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土潤溽暑

  南城糟坊巷的盡頭有一條與之交叉的小巷，名叫木匠營，這裡住得都是些木作的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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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木匠營與糟坊巷交界的地方，有一間小鋪面，迎風的招幌上繡著「馮婆婆饅頭」。這裡住著一個姓馮的老寡婦，她丈夫在世的時候也是個木匠，在一次工地的事故中不幸從梁架上摔下來一命嗚呼了。

  她為了維持生計，向丈夫的友人借了點錢，開了這家饅頭鋪子，因為做的饅頭好吃又實在，整條街上的木匠們都來光顧，生意還算過得去。

  日子就這麼不咸不淡地過了，兒子小寶也這樣拉扯著長大了。但就在二年前，兒子突然回來一定要她掏出十兩銀子，馮婆婆靠這小鋪子這些年省吃儉用的哪裡能攢下這麼多錢。

  可小寶就是不依不饒，哭天搶地地要馮婆婆拿出錢來，逼問之下才吞吞吐吐地說是在酒樓里認識了一個叫鶯鶯的妓女，拿這銀子是要去要替她贖身的。

  馮婆婆氣得當場就昏了過去，還指望小寶能找個清白的人家接續老馮家的香火，這怎麼就招惹上了妓女，還要去給她贖身，不說是拿不出這銀子，就算有也不能讓他這麼給糟踐了。

  馮婆婆一氣之下就將小寶鎖在了後院的柴房裡，可是這小寶就像著了魔一樣，竟然想用褲腰帶上吊，不過因為帶子斷了沒死成。

  這下給馮婆婆給嚇住了，再也不敢將小寶關起來，並且同意出錢給鶯鶯去贖身，但這錢又從哪裡來呢。

  就在母子倆愁雲慘澹的時候，一名白衣儒生突然出現，說是要出十兩銀子租馮婆婆家後院的一間房，母子兩人就像做夢一樣得了這十輛銀子，小寶就拿著它去替鶯鶯贖了身。

  鶯鶯進了馮家倒也安分守己，不僅里里外外操持地井井有條，對馮婆婆也是孝敬有佳。馮婆婆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偷偷地感謝老馮家的列祖列宗護佑。

  而這儒生雖然租了房子，卻一天也沒用過，日子一長連這事都快給淡忘了。但這一天，店裡來了一男一女，男的長得頗為清秀，只是一雙眼睛看著十分油滑，女的有些姿色，卻頗為靦腆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面。

  那男的拿出了當年的租約，馮婆婆自然也沒什麼話可說，就讓他們住進了後院。

  可是這些天，馮婆婆越發覺得這事蹊蹺，自從那對男女住進後院，到了晚上時不時地傳來嗚嗚咽咽的聲音，這聲音纏纏綿綿，斷斷續續，似有似無的，搞得馮婆婆整夜地睡不安穩，她心想自家的後院莫不是住進了狐仙，再回想二年前的那個儒生，還有天上掉下來的十兩銀子，越發覺得是遇到狐仙了。

  此刻已過了三更，深褐色的天空上掛著一彎明月，月光灑下來，透過一扇直欞小窗戶照到一張簡陋的木床上。

  一個高大的身影彎起一條腿坐在床上，身子懶懶地靠著白牆，身邊一個嬌小的身影靠在他的肩頭。

  「七哥，我們接下去怎麼辦……」，那小個子說著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那高個子伸手拍了拍小個子的腦袋，喃喃地說：「沒事，沒事，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三哥，四哥都沒了啊……」

  高個子的手一顫，「小伍，一切都是為了復仇，你不記得了嗎？」

  小個子不說話了，一會，又嗚嗚地哭起來。

  高個子無奈地搖了搖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七哥，你為什麼放了那個老道士」，小個子突然停止了哭泣，抬眼望著那個高個子。

  高個子想了想說：「畢竟那時候，是他讓我活了下來。」

  小個子眼瞼低垂，想起了往事又嗚嗚地哭起來。

  這時，傳來一陣似有似無地敲門聲，那小個子停止了哭泣轉頭瞪大眼睛望著高個子。

  「是你鶯鶯姐」，高個子篤定地說。

  小個子破涕而笑，從木床上嗖地跳起來，跑去開門。

  拉開柴門，月光下站著一名女子提著一個食籃，那人長著一張瓜子臉，小而翹的嘴唇，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她上身穿了一件灰布圓領布襖，下穿一條青色布裙，頭上包著一塊灰布。

  「鶯鶯姐……」，那小個子直接撲進那女子的懷裡又哭了起來。

  鶯鶯放下食籃好一陣安撫，小個子這才慢慢止住了哭聲。

  「小伍，他都跟姐姐說了，姐姐都知道了」，鶯鶯也是神情悲戚，「等我們的仇報了，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走吧，我們先進去說」，說著，鶯鶯拉著小個子走進屋內。

  那高個子依舊懶懶地靠在牆上，借著月光上上下下地打量鶯鶯。

  「七哥，別看了」，鶯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高個子輕輕地笑起來，「鶯鶯，幾年不見，長得是越來越漂亮了。」

  「七哥，你又取笑我」，鶯鶯一捂臉孔。

  高個子眼睛突然有些濕潤，他望著鶯鶯悠悠地說：「這幾年，辛苦你了。」

  「七哥，你說什麼呢」，鶯鶯有些嗔怪地說：「不說他給我安排的這家人還算不錯，比起那些在地下的家人，實在是生活在天堂一般了。」

  三個人同時一怔，屋子裡突然安靜下來。

  好半天，鶯鶯突然想起了什麼，趕緊把食籃放到屋裡的一張方桌上。

  「你們還沒吃吧，我帶了幾個饅頭，一點醃菜」，鶯鶯說著從食籃中一碟一碟，變戲法似得搬出了五六個碟子。

  屋內的兩個人看到這些吃的，眼睛就轉不開了，立刻像餓狼一樣撲上去，吭哧吭哧地大快朵頤起來。

  「慢點，慢點」，鶯鶯邊說，邊又從食籃里拿出兩個茶碗，一把茶壺，倒滿兩杯茶水，「饅頭太干，你們就著茶水吃。」

  小個子歪著頭看著鶯鶯笑了。

  只一刻的功夫，食籃里的饅頭和菜都風捲殘雲一般進了兩個人的肚子。

  高個子把茶碗的茶水一飲而盡，拍拍肚子，滿意地看了看鶯鶯道：「他那邊有新的消息麼？」

  鶯鶯搖了搖頭道：「自從接到你們要來的消息，就沒收到過新消息了。」

  「七哥，你說接下去他還會要我們做什麼？」，小個子輕輕地打了一個飽嗝，轉頭看著高個子問。

  高個子仰起頭想了想說：「好久沒見過大報恩寺的幾個弟兄了，我知道有件十分重要的東西就藏在那裡。」

  小個子驚喜地睜大了眼睛：「七哥，你是說他下一步準備在大報恩寺大鬧一場。」

  高個子伸手輕輕地一拍小個子的後腦勺，嘿嘿地笑起來，「大鬧一場？他是要這京師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