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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9 11:23:01
作者: 海劍
一輛紅色的轎車從外面開進了市公安局看守所停車場,丁一楠、章文穎從轎車中走了出來,向看守所走去。
市公安局看守所內,余遠航坐在角落,雙腿杵著,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眼神茫然而迷離,表情憂鬱而絕望,他仿佛在沉思,又仿佛什麼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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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個很好的天氣,陽光暖暖地照進監室來,幾個年輕犯人爭相坐到那陽光里,其餘沒能占到好位置的人便有點泄氣地繼續待在各自的小小位置上發呆。
一個年約二十三四的嫌犯拍了拍一個正坐在陽光里好生享受的小伙子的肩膀,那小伙子望了望他,他下巴一努,這小伙子便只得一臉鬱悶又無奈地起身回了自己原來的鋪位上。接著他又過去拍了余遠航肩膀一下,指著那灑滿了金色陽光的地兒恭恭敬敬地說:「余哥,你坐這兒!」
正想什麼出神的余遠航迷惑不解地抬頭看了看年輕疑犯,問:「大家都爭著享受陽光,你怎麼不自己去享受,還把陽光讓給我?」
坐在他身旁的一個年約50 出頭、戴著一副老花眼鏡的老嫌犯笑了笑,說:「因為你是他心中的偶像。」
余遠航更加疑惑了,心想自己長這麼大還從來沒做過誰的偶像呢!從小到大讀書成績就不好的他,在學校從來不受老師待見,又因為個子不高,在同學們中也不是很出眾,他當過的最大的官就是小學時期的數學課代表。就自己這樣一個從來沒得到過他人欣賞的人,居然莫名其妙成了別人的偶像,這不得不讓余遠航大感不解。他驚訝地問道:「什麼?偶像?」
年輕疑犯嘴角露出一絲輕蔑又仇恨的笑容:「城管,哼,他媽的不是人,就像是土匪。你殺了他們,就是英雄!」
余遠航聽到這裡,苦笑了一下,接著長嘆一口氣道:「你呀!還是年輕呀!我就是吃了年輕的虧。無論怎麼說,殺人是大錯特錯的。還講什麼英雄、偶像呀!」
那年老嫌犯這時附和著說:「是呀!你這小哥說得是個理兒。這城管也是城市需要的嘛。咱們想一想,如果沒有城管,大街還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了。」
年輕嫌犯聽了老嫌犯這話頗不高興,也很不服氣,他滿臉慍怒地說:「呵呵,你倒還給城管辯護上了?你想過沒有,城管拉東西,砸攤子,還服務呢?哼!」
由於好長時間沒辦法洗澡,年老嫌犯覺得渾身都癢,愛乾淨的他難以忍受自己和這監室里每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餿味,他吸了吸鼻子,然後在自己身上一通抓撓,微微笑了一下,說:「小伙子,你這是激進主義。你說一說,如果沒有城管對城市秩序進行管理,那占道經營的,那私搭亂蓋的,還有流氓、小偷,還不把城市鬧得亂糟糟的。小伙子,你說的那些,是城管執法中的問題,不能以偏概全,把城管的工作全給否定了。
按照你這樣的說法,殺城管的人都成英雄了,天下不就亂了。」
余遠航把頭靠在牆上,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又長嘆一聲,特別無奈又後悔地說:「唉!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思來想去,還是怪我沒錢。如果我有了錢,租上一間門面,也不會偷偷摸摸地占道經營了,更不會和城管發生衝突了!」
年老嫌犯拍了一下大腿說:「小哥你說對了!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發財要趁早。」
年輕嫌犯又看了年老嫌犯一眼,頗有點譏諷地說:「哈,看來,你還真的是一套一套的。學問大呀!」
另一個年輕嫌犯說:「你小子別忘了,人家是教授!」
年輕嫌犯輕蔑又無奈地笑了起來,戲謔地說:「這輩子,我是上不了大學了。沒想到,倒和教授當了同窗,還是牢窗——真他媽的值!」
整個監室里頓時充滿了解嘲、邪邪的笑聲,余遠航也被逗笑了,暫時忘記了他正身陷囹圄的事。
正當大家笑得歡時,監室的鐵門開了,兩個管教走了進來。
其中一個清瘦高個的管教面無表情地說:「余遠航,會見!」
余遠航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沒動。
年老嫌犯沖他微微笑了一下,好心地說:「趕緊去吧!一定是律師來了,要會見你呢。馬上要開庭了,有什麼想法給律師說說,聽聽律師的點撥,別鬧了個啞巴吃餃子心中有數,到了法庭上什麼也說不出來。」
余遠航雖然還是很疑惑,但聽老嫌犯這麼一說挺有道理,便趕緊起身非常配合地向管教伸出了雙手,民警拿過手銬給他戴上,推了他一把:「走吧!」
余遠航滿臉狐疑地走進會見室,發現那兒已經坐著兩個年輕貌美氣質佳的女子,他想這便是律師了吧,只是這麼年輕的,能幫自己打得了官司嗎?
不容他多想,管教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然後就出去了。
丁一楠和章文穎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章文穎把委託書從會見桌上推了過來。他拿起委託書看了看,看完滿臉疑惑地問:「您是我爸爸聘請的律師?」
丁一楠微笑著點了點頭,指了一下章文穎說:「對。我是濱海律師事務所律師丁一楠,這位是我的助手章文穎律師。根據余建國先生的委託,我們將作為你的刑事辯護律師出現在法庭上,你同意嗎?」
余遠航聽到父親的名字,瞬間臉上露出喜色,他眼睛一亮,很是驚喜地問:「我爸?他來濱海市了?」
丁一楠點了點頭。
余遠航的眼中瞬間便溢出了淚水,那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在他黃色的囚服上,他情難自抑地聳動著肩膀大哭起來,哭了好一會兒,他停住了哭,眼睛紅紅地說:「我對不起我爸呀!他老人家這麼大年齡了,還要跋山涉水來濱海,為我擔驚受怕。我是個不孝子呀,真的很對不起我爸!」
說到這裡,他突然把委託書猛地一推,那張紙便飛到了丁一楠面前的桌子上,他斬釘截鐵地說:「丁律師,我不想請辯護律師,該殺該剮,隨便!你把律師費退給我爸吧!」
丁一楠見過太多嫌犯,但還是沒料到會有人把錢看得比命還重要。她內心裡頗是感慨唏噓,心想那是自己沒窮過,真窮過的人確實很可能會覺得錢比命更寶貴呢!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在心裡同情起面前這年輕的小伙子來。
她面上依舊不露聲色,只職業性地說:「聘請律師進行辯護,是犯罪嫌疑人的法定權利。」
余遠航生怕不孝的自己再給老父親添累,於是連連擺手,非常著急地說:「不,不,不。我是死定了,再也不能養活他老人家了。死了就算了,還要讓他拿養老錢替我聘請律師,我就更加對不起我爸呀!」
丁一楠輕輕嘆了一口氣,又笑了笑,安慰他道:「放心,律師費不是你爸出的,有人替他出的。」
余遠航驚得嘴巴張老大,眼睛瞪得溜圓,喃喃道:「真的嗎?」
丁一楠又微微笑著點了點頭。
余遠航這才答應簽字。簽完字,丁一楠便開始詢問余遠航:「你把案發的經過仔細說說。」
余遠航嘆口氣,頗是沮喪地說:「丁律師,我還真的不知道怎麼說……人,是我捅死的。我沒想殺人,我只想嚇唬嚇唬他們,別拿走我吃飯的家什,爭執中,刀子掉在地上,我撿起來就……」
丁一楠邊聽邊看了一下工作日記,說:「我也與公安機關作了初步溝通,在偵查階段,你曾經向公安機關說過,你認為田宏圖這幫人是黑社會收保護費的。所以,你才和他們打鬥起來?」
余遠航非常懊悔,甚至捏緊了兩隻拳頭,就要捶胸頓足一般地說:「是呀!可誰成想他們是真的城管……唉,這事兒都怪我頭腦不冷靜,捅了這麼大的一個簍子,把人給捅了!」
丁一楠沉思了十幾秒鐘,她定定地望著余遠航的眼睛,問:「這麼說,你曾經被黑社會敲詐過?」
余遠航連連點頭,說:「是!他們向我收保護費,我沒有給他們,他們就要拉走我的烤箱,我掂起刀子和他們拼命,才沒有被他們拉走。」
丁一楠思索著,然後點點頭:「這次,你再次掂起了刀子,要阻止他們拉你的烤箱?」
余遠航點了點頭說:「對!可是,誰知道……他們居然是真的城管。」
丁一楠和章文穎兩個人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