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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有關鮮于瞳的後續

2024-09-29 13:06:30 作者: 巒

  目光落在鮮于瞳艷紅的嘴唇上,再去看她的雙眸,右邊眼睛還是昔日模樣,黑漆漆,左邊眼睛因為燒傷,眼角處有幾處褶皺,那幾處褶皺導致於眼球往下輕微傾斜。

  不管是好的眼睛,還是燒傷的眼睛,都裝著同樣的情緒:憤怒,詛咒。

  「我給你留了禮物,你要看嗎?」鮮于瞳問。

  點頭。

  鮮于瞳拿來一疊圖片,把圖片一一攤開在戈樾琇面前。

  娓娓道來著:這張是被燒傷的背部,就是這該死的背傷導致於,她近半年的時間都是反著睡覺的,哦,這都是戈樾琇的錯。

  這張是燒傷的腿部,它像不像壞掉的胡蘿蔔,接下來這張是臀部,臀部面積雖然燒傷面積不大,但相信已經足以讓男人們大倒胃口。

  像在說別人的故事:說最開始時怕傷口感染她渾身包著紗布,走路睡覺就像一具木乃伊;每天晚上都是在噩夢中醒來;孩子們看到她驚恐萬分;那些以同情目光看著她的人們,偽善家們。

  斜著的眼球瞅著她:「戈樾琇,你覺得我現在還像約翰口中,連一隻螞蟻也不願意傷害的鮮于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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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邊被燒傷的臉改變了鮮于瞳的肌肉走向,衝著她,露出了笑也不像笑,哭也不像哭的表情。

  最後,鮮于瞳說到了宋猷烈。

  說宋猷烈給她安排了植皮手術,負責為她植皮的醫生和她保證,三年後可以讓她恢復到百分之九十。

  「目前,德國一家醫療研究所正嘗試,以動物毛皮克隆出和人類皮膚百分之百吻合的產品,未來五年,這款產品將投入市場,這是他今天帶來的消息。」鮮于瞳問,「你想知道我是怎麼回答他的嗎?」

  「想。」答。

  「我說我會好好考慮,從前他給我說這類話題,我都拒絕了,我說我怕疼,因為火燒到我身上時特別疼,我疼怕了。」鮮于瞳還說,你別看我是笑著和你說這話,但我的內心在流著淚,哦,不,是在流著血。

  以無比嚴肅的語氣:「真的很疼。」

  肯定,這又是戈樾琇的錯。

  「戈樾琇,你想我去做植皮手術嗎?」

  點頭。

  「要是植皮手術一次性完成就好了,但問題是那不可能是一次性手術,未來三年我都得在手術台度過。」緩緩抬手,燒傷的手在觸摸她的頭髮,說,「頭髮可真漂亮,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一樣漂亮,我還記得那天你戴的帽子顏色,當時我還以為是哪個國家來的公主呢,我想像中的公主就是你當時的模樣。」

  讓她想想,她和鮮于瞳的第一次見面,莫妮卡海灘,金燦燦的夕陽,穿綠色連衫裙的少女,不是很搶眼,但耐看,就像是飲水機男孩說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被那張臉吸引。

  「鮮于瞳,你聽宋猷烈的吧」她說。

  「好。」鮮于瞳回答得乾脆利索。

  但。

  前提是——她得離開宋猷烈。

  「你得收起你那齷蹉的思想,離他世界遠遠的,我不允許,也噁心你對他有一絲一毫的窺視。」斜著的眼球冷冷看著她。

  拋去後面那番話,鮮于瞳前面提的建議,還是讓戈樾琇有一瞬間的心動。

  鮮于瞳去做植皮手術她就解脫了,不需要被這陳年舊事壓得喘不過氣來,不知道還好,知道鮮于瞳變成這幅樣子,說這是二次打擊也不為過。

  戈樾琇的人生苟延殘喘。

  賀煙太壞了,幹嘛讓她知道鮮于瞳的事情,這結果比鮮于瞳死了更糟糕。

  一張張放在她面前的圖片觸目驚心,如果這人不是鮮于瞳的話,她也許會和常人一樣敬而遠之,再報以同情目光,在心裡念叨:多麼美好的年紀啊。

  她是那些圖片產生的始作俑者。

  當真要離開宋猷烈嗎?

  怎麼想都是捨不得的,單說他昨天晚上老是輸入密碼錯誤多可愛啊,想起心裡甜滋滋的,和著他給鮮于瞳弄的一千株藍楹又是苦澀苦澀的,是甜是苦澀,都是甘之如飴的。

  再說,為了能回到他身邊,她吹牛了,說什麼以後不會離開他。

  而且,她要是再一次言而無信的話,即使她再吹一千次牛,她都無法回到他身邊,這點戈樾琇比誰都清楚。

  所以。

  「不,我不會離開他。」這聲音比戈樾琇想像中還要堅定。

  鮮于瞳也不生氣:「這麼說來,我依然可以期待每年春天到來,我當真接受手術的話,相信宋每年春天就不會陪我在藍楹花道下散步,這裡什麼都有,即使一輩子不踏出這片圍牆我也不會覺得無聊,反而是你——」

  「戈樾琇,你就準備好一輩子活在愧疚當中吧,在這個世界,有一個叫鮮于瞳的女孩,因你的一次謊言一直活在黑暗當中,這是你想忘也忘不掉的事實。」

  看來,這是談不妥來著,那麼她也沒必要在這裡待下去,在離開前,戈樾琇覺得有必要再徵求一下鮮于瞳。

  問:「真不考慮宋猷烈的建議?」

  鹹魚頭又用奇異的表情看著她了,是冷笑還是單純的嘲笑?去做手術多好啊,起碼臉部表情應該會鮮明些。

  飲水機男孩送的花還靜靜躺在桌上。

  低聲問:「鮮于瞳,你認為你一直活在黑暗中是因為我嗎?」

  「難不成是因為我?」嗤笑著。

  目光延伸至深深遠的天際。

  說:小姨說你常常站在窗前一站就是老半天,其實你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看不進去眼睛裡。

  「知道你為什麼什麼也沒看到嗎?那是因為你早早關閉通往窗外的那扇門。」

  「我並不覺得這些話,適合從一名撒謊者加害者的口中說出,也無意去聽,戈樾琇你滾吧,你每一步踩在我房間地板上的腳印都讓我覺得噁心。」聲音像劃在金屬上。

  「摩洛哥的一位老先生告訴我,很久很久以前,有一條魚因天氣乾旱爬上陸地,經歷2.9億萬年的進化,才有了芸芸眾生。」

  「有了今天的你,今天的我,他、他們、我們,老先生說人類進化史是宇宙至偉大的奇蹟之一,誰說不是呢,多麼不容易啊,假如那條魚不是因為乾旱爬上陸地,那麼這個世界現在還是一片荒涼,很神奇對不對,但我認為更為神奇地是,我們身體每一處機能和我們的思想是如此的契合。」

  垂下眼眸,看著鮮于瞳的手。

  「一伸手就拉住彼此的手,一撒開腿就可以奔跑,一個旋轉就可以跳舞,一扯開喉嚨就可以歌唱。」

  微微笑開:「咕的一聲是大腸拉著小腸的手告訴你肚子餓了;打個哈欠是在提醒你天氣轉冷要加衣服。」

  「我們所有身體機能組合起來叫住生命,從頭髮乃至腳趾頭每一樣都有感知,它們陪伴我們來到這個世界,相互扶持,當你決定放棄自己的那一刻,等同於宣告放棄了它們,於是呢,它們聯合起來放棄了你。」

  「於是,你的眼睛看不到日落時變紅的天空;你的耳朵聽不到小鳥在回家路上的歌唱;展開手無法感覺到風從你指縫穿過時的自由,你無法體會,小草在親吻你腳裸時有多麼的柔軟,你不知道鮮花來到面前時的芬芳。」

  飲水機男孩的花束一直很安靜。

  「你更不會明白到,始終隱藏的愛意,從凜冬將至到春意盎然、到烈日炎炎、到秋風颯爽,年復一年,長長等待。」

  目光從花束移開,觸到那雙黑漆漆的眼眸。

  這一次,這雙眼眸不載處於幻想當中。

  「放棄自己,這才是你一直置身於黑暗世界的原因。」頓了頓,緩緩說,「如果你非得要和我討個說法,想來想去,除了和你說『如果時間能倒流到你出事的那個下午,我不會和你說那些話』以此來承認是我的過錯。」

  「但你也知道,這世界沒時間倒流這回事。」

  覆蓋在眼角褶皺處的紋理開始扭曲,眼眸底下溢滿憤怒。

  迎示她的眼眸,緩緩說:「鮮于瞳,我是先天性精神病患,而你,正致力於把自己變成一名後天性精神病患。」

  紅紅的嘴唇在拉扯著:戈樾琇!

  點頭,說:「鮮于瞳,去做手術吧,以行動讓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雙手知道你沒有放棄它們,這樣,推開那扇窗,什麼都會回來」

  「媽媽做的熱氣騰騰的早飯正在冒著煙呢;綠色裙擺在海風下在金燦燦夕陽下;心裡愛慕的男孩把冰淇淋遞到你手裡;守護天使滿天繁星為你關上窗戶的父親;安娜貝兒、貝兒、鮮于瞳、瞳,一切一切都會回來。」

  「戈樾琇,即使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不能掩蓋你骯髒的靈魂,我不會上你的當,我不會去做手術,我要一直活在黑暗世界詛咒你,是你把我害成這樣的——是你——」

  門急急被打開,兩名護工拿著呼吸器闖進來。

  鮮于瞳有哮喘性休克。

  黑漆漆的眼眸在眼帘拉上前,正注視著躺在桌上的花束。

  一品紅處於中央,滿天星和勿忘我層層疊疊以擁抱之姿。

  沉甸甸的腳步一步一步邁開,往前,離開鮮于瞳的房間,越過那扇門,停在那輛車前,賀煙在駕駛座位上抽菸。

  這還是戈樾琇第一次看到賀煙干抽菸這事。

  抽菸自然是因為煩悶了。

  那根煙抽完。

  在等著尼古丁從車廂散開時,戈樾琇告知了賀煙結果:她沒聽鮮于瞳的話。

  「也許會愧疚,但小姨你也知道我本身有諸多問題,而我又是一個自私的人,憐憫的話我也得先憐憫我,那倒霉孩子從十二歲就被自己至親騙得團團轉,」拉長聲音,「小姨,你也許只知道阿烈從小到大都優秀,但小姨肯定不知道從小到大都很優秀的阿烈有多可愛,他昨晚笨死了,輸了四次門牌號密碼才輸入正確。」

  踢掉高跟鞋,長舒一口氣。

  懶懶說:「以上的話是想表達,小姨您的孩子那麼優秀又那麼合我心意,優秀的人多地是,但能合戈樾琇心意的就只有宋猷烈。」

  這是大實話。

  在這世界,就只有宋猷烈合乎戈樾琇的心意,唯有宋猷烈。

  唯有宋猷烈,才樂於被他親吻嘴唇,才可以讓她的嘴唇去親吻。

  說完,閉上眼睛,也懶得去觀察賀煙有沒有因她的話和事情的走向生氣還是失望。

  現在她累,她想好好休息。

  迷迷糊糊中車子似乎來到顛簸路段,那聲「到了」貼著耳膜。

  睜開眼睛,並不是比弗利山。

  對了,賀煙說要帶她去看戈鴻煊,這個關鍵點她居然打瞌睡了,這要麼是戈鴻煊在她心裡的分量無足輕重;要麼就是鮮于瞳讓她耗費了巨大的精力。

  睡了一覺,精神恢復了些許,看一眼時間,四點還不到呢,這麼說來鮮于瞳住的地方距離戈鴻煊呆的地方不遠。

  如果這是戈鴻煊呆的地方的話。

  環顧四周,從環境到建築到坐落所在,這更像是養生類寓所,還是洛杉磯為數不多的中式建築。

  戈樾琇總覺得戈鴻煊不會住在這裡,它看起來很低調一點也不符合她那父親大人的性格。

  「我爸爸就在這裡?」試探性問了問。

  也不知是不是打「鮮于瞳牌」戰術失敗,賀煙沉著一張臉。

  不告訴就算了。

  車子停靠方位和之前如出一轍,難不成她們出現在這裡也是一種偷偷摸摸行為?

  圍牆外的柏樹有兩人高,從樹幹縫隙露出粉白色牆和深灰色圍牆瓦,繞了大半圈圍牆他們從一個地下通道進入。

  穿過地下通道就看到中式園林。

  到處鬱鬱蔥蔥,小徑彎彎曲曲,中央小徑銜接著兩層高樓房。

  到了六角亭處,賀煙就不再往前走,戈樾琇也只能跟著她在大圓柱後傻站。

  周遭一個人也沒有。

  但很快,幾抹身影的出現打破了「周遭一個人也沒有」的假象。

  在那幾抹身影中,戈樾琇第一眼就看到被簇擁的高個青年,還真巧,在這裡她又見到了宋猷烈。

  這個下午,不僅戈樾琇和賀煙馬不停蹄,宋猷烈也是馬不停蹄。

  那幾人中除了宋猷烈其餘幾人都穿白色制服,宋猷烈在和其中一位低聲交談,交談大約延續數分鐘。

  宋猷烈走了,另外幾人還留在原地低聲交流著什麼。

  這會兒,戈樾琇有點相信,很快她就會見到戈鴻煊。

  抬起頭,今天洛杉磯天氣比昨天還好,遠離郊區的天空格外湛藍,說是冬天但她覺得更像是秋天,水洗般的藍看著又深又遠。

  「走吧。」賀煙低聲說。

  腳步又開始忙碌開了。

  腳步跟隨著另外一串腳步,和那幾名穿白色制服的人站在樓檐下地變成她和賀煙,這幾人是醫師。

  稍作停留,腳步繼續移動,上了樓梯,上完樓梯就是走廊。

  最後,他們停在一個房間外。

  是那位跟她們一起走的醫師打開的房門。

  這一路上,賀煙一直在和這位說話,具體說些什麼戈樾琇也不清楚。

  這一路上,戈樾琇都在努力搜尋她和戈鴻煊最後見面時在哪裡。

  再怎麼說,戈鴻煊也是她爸爸,待會見到爸爸時要說什麼話呢?好像他們很久沒見面了,再次見面需要話題,到時話題就圍繞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展開,是在酒店嗎?具體是哪家酒店戈樾琇也想不起來,就記得當時戈鴻煊叼著菸斗說找個時間一起吃頓飯,不對,不對,這是他們在視頻連線。

  沿著這個思路,思緒一直倒退,年份月份跟著倒退。

  恍然想起,她和戈鴻煊最後一次見面居然是她回洛杉磯更新護照的時間,原來,已經有五年了。

  她和戈鴻煊有五年時間沒見面了,之所以沒覺得很久沒見面是他們每隔一階段都會視頻連線。

  那扇房間門打開時,戈樾琇剛剛想到,她和戈鴻煊最後見面地點是在象棋室。

  戈鴻煊讓她陪他下象棋,到底那盤旗她是輸還是贏戈樾琇也已經記不住了,她就記得當時戈鴻煊手裡戴著個玉扳指,很大的一個傢伙,戈鴻煊說那是一位清朝王爺的遺留物,他戴鑽石戴寶石戴膩了。

  真是……

  背後傳來輕輕的關門聲,原來,她現在已置身於房間裡,而那位醫師也不見了。

  觸目所及是三人高的大屏風。

  中式山水畫,色彩用得極淡,屏風裡有人影在走動。

  嗯,想到了,見到戈鴻煊時她可以用「爸爸,你那時戴的大傢伙還在不在」來打開話題。

  暗地裡松下了一口氣。

  穿過古香古色的屏風。

  戈樾琇就看到了戈鴻煊,不過,不是站著,而是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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