭,懷疑地盯著石星朗,石星朗直視著他,迫得杜冠群又低下頭去,含混不清道:「是……祁六。」解藥入腹不久,杜冠群大概還未緩過勁來,唇齒不甚清晰。

  

  「傅家堡的管家?」石星朗眉頭緊鎖,「這麼說,當日在蓮花峰頂用斷月梭偷襲傅堡主的,也是他?」

  杜冠群點了點頭。

  「果然是他!」石星朗背著手踱起步來,自言自語道,「難怪,覺得她那般面熟……」他停下來,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喘不過氣:「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也難怪,有其母必有其女,怪不得她有那般勇氣,原來……哈哈哈哈!」

  石星朗笑夠了,指著杜冠群正色道:「杜掌門,我們言歸正傳,在恩怨了結之前,萬事須得說個清楚明白,你可承認?」

  杜冠群低下頭去,不敢看石星朗。

  「世間一切不可解的恩怨,無非三個原因,一為權,二為財,三為色。我石星朗總會犯著其中一條,讓你決心置我於死地。於是你買通祁六,借比武之機栽贓嫁禍,欲廢我的武功,之後你又遣人假冒崑崙派夜襲傅家堡,順便將祁六滅口,對不對?」

  「祁六……是自願為之。」杜冠群低聲道,「他對傅家忠心不二,認為除掉你,傅家堡的地位……可愈加穩固。」

  「我不否認他的忠心,但想必他的私心更重。」石星朗冷笑道,「他對你似乎不加保留,連他夫人與他之間的私房話竟也說給你聽,甚至包括他女兒秘學劍法一事,看來他想要我死的念頭,絲毫不比你弱。」

  杜冠群疑惑地看著石星朗:「你……全都知道?」

  「非也!有一點我還不明白,那夜在傅家堡,又是誰用那枚斷月梭殺了祁六?」

  「是……居原。」杜冠群遲疑了一下,慢慢道,「貫日師徒多年來相依為命,於是貫日將當初偷師所學……也傾囊傳授。」

  「很好。杜掌門,多謝你了。」石星朗背著手慢慢踱向牢門口,忽然回身一揚,一道藍光划過,杜冠群慘叫一聲,眉心鮮血泉涌,傷口處一絲幽光漸漸消失。

  「你……終究……還是要……殺我……」杜冠群斷斷續續道。

  「杜掌門聰明一世,為何此時糊塗了?」石星朗淡淡道,「我不殺你,難道等你日後也捲土重來麼?這枚斷月梭,算我送你的臨行重禮罷!」

  杜冠群的喉嚨里發出垂死的響聲,石星朗搖搖頭,輕嘆道:「何況,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對祁姑娘有非分之想,你可知她是誰?」

  「我是誰?」

  石星朗猛一轉身,只見寒嫣站在牢門口,握著長劍,劍尖在微微抖動。連日的奔波讓她憔悴了許多,面色的蒼白卻愈發凸顯眉目間的堅忍,令石星朗的心震顫不已。

  「祁姑娘……」

  「請告訴我,我是誰?」寒嫣又直截了當問了一遍。

  石星朗深吸一口氣,沉默片刻,道:「你還記得你娘的模樣麼?」

  寒嫣目光一黯:「不記得。」

  「我很小的時候,我娘就離開了我,可我還記得她的模樣。」石星朗頓了一頓,凝視著寒嫣,「你,和她很像。」

  寒嫣微微蹙眉:「我不明白。」

  「我娘為名門之後,自幼文武雙全,十八年前她離開時,我還不到三歲,之後的掌門夫人,其實是我的後母。從那天起,我爹對我娘的去向諱莫如深,崑崙派上下更無人提及。直到我爹彌留之際,才將我娘出走的來龍去脈告訴我,那時我才明白,我爹心裡,原來只有我娘一個。」

  「有其父必有其子,望其子可知其父,我爹年少時也風流成性,除了我娘,還有很多女人,我娘苦勸無果,憤恨出走,與我爹恩斷義絕,另嫁他人。她沒帶走任何金銀首飾,只帶了當初我爹給她的定情信物和一本劍譜,這定情信物是枚斷月梭,那本劍譜,則是她見我爹拋擲斷月梭的手法後突發靈感自創而成。」

  「自創的劍譜?」寒嫣忍不住問了一句,她看了石星朗一眼,發覺石星朗也目不轉睛凝視著她,便覺得有些不自在,於是把臉微微轉開,不與他的目光相接。

  石星朗似乎頗為欣賞她的窘態,又端詳了半晌,微笑道:「不錯,我娘是個天賦異稟的女子,在她之前,從未有人想過將擲暗器的手法化入劍法中,正是她這本劍譜,為斷月梭這門暗器錦上添花,也省去了些許繁冗的修習,然而萬事有利亦有弊,這劍譜也讓眾多覬覦斷月梭者覺得有機可乘,崑崙派曾有過不太平的一段時日,最後以我娘當眾燒毀劍譜而告終。」

  「劍譜毀了?那令堂帶走的是何物?」寒嫣迷惑不解。

  石星朗呵呵一笑:「王母劍譜是我娘的心血,怎會為幾個小人輕易毀去?所謂當眾燒毀,不過為了斷了那些人的念頭略施小計而已。」話還說著,手已微揚,幾道白光向寒嫣飛去,去勢不徐不疾,寒嫣站在原地沒動,長劍劃出一道半弧,霎那斷了白光的去路,劍氣森然反掃,白光被迫折回,石星朗見狀忙擰身疾轉,白光貼著他身側和面頰吟嘯而過,叮叮數下,嵌上水牢的石壁,此時寒嫣才看清,那白光不過是幾枚普通的飛蝗石,石星朗正含笑望著她,原來剛才乃是他虛晃一招,意在試她的劍法。「若我沒記錯,這一招應該稱作『瑤池舞荷』?」石星朗笑道,「你現在,可明白了?」

  「我明白了。」寒嫣撫摸著劍身,纖細的指尖從劍柄滑到劍尖,又滑回來,她的眼神和聲音都如罩著一層霧氣般朦朧,「我明白了為何爹爹讓我瞞著所有人修習娘遺留下的劍法,我也明白了為何爹爹那麼恨崑崙派,為何要幫杜冠群設局害你,雖然從蓮花峰比武那天到現在,我仍然希望是自己眼花看錯,直到爹爹臨終向少堡主懺悔,我才知道原來那天我看到擲斷月梭之人真的是他,也明白了那夜偷襲傅家堡的究竟是誰。」兩道淚水沿著她清秀的面龐流下來,「那夜以後,我發誓一定要殺了杜冠群,為爹爹報仇,可少堡主一直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他雖看起來溫和平朴,卻是嫉惡如仇,為人又太中正,我怕他會為我陷自己於不義。」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的擔心委實多餘。」石星朗頗不以為然。

  寒嫣輕輕一笑,道:「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你這麼說,因為你是石星朗,他那麼做,因為他是傅中彥。」

  寒嫣的話很輕,卻讓石星朗怔在當地,半晌才道:「那麼你呢?」

  「我?」寒嫣嘆了口氣,「我不知道。」

  「你只須知道自己是誰就好。」石星朗恢復常態,冷冷道,「你身上流著和我一樣尊貴的血,所以不必再回傅家堡去做那些伺候人的差事。」

  寒嫣一驚,抬頭盯著石星朗,石星朗也盯著她,口氣毫無商量餘地:「明天我差人去傅家堡取你的衣物,從今往後,崑崙山就是你的家。」


關閉
📢 更多更快連載小說:點擊訪問思兔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