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2024-09-29 11:01:02
作者: 阿瑩
然而,飢餓居然沒能抑制住人們的青春欲望。自從那車子棚改成了「大年公寓」,就把自行車不准進入生產區的規矩給破了,沒地存放的自行車駛過大門,又堂而皇之進了戒備森嚴的二道門,然後便滲透到各個工房的角角落落。下班時這些自行車又匯聚起來,穿過兩道門又消失在街坊的樓宇間,而最為高興的是那些幸運的單身漢,下班號一響扭頭拐進「大年公寓」,推開一扇小門,沒脫工衣就抱住媳婦啃上兩口,屋裡便是一陣扭扭捏捏的窸窣聲。
其實,吸引了單身族目光的公寓實在小得可憐,兩人出入都要側身,可再小也比擠在架子床上強過百倍了,獨門獨戶,互不干擾,避免了多少尷尬呢。那想接媳婦探親的人絡繹不絕,幾乎需要提前半年排隊,於是便造就了掌管這個權力的胖女人銀杏的傲氣。她是萬壽村人,上崗沒多久食指叫銅板砸了,只好照顧她來管理公寓。沒想到這個活好處真多,她若去車間洗澡,早早就有人開門恭候,即使遇上男工洗澡也會為她騰出一個小時,使得門外等候的男人你瞅我,我瞅你,嘴裡髒話一句比一句酸,但等人家紅光滿面出來,一個個又擠出笑臉像迎接凱旋的皇后。
但等人們住進公寓,才發現一間間小屋是用單磚隔開的,若有人不小心撞上幾乎能撲進鄰居家裡。所以在小屋起居都很小心,吵嘴都不敢誇張,生怕稍有不慎弄得牆倒屋塌。但這些都能湊合,讓人尷尬的是頂棚只鋪一層蘆席,之上卻是空透的,所以一排公寓二十間,誰家男人罵女人語氣髒了點,第二天鄰居女就會怯怯地瞟上一眼:那麼歪你,都能忍了啊?誰家女人親孩子語氣軟了點,第二天鄰居男也會溫情地瞅上兩眼說:瞧瞧人家媳婦,多溫順啊!不過這般環境也有意想不到的好處,誰家收音機播放長篇快書《岳飛傳》,全都會豎起耳朵去聽,刷鍋洗碗都怕弄出響聲,招來左鄰右舍的埋怨,人家若是串門回來晚了,門口準會蹲守幾個急性人,催促趕快扭開收音機。
到了夜深人靜,這些年輕人也是要把青春熱情傾瀉到女人身上的,可誰家的動靜大了,第二天準會有人路過門口蔫蔫地說:勁頭也太大了,不怕把媳婦整日塌了,以後誰給你擀麵嘛?還有的揶揄說:你夜裡把吃奶的勁都用上了,白天上班咋能有精神?不怕主任掀你溝子呀?若是鄰居間生了齟齬,一家女人碰見鄰家女人就會醋意譏諷:得是老漢把你弄受活了,太陽把溝蛋子烤熱了才起來。當然,隔上幾天鄰家女人又會用同樣尖酸的話回敬過去:你夜裡呼哧呼哧啥嘛?是牛吃草呢,還是你成精呢?
所以晚上的銷魂時刻,大家都非常小心,男人們慢工細活,把事情辦得有條不紊,生怕弄出點動靜,引來左鄰右舍嘲弄。女人們只好拼命壓抑著潮水般湧起的浪頭,即使嘴唇咬出血也不敢吐露半點歡愉,以致等到男人們鼾聲一片,女人忍不住惱蹬男人一腳,有的驚醒了,小罵一聲又睡了過去,有的看見女人渴望的臉,又撲上去折騰起來。
然而,如此窘迫的環境單身族都能從中嘗到快慰,所以誰拿到「大年公寓」的鑰匙就像過節一般,食堂打飯總要咬咬牙把兩毛錢一份的豆角炒肉、青菜炒肉、蘿蔔炒肉輪番端回去,在爐子上熱一下,兩雙筷子齊下,一會兒便叨進嘴裡了。當然,大家在這裡享受著夫妻團聚的樂趣,也在完成著傳宗接代的使命。所以,每當他們住夠時間退房時,胖銀杏會習慣地問一句:咋樣了?弄成了吧?那話問得隨意,好像是牽著牛馬配種出來,後來人們便私底下把探親公寓戲稱為「配種站」了,儘管這個綽號太白,可拿到鑰匙的人還是沾沾自喜,畢竟可以在這裡度過十五天銷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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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配種站」的夜晚像被什麼東西死死罩住了,暗涌的春潮始終被壓抑在一個彼此容忍的幅度,誰也不敢放肆地發泄,都把歡愉擠壓在九曲腸道中,欲訴無言又難以啟齒。可是,這種壓抑的寧靜,終於被來自東北角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了,這聲音開始的時候並不大,像嬰兒的哭聲,咿咿呀呀,極有規律,一聲接著一聲,似乎伴隨著女人急迫的喘息,陡然把人心吊了起來,漸漸地那疲憊的喘息又變成了揪心的呻吟,人心又嘩啦一下落下來。這般從沒聽過的聲音劃破了公寓夜空,把整排房子男人和女人的神經都撩撥起來,大家紛紛從床上坐起來豎起耳朵,想分辨那一聲高一聲低的呻吟來自何方……
天哪,人們終於聽明白了,這是哪家女人整出了這般猥褻的歡叫!
終於那聲音把所有人的欲望都挑撥起來了,男人們都抖掉了身上的被單,女人也扔掉了最後一點遮羞布,一場慾火大戰在所難免了。突然,那東北角的女人發出一聲長長的幾近窒息的號叫,所有人都忍不住停住了動作,以為今夜會有難堪發生,但那聲音緊接著又跌落下去。終於,這排車子棚便被這股浪聲調動起來,人們小心翼翼地把長久壓抑的面罩撕裂開一道口子,放縱地發泄著從未有過的春情,體會著醉生夢死的感覺。
當然也有的女人依然不敢出聲,卻把男人胸脯咬出了一圈圈血印,又後悔地直用毛巾蘸了水涼敷。但是三天以後,大家還是被引導到忘我的狀態,使得那種原始的激情毫無顧忌地釋放出來了,好像坦坦蕩蕩地活成了完全的女人……
但是,這個秘密很快被忽大年粗暴地打破了。
那天已是夜半時分,他拉著靳子大步穿過馬路,氣洶洶走進了工廠大門。
警衛奇怪,廠長兩口子這麼晚進廠幹什麼,不會是吵了架去辦公室搜刮私房錢吧?看來多大的官都得受老婆管啊。可兩人卻轉身拐進了探親公寓,這裡大門敞開,零星燈泡照亮了車棚輪廓。靳子讓他在門口等候,自己捏亮手電筒去尋找門牌。
很快她就從裡邊出來,拉起丈夫袖子就朝東北角走,穿過兩排車子棚中間的甬道,東一簇西一簇的雜物滿滿當當的,忽大年差點被絆住,幸好被靳子拉住才沒摔倒。兩人隱約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響,斷斷續續,忽高忽低,漸漸地倆人辨出是東邊車子棚傳出了怪異的小夜曲,這些聲音會使沒有思想準備的人羞得掉頭逃走,也會激起更多的男人放下一切去撒腿追逐……
而那東北角的聲音最為放縱,潮起潮落的節奏時斷時續,好像背負沉重在奮力攀登,一個高潮剛剛過去,鬆弛下來的喘息又向又一個高潮衝去。忽大年臉上發燙了,問:是這間嗎?靳子點頭:沒錯,銀胖子給我的,一二八號。忽大年抬抬下巴示意她上去敲門,屋裡一陣窸窸窣窣,有個女人細聲細氣地問:誰呀?
啥事不能明天說?忽大年突然性起想上去把門踹開,被靳子眼疾手快攔腰抱住:
這不是在家,傳開了,你妹子不怕丟人,你也不怕?屋裡的人顯然聽到了他們的爭執,剎那間出現了片刻寧靜,似聽到房後有吱呀的開窗聲。忽大年側身趨步,看見有個黑影從屋後跳出來,在地上打個滾,跑進了存放著自行車的敞棚間,淹沒在濃濃的暗夜裡了。
小屋門這才開了,忽小月驚恐地瞪眼看著哥哥嫂嫂,臉上又怯又怕,那意思很明顯了,你們深更半夜來幹啥?忽大年鼻子惡狠狠哼了兩下,也沒發問,便一把揪住妹妹衣袖往外扯。忽小月急得驚叫起來:你拽我幹嗎?忽大年邊拉邊罵:
讓你在這兒丟人現眼,看我今天不把你腿打折,就對不起咱爹咱媽!忽小月邊向後撐邊哭腔說:我不光是你妹,我還是公民,你想拉我走,我就走啊?靳子看見隔壁一間間小屋門縫開了,一道道亮光透出來,便使勁把丈夫手掰開說:找個地方說吧,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忽大年反身拉住妹妹手腕,悶頭不吭,大步往公寓門口走去,忽小月只好硬著頭皮碎步跟上,快走到大門警衛燈下了,哥哥才鬆開手繼續昂首挺胸朝外疾步。看樣子他也怕拉著妹妹丟人呀?這時的妹妹本可以轉身跑掉的,但她好像被哥哥鎮住了,好像有根無形的鐵鏈拴著脖子,竟然一步不離跟隨著走出了工廠大門。
其實忽小月並不懼怕哥哥,反倒是滿含一肚子怨恨的。
忽大年往哪裡走,她就往哪裡走,那神態分明是在挑釁,看你能把我咋樣?一股倔強勁上來什麼也不顧了,甚至出了工廠大門,靳子小跑追上來,要拉她回家去說話,她也絲毫沒有停步,一步不拖跟著哥哥走向街坊北邊的韓信墳。
這座高丘傳說是漢朝那位冤死的大將韓信的土冢,高高地矗立在城牆東邊,用那無聲的語言訴說著塵封的悽慘。平時這裡長滿了柳樹、槐樹、楊樹,即使大白天女孩子也不敢單獨進來,現在忽小月毫不畏懼地跟進來了,聽到自己腳步被清冷的月光擊碎,居然沒有一點點遲疑。
這段時間忽小月心碎八瓣了,自從被安排到熔銅車間當了文書,便再沒去找過忽大年。她覺得哥哥的心情固然不好,頭上兩頂官帽都被人家摘了,但他還是千人之上的副廠長,還屬於板上釘釘的工廠領導,對妹妹的工作就不能說一句公道話,眼睜睜看著任由別人欺侮?不但不分青紅皂白把翻譯免了,還安排到了一線車間,給了個送報紙、發工資、伺候人的文書,賴好念點親情也不該這樣冷酷的,現在夜半三更又擺出這麼一副蠻橫勁兒,誰又怕誰呀?
她覺得哥哥至少應該打個招呼,讓她在黃老虎派人通知調動時有個思想準備,以至於還以為文書崗位挺體面,也沒說什麼就下車間報到了。剛到車間去班組收考勤,大家都把她當成了稀罕,以前只有開大會能見到的女翻譯,現在突然成了給他們送報紙的文書,加上隨著實習團歸來而流傳的跨國緋聞,人們好奇地打量著她的身段和臉蛋,的確是個人見人愛的漂亮妞兒。所以,她每天去各班組送報紙送通知,誰都想找茬跟她聊兩句。當然這些人不敢有丁點動作,只是過過嘴癮罷了,她幾次轉身都能聽到猥褻聲,眼淚便忍不住往下流了。
記得她上班頭一天,車間主任牛二欄讓她去通知開調度會,從廠房東頭的維修組跑到西頭的驗收組,整整半個小時才通知完,回到辦公室還沒喝上一口水,牛二欄就沉下臉喊叫:去把各間的凳子搬過來,一會兒人齊了不夠坐。這個牛二欄以前是哥哥的司機,以前見了她客氣得像個跑堂的,一定是把哥哥伺候得好,從小車班長升到熔銅車間副主任,沒到一年又升到車間主任了。忽小月滿肚積火卻又不好發泄,誰都知道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可那雞還會下蛋叫鳴,自己又會什麼呢?
似乎只有連福對她一往情深,隔兩天就到車間轉一圈,或送一塊水晶餅,或送一張電影票。這些老掉牙的電影,她不知看過多少遍了,但忽小月還想去看,她覺得電影內容已經沒有意義了,主要是坐在俱樂部里享受觀看的過程,使她能夠在兩個鐘頭里甩掉半年來縈繞的羈絆。觀影結束,連福會變戲法似的掏出一個蘋果,在手帕上擦擦,你一口我一口,兩下就剩核兒了。但是他倆從不敢有任何親昵的動作,害怕被人瞥見又成了啥罪證,忽小月說:我倆真成天涯落魄人了,領了結婚證也不能住一起。後來,連福捏著結婚證,給那胖銀杏塞了兩斤花生米,要來一把車子棚鑰匙。小小窩棚,讓忽小月感覺到天高地遠,感覺到心情舒展,感覺到墜入溫柔之鄉的幸福。當她在愛的欲望驅使下,發出第一聲呻吟,嘴巴便毫無掩飾地撞裂了這片車棚的牆壁,引來了所有居住人的共鳴,一個個清晨上班都洋溢著從裡到外的滿足,誰也不敢笑話誰,人們還以為這是她從蘇聯取經回來的舶來品,想不到老大哥在這方面也比我們先進啊!
但忽小月不知道的是,仍有人把她的歡愉,形容成洪水猛獸給播弄出去了。
那個胖銀杏就拉住靳子,神神秘秘把晚上的動靜描述了一番,羞得靳子沒聽完就轉身回了家。當天晚上,她把已經熱絡的傳言,有選擇地告訴了忽大年,她的想法是你要管管你妹妹了,別人不只在議論小翻譯從蘇聯學會了叫床,還在說這個風騷的女人是廠長的妹妹。
她哥哥一聽腦子就炸了,還沒結婚就明鋪明蓋了,實在有違良俗善規。不管是在村里還是在部隊,每每聽聞男女風流都忍不住要唾一口,現在輪到自己妹妹丟人現眼了。他當即決定夜半去捉姦,他要鄭重告訴妹妹,不要利用結婚證做掩護,那是一份假證,是一張廢紙,是為了讓你躲過處分,現在你們竟然假戲真做成何體統?不要說這是在兵工廠,就是在農村也不行,徹頭徹尾的醜事一樁啊,如果長安人知道了就要罪加一等,結果比現在還要慘的!
可這個哥哥今晚要把妹妹帶到哪兒去呢?黑蒙蒙的夜障撕不開扯不爛,途中靳子幾次攔住他說:這裡清靜,你們有話就在這兒說吧。忽大年似乎也想就坡下驢,在夜色里把氣惱說了。可忽小月眼珠瞪得溜圓,月光里鬥雞般閃閃發亮,直愣愣地死盯著哥哥,一副要撕破臉的架勢。這把忽大年氣得口眼冒煙,憋在肚裡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只見他狠吸一口氣,一下子吐出來,蠻橫地把頭一甩繼續往深里走去。他雙手背著,像有根繩子牽著忽小月,等走過一間廢棄的草房,竟然進去摸了一把鐵杴扛到肩上,又腳不停歇向黑黝黝的樹林深處邁開大步。靳子感覺氣氛不妙,拉住忽小月不讓她跟著走了。
可忽大年回頭訓斥:你要不嫌丟人,你就把她領回家去,今天怎麼也要有個了斷!僵持到現在,忽小月也想跟著嫂子回去的,腳下自然慢了不少,可她聽哥哥這麼一說,反而倔強地推開靳子說:嫂子,我不怕,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說著竟緊走幾步跟上哥哥,分明就是在挑釁,我還怕你了?看你能把我咋樣?
只見忽大年悶頭走到一棵老樹下,突然猛一轉身,從懷裡掏出一根鞋帶,三下五除二把妹妹雙手綁到一起了,忽小月沒有反抗,只拿烏亮的眼睛刺向哥哥的眸子,明顯湧起了兩道濃濃的仇恨。可她的哥哥根本就不看她臉,一手提著鐵杴,一手像牽著一頭牲口,在暗夜裡向前踽踽移動。
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借著月光走到韓信墳下的山坳停下,奇怪那靳子竟配合似的啥時不見了。忽大年選擇兩棵松樹間的小溝畔站住,把鐵杴狠狠戳到地下說:來吧,挖個坑。忽小月借著月光看見四周儘是林木,樹與樹之間就像一個個黑洞,不知藏著多少陰謀,她在黑暗中眨著眼沒說話,看著哥哥把溝底浮草摟到兩邊,又狠蹬鐵杴攮進土裡,杴把一壓,鏟起一杴土,猛扔到溝畔上。忽小月冷笑問:你想幹啥?我犯了國法,還是犯了王法?忽大年悶頭不答,一杴接一杴鏟下去,只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氣,好像這個小溝藏有多大仇恨似的。
小溝的土是雨水從韓信墳上衝下來的,一腳下去杴頭進去一半,再一腳就沒了杴面,挖到快一米深時,忽大年手撐坑沿跳上去說:我今天要給忽家正法,你識趣就自己跳下去!忽小月瞅著那坑沒有絲毫害怕,騰地縱身跳下,說:哥呀,你妹遭了難,你不幫忙就算了,還幫著那幫狗日的欺侮我,你把我活埋了吧,咱爹咱媽就是在墳里也要跑出來跟你算帳!忽大年稍一猶豫,鏟起半杴土扔到忽小月腿上,說:你不學好還有臉提爹媽,你把爹媽的臉丟盡了!忽小月毫不示弱,說:我一不偷,二不搶,我丟哪門子臉了,你不要挨了處分,拿我撒氣!
忽大年本來就是一肚子氣,聽到這話更是火冒三丈道:你還不丟人哪?一個姑娘家跟一個反革命明鋪暗蓋,還整出那麼大動靜,把人都丟到膠東大海了。忽小月仰著頭沖他喊:你放屁!連福咋是反革命了?我們領了結婚證,辦不辦婚禮都是合法夫妻,你一個當哥的,管得著嗎?忽大年氣得又往坑裡撂了一杴土說:
你還有臉提結婚證?那是為掩蓋你們押運鬼混才去辦的,你嫂子知道,你也知道,那是一張假證,咋還假戲真做了,你是要把我氣死呀!忽小月心裡一酸終於哭了,說:反正長安人都知道我倆領證了,有啥丟人的?忽大年咬著牙逼問:你現在給我一句話,你能不能跟那狗日的分開?說著他又往坑裡撂了一杴土,忽小月氣急敗壞地跺腳喊道:你還當哥呢,心咋這麼狠啊,你埋吧埋吧,反正我本來就不想活了!
忽小月話音剛落,倏地,有人咚一聲也跳到坑裡,只聽那人氣喘吁吁地說:
忽大年,你好大的膽,敢活埋親妹子,你厲害,你膽正,俺知道你看見俺,心裡也潑煩,你就把俺倆一塊埋了吧!坑上的忽大年和坑下的忽小月,借著朦朦月光都看清了跳坑人的臉,倆人不約而同喊道:
黑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