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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宋猷烈的表姐

2024-09-29 13:01:59 作者: 巒

  戈樾琇沒想到宋猷烈會放開她的手。

  屁股著地,跌坐在地上,那一下也沒多疼,就覺得渾身骨頭麻麻的。

  這個混蛋,這是他報復她弄髒他衣服的方法嗎?太幼稚了。

  很快,戈樾琇就知道不是了。

  位於平原上的那幢住宅被矮圍牆包圍著,圍牆門一左一右種著兩顆燭台樹,燭台樹橫伸的枝椏形成了天然的拱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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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邊燭台樹下站著短髮年輕女子。

  這名年輕女子幾天前還讓戈樾琇耿耿於懷。

  May,五月女孩。

  這就難怪她會被卸貨物般的卸落在地上。

  和別的姑娘拉拉扯扯,真命天女忽然出現,多多少少會被嚇一跳。

  只是,宋猷烈的反應會不會有點過度了?

  她和他又不是見不得光。

  這會,她在地上呢。

  看了直直站著的宋猷烈一眼,戈樾琇覺得不能指望宋猷烈拉她一把。

  只能自己起來了。

  拍了拍手,腳發力。

  也沒覺得多疼啊,為什麼腳一點都使不上力氣。

  戈樾琇第二次嘗試從地上站起,一隻手伸到她面前。

  這會兒才想起她來了。

  已經不稀罕了。

  一把拍開宋猷烈的手,心裡祈禱起身姿勢一定要乾脆利索。

  謝天謝地。

  站直身體,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眼鏡。

  戴上眼鏡。

  本來,她應該走到那位五月女孩面前和她打聲招呼的,再順便為那天在電梯上發生的事情道個歉。

  走了幾步,反過來想,五月女孩是來找宋猷烈的,又不是來找她。

  至於道歉——戈樾琇承認,現在心情有點不美好,心情不美好會導致道歉言不由衷。

  打消上前的念頭。

  低著頭,從五月女孩面前匆匆走過。

  余光中,站在樹下的人一張臉蒼白,嗯,手裡還拿著花來著。

  那一刻,戈樾琇心裡暗中快活,看看,胡思亂想上了吧?興沖沖買了花借著周末時機來到心上人家門前,想給心上人一個驚喜,結果……夠嗆。

  戈樾琇還想,她要不要一直待在自己房間裡,讓五月姑娘帶著滿腹疑惑離開。

  圍牆門是拉閘式的,在拉開圍牆門之前還得輸入密碼。

  想必,五月姑娘此時一定是虎視眈眈看著她的背影。

  好極了。

  抬手,落在數字上的手指飛快,一陣陣「滴滴」拉開圍牆門,這下心如死灰了吧:心上人的房門密碼那女人運用自如。

  挺直脊樑,跨過門檻,沿著小徑,一步步往前,上了台階,一節,兩節、三節。

  走完台階按理說應該直奔門,但這時,腳步停頓了下來。

  站在那裡,回看。

  透過打開的圍牆門,戈樾琇看到穿著帆布鞋的四隻腳,四隻腳鞋頭相對,隔著約兩個腳步左右距離,男式帆布鞋是深色牛仔布料,女式帆布鞋是淺色牛仔布料。

  人配,鞋子也配。

  掉頭,這一次腳步做了正確的選擇,往著那扇門。

  推開門,往自己房間。

  打開房間,把自己的身體往床上重重一甩,背朝門口,看著窗外發呆,看完窗外發呆後看天花板發呆。

  天花板看煩了看窗簾,窗簾沒看頭了開始數數。

  一棵麵包樹、兩個玉米棒、三朵向日葵……九十七次龍捲風、九十八隻大白鯊、九十九隻深海幽靈、一百……一百……

  呼吸困難,滿頭大汗。

  「一百顆星星。」很是溫柔的聲線在她耳畔。

  那是顧瀾生的聲音。

  「戈樾琇,沒有龍捲風、沒有大白鯊、沒有深海幽靈,只有星星,一顆星星,兩顆星星……」還是顧瀾生的聲音。

  顧瀾生。

  顧瀾生真是解救於戈樾琇地獄的天使。

  拭去額頭上的汗水,閉上眼睛。

  眼睛剛閉上,開門聲響起,輕輕的腳步聲來到床前,低低叫了一聲「戈樾琇」。

  沒有應答。

  小會時間,關門聲響起。

  周遭靜寂成一片。

  「戈樾琇,快睡覺。」有人在她耳邊柔聲說著。

  嗯,戈樾琇,快睡覺。

  好好睡上一覺。

  什麼都回來了,驕傲、虛偽、任性、防衛、自私都會統統回來的。

  再睜眼睛時,天已經黑了。

  看來她這一覺還挺長。

  打開燈,差不多七點半時間。

  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整理完頭髮,收拾房間時戈樾琇看到那隻桔梗花耳環,還放在她早上隨手擱下的地方。

  盯著那隻耳環足足看了不下三秒,腦子努力去想像,這隻耳環戴在那位抹茶色的女孩耳朵時的模樣。

  耳環從一開始是宋猷烈打算送給那位抹茶女孩的。

  較為遺憾地是,她沒能憑想像拼湊出桔梗花耳環戴在女孩耳朵上的模樣。

  但戈樾琇相信,一定會非常合適。

  戴著心上人送的耳環,抹茶女孩一天天成長,十八歲生日,二十歲生日,又一個春去秋來,女孩長成亭亭身姿的大姑娘。

  湊過去一看。

  眼眸潮濕成一片,長成大姑娘的抹茶女孩剪短了頭髮,站在燭台樹下,手裡拿著花。

  有一句話是這麼講的,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看來,她的甜莓還是忘不了,最初他想送耳環的女孩。

  五月女孩也不錯呢,戈樾琇想。

  把耳環放回包里,一百美元的手鐲還戴在手上呢,脫下了手鐲。

  有些錯誤,犯一次已經夠了。

  有些的錯誤犯一次就足以勞筋傷骨。

  對著窗外,深深呼出一口氣。

  打開房間門。

  整個房子燈火通明,從餐廳傳來男女低低說話聲,側耳聽,語氣輕鬆融洽,放輕腳步。

  站在餐廳門口,清咳一聲,正在布置晚餐的兩人不約而同抬起頭。

  觸到宋猷烈的視線,狠狠瞪了他一眼,衝著五月女孩笑。

  女孩一呆,片刻,還以微笑。

  五月女孩沖她微笑時,宋猷烈已來到她面前,說了一句「餓了吧。」

  點頭,的確,她是餓了。

  今天晚上終於不是番茄義大利面了。

  餐桌上的菜色一看就不是來自於宋猷烈之手,北京炸醬麵看著很地道,炸醬麵配番茄白菜湯,這是老北京人喜歡的配菜方式。

  看來,五月女孩是北京人。

  她也是半個北京妞來著,給五月女孩的笑容弧度加深了一些。

  戈樾琇在五月女孩對面座位坐了下來,剛坐下,宋猷烈就坐上了她左邊座位上,五月女孩看了宋猷烈一眼,低頭。

  片刻,再抬起。

  一頓晚餐下來,五月女孩雙頰已失去之前的紅暈,想必,炸醬麵也是勉勉強強吃完,也許,她的勇氣只能到處為止了。

  因好奇和心上人拉拉扯扯的女人是誰,在明知不可行的情況下,跟著心上人來到他家裡。一門心思,想從心上人口中得到解釋,強打精神賠上笑臉,一顆心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來那女人的露臉,原本以為心上人會為二人作介紹,但心上人非但沒有,還和那女人坐在一起:這是一種暗示行為嗎。

  一頓晚餐下來,炸醬麵味道怎麼樣,她壓根不清楚,她只知道心上人是先給那女人倒的水,雖然,他也給她倒水了。

  到了這個時候,勇氣已是所剩無幾。

  一點自尊支撐著她把炸醬麵吃完,吃完炸醬麵,從座位站起來,她現在迫不及待想離開這裡。

  再不離開的話,眼眶裡的眼淚說不定就掉落了下來。

  二十出頭的姑娘,對待感情的表現力還是有所欠缺,敏感且脆弱。

  五月女孩站了起來。

  戈樾琇沒給她提出告辭的機會,笑著說:「我應該還缺你一個道歉。」

  「啊——」

  「電梯、玩具槍、換裝舞會。」戈樾琇給了幾個關鍵詞。

  「啊?」五月女孩一臉茫然看著她。

  那天在電梯裡的表現很機靈來著,這會兒怎麼反應這麼遲鈍,看來真是方寸大亂了。

  「那天在電梯裡用槍指著你頭的人是我。」帶著一點洋洋自得的語氣。

  「原來……原來是你。」

  戈樾琇站了起來,朝五月女孩微微欠腰,正經八百道起歉來:「對於那天在電梯發生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片刻。

  「沒事,沒事……」五月女孩搖著手,她似乎從這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中,嗅到別樣的事態發展,表情沒再像之前那般刻板。

  好了,道歉完了,接下來就是自我介紹的時候了。

  在自我介紹之前,她得好好斟酌一下用詞。

  還沒等戈樾琇理出簡潔順暢的自我介紹方案,宋猷烈就冷冷叱喝:「戈樾琇。」

  「幹嘛?」瞪了他一眼。

  明白了,她的甜莓這是怕她搗亂,就像她上次破壞他和抹茶女孩的好事;她的甜莓可是在怕她忽然間蹦出「啊,我是他的同居人」類似這樣的話嗎?

  不,不會。

  戈樾琇不會再干那種傻事了。

  宋猷烈臉色凝重,眼神更是帶著滿滿警告,還是最高級別的紅色預警。

  以為光警告眼神嗎?不,此時此刻,從手腕處傳來的劇痛感讓戈樾琇呼吸困難,手掌心冒汗,胃部翻江倒海。

  慶幸地是,餐巾擋住了兩雙緊緊握住的手。

  側過臉,面對著五月女孩。

  說:「我叫戈樾琇。」

  自我介紹時用的是中文,五月女孩檔案說了,中文是她的母語。

  疼,疼死了。

  從手腕處傳來的更盛,心裡懷疑,她若是再開口,她的骨頭會因無法承受那力道,化成灰。

  天地良心,她現在也在承受著內心煎熬。

  面對五月女孩。

  緩緩開口:「我叫戈樾琇,是宋猷烈的表姐。」

  賀竺和賀煙是姐妹,戈樾琇是賀竺的孩子;宋猷烈是賀煙的孩子,按中國傳統親屬關係,她和宋猷烈是表姐弟。

  她叫賀知章「外公」;宋猷烈也叫賀知章「外公」。

  她的外公總是不厭其煩在她耳邊嘮叨「坨坨,你要是能有阿烈十分之一懂事,不,是百分之一懂事外公就知足了。」

  以前,這念叨要是讓她煩了,她就會去找宋猷烈麻煩,找宋猷烈麻煩的方式,現在想想應該被歸結為「另類」。

  現在呢?

  外公,現在坨坨懂事不。

  你看,她都不給阿烈做添堵的事情。

  扣住她手腕的手鬆開。

  戈樾琇大大松下一口氣,剛剛她疼得眼淚都差點掉落了。

  微笑看著五月女孩。

  她的這番自我介紹宛如仙丹妙藥,前一秒還煞白的臉,這一秒迅速變得紅撲撲,紅得都讓人忍不住想捏一下,原本死氣沉沉的雙眸也在瞬間被注入活力,眼裡眉梢流光溢彩,顧盼生輝。

  聲音更是脆生生的:「很高興認識你,我的英文名字相信你已經清楚,但我的中文名字你一定不知道。」

  女孩伸出手。

  眼嬌聲俏:「我的中文名字叫做張純情,弓長張,純粹的純,情感的情。」

  張純情?這張臉倒是很符合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套在那位抹茶女孩身上也應該很合適吧,戈樾琇想。

  看著停在空中的手。

  手的主人正眨巴眼睛瞅著她,細看,可以窺見她眉宇間絲絲討好:眼前的女人是心上人的表姐,可她剛剛都幹了什麼,以那種心態去懷疑眼前的人,真真是太不應該,絲絲討好中又憑添一點愧疚之感。

  在心裡嘆了一口氣,緩緩伸手。

  戈樾琇和張純情沒能成功握上手,因為宋猷烈搶在她之前拉起張純情的手。

  他的手白皙修長,她的手白皙秀氣。

  人配,鞋配,手也配。

  張純情走了。

  離開前張純情還趁著宋猷烈去拿車鑰匙,稍微賣弄一下她的小聰明「我猜,你和宋猷……宋先生從小關係一定很好,所以,你們偶爾會來一場比較另類的見面方式,我猜,當時指著我頭的是一把仿真槍。」

  看看,這麼迫不及待想和她套交情了。

  「你猜得沒錯。」莞爾。

  「你笑起來真好看。」語氣很像一回事。

  「只是笑起來好看嗎?」

  「頭髮也漂亮。」想起什麼,補充到,「當然,臉也漂亮。」

  誇她臉漂亮時目光卻是放在她胸前,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也許想順道夸一下心上人表姐的身材,可聯想到自己的,最終,帶著一點點微妙的心態咽下了話。

  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到了一定境界的話,據說可以掌握到一定的讀心技能。

  宋猷烈送張純情回家了,她以宋猷烈表姐的身份也裝模作樣了一番。

  面對她好言好語追上去叮囑「開車小心一點」宋猷烈冷若冰霜。

  從「電梯事件」以及幾個小時前門口的「拉拉扯扯」的行為都足以告訴外人,那表姐弟兩感情很好。

  可不能穿幫,抬手作勢要打他,手連他襯衫邊還沒碰著,就被一掌推開。

  好傢夥,那一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好吧,就當是再一次讓人看笑話了,灰頭土臉爬起。

  狠狠瞪了宋猷烈一眼,目送宋猷烈打開副駕駛車門,張純情眉笑眼笑彎腰,想起什麼,隔空拋來一句:「你要是想找人陪你逛街,可以找宋猷烈要我的電話號。」

  這會,不是宋先生了。

  「好。」回答。

  「再見。」她和她揮手。

  「再見。」微笑注目,做出揮手動作。

  眨眼功夫,車子消失在平原上。

  慢吞吞轉身,慢吞吞回走,一邊走一邊想著,她要不要回房間收拾行李,一走了之,反正,這事情她常干。

  可,她的護照身份證記者證卡都不在她手上,她要往哪裡走?而且,這裡是叫不到車。

  回到房間,戈樾琇還是想不出一個頭緒來。

  煩死了,想當一回好人怎麼這麼難。

  臉深深埋在被單里。

  周遭靜寂。

  「別找藉口了,膽小鬼。」一個聲音忽然間冒了出來。

  是誰?

  睜開眼睛,十二歲的戈樾琇站在梧桐樹下。

  枕頭朝那個方位砸去。

  「滾,戈樾琇已經長大了,長大了!不是十二歲,更不是十六歲,是二十六歲!」

  十二歲的戈樾琇還是站在梧桐樹下,直勾勾看著她。

  把自己的身體藏在被單裡頭。

  從手腕處傳來的劇痛,似乎一秒也未曾消失過,都蔓延至心裡,五臟六腑揪著,那感覺像一名胃部千瘡百孔的患者病發時。

  會不會,她就這樣痛死。

  思緒陷入混沌。

  也許她是睡著了,也許是休克過去了。

  世界陷入黑暗。

  眼帘伴隨回歸的思緒掀開。

  從陽台處傳來的那一點猩紅是房間唯一的光源,看得她眼睛一陣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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