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霸王神勇震劉季

  這一日，項王正在齊地軍帳與眾將議事，忽然軍士來報：虞子期帶著妹妹等數十騎，從彭城捨命逃出，來到軍中。

  霸王急喚入見，見虞美人等家眷都安然無恙，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叫其先到大營暫歇。聽聞漢王領五國兵馬，借為義帝發喪、報仇之名殺入彭城，盡奪財寶、擄掠婦女後，項王不由勃然大怒，罵道：「賊匹夫，安敢如此！」范增道：「彭城乃楚之根本，一旦被他占去，我等便無家可歸矣，不可不救！」

  霸王沉思片刻，道：「若提大軍去救，只怕為時已晚。而田橫在城裡，見我退兵，必將乘機追殺。到時，難保不陷入兩難境地。」

  曹咎向項王進勸道：「劉季這廝趁我不備，襲得彭城，我軍此時往返，已是救之不及。且齊軍知我兵退，則必將乘機從後追殺。不如留一將引軍仍圍城陽，使齊軍不敢來追，大王可親率精銳輕騎，星夜回師彭城，趁漢軍不備時將其一鼓殲之。以其人之身還之其人。待收復了彭城，大王再引軍來齊地相援不遲。」

  霸王權衡再三，決意採用曹咎之策，便說：「楚軍大部仍留在這裡，繼續圍城。寡人只率三萬精銳，日夜兼程，奔回彭城，殺他個措手不及。」眾人聽了，驚得目瞪口呆，齊道：「聞劉季人馬不下百萬，今大王以三萬兵與他交鋒，豈能勝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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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王笑道：「賊雖多，終究是烏合之眾，如何能擋寡人騎軍？

  且賊兵隊伍龐雜，號令不一，易為我所乘耳。」便讓范增留下，與曹咎、桓楚、龍且、鍾離昧及六家諸侯，仍引人馬圍城陽。自己則領了季布、利幾、丁固、項聲、項莊、項冠六員猛將，帶上三萬騎軍，由胡陵轉道南下，徑奔彭城。軍馬趕到胡陵，帶上項襄所率軍馬，一路向彭城進發。途中，虞姬將劉邦襲取彭城一事詳細告知。原來，劉邦當初發兵攻襲彭城時，前往項王軍中報信者皆於道中為彭越部下截獲，故項羽與楚軍一直蒙於鼓中，不為知曉，及至劉邦襲占得了彭城，項羽方才接到探報，然彭城已被漢軍擄掠一空。項王當下便恨得咬牙切齒，叱罵不休，氣得鬚髮皆張，滿臉皆似烏雲一般。

  是夜，楚軍紮營，亞父范增於中軍帳中見項王怒火中燒，遂又上前勸諫：「那劉季無賴，雖輕取彭城，必揚揚得意，而驕縱享樂，楚軍便可乘勢攻之。」經亞父一番勸解，項羽也漸漸冷靜下來，當下也尋思：齊地尚未平定，彭城卻又新失，楚軍已陷入兩線作戰困境。此次回師救楚，需防腹背受敵，只可速戰，不可久峙。且漢、楚兩軍兵力懸殊，劉邦數量占優，楚軍攻勢要猛，兵貴神速，不可不慎！

  項王尋思良計既定，當下便命令項聲、季布、季心、龍且、丁固、鍾離昧等一班驍將，晝夜兼程，風馳電掣般殺往彭城。

  在出發之前，項羽即又與亞父范增商議，料定劉邦必將重兵集結於彭城以東，以防楚軍從齊地回師救援，故項羽此次率軍回師時，徑直率著三萬鐵騎，向著漢軍防守最薄弱的彭城西面殺去。三萬精銳，人不卸甲，馬不下鞍，一路往南星夜兼程。四五天的路程，只用了兩天兩夜，便插到了蕭縣西郊。霸王見人馬睏乏，又看時間正當夜半，便令將士先下馬歇息，只等天亮。歇了一個多時辰，已到四更天，遠處不時有雞鳴聲傳來。霸王上馬提戟，將人馬分成三路，悄悄向蕭縣行進。將近五更，天色微明，霸王在馬上，隱約望見漢軍大營，一寨挨著一寨，無邊無際。霸王冷笑一聲，將手中天龍破城戟一舉，只見人馬涌動，軍器閃亮，三萬鐵騎，一齊朝著漢營殺去。

  守蕭縣的乃是西魏王軍馬，時當黎明，眾將士剛剛起身，厄自睡眼惺忪，哈欠連天，朦朦朧朧。忽聽腦後，蹄聲如雷，震天動地，回頭望時，直驚得魂飛天外！只見正西方向，無數的騎軍逐浪翻滾一般撲面而來。眾軍見了，都驚破了膽，往營寨內跑，連聲大喊：「不好啦！霸王領軍來啦！快跑啊！」西魏兵由是大亂。

  霸王一馬當先，躍馬沖入營寨，連挑數個猝不及防的魏將，余者自是四散而逃。魏豹也剛梳洗完，未及披掛，猛聽得外面殺聲大作，忙提了寶劍出帳來，看見項羽正往自己殺過來。魏豹大懼，趕緊搶過一匹馬，率軍迎戰，項王見是魏豹，不由得怒火萬丈，當即厲聲喝道：「魏豹聽著，爾乃忘恩負義小人，竟敢助紂為虐，占我彭城！」魏豹見項王猶如天神一般，鬚髮賁張，威風凜凜，直嚇得肝膽俱裂，急撥胯下之馬，奪路而逃。項羽也不追趕，舉起破城戟一陣狂殺亂欣，殺散一眾魏軍。楚軍三萬鐵騎，如洪水猛獸，在大營里任意殺戮；西魏兵哭爹叫娘，抱頭鼠竄。

  只一會兒工夫，西魏營寨中已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河。三路人馬匯集於蕭縣城外，同時對蕭縣發起猛攻。待天放亮時，已占據了蕭縣。

  霸王顧眾將道：「寡人僅領三萬精兵而來，意在速戰，不可在此糾纏。」便馬不停蹄揮軍殺奔彭城而去。

  其時，天雖放亮，宿酒未醒的劉邦尚在睡夢之中，突聞喊殺之聲，以為是夢回金戈鐵馬之境。及至驚醒，方覺不妙，料定必是項羽引軍殺回彭城，心中不禁緊張萬分，推開擁睡在側的宮女美姬，急忙披甲執劍上馬，急急衝出宮。待匯齊張耳、申陽、鄭昌、司馬卬四路諸侯準備迎戰之時，楚軍前鋒已攻入彭城。

  漢王聞報，驚得目瞪口呆，尋思：莫非是神兵天降？慌忙帶上親將，出北門，趕到九里山大營，召集軍馬迎戰。方布下陣勢，便見西楚軍殺來。兩陣對圓，霸王出馬，六將分列兩邊。霸王厲聲大罵道：「無信無義之徒，安敢奪我都城？」漢王立馬門旗下，大聲說：「義帝乃天下共主，賢德聖明，四海之內誰不敬仰？偏你為了一己私利，居然依仗武力，放逐故主於荒蠻遠地。所作所為，可惡至極！諸侯皆有怨憤，只是不敢明言。你既不知悔改，還以為天下之人盡已臣服於楚，肆無忌憚行那大逆不道之事，暗中命他人將義帝弒之於江南。寡人見你如此無道，豈能坐視不管？

  特會聚四方諸侯，討伐於你！」霸王聞言，更是惱怒，厲聲呵斥道：「義帝乃寡人叔父項梁所立，不知感恩，卻多有誹謗詆毀之言。其放逐何地與你何干？爾等發喪、檄文、會盟、舉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不過給自己殺伐天下找個藉口而已。卻又使百姓遭殃，生靈塗炭；吾彭城遭擄掠、屠戮！」漢王竟然語塞，一時無言以對，只能環顧身後問：「誰敢擒此逆賊？」一將應聲而出。那人正是薛歐。拍馬持槊，出到陣前。霸王大怒，驟烏騅馬，挺破城戟，直殺過來。薛歐縱馬來迎。戰不到三個回合，薛歐料敵不過，敗歸本陣。柴武在陣中，見薛歐敗下，舞動大刀，來戰霸王。六七個回合後，柴武刀法已亂，被霸王一戟，挑斷束髮扎帶。柴武嚇得魂飛魄散，拖刀便走。霸王怒不可遏，縱馬來追。漢軍陣中衝出一員虎將，大叫道：「項賊，還我娘命來！」

  飛馬上前，挺槍便刺。霸王知是王陵，並不答話，接住廝殺。二人就在陣前斗將起來。戰了十個回合，不分勝負。

  霸王暗暗誇讚，心裡尋思道：「我要擒這賊首，如何與這廝硬纏？」又戰了二三個回合，卻見霸王賣個破綻，等王陵那槍搠來，將身軀略閃了閃，躲過來槍，忽從背後拔出鐵鞭來。那王陵一槍戳空，趕緊收招。說時遲，那時快，霸王手裡鐵鞭早打下來。

  王陵叫聲「不好」，急低頭躲時，後背上挨了一下。王陵口吐鮮血，伏鞍而走。霸王大吼一聲，縱馬挺戟，直殺過陣，徑來捉拿漢王。身後三萬鐵騎，也一齊衝殺過來。漢兵大駭，陣腳由是散亂。漢王左右十八護衛，都驍勇善斗，見霸王如風般殺來，各執兵器上前接戰，未及幾個回合，就被搠倒六七個。漢王驚得魂飛魄散，回馬便走。漢軍眾將見了，也無心戀戰，都往城內奔。漢兵諸陣一時間皆陷入混亂，潰不成軍。

  霸王領軍繼續追殺，乘虛直入，不到一個時辰就殺到司馬卬軍寨前。司馬卬聽報，大吃一驚，隨即領了河內軍出寨迎敵。未及列陣，已聞虎嘯之聲，司馬卬立馬軍旗之下，不望則已，這一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季布引一軍在左，丁固引一軍在右，霸王自引一軍在中間，狂風捲地般衝殺過來。司馬卬大叫「迎戰」，卻不見有人應令。司馬卬大怒，正待喝罵，感覺身邊軍馬正向後面移動，心一亂，也不由自主回馬。眾將士見了，一齊往東奔走，河內兵不戰自潰。楚軍趁勢掩殺，鐵騎過處，倒下一大片。河內兵皆已喪膽，四散亂走。司馬卬未走出多遠，霸王就追上，大罵道：「反覆小人！」縱馬向前，一戟刺中司馬卬後心，栽落於馬下。西楚將士見項王以少擊眾，連連得勝，個個奮勇爭先，當下更是捨命猛衝，猶如一條巨龍，所到之處，狼煙滾滾，遮天蔽日。劉邦聯軍俱為步兵，且各懷異心，被楚軍猛然間一陣衝擊，早已是七零八落，潰不成軍。項王烏騅馬快，又奔至劉邦身邊。劉邦見勢不妙，急忙撥馬而走。走了數里，迎面遇見紀信等人，接往南山躲避，遁逃而去。

  敗逃中的劉邦正引著鄭昌等一班人疾走，混亂中鄭昌與劉邦離散了。鄭昌運氣不佳，正奔逃間，猛然撞見了項王，如同山羊見了猛虎，頓時嚇得渾身篩糠，只得伏地請降。項王既怨其無能，又怨其降漢，但終歸還是念及曾避難吳中結下的交情，故開恩將其廢為平民，並派人送至吳地養老。

  待漢軍盡數退出彭城以後，項羽即傳令收兵入城，一面鎮壓漢軍的殘兵敗將，一面張榜安民。是時，楚令尹呂青、下大夫公孫耳等，聞得項王率軍從齊地回師來救，皆出來拜迎，項王對文武大臣皆安撫有加，概不問罪。鍾離昧向項羽獻計道：「劉季敗落，必往南山逃逸，臣願領軍前往進剿！」

  項王道：「古人云：『窮寇勿追。』我軍連夜行軍，又經一天苦戰，此時早已兵困馬乏。莫如暫歇一日，待恢復銳氣，明日再戰不遲。」

  鍾離昧又獻計道：「劉季兵敗，必由靈璧東往西而退。明日大王可領軍於靈璧設伏，臣則率軍進剿南山。若劉邦可擒，則大王心患可除。」項王從之，於是便令眾將率部休整。

  劉邦大敗，率殘部逃過泗水，躲過一劫。其時，劉邦喘息方定，收攏起殘兵敗將，但張良、陳平、夏侯嬰等諸將卻是不見蹤影，一時心神難安。不多時，張耳、申陽率兵來匯合。劉邦稍感安慰，於是派人下山打探戰況，軍探回來報告：趙將趙夕見漢軍敗落，早已退兵河北；魏王魏豹也懼楚軍回師而兵還西魏；殷王已死，其兵多降；鄭昌復降西楚，卻被項王流放吳地。項王現已入城，料明日必出兵來追。

  劉邦聞知，心知全線已然大敗，自是心痛不已，只得長嘆一聲，道：「不承想，項王及西楚兵竟如此勇猛。辛辛苦苦得來這些人馬，不想經此一戰，盡喪敵手。如今大勢已去，只得重回關中，再想其他的辦法。」灌嬰在旁諫道：「北路已絕，不如先往城南山上暫憩，等會合了諸軍，再謀他處。」漢王環顧身邊，只有奚娟、紀信、周苛、召歐等將跟隨，便道：「也只好如此。」

  遂引殘兵敗將，往南而走。天黑之前，見到一山，名叫漁溝山，山勢頗險。灌嬰、紀信、周苛護著漢王上山歇息，叫奚娟、召歐守住山口。翌日一早，斥候軍報，項王已至山下挑戰。劉邦問道：「楚兵方銳，項王神勇，力戰必不能勝，應由何道而走？」紀信一旁獻計道：「如往西退，須取道靈璧方近。」劉邦從之，便命申陽領軍斷後，自己率領眾將逕往靈璧退去。

  劉邦率部剛剛走到靈璧縣東面，忽聽得一聲炮響，見項王策馬執戟，攔住去路，厲聲喝道：「劉季休走，速速下馬來降！」

  劉邦乍聞，驚慌失措，身後數人甚至驚得落下馬來。護著劉邦前行的王吸、丁復、紀信數將齊出，合力迎戰項王。項王從容力敵數將，全無怯意，精神倍長。劉邦見數將團團圍住項王，殺得不可開交，雖然依舊斗不贏項王，卻讓自己得以脫身，於是，忙急忙慌地尋路自逃。

  次日清晨，劉邦逃至山口，眼看將擺脫項王的追趕，卻又聽見山下喊聲四起，項聲領數千人馬殺到。原來，霸王殺敗王吸、丁復、紀信數將，歇了一夜，項聲來告，說發現漢王蹤跡。霸王便與諸將道：「今劉季已是窮途末路；若此時不將他捉來，日後再難擒住。諸君莫辭辛苦，等拿得賊首，便大歇三日。」於是盡領軍馬追趕過來。其時，漢王隨行人馬不到一千，一時不敢衝出山口，下山與項聲交鋒，只能令奚娟、召歐死守山口。危急之際，一隊軍馬殺了過來。乃是後軍大將靳歙，其在路上收得數萬逃散的漢軍，稍加整頓便急急殺回。項聲見對方一下子來了那麼多人馬，便知寡不敵眾，急忙領軍離去。

  漢王見了，這才鬆了口氣，忙與眾人衝出山口，從山上下來。

  靳歙道：「彭城、蕭縣、呂縣已丟失，軍心散亂，各路諸侯非降即走，再無依靠。今唯有轉道靈璧，西奔洛陽，重拾軍馬，方是正理。」漢王道：「事不宜遲。」正要上路，卻見東北方向又來了許多人馬。近了看時，為首的是王陵；身後還有高邑、單父聖、冷耳幾個。漢王便問他傷勢。王陵道：「虧得有厚甲護身，不然，性命難保。」漢王聽了，唏噓不已。當下帶上人馬，離了漁溝山，望靈璧疾走。半路又遇上申陽等人，各領兵趕來。一時之間，又聚得十萬餘眾。

  劉邦在逃往靈璧的半路上，又收了一些敗逃的漢軍。劉邦領著這些殘兵敗將，亂鬨鬨地往前走。當日，天色陰沉，甚是悶熱。

  中午時分，人馬走到靈璧東濉水邊上，忽聽軍卒驚叫起來。漢王忙問：「何故驚慌？」左右道：「後面又有追兵趕來。」漢王回頭看時，果見東北方向，塵土飛揚，無數騎軍追殺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