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鶡旦不鳴
2024-09-29 15:15:31
作者: 王聖翔
晨光才溢出地平線,整個天際就明亮起來,還在鎮撫司的華鋼抬頭望向窗外,今天應該是個好天氣,一切都會如期而至吧。
時光是這樣的東西,你越是想它快些,它就越發過得慢。好不容易熬過白天,一到酉時,百姓們就開始坐不住了。人們陸陸續續,成群結隊地來大報恩寺占位置。內官監為了方便百姓看戲,又在戲台的對面和大報恩塔的周圍搭建了許多階梯型的看台,錦衣衛和兵馬司連同寺內的一些僧人在這裡維持秩序。不一會,視線好的位置就被占了七七八八。
有老人帶著小孫兒的,也有全家老少一齊出動的,也有不少帶著女眷,或者乾脆就是相熟的婦人結伴而來。蒙元韃子生性豪放沒那多講究,雖然現在又恢復了漢人的天下,特別是尋常百姓家,倒也沒有什麼男女之防。
終於到了戌時,此刻看台上黑壓壓地坐滿了人,還有些來晚的找不到位置,只好尋塊空地這麼站著,孩童們便索性爬到樹上。
等著開場的百姓們倒也自得其樂,幾個讀書人取出自帶的酒壺酒杯,對月當歌也自有一番風景,幾個持家的婦人拿出月餅瓜果分給大家,氣氛也是融融,更別提往來人群之間的貨郎真是笑逐顏開,進帳一定不少。
這時,靠著前面的看台上人群開始騷動。
「御駕到了!御駕到了!」人群里有人喊。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𝓫𝓪𝓷𝔁𝓲𝓪𝓫𝓪.𝓬𝓸𝓶
不一會,只見遠處官道上出現一隊燈火,由遠及近,原來是錦衣衛的大漢將軍,他們個個身著大紅錦袍外罩金甲,頭戴紅纓鳳翅盔,手中執火把,腰間挎著寶劍,真是若天將一般威武不凡。緊跟在後面,燈火星星點點慢慢匯成一條火龍,那是皇帝出行的鹵簿,各色旗號,各等侍衛、內官依次排列。
當年大明初創,太祖爺命開國宰相李善長等人商議制定各種典章制度,其中首要一條就是一改元朝時期的奢靡之風,一切以節儉為基礎,就像鹵簿的定製,太祖親言「應用金者皆以銅」。新皇繼位,不但沿襲太祖的傳統,而且為了體恤民力更加節儉,就像這次出行,皇帝所用鹵簿只是原來的十分之一,不過饒是如此,也盡現皇家的赫赫威儀。
這時,鹵簿已經來到看台前面,遠遠可以看見隊伍中皇帝丹漆的玉輅由兩匹衣甲鮮亮的御馬拉著緩緩走來。看台上的人群瞬間安靜下來,嘩啦啦全部跪倒在地。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雖然參差不齊,但萬人山呼還是震天動地,響徹雲霄。
同一片夜空下,大報恩寺僻靜處的一個小院落里。
月兒剛剛把祭月的香案撤下,夫人獨自望著天上的月亮出神。
這時不遠處傳來山呼萬歲的聲音。
「月兒,哪裡來的聲音?」,夫人轉頭問道。
月兒捧著茶水走過來,「前些日子聽送飯的小師傅說,今年夕月大典結束後新皇帝要在大報恩寺與民同樂,估計聖駕已經到了。」
夫人默然點了點頭,轉頭繼續對著銀月發呆。
月兒輕輕地放下茶水,點上檀香,侍立在一旁。
就在這個時候,十幾個黑影翻過高牆悄無聲息地飄落在院子裡。
為首的黑衣人一雙閃亮的眸子掃視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危險,便衝著後面打了個手勢,後面的黑衣人會意,壓低身子分成兩隊一左一右將院子中間的兩人包圍起來。
「什麼人膽敢在這裡撒野!」,月兒想衝到屋裡拿自己的長劍,寒光一閃,兩把軟劍就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月兒!」,夫人突然站了起來,柔波似的眼睛變得銳利無比,「你們是什麼人!趕快放了月兒。」
「王妃,我們是來接您回家的」,為首的黑衣人躬身施禮。
「回家!」,夫人冷笑了一聲,「回哪個家?」
「當然是回北平,您兒子的家」,為首的黑衣人在「您兒子」上加重了語氣。
夫人身子一顫,眼神變得有些渙散,「棣兒……他……他還好吧。」
「王爺很好,只是這些年來從未斷絕過對您的思念。」
「夫人,不要信他們的鬼話,誰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月兒大聲提醒道。
為首的黑衣人趕忙伸手到懷中摸出一塊腰牌,躬著身子低下頭把它遞到夫人手中。
夫人定了定神,拿起來細細查看,上面果然是四個朱漆大字「燕王親衛。」
「你們先把月兒放了」,夫人抬起頭來說。
「是!」,那為首的黑衣人應了一聲,便沖後面做了個手勢,兩把劍就撤掉了,其中一個人使勁一推,把月兒推到夫人身邊。
月兒忍不住又要上前,夫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把月兒拉到她身後說道:「你們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回稟王妃,這次我們燕王派長史葛誠進京面聖,一來是探聽新皇帝「削藩」虛實,二來就是為了尋找您的下落」,那黑衣人低頭回道。
「當年先皇詔告天下將我賜死,皇后宅心仁厚把我藏在大報恩寺內,這麼多年我跟外界沒有任何聯絡,雖然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棣兒,但為了他的安全我也從未試圖與他聯繫,」夫人嘆了口氣繼續說:「他不可能知道我還活著,而且就在大報恩寺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為首的黑衣人猶豫了一下,躬身道:「這個消息是慶壽寺道衍住持告訴我們家王爺的。」
「道衍……」,夫人低頭呢喃,又搖了搖頭,似乎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月烈……」,突然從牆根的陰影里響起一個聲音。
夫人全身一緊,一下子站了起來,「是誰在那裡!」,她循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看輪廓應該是個穿著寬大僧袍的和尚。
「你到底是什麼人?」夫人厲聲喝道。
那人微微一顫,從陰影中顯出身形,一張斑駁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月烈,我來救你了……」
「國師,你怎麼也來了」,為首的黑衣人趕忙上前施禮。
那怪和尚好像沒看見一樣,跌跌撞撞地往夫人那邊走了過去。
「你是……」
「穆……哥啊,我是穆哥啊……」
夫人手扶額頭身子一晃,還好有月兒在身邊把她扶住了。
「你真的是穆哥」,夫人淚眼朦朧地看著眼前的怪和尚,一會兒便點了點頭,「是你啊,穆哥,你終於來了。」
「是的,我來了……」那怪和尚想再靠近一點夫人,夫人卻一伸手把他擋住了。
那怪和尚楞在那裡一動不動。
「是啊,我應該想到是你,如果是你的話,肯定能找到我」,夫人取出香帕拭了拭淚水說道。
「王妃,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早些啟程回北平吧」,那為首的黑衣人躬身道。
那怪和尚也反應過來,「月烈,我們先離開京師再說。」
夫人猶豫了一會,抬起頭決絕地說:「你們快走吧,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怪和尚和黑衣人都愣住了,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兩邊正在僵持之際。
「這京師重地,皇家寺院,豈你們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牆外突然有人高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