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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來日方長

2024-09-29 13:00:57 作者: 巒

  戈樾琇摸了摸後腦勺,快速掉頭,視線結結實實和瑪麗安撞了個正著。

  果然,這黑人女人在偷偷窺視她。

  叉腰,說:「女士,我只接受你是因為我過於漂亮,而控制不了自己眼睛。」

  

  「啊……」瑪麗安張了張嘴。

  「難道不是嗎?」叉腰,收腹,挺胸。

  瑪麗安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胸部看一眼臉蛋看一眼,說:「是的,你很像我以前看過的咖啡GG女郎。」

  咖啡GG女郎?

  瑪麗安再次滔滔不絕,說她年輕時去了一趟城裡,一家咖啡店櫥窗上貼著一頭烏黑長髮的年輕女孩,在陽台喝咖啡的海報,第一次,瑪麗安知道原來這世界還有這麼漂亮的女人。

  這話還算中聽。

  可是——

  「老實說,現在讓我再看一次畫裡的女孩,她一定沒有第一次見到時那麼漂亮。」瑪麗安又說。

  這還真是一個直腸子女人,戈樾琇決定不再去理會她。

  啤酒被拿去餵馬她沒得喝了,也許她應該考慮宋猷烈說的話,回房間換衣服,她現在穿的這身衣服,不僅奇怪而且還很不舒服。

  宋猷烈帶回來的紙袋挨著冰箱松垮垮躺在地板上,純色胸衣細帶橫在紙袋沿口處,咋看著,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觸了觸臉頰,快步向前。

  剛撿起紙袋,就聽到瑪麗安問她,你剛才和先生在做什麼?

  剛才她和宋猷烈在幹什麼啊?

  讓她想想。

  怎麼想都是她因為兩瓶啤酒和宋猷烈較起勁來,較勁著就較勁到牆角處了,宋猷烈和她說了一番似是而非的話,這番話把她說得臉紅耳燥。

  然後……瑪麗安就來了,然後宋猷烈趁她分神拿走她啤酒,還和她說啤酒是給馬喝的。

  陰謀家,戈樾琇暗地裡咒罵了一句。

  而這一幕,到了瑪麗安眼裡就產生了變化,也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摟摟抱抱,不產生聯想才怪。

  看到瑪麗安一臉期待的樣子,戈樾琇決定滿足她。

  撩了撩頭髮,堆上一臉回味表情:「我剛剛在嘗試能不能引誘這裡的主人,如果成功了,我也許就可以少干點活了。」

  「啊……」黑人女人瞪大眼睛,張開嘴,片刻合上,一臉自信,「那麼你一定不會成功的。」

  「為什麼?」戈樾琇有點好奇。

  瑪麗安煞有其事:「你臉蛋雖然漂亮,身材也好,但先生見的漂亮女人多的是,我猜,先生是出於一時的好心把你從夜總會帶回來。」

  夜總會?

  對了,來時她那副德行的確是,很容易讓人把她和各式各樣的夜店掛鉤。

  「你這樣的我見得多,想憑自己的身材容貌和有錢人來一場露水姻緣,運氣好的話生個孩子,每個月光明正大拿到一筆孩子贍養費,運氣差點呢也可以撈一筆分手費。」瑪麗安以大巴掌示意,「我得告訴你,你和先生沒戲,先生和那些有錢人不一樣,即使你脫光光也沒撤,先生只會和有著美好高尚靈魂的姑娘相互匹配。」

  意思是說,她一看就是那種靈魂不高尚的貨色了?

  戈樾琇挑眉。

  瑪麗安似乎意識到自己言語過於激烈,吶吶補充:「我……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總之,總之,只有世界最好的姑娘才能和先生匹配,不……應該說,進入先生心裡的姑娘,就是這個世界最好的姑娘,我相信先生的眼光,還有……誰要是想對先生不利,瑪麗安會拿鍋鏟直接打爆他們的頭。」

  說最後一句話時銅鈴大的眼睛瞪視著她。

  戈樾琇下意識間摸了摸自己的頭,說不定有一天瑪麗安會拿鍋鏟打她的頭。

  拿著紙袋,戈樾琇離開餐廳。

  樓梯為摺疊設計,中間有一片方塊空間,方塊空間鋪著手工地毯,地毯銜接著落地窗。

  落地窗被隔成一個個方框,每個方框都可以看到站在馬廄前的青年男子。

  男子正安靜看著一名黑人漢子給馬洗澡,他背後是一株皂莢。

  皂莢枝繁葉茂,正午的日光是珀金色的,日光被樹葉縫隙切割成細小的碎片,一片一片像夜月里發光的魚鱗,稀稀疏疏灑在他身上,分明,他什麼都沒做,但也不知道怎麼的,這尋常一幕,居然把她看得有些晃神。

  她又不是不認識他。

  他那張臉她是從小看到大,怎麼這會兒還會看得目不轉睛了?而且……

  觸了觸心上位置,而且,越看心裡就越不生氣,而且,看著看著心裡一片懶洋洋的,總是想找一彎淺灘,在淺灘上曬曬太陽。

  百思不得其解間,戈樾琇緩緩移動腳步,上了兩節樓梯,停頓,又忍不住回頭看。

  他的身影依然被鑲在方框裡,修長挺拔。

  不能再去看他了,再看下去會耽誤她換衣服的事情。

  紙袋裡的衣服款式以簡潔為主,有一件是石榴紅,有一陣子,戈樾琇很喜歡穿石榴紅顏色的衣服。

  戈樾琇心裡有個秘密,她每時每刻都想,把自己偽裝成為一個正常人,石榴紅、番茄紅、西瓜紅這類顏色,可以讓她的臉色看起來紅潤一些。

  在諸多紅色中,石榴紅最得她的歡心。

  拿著石榴紅襯衫進入浴室。

  洗完澡,穿上石榴紅襯衫來到全身鏡前,襯衫效果還可以,在牛仔褲家居褲長裙中,戈樾琇挑了長裙。

  她好像有一陣子沒穿裙子了。

  確切說,她有一陣子沒在穿搭上花功夫了,顧瀾生說,即使她打扮得再漂亮,在那些非洲男人眼裡還是一條白帶魚。

  對著鏡子擺弄造型。

  她才不是一條白帶魚呢,要怎麼吸引男人目光;要怎麼和男人搭訕;要怎麼讓男人給她拿包;要怎麼讓男人請她吃飯她套路多的是,而且百分之九十五手到擒來。

  石榴紅襯衫攔腰系了結,露出小半截腰肢,長裙是很受非洲女人喜歡的款式,臀部大腿為修身設計,從膝蓋往下講究線條流暢,裙擺長度及到腳裸。

  據說穿這種款裙子上街,十個男人有九個回頭。

  戈樾琇穿上裙子。

  穿上裙子後,她又想,這裡就一戶住戶,她到哪裡去找男人回頭看她,這裡倒是有兩個男人,一個男人是瑪麗安的丈夫,一個男人是宋猷烈。

  切——

  提著裙擺,戈樾琇離開房間,要不就到附近轉轉,說不定會碰到一兩個男人。

  下完樓梯,往門口走,剛走幾步就被瑪麗安叫住。

  瑪麗安看著她直搖頭,表情寫滿:收起你在夜總會的那一套。

  衝著瑪麗安笑,口紅顏色夠嬌艷吧?

  瑪麗安嘿嘿笑著說,先生已經上班去了。

  宋猷烈上班去了?戈樾琇觸到自己皺起的眉頭。

  幹嘛要皺眉,這身行頭又不是穿給宋猷烈看的。

  還有,黑人女人笑聲太難聽了,都把她溜達的興致笑沒了。

  戈樾琇決定回房間睡覺。

  瑪麗安擋在樓梯門口。

  瑪麗安認為有必要,讓暫時負責接管她工作的人,了解一下工作性質,於是花了近一個鐘頭時間,事無巨細給講了一大堆。

  這黑人女人要是知道這一個小時時間白花了會不會被氣壞。

  戈樾琇也不知道她今晚會想出什麼辦法來,但不管是什麼辦法,其結果就只有一個:她是不會接替瑪麗安的工作。

  給他打掃房間?

  宋猷烈的想法還真可笑。

  堆著笑臉,滿口答應。

  擺脫了瑪麗安,回到房間,衣服也懶得換,倒頭就睡。

  隱隱約約間,有在樓梯跑上跑下的腳步聲,這腳步聲一聽就知道是瑪麗安,腳步聲停在她房間外,敲門聲響起。

  捂住耳朵。

  「咚咚咚」

  「我說你還不起床嗎?」

  「先生快回來了,你得幫忙準備晚餐。」讓她幫忙準備晚餐,真可笑。

  捂住耳朵,繼續睡覺。

  不一會兒。

  「咚咚咚。」

  呼出一口氣,從床上坐起。

  「先生回來了。」

  先生回來關她什麼事情?!撓完頭,又遁進被窩裡。

  腳步聲在下樓梯。

  戈樾琇鬆了一口氣,一個翻身,臉埋進枕頭裡,半夢半醒間,上樓梯的腳步聲又響起,又……在被窩裡撓頭。

  開門聲響起。

  艹!黑人女人這是要揪她耳朵來了?要把她揪去伺候宋猷烈不成?

  腳步聲來到她床前。

  拽緊枕頭,在腳步停下時,猛地掀開被單,枕頭朝站在床前的那抹身影狠狠砸去,枕頭半路被劫持,一個反發力讓戈樾琇幾乎要倒栽到地上去。

  瑪麗安沒這麼大的力氣。

  抬頭。

  果然,是宋猷烈。

  枕頭被宋猷烈拿在手上,他眉頭是皺起著的。

  身體稍微往外挪了挪,掃了宋猷烈一眼,手拽住枕頭一角,輕輕拽了一下,枕頭紋絲不動。

  「我想再睡一會。」說。

  說完,再拽了一下,枕頭還是紋絲不動。

  「我困。」撥了撥頭髮,抬起頭,瞅著。

  她是真的很困。

  宋猷烈面無表情。

  「我真的很困。」舉手做發誓狀,聲音低低的,「我沒忘之前答應你的事情。」

  還是面無表情。

  「瑪麗安不是還沒走嗎?等她一離開,我就會兌現承諾,給你打掃房間,」聲音更低了,「宋猷烈,我是真的很困,你也知道我的職業性質,我都很久沒睡過一次安穩覺了。」

  片刻。

  宋猷烈目光投下窗外,問:「在救援小組宿舍也沒有?」

  救援小組宿舍?宋猷烈怎麼知道,她之前幾天住在救沿小組了,說起救援小組——

  一想到那不足半米寬的床位,戈樾琇就頭皮發麻:「怎麼可能?一翻身就掉在地上去了,你也知道的,我睡相不好……」

  伴隨這句不經大腦的話語,也不知道怎麼的,那拽住枕頭的手開始變得無力。

  鬆開手,撥了撥頭髮,這次不是往背後撥,而是往臉上撥。

  半邊臉被頭髮遮住,眼睛悄然轉向窗外。

  很安靜很安靜。

  安靜是很安靜,但心裡不怎麼討厭。

  小會時間。

  「很困嗎?」他問。

  「嗯。」她答。

  終於,宋猷烈走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黑人女人不會再來敲她房間門,讓她去幫忙準備晚餐,看著窗外戈樾琇想。

  應該是那樣的吧?

  她很困,現在應該躺回床上睡覺,戈樾琇想,只是也不知道為什麼,手腳一點也不想動,窗外天色是花灰色的,很快就天黑了。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又有上樓梯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讓戈樾琇手忙腳亂。

  手忙腳亂做什麼呢,整理頭髮。

  開門聲響起,眼睛直勾勾看著。

  這次是瑪麗安。

  是瑪麗安啊,手懶懶垂落。

  瑪麗安氣呼呼把放著若干食物的托盤重重往桌上一放,說先生讓你吃完晚餐才睡覺。

  對了,睡覺之前要刷牙,這也是先生特別交代的。

  聞到食物香氣時,戈樾琇才發現自己其實是餓了,怪不是之前手腳一副不想動的樣子,是因為餓了才沒力氣的。

  想通後,戈樾琇心裡舒服了不少。

  走到幾步瑪麗安又折了回來。

  站在床前,雙手叉腰:「我猜,你一定和先生裝可憐了吧?你一定在先生面前哭哭啼啼的吧?我奉勸你還是收起你的眼淚,先生可不會吃這一套。」

  是嘛?挑眉。

  黑人女人氣呼呼來,又氣呼呼走了。

  瑪麗安手藝還真不錯,海藻豆泥大米燜飯,清爽又可口,炸魚塊配青菜湯,炸魚塊聞起來還有濃濃的檸檬味。

  先吃掉一塊炸魚塊,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

  南非的新聞工作者們,應該是這個星球上最忙碌的群體之一吧,發生在這片大陸上的事情太多,而且都不是小事情。

  把燜飯吃得乾乾淨淨,盛了半碗青菜湯。

  青菜湯也就喝了兩口。

  戈樾琇就在電視上看到這樣一則新聞:兩個小時前,有人在香蕉園發現了一具屍體,這具屍體很快被證實為世界衛生組織一名被特派前往茨瓦內的工作人員,這名工作人員的名字叫……

  盛湯的碗放回桌上,眼睛直勾勾盯著電視屏幕。

  電視屏幕打出死者的名字——段然。

  段然死了。

  不久前她還和他通過電話。

  顧瀾生和段然在赫爾辛基就認識了,段然來約翰內斯堡還是顧瀾生接的機,他們一起前往茨瓦內,顧瀾生回來了,段然卻沒有回來。

  是再也回不來了,永遠。

  跌跌撞撞,戈樾琇離開房間。

  宋猷烈在餐廳吃晚餐,瑪麗安一邊張羅,她的出現讓宋猷烈放下水杯,瑪麗安也停下手頭上的活。

  在宋猷烈的視線之下,戈樾琇才發現自己的鞋穿反了,但這會,她顧不了那麼多,往前跨出一大步:「宋……」

  「把鞋穿好。」宋猷烈冷冷說著,語氣乃至氣勢都讓戈樾琇想起了戈鴻煊。

  偶爾,她也懼怕過那個被稱之為父親的男人。

  穿好鞋。

  她和他說:「宋猷烈,我得去見他。」

  餐廳的電視也在播報段然的新聞。

  這則新聞還關聯著,這兩天鬧得沸沸揚揚的「無國界醫生四名小組成員被綁架事件」,這起事件現在在播報員口中變成一場烏龍,現四名小組成員已安全回到營地,至於在香蕉園發現的死者初步死因,被鑑定為非法移民者的犯罪事件,目前警方正在對這起事件展開調查。

  現在,無需她費口舌,宋猷烈已猜到她口中的「他」是誰了。

  「把車借給我,我可以自己開車去。」

  宋猷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說:「別忘了,你現在沒有駕照。」

  是的,是的,她現在是沒有駕照,那天駕照連同護照身份證件,都被宋猷烈交給那個白人男人了。

  「我……」撫額,再把手重重往空中甩,「我得去見他。」

  「是那位和你交情很好的朋友麼?」問,杯子落在桌面上的聲音,讓瑪麗安掉轉過身去,目不斜視。

  「宋猷烈……」在空中揮舞的手,在那道冷冽視線下頹然放下,說,「要麼你給我叫一輛車。」

  「戈樾琇,你現在所處範圍為反導系統雷達區,也是南非叫不到計程車的區域之一,即使你一分鐘一百美金也沒哪個計程車司機敢接。」

  呵——這是在和她昭顯實力。

  嘗試找回以往對付宋猷烈時的狀態,冷下臉:「宋……」

  「我送你去。」淡淡說了一句。

  呃……他要送她去,送她去見顧瀾生?

  這還可以。

  那……找回對付宋猷烈的狀態那就往後拉吧。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沒再看她一眼,宋猷烈示意瑪麗安關掉電視。

  餐廳只剩下餐具相互磕碰的細微聲響,正在用餐的人不緊不慢,烤好的美洲茄用刀叉切成三片,撒上一點黑胡椒,碟子還剩兩片,拿起水杯,輕啜小口,放下杯子,但沒去拿刀叉,而是讓瑪麗安收起葡萄酒。

  「我待會要開車。」宋猷烈和瑪麗安說。

  總算他還記得要開車。

  戈樾琇站在一邊,眼巴巴等著宋猷烈,把碟子裡的兩片烤茄片吃完。

  宋猷烈從小就接受社交禮儀培訓,你休想在他餐具里看到殘留的一丁點肉末,別說肉末了連一顆芝麻也不會有。

  可宋猷烈就是遲遲沒拿起刀叉,他在看鐘表。

  戈樾琇張了張嘴:「宋……」

  「回房間換一身衣服。」

  「啊?」

  落在鐘錶上的目光移到她身上,慢悠悠,說:「戈樾琇,你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然後和你交情很好的朋友說:「這真是一個不幸的消息』麼?」

  餐廳一邊放著裝飾櫥櫃,櫥櫃清清楚楚映在她現在的模樣,襯衫打的結還沒解開,小半截腰肢在燈光映襯下明晃晃的,長裙更是把她臀部曲線勾勒得一覽無餘。

  這樣的打扮更適合到街上去挑逗男人。

  的確,宋猷烈說得有點道理。

  宋猷烈拿起刀叉。

  「我還需要十分鐘用餐時間,這十分鐘足夠,你回房間一趟把自己打點好,」頓了頓,加重語氣,「需要我在著裝上給予你建議嗎?戈樾琇,你是去表達這是一個不幸消息的,而不是去談朋友的。」

  宋猷烈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她是去見朋友的,她什麼時候說去談朋友了?

  好吧,好吧。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默念著,戈樾琇離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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