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鄭海生和劉大奎很快就到了濱海市糧油集團。在辦公大樓門前，他們與正準備出門的總經理王振宇不期而遇。王振宇熱情地請鄭海生和劉大奎到自己辦公室去坐坐，鄭海生簡明扼要地把有人舉報李春山的情況和王振宇談了一下。王振宇表現得特別驚訝：「李春山？他出什麼事了？」見鄭海生和劉大奎都不說話，王振宇又忙說：「知道了，你們有紀律，我這就給他打電話叫他來。」

  鄭海生說：「先等等，你把李春山的情況先給我們介紹一下，他平時在單位的表現怎麼樣？」

  王振宇說：「還可以。他升任副總剛半年多，主管基建。年輕人，新官上任有熱情有衝勁，工作很認真。」

  

  鄭海生問：「你對李春山的家庭情況了解嗎？」

  王振宇說：「對他的家庭了解不多，只聽說他好像是出生在農村，七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家裡兄弟姐妹四個，李春山是家中唯一的男孩子。

  為了供他讀書，他兩個姐姐早早就輟學回家種田，全家人靠一點點微薄的收入供他讀完中學和大學。對了，前不久他母親生病，從老家過來做了個手術，聽說手術花了不少錢。我也見過他母親，一看老人家就是個本分人。」

  鄭海生說：「好，那先這樣吧。」

  劉大奎叮囑他說：「別說我們紀委監委的人找他。」王振宇配合地點點頭。

  王振宇立刻給李春山打了個電話，讓他到自己辦公室來一下。

  李春山很快來了。

  王振宇看了一眼進來的李春山，斟酌著說：「劉總，這兩位是市紀委監委的，他們有些事要找你了解一下。」

  鄭海生拿出監察人員工作證讓李春山看了看說：「我們是市紀委監委的。」

  李春山一時反應不過來，吃驚地問：「紀委監委？」

  只見李春山一臉迷惑，沒有慣常見到的驚慌和掩飾。鄭海生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心裡暗自道：「看來，這個人要不是被誣告，就是城府很深，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你們找我了解什麼事情？」李春山一臉懵懂地問鄭海生。

  鄭海生說：「請你跟我們去一趟紀委監委，我們想找你了解點兒情況。」

  李春山說：「了解什麼情況？不能到我辦公室去說嗎？」

  鄭海生說：「請吧。」

  王振宇在一旁陰陽怪氣地插話：「春山同志，好好配合紀委監委的調查。」

  等鄭海生和劉大奎帶著李春山回到單位時，林楓和葉涵也已經從李春山家回來了。

  在談話室里，李春山比鄭海生想像的要平靜，他看著鄭海生的目光很鎮定，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躲躲閃閃。

  鄭海生倒了杯水放到他面前，他禮貌地說：「謝謝！說吧，你們有什麼就儘管問吧。」

  鄭海生示意林楓發問。

  「今天凌晨兩點左右你在哪裡？」林楓問道。

  李春山回答：「今天凌晨兩點？我說同志，我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深夜兩點還不著家！兩點是後半夜了吧，我晚上十一點睡覺，早晨六點起床。這個習慣已經保持了十年了。」

  「有人證明嗎？」林楓問。

  李春山說：「我母親。你們問這些幹什麼？」

  鄭海生說：「能談談你的家庭嗎？」

  李春山說：「我生在農村，七歲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我家兄弟姐妹四個，我是唯一的男孩子。為了能讓我上學，兩個姐姐都輟學回家幫我媽種田，靠一點點微薄的收入，我一直讀完中學大學。」說到這裡，李春山的手顫抖著，舉起杯子又喝了口水。繼續講著：「我媽雖然沒文化，但是個正直的人，對我從小就很嚴格。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家裡窮得連一塊橡皮都買不起，每次寫錯字都是用手蘸點唾沫擦，本子上常留下許多窟窿。

  一天放學的時候，同桌落了塊橡皮，我就把它帶回家，被我媽發現了，不僅打了我，還讓我在屋外罰了一夜站。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帶著我到學校，把橡皮還給同桌了。那是長這麼大，我媽第一次動手打我。」李春山的眼睛濕潤了，鄭海生、劉大奎和書記員靜靜地聽著，「從那以後我就記住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絕對不能要。不為別的，為了我媽也不能幹這種事，這是朝她的胸口戳刀子啊……」

  大顆的眼淚從李春山的眼睛裡流出來，大家在監控室靜靜地看著，都有些動容。

  林楓說：「說說興友公司跟你們集團的合作經過吧。」

  李春山說：「興友公司？我上任後主抓的第一個項目，就是兩個糧庫的設備採購，興友公司是通過招標招來的。」

  林楓說：「就這麼簡單？你和興友公司的總經理陸興友私交怎麼樣？」

  「我跟他以前不認識，更沒有私交。他是參加我們兩個糧庫的招標並中標後跟我認識的，我們之間的來往，完全是工作關係。」李春山說。

  林楓說：「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在兩個糧庫的基建設備招標中，拿了興友商貿公司的好處費，把標底透露給了他們，因此興友公司才能和你們集團簽下合同。」

  李春山說：「我拿了興友公司的好處費？辦案人員先生，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們，我自始至終沒拿過陸興友一分錢，我也沒有拿過任何人的錢。糧庫基建設備招標，完全是按照正規合法的程序，透明公正地進行的。

  興友公司中標後，陸興友為了感謝我，曾經兩次給我送錢。第一次是在我辦公室，他把三萬塊錢裝在一個大信封里給我，但我讓他拿了回去。第二次，他是借去醫院探望我母親的機會，偷偷在我母親病床枕頭底下塞了三萬元錢，他走後很快就被我發現了。這筆錢，我第二天就當著王振宇王總的面，交給財務部了——這你們可以去調查。」

  林楓拿起桌上的三張卡抖了抖說：「你能說說這三張卡是怎麼回事兒嗎？」

  李春山看看林楓手中的卡疑惑地問：「哪三張卡？誰的？」

  林楓說：「你不認識？」

  李春山說：「我的卡一直在我身上，你拿的卡顯然不應該是我的。」

  林楓問：「你能看出這是什麼卡嗎？」

  李春山看看後說：「好像是購物卡吧？」

  林楓說：「對，是購物卡。」

  李春山愣了愣說：「購物卡？能把那三張卡給我看看嗎？」

  林楓起身走到李春山跟前，把那三張卡遞給他。李春山從林楓手裡拿過卡來仔細地看了看說：「這三張卡不是我的，我沒見過這三張卡。」

  林楓說：「你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這三張卡可是從你家裡搜出來的。」

  「什麼？你們去我家搜查？還竟然搜出了三張購物卡？還搜出什麼了？」李春山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不滿地嚷嚷道，「我母親才剛做完手術，你們跑我家去搜查？！我告訴你們，我母親要是有什麼好歹，我跟你們沒完！」

  「劉總你放心，你母親很好。我們已經跟居委會打過招呼，他們會安排人照顧老人家的。」鄭海生對李春山說。

  李春山看了鄭海生一眼，眼神里有感激，但他什麼也沒說坐回椅子裡。

  「我確實沒見過這三張卡！」李春山耐著性子解釋道。

  李春山說：「我的卡一直在我身上，我不知道你們的這三張卡是怎麼來的。」

  鄭海生說：「你說你的卡一直在自己身上，能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嗎？」

  李春山從身上掏出錢包，把錢包遞給鄭海生說：「隨便看。」

  鄭海生問：「你的這幾張卡上有多少錢？」

  李春山說：「工行的牡丹卡是我的工資卡，上面可能有八萬四千多塊錢，是我這幾年的工資獎金。兩張超市購物卡，沃爾瑪的超市購物卡上應該有八千，家樂福的購物卡上可能有五千。」

  林楓問：「你為什麼有兩張超市購物卡？」

  「這有什麼奇怪的，逢年過節，我們單位都會給職工發超市購物卡當作福利。卡上的錢用完了，超市就會把卡收回去，沒用完就自己留著，購物卡又沒有消費時間的限制。」李春山說。

  「好，剛才你一直在說你身上的卡。你對這三張卡能說清楚嗎？」林楓繼續問。

  李春山說：「我只有身上的這三張卡，至於你們說的那三張卡我不知道。」

  鄭海生有點被李春山的回答弄蒙了，他看著可真不像是在裝糊塗，鄭海生看看他說：「劉總，我的同事去商場查過，這三張卡都是超市購物金卡，三張卡上的金額加起來總共有三百萬。」

  「什麼？這不可能！你們一定搞錯了。」李春山一下子提高了聲音，瞪大了眼睛看著鄭海生和林楓說。

  林楓說：「這種事情上，我們從來不會犯錯。」

  沉默了一會兒，李春山又說：「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我做人問心無愧，在工作中是曾有些客戶提出給我提成或回扣，我都拒絕了。平時，辦公室里來個人撂下些菸酒，我也從來都是當天就交到財務部的！我的人品官品如何，你們可以去了解。關於這三張購物卡，你們去查吧，我李春山不怕查。」

  鄭海生說：「我們是要查的。我們也希望你能有一個健康的心態來配合我們調查。」

  結束對李春山的訊問後，鄭海生召集專案組開會。

  葉涵看看大家說：「我怎麼覺得咱們是不是搞錯了？」

  林楓說：「同志們，立場一定要堅定，不要被鱷魚的眼淚給欺騙了。」

  夏志傑回頭囑咐葉涵：「你給李春山所住小區的居委會和派出所打個招呼，讓他們照顧一下他母親。」

  葉涵說：「鄭主任已經交代過，都打過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