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餘音裊裊難忘羞花之貌佛殿森森難阻有情之人
2024-09-29 12:01:27
作者: 暮淺安
那首《如意娘》雖然史書沒有明確記載其來龍去脈,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表明李治應該看到了這首詩,因為他去見她了。
《資治通鑑》用為數不多的筆墨透露出這段經歷。其文曰:「上之為太子也,入侍太宗,見才人武氏而悅之。太宗崩,武氏隨從感業寺為尼。忌日,上詣寺行香,見之,武氏泣,上亦泣。」
李治即位後,在工作上一刻也不敢怠慢。正因為此,他才忽略了武則天。可看了武則天的那首詩(也許還有那條石榴裙)後,他的心一下揪緊了:她是我深愛的女人啊,還在思念著我。我怎可負了她?不能再讓她受委屈了,一定要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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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皇帝,做什麼由不得自己,找什麼理由去感業寺呢?作為兒子,他要守孝三年(唐代一般為二十七個月),李治決定在父親忌日這天,入寺進香祭奠,借著這個機會去見武則天。
他的到來,給武則天帶來了無限希望。在她看來,黑暗的日子即將結束了,她依稀感到,身後那座熟悉的城市,那個她工作了十二年的皇宮,在殷切地向她招手……
可以想像到這次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幽會,會是多麼動人心魄。
李治去感業寺與祭奠完畢後,通過寺中主持去見年近三十的武則天。李治是皇帝,感業寺又是皇家的寺院,自然是不能不讓單獨見面的。
當她終於站在他的面前,他簡直不敢相信面前這個目含秋水的女子就是入寺已久的武則天。
她的面頰迸發出美麗驚人的容光,面若春桃,雙頰的淚痕更增添了幾分哀而不怨的風韻,恰似蓮花出水。她的美麗和沉靜瞬間震驚了李治的心,他驚異於武才人的美麗竟然在晨鐘暮鼓的尼庵里大放異彩,那個白布裹頭的女人未施脂粉,鳳目寬頤之間凝聚著一半倨傲一半嫵媚的神情,而黑衣里的豐腴成熟的胴體分明在向李治傾訴著什麼。她在喚起他的回憶,她在提醒他的許諾。於是,他的眼睛裡已經是柔情似水。
衝破重重阻礙,他們終於見面了。已經等了多年的武媚娘會撲上去大訴衷情嗎?
沒有。武則天的眼睛依舊清澈明亮,但目不斜視,仿佛她已不是人間的凡物。李治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出口。最終,兩個人只是目光輕輕接觸,便不再注視。
此次相見,讓李治魂牽夢縈。只要大臣們看得鬆了些,或者有了什麼煩心事,李治立刻腳底抹油直奔感業寺。不過,後來他只帶著貼身內侍。
李治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貪婪地看著她。武則天背對著他,跪在蒲團上。
「我來了。」李治終於說出了那句話。
武則天站起來,含情而又帶些幽怨地睨了昔日情人一眼,立刻低下頭,幽微地說:「小尼不知,未能接駕,死罪。」緊接著雙手合十,後退半步,拉開了她與李治之間的距離。
「我想你!聽到了嗎?我真的很想你。」李治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李治看見她的臉慢慢變得慘白。她冰涼的手也開始溫熱。她看人的目光不再那麼遙遠,漸漸滿眼含淚。
「小尼不敢,還望聖上體諒。小尼已是削髮之人,在佛門苦心修行。還望聖上及早返駕,我會日夜為聖上燒香的。」
李治感到似火炙一樣的難受,再度把她緊緊摟在懷裡。「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不能自由來,我早想來找你……」
「不,不要這樣,陛下,您現在是皇帝,不能……」她以窒息的聲調囁嚅著,掙扎著……
李治撫著她的背脊。她像一隻被凍僵的小鳥,被皇帝擁抱著撫摸著慢慢溫暖和甦醒過來。她淚流滿面。她說她沒有一天不想念皇上,她以為皇上已經忘記她了。她不過是曾與皇上萍水相逢的一個女人。她任憑著李治,任憑著這個痴情男人的熱望與衝動,感受不盡的纏綿……
夜幕慢慢降臨。她揉在他的膝上,兩個人以輕聲說著悄悄話。李治傾訴著朝堂和後宮的煩心事,武則天幫他開解心事。「你是這天下最能理解我的人。你是我的女人。」李治感激地說。
「陛下,您該走了。」武則天仿佛並不留戀,她披上羅裳,在一種輕微顫抖的狀態下站起來,替他整理衣冠;然後,旋轉身,對著銅鏡,揩拭自己頰上的淚痕,並且加披了一件法衣,低著頭送皇帝出去。
李治緘默著,他得對朝廷社稷負責,對文武百官負責。他不得不走。片刻,他才正色說:「我會再來的。」
在門口恭候的貼身內侍早已等不及了,趕緊駕車上馬。武則天在門內聽著馬蹄聲快速遠去。
此後,貼身內侍在皇宮與感業寺之間暗中奔忙,為這段私情大開方便之門。內侍每隔一段時間會來一次,多情的李治總要他帶幾件珍奇的小禮物來。每次宮裡的內侍來,武則天都給予豐厚的賞賜。她知道這些內侍雖然沒有辦大事的能力,但一言可以壞事。
感業寺還是和平常一樣,但在她的眼中,已經完全變了,她怔怔地望著大門,冥想自己回到金碧輝煌的宮殿中去——那兒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有著一切的繁榮與輝煌。
那天的相會,使她得到一個印象:皇帝的感情是可以把握的。然而,美麗的皇宮,好像離她近了,其實,還是那麼遙遠。
她深深明白:對於新角色的新鮮感和責任感,會沖淡與情人分離的相思。反正他是皇帝,身邊從來不會缺女人。後宮佳麗三千人。宮裡從來不缺年輕貌美的女子。而她不能過問,更不敢有任何抱怨,這段時間裡又納了徐婕妤等美人,閒時到感業寺感受一下別樣風情,日子過得倒是滋潤得很。
但對於自己來說,情況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紅顏易老春易逝,她已經二十七八歲了,按照古人的看法,已經算是大齡了。沒有任何名分,沒有任何保障,不尷不尬不僧不俗地住在尼寺里,如果他從此不來了怎麼辦?她將何以自處,別人又會怎樣看她?那悠長而寂寞的下半生,她將怎樣度過?可以想像她的壓力有多大。
現在,她的思維集中到怎樣爭取時間。因為再這樣拖延下去,可能是會有變化的。要爭取時間,她日夜思索這個問題。她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
不過,這又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那些清規戒律,那些三千佳麗,像一道銀河阻隔在兩個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