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回憶(下)(3)(3)(1)
2024-09-29 13:16:22
作者: 巒
看了文秀清一眼,康橋忽然失去了再次和文秀清道歉的興致,朝著她淡淡的說了一聲「再見。」
那張眼眶含著淚水的臉看起來更加的楚楚可憐了,也許是這樣讓蓮煾的少爺心疼了吧,也心疼也氣惱:我的拖油瓶姐姐,你打了我的客人。
還有比流眼淚更加嚴重的是,客人現在那隻沒有穿鞋的腳正在流血呢,很顯然霍蓮煾也看到了。
「道歉!」霍蓮煾加重語氣:「你的表現真是糟糕透了。」
「有多糟糕?」她問他。
「糟糕到我幾乎以為,其實剛剛站在這裡打人是你的媽媽。」
不不,她的媽媽一點也不糟糕,康橋很生氣霍蓮煾,每次總是拿她媽媽來說事,他很討厭她媽媽對吧。
咧嘴,對著霍蓮煾笑,笑得就像彼時間的媽媽,邊指文秀清邊說著:「蓮煾,說實話,我挺討厭這張臉的,如果你那個時候不出現的話,我還想再給她一個耳光。」
一直含在文秀清眼眶的眼淚,又再次滑落了下來,這女人真的是水做的啊,別開臉去,嗯,少女戰士的自尊心受到傷害了。
繼續說著:「對了,你不是讓我和你的客人道歉嗎?我覺得沒有必要,不過,我倒是有一個較為折中的辦法,那就是讓她回給我一個巴掌。」
看著滾落在腳邊的柳橙,那顆柳橙就壓在一張粉紅色的卡片上,卡片上有著一行娟秀的字體,大致上寫著類似於感謝,遇到你很高興等等這些肉麻的話。
真會折騰,心裡冷笑著,康橋的聲音越發的肆意:「我媽媽以前常常女孩子們的眼淚,其實是揮向男人們的利劍,我猜,她今天在策劃著名入侵你領地,而過不了多久她就開始策劃如何爬上你的床,再不久……」
那一下讓康橋頭暈目眩,第一時間就是憑著本能去捂住熱辣辣的臉頰,那一下來得毫無徵兆,來得如此的忽然,「啪」的一聲。
那個巴掌聲還在她的耳邊迴響著。
怎麼會?
霍蓮煾怎麼會打她?霍蓮煾怎麼可能打她?她一直都在心裡清楚的知道,霍蓮煾最多也就在口頭上恐嚇她幾句,真正占便宜的人其實是她,有時候她使壞他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配合著她。
可現在耳朵嗡嗡叫是怎麼回事?而她左邊臉頰火辣辣的又是怎麼回事?
於是,捂住火辣辣的臉頰,目光對上了霍蓮煾,問了一個很傻的問題。
「蓮煾,你剛剛有打我嗎?」
回應她的是鳥兒拍打著翅膀的聲響,沒有人回答她這個問題。
就是有人拿下穿在魔術師身上的那件大披肩一樣,美麗的玫瑰花,展開翅膀的白色鴿子,送到孩子們手上的彩色氣球,其實從來都未曾擁有過神奇的力量。
相信著,沉迷著的人們呵,心碎了。
小小的,稚嫩的,忽然而至的憤怒聲音四面八方響起,那個聲音邊哭邊說,「打我姐姐的蓮煾哥哥是壞蛋,是大壞蛋,我恨你,我討厭你。」
一切無可遁逃,原來霍蓮煾真的打她了,其實,那一巴掌也沒有什麼委屈的,她是說了一些很過分的話,怪只怪……
這個人把她寵壞了,讓她誤以為擁有了至高無上的的資本。
這樣也好,再華美的夢也有醒來的一天,耳畔那個稚嫩的聲音還在繼續著,那是霍小樊的聲音。
她的小樊在代替她討回公道呢,總算她沒有白疼他。
手無力的從臉頰上垂落,康橋去拉霍小樊的手,說,小樊我們走。
霍蓮煾出神的望著,望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走遠,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剛剛她問他「蓮煾,你剛剛有打我嗎?」
此時此刻,連他也不相信自己真的打了她,不,是不想相信,閉上眼睛,那聲「蓮煾,你剛剛有打我嗎?」混合著另外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我姐姐的蓮煾哥哥是壞蛋,是大壞蛋,我恨你,我討厭你。」組成了兩組力量,在衝擊著他。
也不知道怎麼的,霍蓮煾想了霍小樊打他時的手,那雙手上在留著血,一切宛如電影倒帶,霍蓮煾記得來的時候,看到樓梯那邊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麼……
不,不,千萬不是他想的那樣,他比誰都清楚康橋是自私的,是得寸進尺的,她只在乎她的利益,需要爭取到利益時,她滿口的甜言蜜語,她偶爾還會犯點有恃無恐的毛病,如給她看不順眼的人甩一個巴掌什麼的。
剛剛那個想法應該只是他的錯覺,睜開眼睛,霍蓮煾看到了他所不願意看到的。
現場的狀況證實了那個他所討厭的猜想。
目光落在文秀清的臉上,那女孩和他第一天看到的一樣,小小的,那個小小的女孩用很低很低的聲音,怯怯叫了一聲「霍蓮煾,其實……」
還沒有等文秀清把她想說的話說出來,就聽到來自於這幢粉白色建築小主人的聲音:「小樊的事情,謝謝你。」
文秀清慌忙搖手:「不用,不用,我得到你的幫助更多。」
「她一向很緊張小樊的事情,所以導致產生出了這樣的誤會,我代替她向你道歉。」
文秀清沉默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霍蓮煾說這話,給她的感覺是苦澀的,苦澀中又帶有著那麼淡淡的一點親昵,一點點的寵愛。
片刻,她又聽他說,用極淡極淡的,甚至於有些冷漠的語氣和她說:「穿上你的鞋,在這裡等著,待會我會讓醫生來處理你的傷口,等處理好傷口之後,我會讓司機送你回家。」
霍蓮煾的話讓文秀清聽著宛如是在下這逐客令,看著掉在地上的鮮橙,文秀清才想起她好像沒有把此行的目的說出來:「霍蓮煾,我媽媽……」
她的話再次被霍蓮煾打斷。
「你們住的房子我會讓律師辦理過繼手續,以後你們可以一直以房子主人的身份住在那裡,不要覺得難為情,就當是因為小樊的事情你得到你應得的。」
霍蓮煾的話讓文秀清心裡委屈得很,根本不是那樣,她也不想要什麼報答,她今天拿到俱樂部發給她的工資了,在媽媽的鼓勵下買了水果,也穿了衣櫃裡最漂亮的那件裙子,然後鼓起勇氣來找他。
也不知道怎麼的淚水就掉落了下來,帶著那麼一點點的情緒:「霍蓮煾,房子我不會要的。」
「那你的媽媽呢?就當是為了你媽媽,你媽媽現在在生病,她現在擺不了地攤。」
若干的年前,在漫天的彩霞下,文秀清也聽過類似這樣的話,那時和她說過這樣的話的人叫做康橋,經年後,一個叫做霍蓮煾的人也說出類似的話。
張開嘴,文秀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和她說了一聲再見。
那一眼讓文秀清看得心裡慌慌的,下意識的在他想轉身離開時叫住他。
霍蓮煾停下腳步,說:
「文秀清,以後,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不要出現在這裡,如果你還聽不明白的話,那麼我可以換一種說法。」
「你,有點煩,你的煩在於你的愚鈍,我討厭和這一類人打交道。」
那話是背對著文秀清說的,所以她也無法看清楚他說那些話時的表情,隱隱約約就感覺到霍蓮煾的話里透露出來的訊息是:霍蓮煾此時此刻正在和她做著某種切割。
說完那句話之後頭也不回。
文秀清站在那裡,就這樣看著霍蓮煾逐漸遠去的身影。
第二次離家出走
逐漸轉變成為明黃的日光,透過稀疏的樹影時不時落在康橋臉上,康橋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個迴廊,康橋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的路,她只知道那雙腳帶著她一直往前走,也許只有這樣了,才能驅散壓在她心上的那些厚厚的東西。
她被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壓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也好像只有快速的移動腳步才能逃脫那種窒息感。
然後,康橋聽到氣喘吁吁的聲音,循著那道聲音,啞然失笑,原來她現在手上還牽著一個霍小樊。
很明顯霍小樊的腳步是跟不上她的進度,可他知道被蓮煾哥哥甩了巴掌的姐姐,現在一定很難過,所以即使一張臉煞白煞白,氣喘吁吁的他還是努力的憋著氣。
霍小樊是個好孩子。
康橋站停下來,瞅著霍小樊。
小傢伙怯怯叫了一聲姐姐。
「嗯。」康橋應答著。
圓溜溜的眼睛納豆一樣的,緊緊盯著康橋,然後手落在她挨打的臉頰上,輕輕摩擦著:姐姐,疼嗎?
奇怪的是霍蓮煾那一巴掌的力道並不小,可康橋只感到火辣辣的,倒也沒有覺得有多疼,康橋對著霍小樊搖頭。
「姐姐騙人,臉都腫了,怎麼可能不疼。」
柔聲說著:「真的不疼。」
霍小樊目光依然緊緊的盯著康橋臉頰,片刻,一字一句說出:姐姐,我恨蓮煾哥哥,就像恨另外一個人一樣。
那時,康橋和霍小樊處於迴廊盡頭,狂瀉而下的天光,把那個孩子眼底的恨意呈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從樹木縫隙滲透進來的風使得康橋的心一抖,看著那個孩子,急急忙忙的說著:不,小樊,你不能恨蓮煾哥哥,因為,那是姐姐心裡愛著的人。
那時,盤旋在風裡頭的那個聲音聽得十分的清楚,仿佛來自於另外一個人口中,那語氣哀傷,說著:
「不,小樊,你不能恨蓮煾哥哥,因為,那是姐姐心裡愛著的人。」
聽清楚那些話之後,宛如那個慌不擇路的人,倒退,背墊在迴廊的圓形柱上,手緩緩的捂住火辣辣的臉頰。
可真疼。
這個時候,霍蓮煾那個巴掌的威力,此時此刻才真正的顯現了出來。
可真疼!
疼得她眼眶裡都出來浮光了,在浮光中康橋看到了往昔,舊日時光宛如影像,眉目和她有著幾分相似的女人和她說出這樣的話。
「康橋,媽媽栽了。」
終於……
捂著嘴,眼眶裡的淚水狂瀉而下,瘋狂肆意,無可宣洩,帶著很多很多的不甘願,滲透到她的手指縫,她的聲音沾著眼淚的苦楚,從手指縫裡一串一串的掙扎了出來:
媽媽,我懂了。
即使拼命的去壓制,可它、它們還是像枝椏一樣掙脫了心靈的桎梏,回看時,已經枝繁葉茂。
媽媽,關於愛,我想我是懂了。
可媽媽,那對於我來說並不是一件好的事情。
夜幕降臨,康橋開始把身份證護照,還有簡單的衣物放在了背包里,在這之前康橋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康橋和霍小樊說,小樊,姐姐要暫時離開你一段時間,如果霍小樊覺得自己夠勇敢的話,就在這裡乖乖等著姐姐。
第二:康橋給霍正楷打了一個電話,她說叔叔我今年二十歲了,我有屬於我理解的成人儀式。
第三:康橋打了一個電話到學校去,以身體狀況不大好向學校要了一個月假期。
一切收拾妥當,康橋親吻了眼眶裡,強忍了淚水的霍小樊的額頭,背著背包離開霍家。
半個小時之後,站在斯里巴加灣街頭,康橋給周頌安打了一個電話,她說頌安我要去旅行了,就像你二十歲那年一樣。
二十歲的周頌安背著背包,兜里揣著三千塊人民幣去了很多的地方,那是周頌安送給自己的成人禮。
離開時斯里巴加灣市時,康橋身上帶著的就只有往返的旅費,計劃中她會在十月回來,那時霍蓮煾已經在大洋彼岸,接下來她和霍蓮煾將會錯開一年的時間,這錯開的一年裡,已經足夠她想清楚一些的事情,相信霍蓮煾也亦然如此。
當初,如果不是她耍了小心思,霍蓮煾現在還會在美國的東海岸,如果不是她主動打的電話,相信一直呆在東海岸的霍蓮煾,會順理成章的忘掉了那個敵人的女兒。
即使霍蓮煾不說,但康橋一直都知道,他對於沒有見到外婆最後一面一直耿耿於懷,就像她對於媽媽的死耿耿於懷一樣。
再見面時,也許他們會在內心裡各自感嘆:呵,那段糟糕的年少時光。
這太陽底下,一些事情明白得很,倪海棠的女兒愛上霍正楷的兒子,這怎麼聽著都像是一場災難。
這個晚上,霍蓮煾爬上了麵包樹,推開那個窗戶,發現,那個房間空無一人。
幾個小時之後,霍蓮煾聽說了這樣的一件事情:康橋去旅行了,這次旅行大約為兩個月時間。
這件事情霍蓮煾,還是通過阿耀了解到的,沒有人把這件事情告訴他,那些人怎麼也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因為不需要,他和自己父親情.婦帶來的女兒風馬牛不相及。
午夜,霍蓮煾站在母親畫像前,輕輕撫摸著畫中人的模樣,他最近很少再緬懷,這位辛辛苦苦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女人。
對於自己的母親,霍蓮煾所能記住的並不多,甚至於沒有,一個三歲的孩子能記住一些什麼?可這並不妨礙他對她的尊重熱愛,以及想念。
「媽媽。」輕聲呼喚著。
那聲媽媽著著實實把霍蓮煾嚇了一大跳,那聲「媽媽」怎麼聽著都陌生,陌生且虛假,還充斥著某種強說愁的意味。
不,不不,不能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媽媽的摯友告訴他媽媽是因為他死的,被他喚作文阿姨的人說「蓮煾,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機並不恰當,那時芝華的身體並不好,可她還是堅持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來。」
某一次他們去看畫展,他聽到文阿姨喃喃說了這樣的話「你媽媽才華橫溢,她熱愛畫畫,如果她現在還在的話……」
說到那裡,她仿佛察覺到什麼,再也沒有說下去,可他知道那些話意味著什麼,那個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已經超越了她生命中的那份熱愛。
次日,霍蓮煾把回美國的時間,從九月上旬末提前到八月末,這個暑假他應該按照原計劃中的在邁阿密衝浪,這個暑假他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更不應該……
更不願意去打那個電話。
那個陽光充沛的早上,他已經成功壓下那隻想去接電話的手,可二十幾個小時之後,就那樣鬼使神差的打了那通電話,甚至於編造出了類似於「我之前因為上課的關係沒有辦法接電話」這樣的藉口。
此時此刻,很明顯,敵人的女兒比他還要聰明,比他還要的冷酷。
這樣也好。
兩個夏天過去之後,不,也許只需要一個夏天的時間,他就會把那張看起來不怎麼樣的臉給忘掉,那張臉的主人有著一雙大眼睛,當她用那雙大眼睛瞪著他的時候,總是讓他感到很不舒服,讓他很容易聯想到在海灘上擱淺死去的魚的眼睛。
即使,那張臉有著水蜜桃一樣的嘴唇。
他得把那張臉忘掉,也許那張臉的主人,就像很久以前的那隻流浪狗,他以為他會記住它很久,可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想不起它的模樣。
八月末,他就離開這裡了,明年夏天他會留在東海岸。
八月末,康橋站在涼棚下搖著扇子,現在康橋所站的地方是汶萊的一個縣,馬來奕縣,北臨南中國海。
離開斯里巴加灣之後,康橋按照計劃中的那樣來到了馬來奕縣,來到這裡的第三天,她才找到這份工作,成為了碼頭餐館的一名服務生。
找工作也是康橋計劃中的一部分,她要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少,帶著小樊離開霍家可不是光憑著一句話,一個念頭就可以實行的。
烈日炎炎,康橋的頭髮再一次被汗水浸透了,她從早上忙到了現在,康橋二十歲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那般輕鬆,由於店面位置好,餐館每天都呈現出爆滿的狀態,客人多服務生又少,她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
每當夜幕降臨時康橋走在回住處的路時,都有種辭職不乾的念頭,每當這個念頭湧起之後,康橋內心就有一陣無力感,她發現自己並沒想像中的那樣的堅強,她也好像習慣於霍家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了。
就這樣一天一天挨到現在,剛剛喘口氣餐館老闆娘又在叫她的名字了,擦了一把汗嘴裡應答著「來了來了」康橋跑著離開涼棚。
晚間六點半左右時間,康橋戴上手套開始處理餐館老闆收購回來的海蠣,她每天需要處理一定數量的海蠣之後,才可以結束工作離開。
不出所料的手指第N次被海蠣殼割到,她現在的手指已經有數十道被海蠣殼割到留下的傷疤了,血迅速從手套里滲透出,就只剩下了幾個了,咬了咬牙康橋決定把那些處理完再去處理傷口。
撿起擱在一邊的工具,康橋聽到了老闆娘叫她,抬頭,康橋看到站在老闆娘身後的霍蓮煾。
涼棚的燈光光線不是很好,霍蓮煾出現得太忽然,這導致康橋還以為是從手套滲透出來的血導致她所產生的幻覺。
一時之間,康橋呆呆看著那個快速朝著自己移動的人影,一時之間康橋就任憑著他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從板凳上拽離、跟著他來到水龍頭下、手套被扯下,水龍頭釋放出來的水落在她剛剛被割傷的傷口上。
那聲「還不快去把衛生箱拿來。」把康橋嚇了一大跳,霍蓮煾剛剛的話幾乎是用吼的了。
一直很喜歡對她的員工們、指手畫腳的餐館老闆娘,似乎被霍蓮煾震到,慌慌張張往著裡面跑,大約是去找衛生箱了。
康橋這才回過神來,下意識間想去掙脫霍蓮煾的手,但無果,最終康橋放棄了。
水龍頭的水嘩嘩落在她手指上,不斷有血從被割傷的傷口滲透出,被水沖走,形成了類似於頭髮般細細的水源。
和水聲混在一起的是霍蓮煾煩躁的聲音,他不斷的飆著垃圾話,大約是在埋怨著老闆娘拿一個衛生箱拿那麼久。
接過老闆娘的衛生箱霍蓮煾衝著她冷冷的吐出「你居然敢讓她干那種事情!」老闆娘看著站在一邊的阿耀和霍蓮煾的一名隨行保鏢,唯唯諾諾的「別的員工也……」
「閉嘴!」
隨著那句閉嘴,放在餐館門口的霓虹GG牌應聲而裂,那是霍蓮煾的隨身保鏢弄的。
處理完傷口之後,康橋和霍蓮煾走在回她住處的路上,從餐館到康橋的住處,大約需要步行二十分鐘左右,在這二十分鐘左右時間裡,前十五分鐘他和她都保持沉默。
先打破沉默的是霍蓮煾。
「跟我回去吧。」霍蓮煾說,語氣聽著小心翼翼的。
移動著腳步,康橋繼續往前走,再拐過那個彎道就到她住的地方了,把房子租給她的是這裡的當地人,房租不是很貴。
「這裡流動人口多,你一個女孩子一個人會有危險。」霍蓮煾又說。
目光依然往前。
「你想獲得什麼?一次人生活體驗?我幾位朋友都這樣幹過和你類似的事情,他們覺得他們可以,短暫的人生體驗之後,他們對外宣稱那是一次不錯的旅程,事實上我的這幾位朋友在回家之後變得更加聽話。」
「他們明白到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他們父母才能無條件,源源不斷的提供他們金錢援助。」
蓮煾少爺這樣的話聽著讓人很不舒服啊,像擅長說教的老師,好在那個拐彎處很快就到了。
「我猜,你每天走在這路上心裡都在想著,明天如何較為委婉的和你的僱主提出請辭,好便於順利拿到你回家的旅費。」
康橋慢下腳步,真是的,這個人連一點面子都不願意給她呢。
的確,康橋現在身上的錢已經所剩不多,花費比她計劃的遠遠還來得多,起碼現在如果沒有從餐館拿到薪水她沒有錢會斯里巴加灣。
拐過那個彎道,康橋站在她住處門口,開口和霍蓮煾說再見。
門口那一盞路燈極為幽暗,霍蓮煾背光而站,她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他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還沒有等康橋第二次說出那聲再見,他就抓住她的手,他的指尖輕輕觸摸著她的手指頭,就像是在他指尖里長出眼睛一樣,沿著她手指頭傷口一道又一道撫摸著。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十一道,食指拇指三道,中指兩道,無名指兩道,尾指一道,你看,才多少天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
「是我不好。」
狂瀉的汗水、陌生的街道、狹窄的住房空間、難以下咽的食物、以及現在這個站在她面前的他,都有一種讓康橋把頭倚靠在他肩膀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想,就靠在他肩膀上好好休息一會的衝動。
狠狠壓下了正在想拼命往他移動的腳,狠狠掙脫開他的手,拿出房間門鑰匙,轉身。
鑰匙已經找到鑰匙孔,從背後的那聲木頭使得她手一抖,一抖之後停頓,若有所待著。
「別鬧了木頭,和我回家吧。嗯?」
那樣的語氣怎麼聽都有點像是,主人在面對著他離家出走的寵物說:嘿,親愛的,和我回家吧。
緊握著鑰匙,發力,門打開了。
背後又傳來他的聲音——
「你總是有辦法一次次讓我在你面前妥協。」
「I surrender to you」
「I surrender to you」中文譯製為「我向你投降。」
我向你投降
康橋緊握著鑰匙,發力,門打開了。
背後再一次傳來霍蓮煾的聲音——
「I surrender to you。」
就這樣手裡的鑰匙掉落在了地上,有一種情感叫做我們同步,當牽手時我們可以從各自的手掌心裡感覺到彼此之間的愛戀。
可遺憾的是。
「你想要什麼,想讓我為你做什麼和我說。」
彎腰撿起地上的鑰匙。
「我知道你在介意什麼,關於……關於文秀清,我保證以後都不會和她有任何聯繫,而且我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我和你的保證了。」
鑰匙緊緊握在手上,轉身,衝著他笑:「霍蓮煾,你每次都這麼自以為是,你現在還不明白嗎?我們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十八歲和十五歲,霍蓮煾我現在二十歲了,剛剛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嗎?如果我和你說我想擁有和同齡人一樣,屬於一份可以放在陽光底下的情感,你可以給我嗎?」
就那樣,康橋把那些話一口氣的說出來,然後用蓮煾少爺所討厭的,用一雙死魚眼直勾勾的看著他。
燈光太暗,她沒能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從此時此刻他身上所釋放出來的,她可以窺見一二:霍蓮煾這次真的在生氣了。
倪海棠的女兒終於露出屬於她貪婪的一面了。
「你瘋了。」他說:「不要忘了,想方設法爬上我的床的人是你!」
這個康橋知道。
「我想,我也大約是瘋了,我現在本來應該是在前往紐約的航班上,可我居然傻乎乎的跑到這裡來,就為了你這樣的女人,你這樣的一種女人。」
「很顯然,你想爬得比你媽媽更高,如果你不把你的貪婪,如此赤.裸裸的暴露出來的話,也許我會試著從你的角度去理解你,可現在我只能和你說你讓我覺得噁心。」
那種一抽一抽的疼痛呵,又悄無聲息的蔓延開了,疼得她連反駁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在心裡瘋狂的埋怨他:霍蓮煾,為什麼要來,霍蓮煾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為什麼要把她手指上的傷痕數得清清楚楚。
這樣一來,使得她又開始胡思亂想的,他明明知道她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
康橋用最後一丁點的力氣,和霍蓮煾說如果做不到那麼請回吧。
等到霍蓮煾身影消失在拐彎處,康橋這才轉過身,打開房間門,那一刻,康橋感覺到那個把背部貼在門板上的宛如一具軀殼。
次日,和往常一樣的時間點康橋來到餐館,餐館沒有和之前的早晨一樣,坐滿了前來吃早點的客人。
餐館老闆娘靠在櫃檯邊笑盈盈的看著康橋。
十幾分鐘過後,康橋兜里揣著老闆娘發給她的工資,一向很摳門的老闆娘多給了她一倍的薪水,按照老闆娘的說法是,他們決定搬到斯里巴加灣去,所以賣掉餐廳聽起來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距離回斯里巴加灣,還差不多有一個月左右時間,康橋覺得她應該再找一份工作,這一天,康橋跑了三個地方,兩個餐廳一個柔道館,但結果和她找第一份工作時的遭遇差不多,因為工作經驗少而被拒之門外。
夜幕降臨時康橋回到自己的住處。
一起宛如歷史重演,除了時間不同,同樣的場景,同樣的燈光同樣的人物,霍蓮煾還站在昨晚他站在的位置上。
康橋心裡嘆了一口氣,想必她又要度過一個無眠之夜了。
就像是忘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似的,他和她說:我買了後天回紐約的機票,如果你是想避開我的話大可不必。
即使在心裡盼著他快點離開,可這刻她心裡卻是開始捨不得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種情緒在作祟,使得康橋趁著不太明亮的燈光光線目光貪婪的落在他臉上。
「我讓人買下那個餐館,距離你回去還有二十八天時間,我敢和你保證在這二十八天裡沒有人敢雇用你。」
拿在康橋手裡的是,她從小賣部買回來的袋裝飲料,就那樣那袋飲料朝著霍蓮煾身上扔去,顏色鮮艷的飲料液體,把他白色襯衫染成淺黃色,淺黃色又快速變成橙黃色。
康橋想蓮煾少爺大約又要大發雷霆了,又要說她不識抬舉了。
可沒有,他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句:「木頭和我回去吧。」
忽然而至的惱火,就這樣竄到了她的喉嚨口:我不,我不,我不回去!我就是不回去!!
「你不想小樊嗎?小樊可是很想你來著。」
就像是回應霍蓮煾的這句話一樣,康橋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這個手機號就只有霍小樊知道,手機自然是霍小樊打來的。
電話彼端,霍小樊聲音里有哭腔:「姐姐,我想你了,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不去想你了,可不知道為什麼天一黑心裡就特別難受。」
「姐姐,快回來吧。」
掛斷電話,手機就往著霍蓮煾身上砸去,這電話肯定是霍蓮煾讓霍小樊打的,離開之前霍小樊可是一再保證他是一個勇敢的小孩。
第二次電話想往他身上砸時手為握住,然後康橋聽到了來自霍蓮煾又低又沉的嗓音,那個嗓音在說著:
「想你的可不僅僅是霍小樊。」
深夜,差不多五十坪的空間裡除了床、電視、沙發再無他物,床和沙發就間隔半米左右距離。
康橋睡在床上,霍蓮煾睡在沙發上,這裡的夜晚十分的安靜,一切細微聲音都清晰可辨。
時不時的康橋被浴室水龍頭滴落的水聲驚醒,眼睛睜開一下第一時間就去找霍蓮煾,找到躺在沙發上的霍蓮煾之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霍蓮煾離開沙發康橋是知道的,緊閉著眼睛假裝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任憑著在他借著微光找到她的手,任憑著他手一一去觸摸她手指頭上的傷疤,最終他的手指頭停留在了她的尾指上,許久……
終於,他的手來到她的左邊臉頰上,停頓,觸摸,低語「那天,我一定把你打得很疼,木頭打完之後我就後悔了,後悔得要死。」
那一刻,康橋終於弄明白了,也許在她的潛意識裡,盼望著這一刻,只有他的手指和溫柔才能撫平那個巴掌所帶來的心靈創傷。
也許,她只是在和他撒嬌來著,蓮煾,你不該為了別的女人打我,蓮煾,你為了別的女人打我十分的生氣。
所以,我用了那樣的一個爛藉口讓自己出現在這裡,我其實在心裡頭等待著你找到我。
手指頭輕輕的,小心翼翼的一遍一遍的撫摸著她的臉頰。
移動著身體,臉頰主動朝著他手掌心貼上去,睜開眼睛,瞅著他,聽著他啞聲說喚一句「木頭。」
「木頭。」
「嗯。」
「忘了我昨晚說的那些混帳話。」
「好。」
說完那句好之後就那樣瞅著他,他低下頭,當唇即將觸到她唇時,她別開了臉,低聲說出一句「我明天跟你回去。」
康橋人生中的第二次離家出走僅僅維持十二天。
回到斯里巴加灣是九月一號,車子開進金色大門裡,站在那裡的姚管家,看到康橋從霍蓮煾車上下來時表情一怔。
「我在路上看到她,就順便帶她回來。」霍蓮煾輕描淡寫說著。
康橋也佯裝不好意思模樣:「剛剛我發現我的錢不夠付計程車費,蓮煾在路上把我撿了回來。」
這話前半段尷尬,後半段帶著很明顯的討好意味,於是這一幕在那個老人家眼裡,應該變成因為錢花光提前回來的她,在路上碰到剛剛出海回來的他。
在這位年近七旬的老者眼裡,他們大約只是兩個孩子而已。
姚管家樂呵呵的說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康橋,小樊看到你一定很高興,他這幾天愁眉不展的。
就像姚管家說的那樣霍小樊一看到她十分的興奮,抱著她一個勁兒說著姐姐下次要走也帶我一起去吧。
最後,小傢伙支支吾吾說出,姐姐你不要生氣,你不在的時候都是蓮煾哥哥陪我玩,蓮煾哥哥和我說,他打完你之後就開始後悔了,我看著蓮煾哥哥的臉,我也覺得他後悔了,很後悔很後悔的樣子,然後……
「然後,我就答應了他讓我做的事情,我給你打電話了,姐姐,你生氣了嗎?」
「沒有。」康橋摸了摸霍小樊的頭髮。
這個晚上,康橋和霍蓮煾在他母親的花園見面,見面地點是霍蓮煾提出來的,沉默了幾分鐘之後他說,明天我要走了。
「嗯。」淡淡應答著。
又是幾分鐘過去了。
「康橋。」
「嗯。」
片刻,霍蓮煾說:「關於文秀清……」
聽到這裡康橋的心抖了一下,那一下之後手指仿佛被傳染到了,指尖開始微微的顫抖著,下一秒,她的手被包在他手掌里。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對於文秀清存在是什麼樣的情感,第一眼就很熟悉,熟悉又親切,從來就沒有人給過那樣的感覺,除此之外,好像再無其他。」
真的再也沒有其他嗎,真的沒有嗎?
就仿佛聽到她心裡的話一樣,他再次低低說出:「康橋,我不想否認一件事情,我和她在一起時很輕鬆。」
有那麼一瞬間,康橋想狠狠把自己的手,從他手掌里解脫出來,然後用腳狠狠踢他,一定要把他的踢得生疼生疼。
不,不,明天他就要走了,她不想把最後的相處時光浪費在不愉快之中,明天康橋沒打算見霍蓮煾。
「生氣了?」他的聲音輕輕的縈繞在她耳畔:「我只是不想騙你。」
他們就那樣靜靜待在那裡,誰也沒有說話,夜逐漸深沉,他們的頭髮鞋子衣服也和花園裡的花朵一樣沾滿露珠。
他把她拉到他懷裡時她沒有抗拒,他低頭想親吻她的嘴唇時她別開臉去,就像是急於要糖吃的孩子一樣,聲音裡頭帶著滿滿的耍賴意味:「我今天就走了,嗯。」
蓮煾少爺大約想表達的是「我明天就走了,木頭你難道還不想讓我親你嗎?」
這個人太自私了,前一刻才和她坦白和別的女孩在一起很輕鬆,後面一刻就想要親她的嘴唇。
吸氣,昂起臉,說:「那天晚上我和你說的話不是隨便說說而已,蓮煾,我二十歲了。」
很近的距離,康橋又感覺到來自於他灼人的氣息了,想必,他又要生氣了。
「蓮煾。」聲音微澀:「我沒想和你要什麼,我就希望你能好好的想一想而已,在接下來的一年時間裡,我們不要見面,我們不要往彼此手機里打電話,我們不要有任何的聯繫,我們就用這一年的時間裡好好的想一想,我在你的生命中意味著什麼,你在我的生命中又意味著什麼。」
許久,康橋沒有等來霍蓮煾的回應。
於是,手去觸摸他的手,低低的叫了一聲蓮煾。
撒嬌:「蓮煾,好不好。」
許久——
「你想那樣嗎?」
康橋點頭。
霍蓮煾應答出來的那聲「好吧」聽著有點冷淡的模樣,可即使是這樣康橋的心裡,還是有了淡淡的喜悅,他願意去好好的想一想了,沒有用極端的手段,沒有再執著於對她身體的糾纏。
又深又遠的迴廊處,她和他說晚安,他沒有放開她的手,他說康橋你明天來送我。
「我明天要回學校報名。」她和他說。
「我等你。」他和她說。
他和她一個往東一個往西。
文秀清已經記不清楚自己都第幾次看表了,今天是學校報名的第二天,從昨天開始文秀清的生活就步入了正常的軌道,辭掉俱樂部的工作,媽媽回到廣場擺攤,按說此時此刻的她,心裡應該是滿足的。
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的一角空空的,唯一充斥在她心裡的念頭是:霍蓮煾今天要離開了。
文秀清從高雅拉那裡得知,霍蓮煾今天下午五點的航班。
從那個巴掌之後,文秀清再也沒有見到過霍蓮煾,他不再和他朋友們一起出現在她工作的俱樂部,數次文秀清鼓起勇氣往霍蓮煾手機打電話,可她的電話一次他也沒有接起。
關於霍蓮煾的若干訊息,文秀清只能從高雅拉那裡獲知。
現在距離霍蓮煾的航班時間還要兩個半鐘頭,一股聲音驅使著文秀清扯開腳步,現在還來得及。
自行車飛快越過門線,余光中文秀清看到那個從黑色轎車下來的玲瓏身影,剎車,腳同時墊在地上,自行車停頓了下來。
某年某日曾經在漫天彩霞下,教她用四個音標說話的女孩從車上下來,她和她一樣穿著純白色的襯衫配天藍色百褶裙。
和她穿著斯里巴加灣市女中校服的女孩叫康橋,他們說康橋是霍蓮煾的姐姐。
可文秀清覺得康橋和霍蓮煾一點也不像姐弟,幾天前文秀清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高雅拉,當時,高雅拉笑得花枝亂顫,就好像她說的話很可笑似的,不僅高雅拉在笑,她的朋友們也在笑,那些笑聲讓文秀清感覺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個笨死了的問題。
下意識間文秀清目光落在康橋的臉頰上,皮膚白皙在陽光的照射下,看起來就像透明似的,有種吹彈可破的美感,儼然已經找不到那天霍蓮煾留下她臉頰上的巴掌印。
文秀清猜那天霍蓮煾肯定把她打得很疼,離開的時候她的半邊臉是腫起來的。
她從車上下來,名牌手袋名牌皮鞋,板著的一張臉有著和霍蓮煾相似的那種高高在上。
想了想,文秀清朝著康橋走去,還沒有等她靠近,就被穿著制服的司機手,攔在了距離康橋差不多一米遠的範圍內。
她看到她了,下意識間文秀清叫了一聲「學姐。」
離開去紐約
文秀清朝著康橋走去,下意識間叫了一聲「學姐。」
她聽見了,目光快速往著她這裡掃了一下之後,又變成之前的目不斜視,就這樣她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
直到康橋的身影進入到校園門口,那位司機這才擱下手,文秀清吶吶的站在那裡,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會兒想做些什麼。
四點整,文秀清站在候機廳一處不顯眼的所在,安靜的看著霍蓮煾和他的朋友們一一道別,她在這裡已經站了差不多十分鐘時間了,霍蓮煾的身邊一直有人,她不好意思上前。
差不多四點半時間,霍蓮煾的朋友們終於都走了,鼓起了勇氣文秀清朝著霍蓮煾走去。
霍蓮煾在看到她時微微的斂起眉頭,但很快的表情回歸到之前淡淡的模樣,淡淡的和她打了招呼「嗨。」
小心翼翼抬手,顫抖著聲音文秀清也說了一聲「嗨。」
屬於女孩子那種很奇妙的第六感在告訴著文秀清,霍蓮煾並不討厭她,在那些不討厭中,還附帶著某種淡淡的好感,就像是媽媽告訴她的「秀清,那個男孩子看你的目光不尋常。」
鑑於這點,文秀清第一次主動的朝著一個男孩子靠近。
壓下緊張的情緒,從書包里拿出她昨夜編的竹蜻蜓,他們第二次在廣場上見面時,他從一大堆草編製品中,挑走的就是她現在手中拿著的竹蜻蜓。
現在躺在文秀清手掌上的竹蜻蜓看起來栩栩如生,手掌朝著他,說:「這個是我昨晚編的,送你,我就只會這個。」
那隻攤在手掌心的竹蜻蜓遲遲沒有被接走,文秀清心裡著急極了,是不是她編得不夠漂亮?
可那真是的是她編得最漂亮的一隻竹蜻蜓了。
一急,聲音就抖,語言組織也不利索:「霍……霍蓮煾,我送你這個……沒有別的意思,我就只想和你表達我的感謝,如果……如果沒有你的話,我想我和我媽媽……對了,我媽媽說……我媽媽說無論如何都得和你表達一下感謝,霍……」
遲遲沒有被接走的竹蜻蜓,還有一臉淡漠的人,讓文秀清的眼眶集滿了淚水,就差沒有掉落下來了。
最終,她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就只能選擇透過淚光去看他。
應該是這副模樣吧?就是這樣的一副模樣,使得霍蓮煾總是想不由自主的想拉眼前的女孩一把,想讓她一直保持著現在純粹的模樣。
伸手,拿走了躺在文秀清手掌上的竹蜻蜓,在她的一臉期盼下說出「很漂亮。」
躺在手掌心上許久的竹蜻蜓終於被他拿走了,文秀清在心裡大大的松下了一口氣,她的直覺、媽媽的直覺沒有欺騙她。
那一口氣松下了之後,文秀清為自己剛剛眼淚來得那麼快而感到丟臉,自從認識霍蓮煾之後,她的眼淚來得特別容易,特別是在霍蓮煾面前。
揉了揉臉文秀清把淚水揉散。
這時,文秀清想起了媽媽讓她說的很重要的話還沒有說。
「霍蓮煾,我媽媽說房子的事情她會想辦法,如果到最後真的沒有辦法的話,她會努力籌錢……」
還沒有等文秀清說完,就聽到來自於霍蓮煾的那句「文秀清,我和她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文秀清心裡一愣,霍蓮煾的話讓她有點聽不明白,於是她問他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霍蓮煾的語速放得很慢,生怕她聽不清楚似的,一字一句說出:
「文秀清,你聽清楚了,我和康橋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離開機場時文秀清還渾渾噩噩的,霍蓮煾在說完那句話之後和她說再見,那一個瞬間文秀清感覺到從霍蓮煾口中說出的「文秀清,再見」包含這某種特殊的意義。
就宛如,他在和她做最後的道別。
坐上公車,臉貼在車窗玻璃上,當淚水掉落下來的那一刻,文秀清明白了一件事情,拿起手機,文秀清給自己的媽媽打了一個電話。
「媽媽,我喜歡上了霍蓮煾。」
同一時間,康橋躺在樹下的草地上,透過樹葉縫隙去天空,看著那些凝固在天空中的雲彩從純白色變成米白色,再從米白色變成淡黃色。
手機鬧鐘響起,五點了,霍蓮煾是五點半的航班,這個時間點霍蓮煾應該已經辦理好登機手續了,慢吞吞站了起來,離開。
慢吞吞的朝著校門口走,隨著時間一點點臨近五點半康橋的腳步越來越快。
電子門上的大屏幕上,正在顯示著大門外的場景,接她回家的車停在正中央位置,目光一直往後面推移,康橋看到了停在不顯眼地方的幾輛計程車。
康橋沒有和以前一樣,從正門離開而是來到了後門,低著頭從後門離開,直接打開停在路邊一輛計程車車門,說了一句「到機場。」
在計程車往著機場路上行駛時,康橋每隔五分鐘就和司機說能不能把車開快一點,司機被她問煩了,問她你為什麼這麼急著趕往機場。
「我男朋友。」話說到這裡康橋忽然間一愣,一愣之後繼續說:「我男朋友要到紐約去了。」
這是康橋第一次用男朋友這個詞彙稱呼霍蓮煾,第一句「男朋友」讓她心裡咯噔了一下,而第二句「男朋友」語氣稔熟,也有著淡淡的甜蜜和酸澀。
就像是找到了很不錯的說話對象一樣,康橋繼續說著:「昨晚,我們本來好好的,可他說了一些讓我很生氣的話,然後……」
「然後呢?」司機問她。
很自然的說出:「然後我就不讓他吻我了,他這一走就要一年,這一年裡他一定會為這個耿耿於懷。」
「我得讓他吻到我。」
計程車司機因為她的話轉過頭來看她,於是她提醒他先生你得看前面,計程車司機嘴裡說著「好,好。」轉過頭去了,接下來,他的車速讓康橋很滿意。
下了計程車康橋發瘋的往著機場入口沖。
站在電子顯示屏前,看到電子顯示屏上註明,前往紐約的航班已經在二十分鐘前,從斯里巴加灣市機場起飛時腳一軟,身體往下矮。
在康橋以為她會在眾目睽睽下,出了個大洋相時有雙手拽住了她,她沒有跌坐在地上去。
近在咫尺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轉過身頭擱在他肩膀上,手捶打著他的肩部,這個混蛋,他昨天晚上說了讓她很討厭的話。
一名機場主管走在最前面,阿耀走在機場主管後面,霍蓮煾第三,康橋走在最後,一行人來到了註明旅客止步的那塊區域,停在那個房間門口,機場主管打開房間門,霍蓮煾把五點半飛紐約的航班改成了八點飛華盛頓的航班。
貼在門板上她昂起臉,瞅著她,問他:如果我沒有出現呢?
「那就再改,一直改到你出現為止。」他瞅著她,回答。
然後,他們再也沒有說話,他們從彼此的眼眸底下看到各自的模樣,就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踮起腳尖,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的奉獻昨晚沒有讓他吻到的唇,如果問康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話,那麼這一刻大約是最為重要的答案了,讓他,吻到她的唇。
她允許了他的為所欲為,純白色的襯衫還穿在她身上,膝蓋處薄薄的那一層掉落在她的腳腕處,解脫了鞋,薄薄的那一層從她的還穿著襪子的腳尖滑落,她甚至於主動在在他耳邊耳語,蓮煾抱我到桌上去。就這樣他們輾轉來到了桌上,介於他昨晚說的不開心的話,她覺得應該得為難一下他,她說蓮煾你去把窗簾拉上,他斂眉,她的目光微微的往著他某個地方一掃,身體往後一仰,手掌反撐在桌面上,拉長著聲音:蓮煾,我不習慣窗簾沒有拉上。
腳一伸,抵住他想靠近她的身體,用眼神警告,於是他咒罵著艱難的移動到窗戶那邊去,他在拉窗簾時她趕緊解開自己的頭髮,他最喜歡她那樣了,解開了頭髮之後再稍微調整一下姿勢,然後半眯著眼睛瞅著霍蓮煾,垂落在桌下的腳在那裡盪啊盪的,目光追隨著他,一直到他走到她面前,一直到他抓住了她的腳腕,握住她腳腕的手一扯,她的整個身體在他的帶動下往前,他傾聲唇落在她耳畔:剛剛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我在想你剛剛那樣子,如果有一天讓別的男人看到的話,我想我也許會摳下他的眼睛。
等到康橋看著的那些散落一地的文件時,後知後覺中才意識到她有多麼的大膽,這會,一張發燙的臉去找尋他,他此時此刻正在用無比懊悔的表情,看著她大腿外側所留下來的手印,最後階段他拽住了她的腿,孜孜不倦的延續著那個最為原始的動作,手去觸摸他汗淋淋的鬢角,叫了一聲蓮煾。
他抬起眼睛瞅她,她衝著他笑。
把房間的一切收拾好,他們依偎在沙發上,從這裡的窗戶看過去,機場大廳已經一派燈火通明。
夜已經來臨了,一個小時之後,他就處於一萬米高空上。
臉擱在他心上那塊位置,說:從六點到晚上八點,是屬於康橋和霍蓮煾的作弊時間,蓮煾我這樣說你懂嗎?
「嗯。」他淡淡的應答一句。
「一切按照我們昨晚約定的那樣,蓮煾你說好不好?」
「好。」
時間來到七點整,再過十分鐘他們就要離開這個房間了,目光從窗外拉回,落在霍蓮煾旅行包上,那是設計感很強的雙肩包,用來放平板電腦遊戲機手機證件這類的東西,雙肩包右邊的那個紐扣並沒拉好,沒有拉好的一角露出了遊戲機,除了遊戲機還有……
還有一隻綠色的草編蜻蜓。
那隻綠色蜻蜓就和康橋第一次,在霍小樊房間看到的一樣,栩栩如生,充滿著生命力,在康橋來帶機場時她看到文秀清了。
那時康橋坐在計程車上,文秀清坐在公車上,在那處紅綠燈處,載著康橋的計程車和載著文秀清的公交車擦肩而過。
她看到她了,而她沒有看到她。
霍蓮煾不是那種無緣無故會對人好的人。
目光從綠蜻蜓離開,調整好情緒,喚了一聲蓮煾。
「嗯。」他的手懶懶觸著她的鬢髮。
「蓮煾,如果有一天你對別的女孩動心了,記得告訴我。」
那一刻,康橋覺得她那話說著挺灑脫的,可事實是那樣嗎?不,事實上她心裡的某一個角落裡充斥著小小的希翼。
蓮煾,快開口和我說話,說我剛剛說的話特別的傻,說你其實已經對一位姑娘動心了,那是一個大眼睛姑娘。
到那時她肯定裝模作樣的問他:蓮煾我能知道那位那大眼睛姑娘的名字嗎?
接下來呢?接下來還沒有等她的話完全說清楚,他就來堵住她的唇。
把她吻得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他才用甜蜜的聲音告訴她「那個大眼睛姑娘有一個臭毛病,就是她瞪著別人看的時候,讓人尤為的不舒服,你現在猜到答案了嗎?」
到那時,她會一遍遍親吻著他的臉龐,每親一下就說「我知道了」,每親一下就說「我知道了」,直到他露出嫌棄的表情警告她:
嘿嘿,注意你的口水。
可,很遺憾,沒有她說盼望的那些。
沉默了許久。
「好。」他回答出。
半個鐘頭之後,在他的兩位黑人隨從的護送下,霍蓮煾低著頭頭也不回。
而她依然站在原地,抬手康橋朝著霍蓮煾的背影揮手,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康橋這才把手收回來,這一刻怎麼看都像,霍蓮煾才是提出需要一年時間冷靜思考的那個人。
離開機場時夜色蒼茫。
當明天太陽升起時,他們天各一方,他在北半球她在南半球。
他和她最後的甜蜜時光
二零零六跨年夜,康橋正在沙灘上觀看新年露天音樂會,這是斯里巴加灣市的品牌節目,金屬樂器、人氣組合、免費的啤酒、星光海灘是音樂會永恆的主題。
和康橋一起參加音樂會的,還有她的幾位同學,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種類型的音樂節,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很大原因是霍小樊去了新加坡。
三天前,霍小樊坐上霍正楷的私人飛機,他們此行的目的是新加坡,終於,變成媽媽所希望的那樣。
在霍小樊離開之後,康橋去祭拜了自己的母親,絮絮叨叨的她和媽媽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那些話都是圍繞著霍小樊轉的,最後,她告訴了媽媽,那個把她心裡快要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秘密:媽媽我愛上霍蓮煾了。
霍蓮煾,霍蓮煾。
一切遠遠比想像中的還要來得艱難,要擁有多麼大的毅力,才能按住那雙拼命想給他打電話的手,甚至於在腦子裡無時無刻的充斥著「我不和他說話,我就只聽他的那句『餵』」、「即使沒有那句『餵』哪怕傾聽他的呼吸也好」這類的想法。
在腦子裡一次次充斥著這樣的想法時,心裡又在不停糾結於,此時此刻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樣,在拼命的壓制住想要給她打電話的念頭。
蓮煾,你想好了嗎?思念是不是也讓你備受煎熬,在那些煎熬中你是不是看清楚了一些的事情。
是不是來年夏天,在你媽媽的花園裡,在漫天星光下,你要一遍遍親吻著我嘴唇,一遍遍告訴我「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和你做那樣的約定了,我要瘋了。」
其實,這是我的心裡話。
你呢?
心裡的那句「你呢」和新年最後的倒計時同步。
震耳欲聾的「一」當中,海灣上空蕩起了盛大煙火,美得讓讓驚心動魄,很多情侶在最後的倒計時中接吻,那些緊緊粘在一起的頭顱讓康橋看得淚流滿面。
霍蓮煾,霍蓮煾。
當那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康橋面前時,她貪婪的盯著他,嘴裡喃喃的,發瘋般的,入魔般的念著:
「在黑暗森林裡行走了很久的孩子,完成了第一千次虔誠的祈禱之後,騎著馬的年輕騎士從天而降,他用手中的寶劍劃開了重重的霾和晝,光從寶劍劃開的裂口中滲透了出來。」
念著,重複的念著……
直到她的嘴唇被堵在,長驅直入的舌尖瘋狂捲住她的舌尖,她也不示弱回卷,緊緊纏住,啃、咬、逗弄、還擊、妥協,感覺到疼痛,感覺到屬於從口腔溢出的腥味才敢去相信。
此時此刻,他真的站在她的面前。
康橋想,她會不會被他吻到窒息而死,那一刻她真的是那樣想的,在大片大片由於窒息所產生的黑暗中他終於放開了她。
倒退一步,去看他。
真的是他,真的是霍蓮煾。
霍蓮煾怎麼會在這裡?!
霍蓮煾現在不是和他的朋友,到加勒比海區去新年旅行嗎?應該出現在加勒比海區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眼睛是相信了,可心還不相信。
小心翼翼去觸摸他的臉,小心翼翼的喚:蓮煾。
在她嘴裡喚著那句蓮煾時,她的眼眶裡聚滿了淚光,聽到他應答出那聲「嗯」時,她已經嗚嗚的哭了起來。
一邊哭著一邊責怪著他,罵他是不守信用的人,罵他破壞他們之間的約定。
直到他再次吻住她的嘴唇。
那個吻可真長,在漫天煙花下宛如天荒地老一般。
他在她耳邊哄著她呵著她:別哭別哭,木頭你別哭別哭。
嘴巴可真笨,不知道為什麼康橋這個晚上的淚水特別多,一撥掉完又來了一撥,直到——
他暗啞的嗓音在她耳畔溢出:「我要瘋了。」
她呆呆的看著他,她不知道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嘆氣:「如果不出現在這裡的話,我想我會瘋掉。」
呵——
「蓮煾。」她傻傻的開口。
「噓。」他示意她安靜:「這次,你得聽我的,我們再玩一次作弊。」
她承認,他的出現讓她方寸大亂,讓他腦子裡一片暈乎乎的,導致於她傻傻的,呆呆的看著他,他用漂亮的眼睛瞅著她,用美好的嗓音問著她「要和我一起玩嗎?」
要的要的,自然要的,傻傻點頭。
他衝著她笑,也只不過是幾個月時間。
她覺得他更漂亮了,漂亮得讓她的喉嚨發澀發乾,那種乾澀仿佛波及到她的唇瓣,於是她用舌尖潤了潤唇瓣,然後惹來他低低的咒罵,在咒罵中他的手觸了觸她臉頰:傻不溜秋的。
他看似在努力的調整呼吸。
調整完呼吸之後他一本正經和她說:「這次我要掌握遊戲主導權。」
點頭。
「這次遊戲時間為三十六個小時,在接下來的三十六個小時裡,對於我的任何決定你無權干涉。」
意識到這話聽起來她會吃大虧的樣子,斂著眉頭。
於是他惡狠狠凶她:「康橋,我可是為了你從紐約飛加勒比,再從加勒比飛到這裡,為了這一刻,我可是饒了大半個地球。」
為了這一刻我可是饒了大半個地球,這聽起來美極了。
咧嘴,衝著他笑。
他抬起的手腕,說:「現在遊戲時間開始。」
遊戲時間開始了嗎?所以三十六個小時開始在倒計時了嗎,心就這樣的躁動了起來,宛如螞蟻在搬家一樣,能力很小可又想要得很多,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的算:要他像誰的男友一樣去給她排隊買東西,要他像誰的男友一樣背著她看音樂會,要他像誰的男友一樣……
「嘿嘿。」他拽住她的馬尾辮:「你好像忘了,遊戲主導權是去我,去哪裡要做什麼都得聽我的。」
對哦。
於是她乖乖閉上嘴,乖乖的在他示意下把手給到他手掌里。
霍蓮煾要她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打電話回家說她今晚和明晚要和同學玩通宵,電話拿在手上康橋就是不敢打。
他敲了一下她頭殼,然後用他那張漂亮的臉蛋哄來了證人,被霍蓮煾迷住的女孩給吳姨打電話,就這樣康橋和那女孩一唱一和的,讓吳姨相信她臨時決定和她朋友過這個新年假期。
在漫天的煙花下她昂起頭問他接下來呢?他眼裡所傳達的已經昭然若揭,接下來他們去了藥店和超市,海灣到處都是那種提供男女玩樂的便利酒店,他拉著她的手往距離超市最近的便利酒店走去,在電梯處他們就吻上了,他們避開電梯攝像在角落糾纏著,這一晚她真的特別大膽,她甚至於手打開他牛仔褲拉鏈去試探他硬了沒有,試探到的結果使得她格格的笑了起來,打開日式公寓房間,一到玄關處他就進入了她,她如此強烈的感覺到,屬於他在她裡面所締造出來的侵略性,那種侵略性帶有著很強的男孩,要轉變成為男人初期徵兆,而他不在為他所增長增大的尺寸而遮遮掩掩了,相反,他更像是戰場上急於證明自己的勇士一樣,在狠狠撞擊幾次之後趴在她耳畔「你的小姑娘還受得了嗎?」她也拿出那種潑辣姑娘的勁頭「放馬過來吧混蛋。」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說話,他們用最為原始的方式在表達著屬於戀人的那種思念。
房間是正正方方的,四片牆採用很多很多個四方格子組成,四方格子糊著米白色宣紙,地鋪是長方形的,地席和被套是藍色蘇格蘭方格,被他解散的頭髮四處散落,她半側著的臉埋在枕頭上,目光毫無聚焦落在有米白色宣紙襯托出來的那些橘黃色光線上,他的身體緊緊的貼在她背上,手穿過被單握住她的胸有一下沒一下逗弄著,他們彼此身上還有汗水留下來的那種油膩,按照蓮煾少爺的習慣昨晚就去洗澡,可這會他沒有動,康橋瞧著瞧著忽然笑了起來,他問她在笑什麼,她回答沒什麼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笑什麼?
其實,康橋知道自己在笑什麼,她想那是由心生出來的笑容,那種笑容亮亮的,刺刺的,暖暖的,他和此時此刻正貼在她背上的男孩呵,見證了彼此之間最為隱秘的成長,達到了最最親密無間的關係,他們剛剛小小的談論了一下他的……咧開嘴,笑出了聲音來。
「笑什麼?」「不知道?」「都笑成這樣了還說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二零零六年的新年夜晚,在那個四四方方的房間裡,他們一遍遍重複著諸如此類無聊的話,他們的衣服一直安靜的擱在一邊,一擱就是一整夜,兩具不著片縷的身體躲在方格被單下,屬於潛藏在年輕身體裡的荷爾蒙總是一觸即發,這一晚他要了她三次,最後他們雙雙躺在浴缸里,窗外有逐漸泛白的天光,這一日的天光讓康橋恍然覺得也許下一秒就天荒地老去了。
有那麼一瞬間那句話就要脫口而出了,最終還是不敢,不敢問蓮煾二十七歲的你還會饒了大半個地球來見我嗎?
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
那一刻,康橋心裡是悲傷的,因為她有多清楚自己,就像是外婆說的那樣我們家康橋是那種死腦筋的人,霍蓮煾對於她來說,就像是童年時代的Coca Cola,一惦記就很多很多年。
再一夜來臨時,康橋和霍蓮煾躺在遊艇甲板上聽著海潮聲,這一天,他們租了小型的遊艇,遊艇一直往南邊方向開。
他們遠離海岸遠離陸地,和他們度過作弊時間的還有海風、海浪、有時時刻刻打算偷走他們香腸的海鳥。
在那個不太大的空間裡,他們度過很多個親密時刻,嗯,蓮煾少爺還幫她扎頭髮呢,他為她扎頭髮自然不是致敬那些銀幕情人。
那時她在給他烤魚,他說她得把頭髮紮起來,防止她的頭髮粘在看起來香噴噴的魚身上。
他抱著胳膊在一邊催她快點烤魚球賽就要開始了,催完之後又埋怨她為什麼不把頭髮紮起來,那時康橋很想一腳把他踹到海里去,她的發圈更早之前,就被他丟到海里去了,這位有一個癖好做的時候非得解開她頭髮,那時他把她哄到了窗戶那塊,一邊吻著她一邊從她衣服里抽出胸衣,抽出胸衣之後就是發圈。
康橋可不能把霍蓮煾踹帶海里去,她不會開遊艇,於是在她給他發了無數次眼刀之後,他乖乖的說:我來給你扎頭髮吧。
最終他用一個裝飾花取代她的發圈,笨手笨腳幫她扎完頭髮之後他也不看球賽了,就在那裡瞅著她,然後忽然說出了這麼一句「木頭,要不要我給你畫一張像。」
霍蓮煾身上有屬於母親遺傳給他的藝術天賦,他七歲畫的畫現在還留在斯里巴加灣市皇室館藏里。
就這樣康橋乖乖的按照霍蓮煾所要求的姿勢坐在臨海所在。
臨近尾聲時他說木頭你唇色不夠紅,於是他來到她面前,含住她的嘴唇,兩片嘴唇被他狠狠的吸吮在口中,直到她的嘴唇發麻了他放開她。
最後,出現在畫冊上的女孩嫵媚美好,特別是點綴在蒼白臉上的那一抹紅潤,柔嫩得宛如隨時隨地可以揉出水來的花瓣。
看到畫像時她哭了,哭得就像孩子,她從她愛人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模樣:原來我是這樣子的,原來我就是這樣子的。
他把她畫得很美很好。
他看著她淡淡笑著,手一一擦去她臉上的淚水。
怎麼能不愛他呢,怎麼會不愛他呢。
可屬於人間的那種愛好像距離他們很遠很遠。
滿天星光下,她把手交到他手上,他們在甲板上跳起華爾茲,最初很一本正經來著,漸漸的不知道是誰先不正經,誰的腳先踩到誰的腳一下,誰的唇又是先去親吻誰的嘴唇一下,誰的手又是先摸了誰一下,最終他們沒有來得及到房間去,躺在甲板上,她偷偷抓了一塊麵包,朝著在那裡偷看的鳥兒丟了過去,受到驚嚇的鳥兒展開白色的翅膀消失在茫茫的海面上,目光落在鳥兒消失的地方,直到頂尖所在傳來了一陣刺痛,「我的姐姐,你不專心。」他呵她,好吧,好吧專心一點,手落在埋在胸前的那漂亮的後腦勺上,雙腿緊緊纏上他的腰,時間就這樣一點點的在一堆瑣碎的事情中悄然而逝。
三十六個小時之後,深夜,透過機場停機坪的圍欄,康橋追著那架遠去的飛機跑,一直到它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離開時他最後和她說的一句話就是:「等再見面時,我就十八歲了,十八歲我就可以給你買一張成人電影票了。」
那個時候,康橋所想不到的是那三十六個小時的作弊時間,是屬於她和霍蓮煾最後的甜蜜時刻。
二零零六年夏天,命運終於揮起了長劍,毫不留情狠狠斬斷了屬於他和她之間的情緣。
此時此刻身處於一萬英尺高空上的霍蓮煾也永遠想不到,命運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給他和康橋畫上了休止號。
五月最後一天,深夜,那通電話成為了一連串事件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