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2024-09-29 11:02:33
作者: 阿瑩
這年三月下了場大雪,把剛剛冒芽的花草凍縮了,積雪似乎忘記了季節的變化,頑強地躲在樓後守護著身下的冰冷,只有早春的梅花綻出點點紅艷,使得人們在突然的寒冷中感覺到一絲暖意。這年長安人贏得了名副其實的開門紅,產量達到了設計要求,穿甲彈也科研定型了,這應該算是雙喜臨門了。可是這兩件長安大事,只在大會上不咸不淡地提了兩句,從此便無聲無息了。
這天,黃老虎像往常一樣,周一早晨一上班便進了廠長辦公室,他把發白的軍帽往上推了推說:老首長你給分析分析,上級要求我們,清理活動立即收尾,馬上轉入「文化革命」,這可怎麼轉呀?忽大年漫不經心地說:這是你們黨委該操的心,你問我?不過,你也別熬煎,去看看左鄰右舍,他們怎麼搞,咱們怎麼搞。黃老虎愁容塗面說:唉,他們還悶頭跑來問我呢,一個樣子,老革命遇上新問題了。忽大年漫不經心點燃香菸說:「文化革命」,顧名思義就是文化上的事,咱們是搞彈藥的,整天跟鋼鐵和炸藥打交道,跟文化沾不上邊。黃老虎也顧自點燃一支煙:你就是不讀書不看報,「文化大革命」不光文化單位搞,學校已鬧騰起來,馬上就燒進工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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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工單位也要搞嗎?影響了生產科研咋辦呢?兩人正說著,門改戶急急敲門進來說:我就知道黃書記在這兒,表面處理車間的宣傳欄夜裡被人搗爛了。黃老虎說:誰敢破壞宣傳欄?活得不耐煩了吧?門改戶囁嚅說:聽說有個女工嫌報欄把更衣間窗戶擋了,撕開了一個口子,有人去阻攔被她掀了個跟頭,正磕在角鐵上,流了一大攤血。忽大年似乎有些幸災樂禍,說:喲,還見血了。
黃老虎沒心聽忽大年嘮叨,拉上門改戶出去了,直奔表面處理工房,遠遠見到一群人站在牆腳爭論,宣傳欄開扇窗怕什麼?但是黃老虎略一思忖,轉而叫門改戶去處理,自己徑直進了工房,把黑妞兒拉出來說:這個運動可不是你玩的,千萬別攪到裡頭。黑妞兒斜睨著問:我咋就攪到裡頭了?黃老虎說:大字報遮住窗戶算個啥事,你咋能……?黑妞兒脖子一梗道:咋的?你是說我打人了?哼,我這雙手七八年沒碰過人了,什麼狗屁事,都想往我身上擱。黃老虎尷尬地撇撇嘴道:我不是怕你出事嗎?
這時,門改戶跑過來小聲給黃老虎耳語,剛有個爆粗口的小子葛四楞,尋釁打架給按住了,這傢伙以前勾結高樓村李拐子偷盜銅餅,現在正留廠察看呢。
黃老虎剛好有了台階,朝黑妞兒搖搖頭轉身走了。走到廠房外見一個小伙子抱頭蹲在地上,一圈人圍住像怕他跑了,黃老虎正有氣沒地撒,上去揪住他耳朵拎起來:咋了?你小子又在這兒折騰,上次偷銅,不是我壓著,你早去蹲號子了,我是看你媽的面子沒剃你的頭,你媽躺在床上三年了,見誰都說你服侍得好,可你孝順也要有個孝順樣,你這個臭小子,還葛四楞呢……可你一楞二楞三楞,到頭來再給你四楞一個留廠察看,你不是一樣得背著?那葛四楞聞聲撓頭,後退一步差點摔倒,其他幾人卻被逗笑了。
想不到黃老虎罵中帶訓,還真把幾個人嚇縮了,再沒人到這兒來找事鬧騰了。黃老虎自己也為這段綿中藏針的話感到快慰,後來在省上召開的座談會上,他把那天的交鋒形容成了舌戰群儒,大家意外地給了幾下掌聲。錢萬里動情地總結:長安廠現在正試產部隊急需的穿甲彈,還準備開發肩式反坦克火箭彈,咱們在座的不少人打過仗,知道武器在戰場上的作用,所以千萬要把握好這個度,革命生產兩不誤,哪方面都不能掉鏈子。黃老虎平時開會只記個大概,半天記不了一半頁,但今天他記得清清楚楚。
回到工廠,他馬上召開了支部書記會,鄭重宣布為便於交流,各車間宣傳欄統一移到廠前區廣場,由宣傳部長指定位置,各自埋樁豎欄。好像話音剛落,廣場兩側便出現了兩溜高低錯落的宣傳欄,第二天就貼得滿滿當當了。下班後職工們都擁過來瀏覽,儘管都是轉抄報上的,但是墨汁飛舞,氣勢壯觀,革命熱情猶如洶湧的海潮旋轉起來,既調動了人們窺秘的心理,又醞釀了渴望嶄露頭角的激情。
忽小月對工廠這些變化,本來沒有多大興趣,她走過工房外的宣傳欄連頭都不扭,斜睨一眼歪歪扭扭的標題就匆匆過去了。但是,自從宣傳欄集中到廠前區,形勢悄然發生了變化,形成了一個暗中較勁的氛圍,人們上班就議論哪個車間的大字報整齊、哪個車間的大字報像狗爬。似乎狗爬的大字報,落款常常是熔銅車間。於是牛二欄把忽小月找去說:你看咱車間也沒幾個人讀過中學,就你一個大專畢業,以後你就不用到熔銅爐邊烤了,把臉烤黑了洗不淨,以後你就趴在辦公室抄寫大字報,咱車間的大字報要寫出熔銅爐的熱度,誰再小瞧咱們,就一爐銅水潑過去,看誰還敢戳咱的脊梁骨!
書寫容易,內容咋辦?牛二欄神秘地告訴她不用害怕,以前都是報紙抄一段,雜誌抄一段,東拼西湊一大篇,如果再想省事就到大學校園抄去。忽小月受傷後在熔銅爐前當了生產安全員,活倒是不累,監測工友遵守工藝,但是實在太髒了,一天下來頭髮能梳一撮灰渣子,半夜咳的痰都像墨汁染了。所以,她覺得這個活是個好差事。
第二天她就去了離長安最近的交通大學,校園裡到處是大字報,到處刷著大標語,言詞一句比一句激烈,可忽小月提筆抄過幾次大字報,發現根本不用那麼麻煩,街上撿幾份傳單,搶幾份油印小報,用毛筆揀揀抄抄,貼出去就可以交差。
哪料想這一招歪打正著,熔銅車間的宣傳欄每天都圍著人,一個個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濺出幾聲議論。以後每周的評比,熔銅車間總是以內容新穎、字跡工整被評為第一名,這讓車間主任好生得意,誰都知道熔銅車間是大老粗集中的地方,出力流汗沒說的,在宣傳欄上也能露一手還挺新鮮。牛二欄幾次長安大會上介紹經驗,講他如何動員群眾,如何收集資料,就是沒提忽小月上街撿傳單,返回頭才在車間大會上,表揚忽小月把宣傳欄辦得有聲有色,要不是小忽同誌喜歡鑽研,想取得這樣的成績門都沒有!
忽小月已經好久沒有聽到表揚了,猛然聽到這些鼓勵還有些不習慣,後來聽得多了有些小小的慰藉,吃完飯就像肩負使命鑽進辦公室,翻閱起那一摞街上撿來的傳單,她把新鮮的放右邊,用過的擱左邊,然後在碗裡倒上墨汁,龍飛鳳舞,筆不停頓。等抄完了,她有時會拎到休息室給工友們念上幾段,大家聽得好驚奇,什麼工賊了、叛徒了、走資派了,沒有人說什麼,只有滿倉小聲對她說:
你抄這些可要小心,這些人都是天大的官,把天捅爛塌下來,就你這麼個小身板,不用壓就碎成八瓣了。
但是,忽小月想想點點頭,又搖搖頭。你們是不知道她的苦悶呀,這種苦悶還難以言說,表面上大家對她似乎熱情了,可遇上尊嚴的事情,又翻臉不認人了。最近她聽說車間自發成立了文藝隊,聽到人家下班練唱歌,就興致勃勃跑去了,可人家唱完一段就嘩地散了,開始她以為活動到點了,便回休息室織了幾針毛衣,卻發覺那些人又聚在維修間唱起來,她循聲跑過去,卻沒等開唱人家又散了,她頓時感到一種異樣的傷感,再也不想去唱了。
看來主任的表揚並沒能改變她在人們心目中的形象。
忽小月只好埋頭抄寫大字報,反正有點兒事干,說明自己還有價值,總比讓人指指點點的好。而且她愈抄愈得心應手,甭管文章長短,都能湊滿一個宣傳欄。而且,無意間她還多了一個小幫手,讓她不用上街去搶小報了。當然,這個小幫手在很長一段時間是秘密的,說起來也是因為冰棍,子弟學校高年級學生每天放學後,要蹬三輪給車間送冰棍,忽子鹿那天送完冰棍,想去看看熔銅車間的姑姑,便搭訕上了一輛熔銅車間的電瓶車。
可是,當他進入那個令人窒息的熔銅工房,燈光灰暗,氣味嗆鼻,工人們穿著厚厚的工作服,戴著蓋住脖梗的帽子,根本找不到他熟悉的影子。小傢伙急得團團轉,後來滿倉過來告訴他,你姑姑在辦公室抄什麼呢。他轉身上樓敲門,馬上發現了姑姑的小秘密,她在抄寫一份油印小報,拿起來細瞅,竟然是《紅延安戰報》。小傢伙神氣十足地告訴姑姑,這份小報的主編叫紅向東,他給人家叫表哥呢,也許就是名字響亮,已成了古城最搶眼的油印小報,一期一千份,一出校門人們就蜂擁而上搶光了。
這個忽子鹿還是有情有義的,他以為姑姑由於自己的緣故受了處分,下放到熔銅爐上勞動了,就一直想幫姑姑挽回面子。為此沒少跟爸爸吵嘴,吵得忽大年見了兒子直想躲,躲進屋就聽見他沒輕沒重地挑釁:你還是我姑的哥呢,看著我姑受人欺侮,你還能吃下飯睡著覺?氣得爸爸不想回家吃飯,也不想回家睡覺,這就讓靳子心疼了,痛罵兒子沒良心:你十三歲發了燒,你爸還背著你去醫院,你爸那幾年去小灶,不吃不喝都給拿回來,現在把你餵大了,咋成白眼狼了!可是忽子鹿根本聽不進去,他認為世界上只有姑姑對他好,其他人都是做做樣子。
而忽小月對侄子也依舊用心,只要有機會就把冰棍塞到飯盒等他放學來取,其實他已經十六歲了,放學總有幾個鐵哥們前呼後擁,眼瞅著化了一半的冰棍,一人一根,剩下冰棍汁讓他一口咽了。那天,子鹿提出姑姑應該跟紅表哥見一面,有關大字報的信息也好及時傳過來。姑姑對侄子這個懂事的提議不無期待,如果能和《紅延安戰報》建立聯繫,熔銅車間的宣傳欄必然會成為全廠最耀眼的陣地,那牛二欄還不得天天表揚呀!
哪個人不渴望表揚啊?忽小月和紅向東見面的地方,是在大學校辦工廠的一個角落,一間狹長的編輯室,亂得無法形容,地上全是撕爛的碎紙,每腳下去都會踢到紙團。門口兩個學生在推油輥子,推一下,揭一張,儘管都戴著藍圍裙,可臉上身上全是墨汁道道。後邊趴個姑娘在刻蠟版,鋼針發出刻字的嚓嚓聲。最後才是紅向東的辦公桌,那是由鉗工案子改成的桌子,堆滿了各地的油印小報,一瓶糨糊,一把剪刀,他像在裁剪什麼,聽見子鹿喊表哥抬起頭,有些驚詫地打量忽小月問:你怎麼把生人領來了?忽子鹿笑說:她可不是生人,是我姑,我親姑,論起來你也得把她叫姑呢。忽小月拍他一下:不要胡說,八竿子打不著。
這麼年輕的姑啊?看著比我還小呢。紅向東站起來笑得很純樸,忽小月對有人恭維年輕感到欣慰,面前的小伙子端端正正,雖說不上多麼帥,但一雙劍眉英氣勃發,眼眸亮得像黑寶石,只要望過就會刻進腦子忘不掉了。她告訴紅向東,自己是工廠一塊宣傳欄的負責人,每天的任務就是轉抄小報上的文章。紅向東坐下問:那你轉載過我們《紅延安》嗎?
忽小月誠懇地點頭,說:我上午就在抄寫你們那篇揭批走資派的檄文,正寫著呢,子鹿來了,就把我拉到學校來了。
紅向東劍眉一挑說:那都是一月前的舊文章,你看看今天這一期……啊,請原諒我不能叫你姑,我們應該是同志,是革命同志,咱們來一個廠校聯合,把歪風邪氣打下去。
忽小月一聽走資派壓制群眾,心裡一下子就熱了,說:以前運動挨整的都是底層的群眾,領導沒檢討兩句就「洗澡下樓」了。紅向東歪著頭說:我知道你們兵工廠保守,我們幾次想把小報送進去,把門的愣是不讓進,後來我們集中了十多人想闖進去,門衛乾脆把槍端了出來,以後我們戰報出來,我第一時間讓子鹿給你送過去,你直接在宣傳欄上貼出去,社會影響馬上就有了。忽小月微笑著點頭,臉上閃過一縷不易察覺的紅暈說:好啊,那以後我就直接到你這裡取戰報吧,子鹿還要上課呢。忽子鹿噘嘴嘟囔:過河拆橋,也太快了?忽小月臉上真紅了,說:子鹿,高中課程重,功課拉下了,又該怪罪我了。紅向東似恍然想起來:啊,對了,我老叔還是你們廠長呢,那也要……後邊的話他沒說出來,劍眉下的眼睛沉默了一會兒。
宣傳欄不能光轉載,也要結合實際轟上幾炮。
我們是兵工廠,咋能轟呢?
凡是土圍子,只要轟開口子,馬上就會土崩瓦解。
那你說怎麼轟好呢?
別怕,只要你敢開炮,我聯合學校戰鬥隊支援你。
忽小月盯著跳動的劍眉,聽得熱血沸騰,好像她已經站到廠前區高台上,就像解放前上街演講的學生領袖,手握喇叭,高呼口號,身邊便舉起呼啦啦的拳頭。當天忽小月回到廠里,就把新的《紅延安戰報》貼到宣傳欄上了,雖說蓋住了下面的大字報,卻擁來一群觀看的人,人多得想擠進去都費勁。
她覺得自己還是有價值的,好像身上注入了一種激素,變得風風火火起來,走路也不再左顧右盼了。但是,她的激情似乎很快萎靡了,去見紅向東總像欠著什麼。這天,她出門與焦克己碰了個滿懷,剛想刺一句:你瞎了啊?而焦克己卻滿臉通紅,一個勁道歉:眼瞎了眼瞎了。反倒把忽小月一下子逗笑了。這個曾經的實習團的團長,木木訥訥,從不多言,連忽小月當年被遣送都沒敢說話,使得她對老眼鏡沒啥好感,幾次都想問問當時是誰背後告狀,卻沒說兩句就把話題挪開了。
不過,這個人的故事忽小月耳朵可聽得多了,那厚厚的眼鏡還是當年在西南聯大上學時配的,本來雲南腹地就難見日本人的刺刀,可他神魂顛倒,跑回哈爾濱看望失去了丈夫的媽媽,就因為戴了這麼一副眼鏡,在街上被抓進兵工廠當了技工,直到解放他才公開了大學生身份。本來,他會很容易找到一份舒適的工作,可他卻報名支援大西北了,聲言自己目睹了東北戰場的慘烈,拼命也要研製一款撒手鐧。所以在圖拉的日子,他常常一根筋刨根問底,把蘇聯人都問得眼珠子冒煙。現在工廠不等穿甲彈定型,又開始了反坦克火箭彈研製,別人蜂擁著去開批判會了,他卻在計算彈道軌跡。呵呵,好多人都說他咋能生下一窩娃娃,是他總也記不住老婆例假的日子。
不過,他今天的樣子還挺侷促,眼鏡擦擦戴上,又擦擦又戴上。忽小月說:
你一天到晚悶在實驗室,人都待傻了。焦克己竟然雙手搖擺:一言難盡啊。忽小月恍然來了思路,這個老科研也有難題呀?她把老團長拉進辦公室問:你是搞科研的,清理碰不到你,運動也碰不到你,你還有啥難處哇?焦克己一聽便把憋在肚裡話全吐了,說:雖然工廠穿甲彈完成了定型試驗,可肩式火箭彈卻總是不見眉目,而這破甲火箭彈正好與穿甲彈形成配伍,穿甲彈可以遠距離攻擊,火箭彈是單兵攜帶,適合近戰。
可上級把科研費早就撥到了工廠帳戶,卻遲遲拿不到科研人手上,連出差都捉襟見肘了,焦克己的報銷車票攢了一大摞,把工資都墊進去了,氣得老婆嗷嗷直叫。更為無奈的是,火箭彈試驗的靶道,農民不聽勸阻種上了玉米,高稈作物長起來,靶道就報廢了,可報告一份份上去,三個月過去都沒人搭理。
焦克己只好自己去找村主任喬大爺協調:這地是靶場的,讓你們種就是照顧了,現在要做試驗,必須把玉米地鏟了。可喬大爺根本不聽,說話理直氣壯:這地是我們祖上留下的,不種莊稼就浪費了,起碼也得等這茬玉米收成了。焦克己說:你知道不?我們這是國家保密項目,耽誤了吃不了兜著走。喬大爺嘿嘿笑了說:人都吃不上糧,還管啥項目呢。這些話把焦克己得一愣一愣,一直在肚裡憋著,今天總算傾吐出來,也使得忽小月對著焦瞎子直點頭: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等焦克己走了,她趴在桌上提筆寫下了一行字:火箭彈的苦惱。
她覺得這是個大事,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就應該反映上去,否則長安的形象就毀了。但是,她不想去給哥哥嚼舌頭,那會讓哥哥以為道聽途說,會讓黃老虎以為想出風頭,乾脆寫成一篇文章,去問問紅向東該怎麼辦,說不定那雙劍眉眨巴眨巴,就會眨巴出點子來。於是,忽小月吃過晚飯就趴在案子上寫起來,一直寫到月上樹梢才放下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噢,整整九頁多,還挺順溜的,言詞也挺尖銳,想不到自己還有這般能耐,她想明天先給焦克己看看,老眼鏡看到有人把他的苦惱寫成文字,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