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回憶(下)(3)(2)
2024-09-29 13:16:19
作者: 巒
霍蓮煾站了起來,康橋依然維持著半靠在牆上的姿勢,他站在那裡,居高臨下,聲音冷淡。
「你以為你抓住了一個最好的時機,幹了一件很聰明的事情?在我看來,恰恰相反,你就像是那種拿著不錯的文憑,對著他們的潛在僱主漫天要價的蠢蛋。」
說完之後霍蓮煾轉過身去,那時她清楚的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是的,是厭惡,就像某年某日,在小南國昏黃的日頭下,剛剛回到家的少年,在看著那個忽然闖進他家裡,破壞他父親母親誓言的女人。
目光不受控制的看著他那雙藍白相間的球鞋,看著那雙球鞋帶著他一步一步遠離,十幾步之後,停下。
康橋知道,她又要再一次從霍蓮煾的口中聽到那些難聽的話了。
「是的,沒錯,你的確有那麼一點點的資本,起碼,你比文秀清長得好看,身材也比文秀清好,可你……」
「屬於文秀清的真誠你也許永遠學不來。」
霍蓮煾走了,半靠在牆上康橋的目光死死落在那扇緊緊關閉著的門上,小會時間過去,她這才緩過神來,先是整理好衣服把落地席上座墊整理好,撿起髮簪把自己的頭髮盤好。
再把被霍蓮煾弄亂的茶桌整理好,較為遺憾的是很精緻的一個茶杯被打破了,伸手,一不小心被茶杯碎片割到手了,在被割到手的那個瞬間,從眼眶裡掉落下來了淚水,不是一滴兩滴的,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來得快消失得也快。
康橋把那些忽如其來的淚水歸結為被割傷所造成的,那一下真的很疼很疼。
終於,茶室里的一切都還原成為之前的模樣,康橋以為霍蓮煾闖進來的時間很久,可看了一下鐘錶,也只不過是發生在十幾分鐘裡的事情。
日籍老師帶著她助理進來時,康橋保持著之前的姿勢跪坐在茶桌前,朝著她們微笑。
接下來的幾天裡那隻純藍色手機再也沒有響起,偶爾從傭人口中康橋知道了霍蓮煾最近迷上了潛水,每天都早出晚歸。
這一天黃昏,康橋和周頌安騎著情侶自行車行駛在海灣的自行車道上,一個禮拜前,周頌安告訴康橋,再過幾個月,他將作為交換生到澳洲去學習,這樣一來使得康橋額外珍惜和周頌安在一起的時間。
騎著自行車的康橋和周頌安,戴著同款太陽眼鏡同款太陽帽,咋看起來和普通情侶們沒什麼兩樣,所以那會兒,當遠遠看到迎面而來的黑色法拉利時,康橋下意識低下頭,那是霍蓮煾最喜歡的車。
霍蓮煾長時間的壓迫使得在她心裡烙下了印跡:我的杯子誰都不許碰,誰碰了誰要倒霉。
黑色法拉利開在最前面,後面緊跟著幾輛超級跑車,黑、白、黃、灰一一從海灣公路飛快呼嘯而過,汽車引擎聲還夾雜著男女張揚的尖叫聲,一如既往的張揚吸引眼球。
直到那些聲音遠去,康橋這才敢抬起頭,抬起頭時康橋赫然發現周頌安的帽子被那幾輛車帶出來的風給吹到海里去了。
周頌安看著遠去的車隊,摸著被風吹亂的頭髮,說:「我好像看到霍蓮煾了。」
即使今年霍蓮煾已經取消中文補習課,但周頌安還是對他唯一的那名學生念念不忘。
當晚,臨近午夜時分,霍家主宅燈光通明,幾輛車子陸續開進霍家大門,蓮煾少爺受傷了。
霍家傭人們如是描述他們小主人受傷原因:蓮煾少爺房間的魚缸,也不知道怎麼的發生了爆裂,爆裂開的魚缸碎片,在巨大的衝力中四面八方濺開,其中還幾塊擊中了蓮煾少爺,幸好當時蓮煾少爺身上穿的衣服布料還算結實,不然就糟了,最大的一處傷口落在肩膀上。
即便蓮煾少爺說了不礙事,姚管家還是打電話請來家庭醫生,最後在家庭醫生的建議下,霍蓮煾當晚被送到醫院。
次日,霍小樊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嚷嚷著要到醫院去看蓮煾哥哥,最終康橋讓吳姨帶著霍小樊到醫院去看霍蓮煾。
霍小樊下午三點半出發五點就回來了,而且還是一臉失落回的家:蓮煾哥哥不理我,我叫了他老半天,他都沒有看我一眼。
吳姨在一邊解釋,去看霍蓮煾的人不少。
等吳姨離開之後,想了想,康橋問還在悶悶不樂的霍小樊:「蓮煾哥哥看起來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傷……」頓了頓:「傷口怎麼樣?」
霍小樊想了想,說:「蓮煾哥哥還是那個漂亮的蓮煾哥哥。」
撫著額頭,康橋覺得她的問題有點傻。
小傢伙繼續嘮叨著:「蓮煾哥哥好像不怎麼高興,他都沒有理會他的朋友,最後,他說他要休息了,然後他的朋友們才離開,然後……」
說到這裡霍小樊的聲音都快哭起來了:「然後他很大聲的讓我走。」
小會時間過去,霍小樊忽然問:「姐姐,你為什麼不去看蓮煾哥哥。」
一愣,當霍小樊再問這個問題時康橋回答:「姐姐和他不熟悉。」
「騙人,我看你和蓮煾哥哥相處得很好。」歪著頭,霍小樊想了想,說:「而且是好的可以玩親親遊戲的那種男女。」
「霍小樊!」康橋警告。
霍小樊絲毫沒有把她的警告放在心裡:「就像電視上的那樣,玩著玩著就玩起親親……」
康橋慌忙捂住霍小樊的嘴。
蹲下,讓霍小樊看著她,一字一句叮囑:「霍小樊,這種話以後不能說,懂嗎?」
似乎感覺到這次姐姐不是在和他開玩笑,於是霍小樊一臉慎重點頭。
傍晚時分,霍蓮煾離開醫院回到家,這一天為周五,霍蓮煾再次住到醫院是周日,知道霍蓮煾再次住進醫院,康橋正在上雕塑課,交完作業之後,在回教室的走廊電視的新聞播報中,她聽到關於霍蓮煾的名字。
那麼一抬頭就看到電視播放的畫面,急救車在電視鏡頭中一閃而過,下個鏡頭已經切到醫院,新聞用數分鐘時間播報了,霍蓮煾因為傷口受到感染引發高燒而被送進醫院,在送醫的過程中曾經有過短時間的昏迷。
這個午後這忽然而至的消息,使得康橋發了一會呆,發完呆之後,移動腳步回到教室,上完最後一節課,和以往一樣坐上接送她的車,四十分鐘之後車子開進金色大門裡。
回到房間,換掉輕便的鞋,和往常一樣來到霍小樊的書房,通常這個時候,霍小樊正在接受語言課程。
和往常一樣悄悄站在書房門口,和往常一樣在書房門口,站了差不多一分鐘左右離開。
然後,站在那裡,如果是以往的話,她的腳步會往左回到自己房間,可這回腳步在遲疑了片刻之後折回,往右。
往右的方向通往主宅,一邊走著一邊側耳傾聽,可好像周遭比起往常安靜了許多,康橋沒有聽到她潛意識裡想聽到的。
終於,在主宅大廳一角,康橋聽到來自於姚管家和霍正楷通話的訊息,在通話中姚管家闡明了,霍蓮煾會再次被送到醫院的原因。
周五霍蓮煾回來表面上是聽了醫生的禁令:取消早間游泳時間,也不得在傷口痊癒之前接觸到水。
可誰知霍蓮煾連續在周五、周六晚間時間來到游泳池游泳,而且根據預測霍蓮煾游泳時間不下於一個小時。
這樣一來,霍蓮煾會被送到醫院,應該是意料中的事情了。
等聽到姚管家近在眼前的那聲「康橋」時,康橋這才意識到她居然忘了迴避。
「我要到圖書館去。」康橋吶吶的回答,她面向的方向正是往圖書館的路。
「那去吧。」
走了幾步姚管家叫住了她。
「康橋,蓮煾今天下午被送到醫院去了。」
回頭,用淡淡的一聲「嗯」來表示聽到了,然後康橋聽到那位老人家的嘆氣聲,他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事情,類似於其實霍蓮煾看似表面風光,可實際上也挺可憐的,三歲就失去媽媽,從小就漂洋過海,爸爸太忙,這麼大的宅子能和他溝通的沒有幾個,就拿今天發高燒來說,幾個小時了沒有人知道,因為沒有人敢去打擾他,最後還是霍蓮煾自己從房間打來的電話,不然沒有人知道他發燒的事情。
據說,霍蓮煾打完那通電話就陷入昏迷,在送醫途中又昏迷了一次。
絮絮叨叨說完那些之後,姚管家看了康橋一眼,康橋大約猜出老人家想說些什麼,於是說我會找一個時間到醫院去看……看蓮煾。
說到後面那聲蓮煾時,康橋覺得有氣無力的。
傍晚時分,姚管家匆匆忙忙坐車離開,從醫院傳來的消息是,霍蓮煾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霍正楷已經從雅加達趕回汶萊,這些消息讓整幢建築陷入死氣沉沉中。
霍小樊也聽到這些消息,這個晚上,他用可憐兮兮的眼神:姐姐,蓮煾哥哥會……
慌忙捂住霍小樊的嘴,不讓他說出那個字來。
這一晚,康橋大部分時間裡都是睜大眼睛和天花板對視。
次日,從醫院回來的姚管家,帶來霍蓮煾已經醒來的消息,中午時間,霍小樊高興的坐上霍蓮煾派人來接他的車。
霍小樊的一張圓臉寫滿了快樂和喜悅,來接霍小樊的阿耀說了,蓮煾哥哥是因為想霍小樊才讓人接他來了。
臨離開時,阿耀看了康橋一眼,那一眼可一點也不友善。
倚靠在門廊看著載著霍小樊的車子遠去,康橋的心沉甸甸的,沉甸甸的心還夾雜著一絲絲的酸澀。
直到深夜,霍小樊還是沒有被送回來,康橋打霍小樊的手機打不通,最後姚管家告訴康橋,霍蓮煾讓霍小樊在醫院陪他。
隔日,一直到下午,康橋還是沒有打通霍小樊的手機。
傍晚,康橋站在霍蓮煾病房房間門口,她手裡帶著鮮花,伸手,敲門。
給康橋開門的是姚管家,那一刻,那位老人家的表情是高興的,就仿佛即將上演的是,類似於冰釋前嫌的美好劇情。
病房設立了訪客室,訪客室擺滿鮮花,跟在姚管家身後,康橋進入最裡面的房間,和姚管家並列站在房間門口,康橋第一眼就看到半靠在病床上的霍蓮煾,康橋沒有在房間裡看到霍小樊。
霍蓮煾正在看球賽,他身邊站著一個阿耀,正在看球賽的霍蓮煾,似乎沒有意識到他們到來。
站了片刻,姚管家乾咳一聲,在那一聲中霍蓮煾的目光才施施然的往著他們這一邊,接收到目光的姚管家迅速說:「蓮煾,康橋來看你來了。」
康橋朝著霍蓮煾笑了笑,說:「本來昨天就想來看你的,後來發生了點事情,所以就等到了今天。」
那個時候,康橋想她在說這話的表情,乃至說話語氣一定和她媽媽像極了。
她的思想和霍蓮煾的話同步:「你在說這話的樣子和你媽媽像極了。」
霍蓮煾的話又惹來姚管家的乾咳,在老人家的暗示下,蓮煾少爺這才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示意阿耀把電視聲音調低一點。
一名護工從康橋手中接走鮮花水果,康橋硬著頭皮朝著霍蓮煾靠近一點,硬著頭皮說身體好點了嗎?
「我猜,你來的目的更加趨向於,想看看霍小樊現在安全不安全。」霍蓮煾語氣冷淡。
康橋揉了揉臉。
老人家又乾咳了,霍蓮煾又擺出一副好吧好吧的表情,他指著迷你套間那塊:「你的小樊在裡面睡覺,昨晚他玩遊戲玩了通宵,他說在家裡姐姐一般不讓他玩遊戲。」
手從臉上垂落,康橋直挺挺站在那裡,好像她說什麼都是錯,所以,索性不說了。
「不去看他嗎?不去檢查你的小樊嗎?」霍蓮煾又說。
僵硬著身體康橋走進了迷你套間,迷你套間裡有電腦有遊戲機有床,就像霍蓮煾說的那樣霍小樊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隔著迷你套間的牆康橋,聽到霍蓮煾和姚管家的對話,對話持續幾分鐘之後,姚管家樂滋滋的離開,因為蓮煾少爺提出了,很想念小時候姚管家給他做的早點,老人家離開之前一再表示,他明天會第一時間把早點送到他面前。
小會時間過去,周遭安靜了下來,連電視噪音也沒有了,康橋看了一眼窗外,已經是暮色降臨的時間。
於是,輕輕叫了一聲霍小樊。
她得把這小傢伙弄回家去。
幾聲霍小樊之後,從外面響起杯子墜落在地上的聲音。
康橋咬著牙,繼續叫著霍小樊的名字。
然後,再次響起若干聲音,這次,不是杯子了,落在地上的聲音聽著又悶又重,很顯然是重物。
這樣混蛋,肩膀不是受傷了嗎?這個混蛋該不會是拿受傷的手去甩那些東西吧?
和好之後的約定
來自於迷你套間外陸續的響聲,使得康橋站了起來,站起來之後,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打開門。
房間裡就只剩下了霍蓮煾,快速瞄了霍蓮煾一眼,低著頭說了一句「我明天再來接小樊。」
說完之後康橋急匆匆往著房間門走去,背後再次響起重物墜落在地上的聲響,一次,兩次。
就這樣放緩了腳步。
第三次,康橋回頭,對上了霍蓮煾的眼睛。
霍蓮煾的那雙眼睛滿帶著挑釁,手正落在他身邊那台儀器上,那台儀器肯定不下二十公斤,眼看——
「別。」顫抖著聲音說出,伴隨著這一聲,她的身體不聽使喚來到他面前,她的反應快極了,康橋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著這麼快的反應。
強行讓他的手離開那台,讓她看起來心驚肉跳的儀器,站在那裡,帶著滿滿的情緒,衝著他喊:你瘋了嗎?
他淡淡的看著她,看著好像十分享受她粗著脖子的模樣。
康橋頓腳,她得把被霍蓮煾砸在地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處理好,拿來垃圾袋,在她處理那些東西時,霍蓮煾一直保持著很安靜的狀態。
還沒有等康橋把垃圾袋放好,又聽到玻璃杯子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頓腳,回到霍蓮煾的面前,再次衝著他喊:霍蓮煾,你到底要幹什麼?
和之前一樣他淡淡看著她,病房各類儀器顯示屏藍色字體泛出淡淡的光澤,那些光澤落入了霍蓮煾的眼眸底下,呈現出總是會時不時勾動,她心裡某個板塊的那種光澤。
一如那年,在圖書館的十公分框格里,瞅著她的少年有著貓眼石一般純淨的眼眸。
心,就這樣節節敗退了下來。
凝望著他,嘴裡最後徒勞掙扎:霍蓮煾,放過我行嗎?求你了,就放過我行嗎?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的手又去觸摸那台儀器了,眼看——
頓腳,那聲音有多的大多麼的憤怒,也就有多麼的無奈:霍蓮煾,你到底要我怎麼樣?
「過來。」
康橋沒有動,她很討厭那個聲音,就像是來自於森林裡的咒語。
來自於森林裡的咒語第二次召喚著她:木頭,過來。
於是,抬腳,往前。
當他的手想觸碰她臉時她避開,在他那聲低柔的「嗯?」中,又乖乖的選擇臉朝著他手掌靠攏。
貼著他的臉頰乖乖坐在他身邊,又在他的示意下,乖乖把頭倚靠在他肩窩上。
盈盈的藍光中,他的聲線如夢似幻。
「你問我到底要做什麼,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又究竟是為了些什麼,我也不明白。」
「我只知道讓我躺在這裡的罪魁禍首是你,你和他在提岸上騎自行車的樣子看著特別傻,我不明白騎個自行車,為什麼會讓你高興成那樣,回來之後,我看那些魚很不順眼,因為其中一條魚的身體顏色和,你和他騎自行車穿的衣服一模一樣。」
「於是我用棒球棒打碎魚缸,然後我住進醫院,我以為你會來看我,我已經準備大量嘲笑你的語言,可是,你讓我搜腸刮肚準備的話,派不上任何用場,這讓我也很生氣,生氣到我需要用一些途徑,來發泄那些怒氣,游泳是再好不過的發泄途徑。」
「所以,讓我躺在這裡,什麼都不能做的罪魁禍首是你。」
淪陷仿佛只是發生在一個光束間的事情,那人眼波美好,那人的嗓音也萬般的美好。
他的手落在她發頂上「木頭。」「嗯。」
落在她發頂上的手力道溫柔。
「我還發現一件事情,我非常不喜歡從你口中聽到,類似於我們關係結束了這樣的話,我不知道這種心情意味著什麼,我只知道我目前無意於和你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
「這種想法很自私對吧?」
的確很自私,臉貼在他心上位置,微微勾起唇角,康橋想如果這個時候,有人看見她嘴角的那抹笑容的話,那麼就會很輕而易舉,看出那笑容裡頭包含著淡淡的苦澀。
「自私嗎?」
「嗯,自私。」
「可即使有多麼的自私,你也得留在我身邊,你也知道的,只要我想我就可以用各種各樣的辦法讓你留在我身邊。」
更加自私了。
「可我不想那麼干,因為我知道那樣也許會惹來你的不高興。」
嗯,這樣聽起來好一點。
「以後,我會避免去做一些你不喜歡的事情。」頓了頓,霍蓮煾淡淡說出:「在這些你不喜歡做的事情當中,包括了文秀清,就按照你說的那樣,我會用另外一種辦法去幫她,我不會見她,即使一不小心碰見了,我也會避開她。」
這麼聽來有點像是她的伎倆得逞了,可他又知不知道,這次她不是在和他耍心思,那個瞬間,她是真的想離開他了。
說實在的,心痛欲絕的感受真的很難受:時間快點過去吧,快一點,也許下一秒就沒有那麼傷心了,可無數個下一秒過去之後,她還是和最初那個第一秒一樣的傷心。
「怎麼不說話?不高興?」蓮煾少爺的語氣已經有了一點點的不耐煩:我都這樣了你還不高興就是不給我面子。
「高興。」她開口,說話聲音懶洋洋的:「但也不高興。」
貼在耳朵下面的胸腔,比起之前不平靜了一些,很顯然蓮煾少爺正在壓制著情緒,想表現出他寬容的一面:沒關係,你可以表達你的意見。
「我收回之前的話,文秀清的事情你不需要做出任何的改變,你也不需要迴避她,你們之前怎麼相處就什麼相處。」
自然界中有著它們的邏輯,颳風下雨雲捲雲舒,都有著特屬於它們的時間定義,那好比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你的最終會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使舍了生命也不會是你的。
只是,這會,霍蓮煾好像有些笨,他急急的推開她,聲音惱怒:「所以,你的意思是你還會穿著和服和我說,那些所謂的我們需要結束我們的關係這一類的鬼話,康橋……」
「噓——」康橋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安靜。
霍蓮煾的聲音很大,霍小樊在睡覺呢。
康橋看了一眼屏風處,垂下眼帘,低聲說出:「聽你的。」
不是很高興的聲音問:什麼?
「不結束我們之間的關係。」
淺淺的笑容氣息打在她臉上:「木頭,我們這是和好了嗎?」
眼睫毛抖了一下,當那片陰影朝著她臉上罩過來時她眼睫毛又抖了一下,他的手指落在她鬢角處,往下移動輕輕托著了她的下巴,順從的昂起臉調整出最佳的接吻角度,在他的唇貼上她的唇時她閉上了眼睛。
在霍蓮煾住院的兩天裡,每到晚上康橋都偷偷溜到醫院去,由於霍蓮煾肩膀上的傷,導致於他們的接觸僅限於接吻愛.撫,一些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如此刻他們躲在浴室里,這已經是她第四次給他弄了,如前幾次一樣他沒有控制好他自己,一下子滾燙的液體落在她手上,那一個時刻,即使那兩張臉紅紅的,但已然沒有第一次時的那種驚慌失措了,在那聲牛仔褲拉鏈聲響起時,她打開水龍頭,手伸到水龍頭下,他來到她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若干的洗手液由經過他的手抹到她手上,他低著頭輕輕搓著她的手。
那一刻,已足夠,康橋想即使五十年後,她忘記很多人忘記很多事情,但這一刻,她永遠會記得,這樣的一個夜晚,這樣的一個人。
第三天,霍蓮煾辦理了出院手續。
這個晚上康橋和霍蓮煾偷偷溜出家,來到斯里巴加灣的地下電影院,每一個城市都有著那麼一種板塊,處於上流社會的人,在提及這樣的一個版塊時,會一輛茫然的模樣: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而尋常老百姓們提起這個版塊時肆意張揚,津津樂道,可實際上呢,實際上一到晚上,這裡窮人富人都有,誰都不認識誰但幾分鐘之後,就可以達到勾肩拉背的交情。
現在康橋和霍蓮煾就處在這樣一處版塊,這裡最有名的是地下電影院,地下電影院播放的大多是一些18.禁。
蓮煾少爺在買電影票時露陷了,這裡買電影票都需要出示身份證,但凡十八歲以下的一律免談。
當時康橋就站在霍蓮煾身邊,她光顧看周遭的新奇玩意,導致於她忽略了這個狀況,售票員是一位馬來人,馬來人一般眼睛凸起,眼睛越大看人的眼神看著就越凶,被那位馬來人一瞪,康橋迅速出示身份,嘴裡說著:我二十。
話音乾落,就惹來排在康橋,身後年輕男人不懷好意的笑聲,那位邊笑邊和康橋說:剛剛你進來時,我就注意到你了,你叫做什麼名字,能把你的手機號給我嗎?起碼我的歲數可以給你買到你想看的電影,我……
還沒等那位說完,霍蓮煾就一腳踹了過去,再之後,他拉著她的手逃離那片區域,沿著停車場一直奔跑,然後他們來到賣高仿品的夜間市場,她戴著他給她買的,據說是古羅馬時代女人的手鐲,坐在那位畫肖像的畫手的板凳上,按照畫手要求的那樣,兩顆頭顱緊緊依在一起。
畫手剪著中長碎發,三十歲左右,男性,亞洲面孔,很健談。
閒聊間畫手問起了他們的年齡,在畫手提及年齡時,康橋很明顯感覺到霍蓮煾緊繃的身體。
然後他拿出蓮煾少爺的那種派頭,氣勢洶洶:你問這個幹什麼,你也是她剛剛出現時就注意到她?你也想知道她的名字,你也想要她的電話號?
呃——
畫手被霍蓮煾氣勢洶洶的話,問得一臉茫然的樣子,他看著康橋,康橋暗地裡用膝蓋撞了撞霍蓮煾,乾咳幾聲,清了清嗓音,說:我二十,他……
霍蓮煾迅速接過康橋的話:「我也二十,我們剛剛看完一場成人電影。」
面不改色回答完畫手的問題之後,他拿起一本畫冊遮在康橋和畫手之間,冷聲:「這個問題到此為止,不要再喋喋不休,趕快畫你的畫。」
霍蓮煾說的「我二十,我們剛剛看完一場成人電影」使得,康橋從肖像畫畫完之後就開始笑,就這樣一路笑著來到停車場。
坐在車上時她還在笑,和康橋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霍蓮煾,從肖像畫畫好之後,他就板著一張臉,康橋笑得越歡霍蓮煾的一張臉就繃得越緊。
最終,忍無可忍,霍蓮煾拿起一本雜誌狠狠拍在她頭上:「有什麼好笑的?」
康橋停住笑聲,捂著嘴,用手掌遮擋住自己抑制不住揚起的嘴角。
「不許笑。」霍蓮煾聲音氣急敗壞:「康橋,你笑起來就像那種蠢透了的村姑。」
哦!手垂落,抿著嘴。
差不多一分鐘過去。
「生氣了?」霍蓮煾臉朝著康橋湊近。
康橋一動也不動。
表情不自然看了周遭一眼,霍蓮煾這才用一種勉為其難的語氣說出:「我收回剛才的話。」
康橋瞪著霍蓮煾。
「又,又要用你那雙死……」說到這裡霍蓮煾停頓了下來,片刻:「好吧我糾正,康橋笑起來不是蠢透了的那種村姑,而是很可愛的村姑。」
緊繃的臉鬆懈了下來,微微斂起的眉頭也開了,可還是不願意鬆開抿著的嘴角。
她眉頭開了他眉頭卻是緊鎖了。
他伸手擺正她的臉,細細瞅著,她瞪他:混蛋你想幹什麼?
他繼續看著她的臉,看著看著,漸漸的臉上表情寫滿了不高興,開口,說:
「坦白說,在電影院那裡聽到類似於,『你剛剛出現時我就注意到你』這樣的話,我覺得有點扯淡,一般那樣的話只針對長相漂亮的姑娘,可……」
「我剛剛發現那位說的話好像有點道理,而且……」蓮煾少爺語氣可鬱悶了:「而且越來越有道理的樣子。」
也就是說蓮煾少爺承認了,她是那種會讓男人們說出「你剛剛出現時我就注意到你。」的漂亮姑娘了。
心裡樂開了花,可還是很貪心,想聽他說出一些像現在這麼討人喜歡的話,於是,繼續抿著嘴。
如果上一秒,康橋還認為霍蓮煾剛剛的那番話是哄她開心的,那麼下一秒她就知道霍蓮煾剛剛說的話,沒有半點討好她的成分。
他真的因為她有可能朝著漂亮女孩這個標籤靠近在鬱悶,這樣更好,真的,她心裡更喜歡這樣的。
聽聽他都說了些什麼,他說木頭你不要太得意,那些人一看就是土老帽。
睚眥必報的蓮煾少爺,由電影院事件聯想到他生平第一次,在干架這方面落下風,他說木頭我得想法子毀掉那個電影院。
不不,她可不願意讓他去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那種地方魚龍混雜的。
「不行。」她提高聲音。
「怎麼?」霍蓮煾的聲音比她還要高:「捨不得滿足比虛榮心的地方了?」
艹!
「我想讓你明年再陪我去,明年你就可以拿著身份證買到票了。」康橋一本正經說著。
他看著她:「你很想看那種電影?」
點頭。
「那等明年看完電影再想法子。」
康橋咧嘴,瞅著霍蓮煾笑,他們明年還要在一起。
拍了拍她的額頭,他回以她微笑。
他們在彼此眼眸底下,看到屬於他們笑著的模樣,青澀懵懂,好像懂得很多的樣子可實際上也許什麼都不懂。
就仿佛她還是那個偷偷穿了媽媽高跟鞋第一次去參加聚會的女孩,而他是那個某天從爸爸大衣口袋裡翻出煙,偷偷抽了第一口煙的男孩。
由文秀清引發的爭吵
再次見到文秀清,是在霍蓮煾出院不久的一個周末,還是在那家斯諾克俱樂部。
那是屬於較為正規的聚會,康橋和霍蓮煾都以霍家一份子的身份參加,聚會的發起人為高雅拉,上一個周末威尼斯旅遊局給她頒發了城市勳章。
高雅拉會把慶祝地點,選在文秀清當服務生的那家斯諾克俱樂部,康橋一點也不覺得意外,倒是霍蓮煾在收到邀請函時,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當時康橋就在他身邊,合上邀請函時他臉往著她這邊,她迅速低下頭,關於聚會地點他們沒有做任何的交流。
直到到達俱樂部門口時,霍蓮煾都沒有刻意說些什麼,她也沒有問些什麼,就好像曾經在這個俱樂部發生過的事情,以及那位叫做文秀清的女孩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也不知道是有意安排還是純屬巧合,這個晚上為她們服務的十幾名服務生中就有文秀清。
在十幾位穿著一模一樣制服,身高差不多的服務生當中康橋第一眼就看到文秀清,她的妝比她同事們都淡,大約也就稍微塗了點唇彩,那樣一張臉混在十幾張濃妝艷抹的臉中,很自然的會被人第一眼看到。
如霍蓮煾。
大約一早就知道她的服務對象中有霍蓮煾,文秀清目光也不加掩飾的直接去找霍蓮煾,找到,抿嘴一笑。
那笑容讓康橋有點恍惚,嗯,十七歲的女孩們的笑容原來是這樣啊,康橋想了想,她似乎從來就沒有像文秀清那樣笑過,媽媽總是和她說「要學會控制自己的心情。」
康橋的座位被安排在霍蓮煾身邊,文秀清的目光很自然的從霍蓮煾臉上拉到康橋這裡,目觸到康橋時她表情一僵,迅速收起笑容,臉上已經寫滿了忐忑不安。
這可是一家高級俱樂部,這樣把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服務人員,俱樂部肯定是不會錄取的,文秀清之所以能站在這裡,很大原因都是因為蓮煾少爺。
看來她那天的行為真的把文秀清嚇到了,揉了揉臉,給文秀清一個較為善意的笑容,完成服務離開之前文秀清還回過頭來看了康橋一眼,那一眼兢兢業業。
那一眼也惹得康橋不想干點都不行了,側過頭,在霍蓮煾耳邊低語:「看到吧,我今天可沒有欺負她。」
斂眉,霍蓮煾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好吧,好像是她自討沒趣。
現在他們的聚會地點處於俱樂部最大的包廂,除了提供玩樂的開放空間之外還有橫在中央的兩層玻璃設計的圓形包間。
處在最上層的十幾人都是平常較為活躍,擁有較多說話權的,他們彼此之間深知底細,所以在聚會過半時,霍蓮煾側過臉一邊在康橋耳邊說悄悄話,一邊把手伸進她裙子裡時,除了新進來的那位一臉訝異之外,其他的都假裝沒有看到,側過臉,康橋直接對上高雅拉的目光,她的目光多多少少是有些嫉恨的,因為平常康橋和霍蓮煾參加派對時,一些事情也局限於在私底下進行。
這還是霍蓮煾當著這些人的面,對她做出如此出格的行為,他手一邊沿著她大腿內側往上,一邊低聲和她說著露骨的話,當聽到從他口中說出「讓我想想,有差不多一個多禮拜沒有進去,會不會更緊,嗯?」「這個答案明天就能揭曉了,醫生說我明天可以恢復游泳,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話直接讓康橋的一張臉迅速發燙「我的姐姐你臉紅了,這有點大事不妙,你說待會我們需不需要到洗手間去,嗯?」進入她裙子裡的手已經觸及到那處三角地帶,隔著薄薄的布料纖維在那裡使壞,而且越來越為放肆了,畢竟這裡是公共場所,明知道一些東西需要適可而止,比如要拿開他的手,可那隻手落在他手腕上的手如此綿軟無力,眼睛眼看就要閉上了,在半敞開的眼縫裡,透過玻璃牆康橋看到那抹嬌小的身影,在一片紙醉金迷的場景中,她站在那裡手裡拿著托盤,有點無措的模樣。
眼睛又撐開了一點點,說:蓮煾,不要這樣,要是服務生進來就不好了,特別是不明白底細的,會把她嚇壞的。
趴在她身上的身體,有了那麼一點小小的僵硬,灼熱的氣息淡卻了些,片刻他的手從她裙擺里解脫出來。
剛剛那些讓人臉紅耳赤的話變成了「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說那些漂亮話。」
康橋覺得霍蓮煾的話說得對,她當時可是說了漂亮話,可那些漂亮話在當文秀清出現在包廂的第一時間,就顯得蒼白無力,屬於媽媽遺傳給她的那份刻薄也甚囂塵上。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只要你開口,我可以讓人隨時隨地解僱她,並且保證她不會出現在你周圍,要我那樣做嗎?嗯?」
什麼話也沒有說康橋只是推了推霍蓮煾的肩膀,霍蓮煾回到他的位置,小會時間過去,他的手悄悄握住她的手,文秀清進來時,霍蓮煾並沒有放開康橋的手。
在文秀清提供服務的差不多五分鐘裡,康橋做了以下兩件事情:喝掉了霍蓮煾剩下的半杯蘇打水,把自己碟子裡的小半塊拿破崙酥推到霍蓮煾面前,用甜膩的聲音說,蓮煾幫我吃了它。
當霍蓮煾吃掉那小塊拿破崙酥時,康橋看了文秀清一眼,文秀清的目光從霍蓮煾的朋友們臉上一一捏過,就好像想從那些面孔中,找尋一些類似和此時呈現在她臉上的訝異表情一樣。
但,那些人玩的玩,打遊戲的打遊戲,調.情的調.情,最終文秀清把目光落在霍蓮煾臉上,發現霍蓮煾沒有在看她時她垂下頭,垂著頭她跟同事後面離開,這次她沒有再回過頭來。
就是這樣的一個小插曲導致了十幾分鐘之後,幽暗走廊的那對男女有了這樣的一段對話:
「霍蓮煾,我最近打電話給你你都沒有接。」
「我最近一段時間比較忙,你媽媽身體好些了嗎?」
「好很多了,我打電話給你就是想和你說這件事情,霍蓮煾,謝謝你。」
「再見。」
「霍蓮煾。」
「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我能問你,我最近是不是做了什麼惹你不開心的事情?」
「為什麼會這樣想?」
「不是……是我媽媽問我,我……霍蓮煾你之前不是這樣子的,之前我們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麼……忽然要對我這麼冷淡。」
康橋站在陰影處,靜靜聽著霍蓮煾和文秀清的對話,聽著文秀清支支吾吾說出了「是不是,是不是因為……學姐的事情?那天的事情……是不是我惹她生氣了,所以……」
數秒過去,康橋這才想起文秀清口中的學姐應該指的是她。
「你想多了,她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把那樣的事情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知道學姐不是那樣的人。」
「再見。」
「霍蓮煾。」文秀清再次叫住了他。
霍蓮煾站停在那裡。
「霍蓮煾,之前你說過我們是朋友,現在……現在還是嗎?」
「當然。」
「那……那霍蓮煾,我能不能和你說一下我的看法。」
「說吧。」
「你……你和學姐那樣……那樣不好,看著,看著奇怪,人們,人們……會說閒話,對你對學姐都不好。」
那個瞬間,文秀清的話讓本來懶懶倚著牆的背部,在瞬間挺直、豎立,所有的思想乃至毛孔也都豎立著。
即使知道那是空想,那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可在那一刻康橋還是若有所待著:蓮煾,告訴她,告訴她。
很久很久,康橋只等來霍蓮煾和文秀清說的那句再見。
背部重新倚回牆上,那一刻,康橋為自己剛剛產生的想法感到可笑,霍蓮煾沒有對文秀清回答出「謝謝提醒,我以後會儘量注意。」這樣的話已經有點打破常規了。
文秀清站在那裡看著轉身離去的人,背影修長,就這樣一步步遠離她的視線,她朝著那個背影說:「霍蓮煾,我媽媽問你什麼時候去看她?」
就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他轉身進入了包廂。
聚會結束已經是午夜時間,霍蓮煾開著車,康橋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從離開俱樂部之後,他們一直沒有說話,索性康橋閉上眼睛,打了一個小盹之後,車子已經行駛在了海灣公路上,透過窗海面上遊艇和船隻的燈火明明滅滅。
「我偷聽了你和文秀清的說話了。」凝望著那些明明滅滅的燈火康橋說。
其實康橋也不知道那具體算不算是偷聽,溜出包廂之後她只是想找一處不被打擾的角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然後很不巧的,霍蓮煾也和文秀清也來到那個角落裡,按照禮儀老師們所教的那個時候她應該選擇迴避,可那刻她的腳宛如生根一般的。
「所以呢?」
「沒什麼。」挑了挑眉頭,吃吃笑:「不過我覺得我的學妹有點笨,居然會提醒你那樣的話,我猜她的那些同事們,就有幾位猜到我們之間的關係,這可見她比她的同事笨多了。」
康橋以為她的話會惹來蓮煾少爺的一通警告,可沒有,車廂里的氣氛宛如那暗夜中的海,沉默厚重。
於是,康橋又說:「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把她放在那種地方,那種地方……」
還沒有等康橋把話說完,車子快速往左邊傾斜,那麼忽然的一下,使得康橋的頭咚的一聲狠狠磕碰到車窗玻璃上了。
車子使離海灣公路往著提岸開去,那速度快得讓康橋心驚膽戰,就生怕霍蓮煾直接把車子開到海里去。
終於,在康橋的尖叫聲中車子停了下來,康橋坐在那裡呼氣,調整好呼吸之後看了一眼窗外,那一看她有點頭疼,又是那片碼頭,又是一個人都沒有的七月末,曾經在這裡,她在他的指引下用那些極為青澀的技巧去取悅他,只是那樣的光景仿佛已經幻化成為了遙遠的年代,現在的她有一張常常會在派對上出現很典型的臉,妝容精緻,從耳環到手袋到鞋子從不出錯。
悵然若失間,她的安全帶被大力解開,近在咫尺的臉眼底下布滿了戾氣,解開安全帶之後,他就像是拖垃圾一樣把她拖下車,她被他拖到後車座車門前,打開車門,又像一袋垃圾一樣被扔進車后座里。隨著車門「嘭」的一聲關上,他完成了以下的一系列動作:手抓住她的裙擺,發力,裙擺被從下面被直接撕開,撕開的裂口直接從裙擺到達領口處,直接拿出車靠墊塞進她後腰,再單手反剪住她雙手,另外一隻手直接扯下薄薄的那一層,再強行讓她的腿架在他肩膀上,找尋抵住沉腰,狠狠的貫穿,那一下可真疼,疼得她都掉眼淚了,疼得她想隨便找一樣東西,狠狠往著他後腦勺捶下去,可那也僅是想想而已。
蓮煾的後腦勺多漂亮啊,漂亮得讓她常常看著它發呆,一切也僅限於她想想而已,她甚至於不敢去掙扎,就生怕她一掙扎會帶動他的傷口,讓他沒完沒了的往醫院跑不好,那可是一處晦氣的地方,他進入她之後幾乎沒有經過任何停頓就快速抽.動了起來,每一下都在昭示屬於他對她的懲罰,每一下都使得她額頭都冒起了冷汗,閉上眼睛臉往著車後背撤。
這個時候她一點也不想讓他吻到她的唇,可她的心思仿佛被他猜透了,別開臉讓他的唇再一次從她嘴角滑落,然後她聽到他的那聲極為壓抑的聲音,是觸到傷口嗎,當他的唇再一次找尋她的唇時,她沒有再避開,等他的唇戀戀不捨的想從她唇瓣移開,她又不幹了,去吸住他的唇,然後,狠狠的牙齒發力。車廂里,兩具汗淋淋的身體疊在一起,那落在她身體裡的液體,使得兩具身體都在用著共同的頻率顫抖著,在他得到釋放的那一刻他問她「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剛剛發生在車廂里的更像是一場戰爭,原始粗暴,那留在她眼角的此時此刻已然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
這一刻,他和她就像是冬夜裡的兩隻刺蝟,一靠近就彼此傷痕累累,不靠近時又會想念那種彼此依偎在一起的溫度。
夜更加深沉時,車子往著市區開,她和他依然沒有說話,也許一些的情緒已經變成密集的汗水被蒸發被暫時帶走,遠遠的康橋指著二十四小時藥店的門市GG牌,讓霍蓮煾把車停在那裡。
按照康橋所要求的那樣車子停在藥店門口,他問她要幹什麼。
「買藥。」她悶悶的的回答
「買藥幹什麼?」他問,然後語氣忽然緊張了起來:「身體哪裡不舒服了?」
康橋沒好氣:「不是安全期,剛剛你沒戴。」
她的話惹來他一臉的不自然表情,頓了頓,他說我去買吧。
小會時間,他提著購物袋回來,接過購物袋康橋看也沒看,車子繼續往前開,開了一陣子之後,霍蓮煾又停下車來。
「怎麼了?」
「你不打開看一下,看有沒有買錯。」
怎麼有人可能把避孕藥買錯,不過康橋還是乖乖打開購物袋,那個小小的四方形盒子引起了康橋的注意,看清楚產品名稱之後,康橋的臉瞬間紅透,這個混蛋都買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而且他又怎麼懂得買這樣的東西。
「不是我買的,我也不知道還有那樣的東西。」就像是聽到她心裡話一樣,他說。
接著霍蓮煾用極為不自然的聲音告訴康橋,那位服務生在看到他被她咬破的唇之後,給他提出了建議,他細想了一下決定採納那位服務生的建議。
支支吾吾著:「今晚,我的確是有點粗魯,我想,我想應該把你弄疼了,那位服務生告訴我,抹上,抹上那個藥會好點。」
在聽完他的話之後,康橋的一張臉宛如要燃燒了起來,在他支支吾吾問她疼嗎?她支支吾吾的回答有點。
哪裡是有點,她現在的腿都在顫抖著呢。
一問一答之後車廂里的氣氛有點尷尬,片刻,他從她手中接過那個方形的小盒子,他打開了小盒子。
看著霍蓮煾一臉認真的表情康橋在心裡大叫不妙。
「干…霍蓮煾,你要,干……幹嘛?」
「那位服務生說,說讓我給你,給你抹,比較好。」
艹,蓮煾少爺這會還真的很好騙,那位服務生一定是一邊在心裡猜測霍蓮煾的年紀,一邊悄悄使起了壞心眼了。
一把搶過那個方形盒子,紅著臉:不用,我自己會。
凌晨兩點,車開進車庫,下車,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後面,誰也沒有說話,一直在那處樹影下,他叫住了她。
那時他正在往著他住的地方走,她往著她住的地方走,聽到那聲「康橋」之後,她停下腳步,片刻,他從背後擁抱住了她。
「木頭,我們和好吧,就像以前那樣。」
怎麼?原來不止是她一個人的錯覺,他也感覺到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冥冥之中已經形成了,霍蓮煾從來不是那種無緣無故去幫助他人的人,這一點她清楚,他自己也再清楚不過。
現在,他也害怕了嗎?
「我們和好吧?就像以前那樣,嗯?」
垂下頭,她又看到他那淡藍色的水晶袖扣了,很漂亮的模樣,手蓋在了環在自己腰間的手上,點了點頭。
康橋知道隨著她的點頭,以後,她必須要克制一些的情緒,她必須要讓自己的神經變粗一點,儘量不去注意一些細微的事件,把今晚發生在俱樂部的那件事情忘掉。
忘掉霍蓮煾第一眼就認出掉落在包廂地板上的耳釘是文秀清的,假裝沒有看見他悄悄撿起地上的耳釘,假裝不知道在離開之前,他特意把耳釘交給了俱樂部經理,讓俱樂部經理把耳釘交回到它的主人手上。
這樣也好,一般神經粗大的人煩惱比較少。
就當是他只是短暫的迷失了,他只是對那位叫做文秀清的女孩心存好奇而已,文秀清於霍蓮煾而言代表著的僅僅是一種新鮮元素。
她現在二十歲了,不久前她剛剛過完她的成人禮,她要一點點學會用大人的方式去處理好情感。
她不是唯一的偏愛
八月上旬,斯里巴加灣的男孩女孩們都在談論即將到來的英仙座流星雨,那是本世紀以來夏季最為壯觀的流星雨。
因為最佳觀測地點就在汶萊的巴貢山,汶萊媒體一早就把這個話題炒得很熱,熱到形成了一股天文潮流,霍蓮煾是一名天文愛好者,他和他朋友們一早就做好準備,就等著八月十號到來。
為了找到最佳觀測位置,霍蓮煾和他的朋友們,決定八月九號就開車前往巴貢山,就這樣他們一行數百人浩浩蕩蕩趕往巴貢山,康橋也在這數百人隊伍當中,中午時間他們到達露營地。
在露營地,康橋看到了一張她不大願意看到的臉。
依然就像是那天晚上在俱樂部所給康橋的感覺一樣,這次文秀清連唇彩也沒有擦,素臉朝天睜大著眼睛在打量周圍環境,她梳著馬尾辮,穿著那種在路邊攤隨時隨地可以買到的裙子。
她站在那裡,小小的,看起來沒有什麼惹眼之處。
可就是那樣的一種形象,卻生生吸引住不少男孩子們的目光,天天和玫瑰花打交道的貴公子們,這會看到屬於野百合的好,他們的目光捨棄一張張塗著厚厚口紅顏色的嘴唇,而選擇落在什麼也沒塗,此時此刻正泛著淡淡自然光澤的唇瓣上。
康橋想,這些人現在心裡一定想著這樣的下流想法:那泛著淡淡光澤的唇瓣含在嘴裡一定很甜,如果讓那雙唇瓣來含住他們的另外一處地方那就更絕了。
挑了挑眉頭,康橋目光下意識的去找霍蓮煾。
此時此刻,霍蓮煾目光落在的地方,讓康橋心裡很不高興,不,是無力,但願,霍蓮煾沒有他朋友們的那種想法。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康橋提醒自己,要神經變粗。
再看一眼霍蓮煾,康橋覺得此時此刻蓮煾少爺,其實不是在看文秀清,而是在看他的小黑,文秀清只是很巧的站在霍蓮煾的那輛小黑身邊。
走了過去,擋住他視線,然後她看到他移回了目光在她臉上巡視著,心裡就那麼的慌張了起來。
蓮煾,請你,不要把目光落在我的唇上,我現在很怕那種比較,因為我現在的唇上也塗著人工顏料。
可……
迅速轉過頭去,避開霍蓮煾落在她唇上的目光,然後康橋看到了高雅拉,就像康橋心裡所猜想的那樣,文秀清是坐著高雅拉的車來的。
觸到康橋的目光之後,高雅拉笑了起來,笑得就像那名挖好陷阱的獵人。
如願的看到那場流星雨之後,八月十一號他們離開巴貢山。
回程的路上,霍蓮煾的話比起以前任何時候特別多,多到讓康橋覺得正在開車的人開始變得陌生,是怕這沉默會讓他們兩個多了生疏感嗎?
於是,開始不停的說,語氣熱絡,還儘是挑一些蓮煾少爺不擅長的話題。
蓮煾少爺居然學習起了,他那些朋友們油腔滑調了起來,那樣的說話語氣乃至聲音、表情都讓康橋昏昏欲睡。
索性,閉上眼睛。
一切,也只不過過去了兩天而已。
禮拜五,例行的返校日,康橋從八貢山回來的第三天,一回家康橋就聽到霍小樊告訴她,蓮煾哥哥出事了,出事地點就在游泳池那邊,這話使得康橋心驚膽戰往著游泳池那邊跑。
中午時分的游泳池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周遭安靜得讓康橋心裡慌張,顫抖著聲音喚出蓮煾。
從樹的那邊傳來聲響,那是霍蓮煾的聲音,好像很痛苦的模樣聽著讓人很揪心,剛剛跑到那邊時,從樹後面伸出一隻手,那隻手拽住她的手,還沒有等她回過神來,她的身體已經被他緊緊框固在他懷裡,確信他沒事之後她開始咬他,最初幾下挺狠的,那幾下之後力道已經就像是在給他撓痒痒了。
再之後,她開始掙脫他的掌控。
他的手背形成環形狀,讓她的掙扎變得十分的徒勞,最終,她疲憊的靠在他懷裡。
「為什麼這幾天都一副不想理我的樣子?」「沒有。」「木頭我在懷疑其實你是在想方設法的避開我。」「不要胡說八道。」
然後,他開始嗟嘆。
「木頭,我很久都沒有聽你說出這樣的話了。」
「霍蓮煾,你不要胡說八道。」以前她總是這樣和他說,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她世界就只有一丁點,媽媽能快樂一點,霍小樊健康成長,她能早日賺到錢。
在霍蓮煾的那句話中,他們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這裡是蓮煾少爺的地方,誰都不可以貿然闖入,植在地上的蓮葉有孩子用的扇那麼大,一層又一層的,一大片一大片的形成了天然屏障,蓮葉底下是那種融融軟軟的小草,她身上還穿著斯里巴加灣女中的校服,幾次掙扎無果之後,她躺在地上看著那隻漂亮的手撩起她的裙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裡不甘心的緣故,在他的手想伸進去時她阻擋了他,這雙剛剛摸遍她全身的手,在兩天前給別的女孩撐過傘。
八月十號的巴貢山,下在清晨里的那場雨來得很忽然,他們在露天下吃著早餐,下雨前她和他是坐在一起的。
忽然而至的大雨使得數百人慌不擇路,牛奶杯打翻了,南瓜餅被踩成肉泥,機靈的男孩子回露營地找來傘為自己女友,或者是心儀的姑娘擋雨。
康橋也找到了傘。
等康橋找到傘之後,發現霍蓮煾不見了,雨還在下,兜了幾圈康橋看到了拿著傘,從另外帳篷里走出來的霍蓮煾,把傘給了另外的一個人,咧開嘴追上去,她得讓蓮煾少爺給她撐傘。
可不知道那天,她為什麼會看到那樣的一個光景,拐過那個圍牆,康橋就看到霍蓮煾和文秀清,站在霍蓮煾傘下的人是文秀清。
那一刻,康橋的感覺很糟糕,就和早餐時間一樣的糟糕,她看到霍蓮煾給文秀清倒水了,動作自然,文秀清就那樣用沒有塗著顏料的嘴唇一下口,一小口的喝光霍蓮煾給她倒的水。
在康橋的堅持下,霍蓮煾也沒有繼續下去,就像是嗅到她的心情一樣,他用細細密密的吻把她吻得渾身無力,吻得她主動打開腿。
臉從他懷裡解脫了出來,透過他的肩膀去看一晃一晃的天空。
天,可真藍,藍得她沒有來由的心裡萬般悲傷。
巴貢山的天空也是這麼的湛藍,雲也是一朵朵的,很透很亮,讓人很容易聯想到最初的東西。
最初——
蓮煾,你知道嗎?我看著你給她打傘了,那時我站在那裡,偷偷的瞧著,雨把我的裙擺都打濕了,頭髮也是。
蓮煾,我看到你給她買飲料了,蓮煾,有好幾次你的目光,一直圍繞著她的裙子轉,那時,我穿的裙子色彩明明比她裙子的顏色鮮艷數十倍,你可知道我為了那件裙子偷偷的溜下巴貢山,巴貢上的台階很高,我都扭傷腳了。
蓮煾,我還看見在那個台階你把手給她了,而我也在那支上山的隊伍中,就隔著幾個人站在文秀清後面,只是你沒有看到我,在你把手給她時,我難過得掉下眼淚來了。
其實,更讓我難過的是,為什麼我會如此輕易掉下眼淚來,我明明是一個不喜歡掉眼淚的人啊。
蓮煾,我現在眼睛好像又要出眼淚來了,你看,它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我的眼眶裡頭,很晶瑩的兩大顆眼淚,含了一忽兒,最終因為心裡太委屈了就撲落掉了下來。
只是呵,你為什麼就聽不到我心裡的這些委屈聲音。
我最初也像文秀清那樣的,討厭往自己的唇上塗上油彩,可是,你知不知道那些油彩對於我而言是癮頭,因為我總是記得那個布滿血光的下午,我總是夢到我的媽媽。
往自己的嘴唇上塗上油彩的那位姑娘呵,其實,其實已經很努力的去學習遺忘。
這些這些你都不知道。
天空還在一晃一晃著。
很快的周遭開始有了淡淡的青草味道,些許草屑粘上了她的發末,些許被汗水凝固在她身體上,些許緊緊的貼著皮膚,翠綠翠綠的粘在她幾近透明的肌膚上,他一臉的沉迷的表情,低頭用舌尖把那翠綠色的草末捲走,最後幾片落在她胸前高聳處的頂尖上,偏偏此時從蓮葉縫隙抖落下來的日光撲在了上面,她自己看著也很美麗的樣子,這一幕把他的眼睛看得發直,發赤,那聲低吼原始得宛如混沌期的獸,依然還埋在她身體裡的宛如得到了召喚,周遭,有夏日蟲子的低低鳴叫,也有那惱人的聲音。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康橋都到霍蓮煾的房間去了,她是粗神經的姑娘,她要把那些不好的,會讓她難過的事情忘掉。
她也好像真的把那些事情忘掉的樣子。
康橋想如果沒有這個黃昏發生的事情的話,她說不定也許真的把那些事情忘掉了。
八月十七號的這個下午,康橋再一次親眼看到,霍小樊再一次就像是一顆球一樣從樓梯滾落下來。
把霍小樊推下樓梯的人赫然是文秀清,沒有經過一絲的遲疑,康橋手狠狠的朝著文秀清臉上扇去。
在打完文秀清巴掌的三個鐘頭之後,康橋有了屬於她人生中的第二次離家出走,第一次離家出走時,她的臉頰上印著的是自己母親的巴掌印。
屬於康橋的第二次離家出走幾乎和第一次異曲同工,她的臉上也印著一個人給她的巴掌印,不過這次不是自己的媽媽,而是自己的心上人,那個來到她心上盤踞到心上,靈魂所深深愛戀著的人。
那一個巴掌所帶給康橋的痛苦是史無前例的,因為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也終於承認了一件事情。
她愛上了霍蓮煾。
就那樣無可救藥的愛上了。
帶著霍蓮煾印在她臉上的那個巴掌印,康橋站在斯里巴加灣的街頭,無聲哭泣著,眼淚從眼眶倒灌到心上。
晚風吹過,心在顫抖著,一抽一抽的。
他打了她一巴掌
八月十七號,下午四點,霍小樊的家庭老師告訴康橋,霍小樊又借著上洗手間的機會悄悄溜走。
康橋並沒有在霍小樊平常喜歡呆的地方找到他,四點半左右傭人告訴她,霍小樊和蓮煾少爺的朋友正在主宅的避暑涼亭玩。
霍蓮煾的那些朋友們都是見風使舵之人,隨著霍正楷的公開聲明,他們在對霍小樊的態度上有了很明顯的好轉,所以康橋倒也不怎麼擔心。
主宅的避暑涼亭比起庭院的避暑涼亭規模大得多,霍正楷偶爾在避暑涼亭里和他的生意夥伴們舉行茶話會,透過樹影,遠遠的康橋看到霍小樊。
霍小樊看著正在和誰在說話,從他比手畫腳的肢體語言上來看,這個人應該很得他的歡心,霍小樊一般很少用這樣的狀態在和誰說話。
出於好奇康橋去找尋和霍小樊說話的人,可惜的是和霍小樊說話的人,被中央圓柱所遮擋住,就只露出一雙手。
從那雙手判斷和霍小樊說話的應該是女孩子,而且是那種身材嬌嬌小小的女孩子。
康橋心裡在想著身材嬌嬌小小的女孩形象,迷迷糊糊中腦海里印出了一張面孔。
那張面孔使得康橋心裡有些煩躁,她討厭那張面孔時不時的來打擾她,經過了幾棵檳榔樹,就到了那條通往避暑涼亭的橡膠小徑。
小徑呈垂直形狀,小徑盡頭連接著避暑涼亭的樓梯,為了更好的隱藏於樹蔭下而達到避暑效果,涼亭一般會被吊高到差不多兩米以上,涼亭和地面採用樓梯作為交接點。
腳踩在小徑上,目光本能去找尋樓梯,沿著樓梯往上,那一眼,把康橋嚇得心驚肉跳。
有一雙細細的手搭在霍小樊的肩膀上做推壓狀,霍小樊的背後是樓梯!也就那麼一眨眼間霍小樊身體被重力往後帶,下意識間康橋展開雙手,想去接,可哪能,她的手太短,樓梯又太遠。
再一次的,康橋眼睜睜看著霍小樊的身體,就像是一顆皮球一樣朝著樓梯滾落了下來,一節,兩節……
撲了過去。
被她抱在懷裡的身體軟綿綿的,霍小樊臉色慘白,慶幸的是他的眼睛是睜著的,慶幸的是他還能說話。
他用極小極小的聲音說出:姐姐,我沒事。
仿佛是為了證明他沒事,他用手來擦拭康橋臉上的淚水汗水,然後她看到他手臂上被樓梯扶手擦傷的傷口。
透過那隻手指縫,康橋看到站在避暑涼亭上的文秀清。
避暑涼亭上就只有文秀清!
所以,是文秀清把她的小樊推下來!
是不是那個看似毫無殺傷力的女孩,其實在心裡暗暗怨恨著她,在公共場合給她的那些難堪?所以把那些怨恨發泄在小樊身上了?是不是那樣?
把霍小樊放到一邊,康橋站了起來,握緊著拳頭,一步步往著樓梯走去。
走完樓梯,幾步之後康橋站在文秀清面前。
文秀清煞白著一張臉,嘴裡蠕動著,似乎想要說出一些什麼話來,揚手,手狠狠往著文秀清的那張臉甩去。
如果說屬於潛藏在康橋身體裡的力氣,有一百公斤的話,那麼她那一巴掌用的力氣,儼然是超越了她身體的極限。
巴掌聲清脆嘹亮,把棲息在涼亭周遭高大喬木上的鳥兒驚醒,也把文秀清打退了好幾個大步,在倒退中她掉落了一隻涼鞋,在倒退中拿在她手裡的水果籃掉落在地上,有幾顆鮮橙從水果籃滾落下了。
一個巴掌自然不夠的,康橋再次揚起另外一隻手,剛剛她的那隻手沒有力氣了,現在這隻手應該會好點。
最好一邊一個巴掌印,讓她的那張臉腫得就像豬頭。
揚起的手因為文秀清的那聲驚呼聲滯留在半空中,然後康橋看到避暑涼亭頂層天花板處斷裂的水晶吊燈,順著吊燈往下康橋看到地上大片的玻璃碎片,還有……
還有文秀清那隻赤著的腳踩在若干玻璃碎片上。
心裡一沉,結合此時此刻文秀清臉上的委屈模樣,康橋大約猜到發生了什麼。
剛才,霍小樊應該是站在吊燈下的位置,吊燈在即將掉落下來時,少女戰士眼疾手快的推開了霍小樊,避免他被吊燈砸到,然而這一幕看在康橋眼裡,卻是變成了文秀清因為個人恩怨把她的小樊推下去了。
看來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一刻康橋心裡無比懊惱,即使這個人是文秀清。
掉落在地上的吊燈,目測有十公斤重,這十公斤重的吊燈砸在霍小樊身上就糟糕了,那種破壞程度,很顯然比他像一顆球一樣滾落到樓梯下更加嚴重。
這個是她的錯,包括那一巴掌,她想她是不會和文秀清說謝謝的,現在說謝謝就變成了真正意義上給一巴掌再給一個甜棗,反而道歉會比較有實質意義。
於是,低聲開口:對不起。
近在咫尺的臉還是沒有半點反應,想必還是沉浸在她剛剛的那一巴掌說帶來的震驚中。
深深吸了一口氣,想再說點什麼,比如是我的錯,是我小心眼。
還沒有等康橋把那些話說出來,文秀清的眼淚就在瞬間掉落個不停了,剛剛還沒有眼淚來著,這會怎麼眼淚都出來了,乾咳了幾聲,想開口,但隨著背後響起的腳步聲,康橋大約猜到文秀清這忽如其來的眼淚為那般了。
委屈了。
本來是本著好心冒著危險做的一件事情,卻平白無故挨了巴掌心裡的委屈自然不在話下,當這種委屈一見到心上人,是很自然的從她眼眶中表達了出來。
嗯,康橋想起自己揚起的手還在半空中,收回手,僵立在那裡。
霍蓮煾來到康橋身邊時,康橋手垂在前面,目光無意識的落在覆蓋在避暑涼亭的那些樹木上,早上的一場大雨讓周遭綠意盎然,出神凝望著,直到她聽到霍蓮煾低聲在她的耳畔問:手打疼了嗎?
那個在她耳邊低語的聲音,讓康橋居然有了那麼一點點的恍神,就宛如置身於他浴室那個深藍色的浴缸里,浴缸里的水是透明的,她側身躺在他身上,兩個人身上不著片縷,四隻腳糾纏在一起,他握著她的手腕,低聲說著,手疼了吧。
他拿起了她的手,從他指尖第一時間觸及到她的手指時,康橋就知道,現在是白天,而這裡不是浴缸。
他的目光和他手指一樣的冰冷。
「手打疼了嗎?」他第二次問她。
「嗯。」哼著。
「待會我讓人給你送藥。」
「好。」
手從他手掌抽離,康橋覺得自己好像不適合呆在這裡了,現在的狀況明顯是:文秀清處於帶著類似於感謝這樣的意願,拿著水果籃來找霍蓮煾了,霍蓮煾讓文秀清在這裡等他,而被嫉妒蒙住眼睛的她,一上來就被這位不速之客狠狠的一個巴掌。
轉身想想離開時,康橋的手腕被霍蓮煾拽住,力道有點大。
冷冷的聲音在說著:「在離開之前你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