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劉邦偷襲占彭城

  漢王為義帝發喪完畢，又廣發檄文，只等各路諸侯應約前來，便想一鼓作氣，直搗彭城。韓信卻在私下諫道：「此計雖好，卻不周全。請大王謹慎用兵，不要操之過急，以免不測。」漢王道：「萬事皆利於我，何來不測？」韓信只好向劉邦解釋道：「今西楚大軍皆在齊地，漢軍如僥倖襲得彭城，對楚軍也無其大創。若項王回軍來救，則必又有一番惡戰。以諸侯之兵，實難將其擊敗。

  項羽善於用兵，倘若被他窺破玄機，料定我遠師無援，而使一將領精兵襲取三川，阻斷歸路，則我幾十萬大軍必陷於險境之中矣！」

  漢王聽了，吃了一驚，道：「寡人一時興奮，竟然忘了這步。」韓信道：「此干係大王安危，社稷存亡，不可不防。」漢王略想了想，道：「此言極是。不如將軍留駐河南，為寡人守住退路。」韓信答應了，卻道：「大王帶出關來僅十萬人馬，如何還能分兵？當速將關內、漢中兩地人馬調來，方成勢力。」漢王便說：「寡人即刻徵調。」隨即差人攜帶著詔書，到關內、漢中去調人馬。此時王陵正在關中東部渭南的下邽為母守孝，接到詔書，便與部下六將說：「正要借漢王之力替母報仇。」趕緊收拾了，往東奔洛陽而來。

  其時，蕭何鎮守關中，已招募到許多人馬，見漢王來調兵，只用三日便聚起十萬大軍發到函谷關，由靳歙、周苛、周緤領了，帶出關來。漢中那邊，也湊得數萬人馬，都跟著奚娟過來。到得四月中，各路諸侯已陸續領兵來到，安排紮營，連綿數百里。漢王大喜，便在洛陽城中設宴，款待諸王。席間，再告項羽弒主之事，為表哀慟，說得聲淚俱下。眾人聽了，無不憤慨，都願隨漢王去討伐。劉邦便乘勢與眾諸侯擇定了東征伐楚之日。

  發兵這天，漢王讓酈食其、陸賈、曹參、傅寬留下，佐韓信守河南；以張良為軍師；陳平為典軍；夏侯嬰、盧綰為驂乘；陳涓、鄭忠為參謀；王陵為前部先鋒，王吸、薛歐為副將；灌嬰、奚娟、紀信為中軍護尉；呂釋之、張蒼為殿後，兼督糧草；合併五家諸侯：第一家，西魏王魏豹；第二家，河南王申陽；第三家，殷王司馬卬；第四家，塞王司馬欣；第五家，翟王董翳。還有陳余帶來的趙兵二萬，亦充其間。數百員戰將，共計五十六萬人馬，率師出征。車馬如龍，兵將似虎，浩浩蕩蕩殺奔彭城。

  劉邦率軍行至外黃時，忽見前方塵土飛揚，一支大軍迎面而來。一彪人馬飛奔而至，數百騎軍馬，簇擁著一個壯士。見來人，豹頭環眼，圓臉長須，熊腰虎背，身材高大，手握長柄大斧，身騎紅鬃烈馬；正是梁地第一豪傑彭越。原來，濟陽兵敗之後，彭越領了殘部只得躲入山中。本想趁霸王率軍東去，便要東山再起。

  誰料田榮居然不堪一擊，沒過多久，就聽說霸王已平定齊國，回軍亢父。只好先在酸棗附近出沒，不敢有大動作。近來，忽聞漢王要兵伐西楚，早晚留意著，不久果然得到漢王詔書，便從梁地率軍趕來相會。王陵先鋒在前，逢山開道，遇水架橋，一路摧城拔寨，勢如破竹，所過郡縣，無不歸附。

  漢王見是彭越，欣喜不已，忙下車來見。敘禮已畢，漢王道：「寡人與君自昌邑一別，已過兩載，常懷思念。不想今日又得相見，甚是欣慰！將軍領軍游擊，收復魏地十餘城，實是功莫大焉。」

  彭越道：「一別兩載，漢王卻已名揚四海。哪像彭某人，至今尚無落腳之處。說來慚愧！」漢王笑道：「當年若無彭公指點，豈有今日？」忽問：「公手下現有多少人馬？」當下，彭越見劉邦如此器重自己，於是便也推心置腹，以舊事相告，並言近時在大梁地區游擊作戰，已擁有三萬餘眾。

  劉邦聞聽彭越一番敘述，甚是感慨，便對彭越說：「項羽為己私利，為並魏梁之地，而將魏豹遷至河東為王。西魏王乃魏王咎之弟，他哪裡會不想重歸大梁？主要還是沒有實力罷了！將軍素為魏之壯士，威震大梁，又熟悉地理，領軍縱橫於魏梁，且早欲擁立魏王之後，今西魏王魏豹，便是魏室真正後裔。彭公自此之後不必再寂寞於山澤。寡人今欲拜公為魏相，請領三萬兵略地於梁。滅楚之日，公當居首功。不知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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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越聽了，自是歡喜，謝道：「謹從漢王之命。」言畢，上馬領軍而去。彭越回去之後，整頓人馬，殺出山來，一路所向披靡，只半月，連下十餘城，攻取睢陽等地。遂據有大梁，並以睢陽為屯兵之所。

  劉邦自別了彭越之後，繼續領軍東進。待大軍行至夏邑之時，早有呂雉長兄呂澤、二兄呂釋之等，領軍來迎。當初，劉邦奉懷王之令領軍西征，呂氏兄弟皆留守於碭郡，今聞劉邦兵至夏邑，故也前來迎接，並將劉邦與眾將迎入城中。

  劉邦向呂澤問及家中消息，呂澤道：「我兄弟皆在碭郡。家事均由審食其打點，實不知妹子現在如何。」

  劉邦聞言道：「我今與項羽爭天下，豐邑距彭城近，須有人帶兵護衛妻小，方保無虞。」

  呂釋之道：「大王勿憂，我明日便領一軍回豐邑便是了。」

  翌日，劉邦將呂氏兄弟送走後，又聚眾將商議攻取彭城。部將陳武向劉邦獻計道：「項王大軍今皆在齊地，彭城現有兵馬不足萬數，由許倩把守，項王內弟虞子期看護內眷。為今之計，可遣使遊說許倩來降，以免使彭城生靈遭塗炭之苦。」

  陳平頗以為然，當下即向劉邦請命，願去彭城遊說。其時，彭城守將正是曾鎮守西楚西大門臨濟的許倩，此時數十萬漢軍滾滾而來，而城內只有萬餘老弱病殘守軍，且項王大軍遠在齊地，遠水不能解近渴，守是守不住，且一開戰又必然生靈塗炭，故在陳平進城後的一番勸說之下，許倩便隨陳平一道至漢營請降了。

  劉邦見許倩來降，心中大喜過望，當下乃封其為軍中郎將，並留在了自己身邊，以便更深入地了解西楚的內情。

  彭城守城副將虞子期，為項王夫人虞姬胞兄。當初，項王領軍伐齊時，曾囑子期保護妹妹及家眷，此時，聞得許倩與劉邦暗通曲款，情知不妙，待探得許倩已投降了劉邦，城內也已亂開，人人都爭相逃命，街面之上狼藉滿地，料已無可挽回，尋思自己手下兵力不多，只能趕緊撤離。虞子期縱馬奔出數條街，離王宮不遠，只見迎面過來十多騎，當頭一人正是項襄。虞子期勒住馬，叫道：「老叔公不要亂走，快隨我一起來。」項襄見虞子期一臉緊張，便與十來騎跟在後面。來到後宮，見著虞姬，急叫其收拾行裝，火速離宮。當下乘上車輿，帶領隨行伴當，待從北門出去。

  北門傳過話來，道：「魏豹引著河東人馬，鋪天蓋地衝殺而來。」

  虞子期聽了，便不往北門，徑奔東門。騎將鄭翊正守東門，見虞子期、項襄護著虞美人的車馬過來，忙上前拜見。虞子期聽說東門外無敵兵，暗自慶幸，問鄭翊：「你手下有多少人馬？」鄭翊回道：「約有三千兵。」虞子期大喜，便叫鄭翊帶上所有人馬，隨同護送。鄭翊便令軍兵開了城門，三千人馬前遮後擁，出得城來。才走出十多里，卻聽背後喊聲大起，一彪軍馬飛奔而來。看見旗號，乃是西魏王軍馬。原來魏豹正率河東軍攻打北門，人報有華麗車輿從東門奔出，料想必是霸王家眷，故叫大將馮敬引了數千人馬追殺過來。虞子期見形勢緊迫，回頭對鄭翊道：「追兵來矣！請將軍斷後，為我阻擋一陣。」鄭翊應諾，急勒轉馬，引部下三千軍來迎。虞子期驅趕車馬，保護妹妹虞姬及家眷，悄然離了彭城，逕往齊地而去。

  許倩既降，劉邦在蕭地乃留魏豹堅守，自領大軍去往彭城。

  次日，漢王便率領文武大臣進入了彭城。西楚令尹呂青、博士叔孫通領百官，皆拜於宮前。漢王坐車中，意氣揚揚，旁若無人。

  呂青見了，暗自搖頭，心裡道：「如此傲慢無禮，禍不遠矣。」

  遂逕自回府，閉門不出。漢王來到宮中，升堂坐殿，待安撫民眾畢，叔孫通衣冠楚楚，上來拜見。漢王見叔孫通，頭戴章甫之冠，身穿逢掖之衣，著句履，束紳帶，一身儒服，還手捧搢笏，甚是厭惡，即速令其易裝再來。不等他開言，便拂袖而起，走入後殿。

  叔孫通大窘，轉身回府。待老儒走後，張良方才對劉邦道：「此乃賢儒叔孫通，望大王重用。且其門下弟子眾多，更有百人，才華卓著，可擇其賢者而用之。」劉邦從之。叔孫通換了一身短打扮，再來拜見。漢王見他這般有趣，掩口笑道：「傳言叔孫通為人圓滑，寡人今信矣！」叔孫通笑道：「此為機變，乃圓滑之祖。」漢王聽了，忍不住開懷大笑；也知他學識淵博，正好據為己用，便道：「寡人素知公乃當世奇才，不如亦拜做博士。可好？」叔孫通道：「陛下此封，正遂了老朽心愿。」於是，漢王便封叔孫通為稷嗣君，拜做博士。次日，叔孫通將數名壯士推薦給漢王。漢王見這幾位都是孔武有力之人，自然歡喜，各賜了官職，發到軍中任用。

  叔孫通久負盛名，身邊門生不下百人，有不少弟子可謂才華出眾。然那些弟子雖跟了叔孫通多年，卻沒一個能得他推薦而為官的。如今盼得漢王到來，眾弟子都以為此番總算有了希望，只等先生去說。誰知叔孫通向漢王推薦的，不是落草為寇之人，便是殺人放火之徒，自家弟子，反倒一個不薦。弟子們見先生如此做法，全都憤憤不平，當面怪怨道：「眾人從先生多年，收穫良多，皆思有朝一日能一展頭角。今日幸得遇上明君，眾弟子莫不歡喜，人人翹首以待，望先生能逐個推薦，漢王能一一錄用。而先生卻偏偏只薦那偷雞摸狗之輩，殺人越貨之徒，全然不將我等放在眼裡。這究竟是為何？」叔孫通聽了，哈哈大笑，道：「諸位看事，只知其表，而不識其里。今漢王正攻城略地，與項王爭奪天下，所需求者，是為斬將殺卒之士，摧城拔寨之人。故雖知其為盜賊，我亦當竭力推薦。你等白面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縱然是滿腹經綸，又有何用？誰人能上馬征戰，殺敵立功？」眾人被他一通說，不知如何對答，皆閉口無言。叔孫通見眾弟子都不作聲了，便道：「是才終有用時，豈會付之東流？諸位莫要焦急，且耐心等待，老夫擔保，數年之後，必將有所收穫。」眾人似信非信，又不能與他較真，也就不再提及此事。其門下弟子有武功者數十人，皆各有所用，一時為漢王增色不少。

  劉邦率軍威風凜凜地開進彭城，安撫百姓，由於害怕霸王回軍爭奪，第二天便把各路軍馬分布於城外：西魏王軍守蕭縣；申陽軍守歷龍城；呂澤軍守夏邑；司馬欣、董翳軍守呂縣；司馬卬軍駐於高冢戍；程黑軍駐於垞城；漢軍則駐紮在城北九里山下。

  經這一番布置，再看那彭城，仿佛四周築起了一道銅牆鐵壁，任西楚兵如何兇悍，亦難攻入。漢王揚揚得意，與左右道：「待寡人在此小住幾日，再尋項羽決戰。」遂命軍將把庫藏打開，把裡面所有的金銀彩寶、綾羅綢緞，都搬運到軍中，又將倉廩中糧米，裝載上車，分發至各營。諸事安排停當後，漢王見這彭城已是固若金湯，大為放心，便將中涓石奮喚來，道：「後悔將你姐留在了洛陽，今夜卻無人陪伴。」石奮生性伶俐，見漢王說這話，知道其意思，便道：「項王后宮之中，美人如雲，只需陛下開口，豈會無人陪伴？」漢王笑問：「後宮內，可有那可心的人兒？」

  石奮道：「十分姿色的，不下一百個，看得人眼都花了。」漢王聽了，歡喜不已，道：「去年在咸陽宮裡，被樊噲掃了興。今那廝不在，正好逍遙。」石奮會意，當夜便安排漢王在後宮宿了。

  劉邦進得楚後宮，見有無數美貌仕女，一時垂涎欲滴，故又藉機前往內宮巡視。宮娥美女聞劉邦入得宮來，均慌忙出閣以接。

  劉邦見美色當前，心曠神怡，故態復萌，心想大事既定，理應好好享樂一番。心思既定，遂將軍國諸事皆置於腦後，住於宮中。

  漢軍將士見劉邦如此，無不爭相效仿，更有一班將士，初入都市之內，獸性大發，見物就搶，見色即淫，直鬧得彭城昏天暗地，極似去年兵進咸陽時的情形。

  住於宮中的劉邦，左擁右抱，日日飲酒歡娛，樂不思蜀將諸事皆拋於腦後。是時，樊噲、蕭何、曹參皆不在身邊，張良、陳平後來實在看不下去，有意進勸，卻無奈劉邦整日深居宮中，避而不見，害得張、陳二人只得嘆息作罷。

  劉邦沉溺於溫柔之鄉。漢軍無人約束，上行下效，置酒高會，聚眾暢飲，強搶民女，欣喜若狂，得意忘形，盡情飲酒歡娛。不承想，物盛則衰，樂極生悲，一場浩劫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