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2024-09-29 10:59:26
作者: 阿瑩
天氣預報像在開玩笑,播報的大雨轉中雨,可早上只掉了幾滴雨點,太陽就誇張地露出了笑臉,暖洋洋地撫摸著林田樓宇,滿眼的柳樹槐樹楊樹好像忽然間泛出了嫩芽,枝枝葉葉搖晃著誘人的光澤,只有路上坑窪處積著一攤攤水,昭示著預報還有一點點由頭。
這就像忽大年這兩天的心路歷程,一會兒大雨傾盆,一會兒陽光燦爛。他本來是想把竣工典禮安排在下午的,可哈運來仗著是技術總負責掙起犄角說:雖說現在解放了,不搞迷信那套了,可這竣工儀式,還是要講規矩的,必須是上午,必須放鞭炮,這就像娶媳婦,二婚才放在下午,其實有雨怕啥,喜降甘露啊。呵呵,這個姓哈的,平時低眉順眼的,你說什麼臉上都掛著「對」和「是」,今兒個怎麼還有主見了?
似乎只有黃老虎像個不折不扣的部下,動不動就來匯報追查情況,忽大年幾次暗示,那個連福技術上有專長,當下用人之際,不要因小失大誤了設備安裝。於是典禮前一天,黃老虎把連福給悄悄放了,臨走告誡他再不准私藏文物添亂了,要不是披掛了絕密工程的戰袍,一件銅鏡就可以勞教兩年,何況你藏匿了一房子寶物,還真箇厚顏無恥,把國家法令當兒戲了?這番話惹得連福出去就想找人訴苦了。
昨天忽大年看著連福出門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神不寧,又想去會場再看看,誰知道這幫傢伙在他遭襲後,折騰了什麼花樣,可不敢鋪排浪費不好收場,有人已經口吐弦外之音了……然而,他剛一出門,感覺又有個女人蔫頭蔫腦快步跟上來,幾乎要跟他平行了,警衛員伸手攔住了去路。
幹啥的?不要靠首長太近!
俺找他,就是要找他。竟是那膠東大蔥味兒。
你找誰?找首長?警衛員厲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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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就找他,忽大年!這聲音讓總指揮不由一怔。
天哪,像風陵渡兩股大水匯進了河道,一半是清,一半是濁,兩個人終於面對面站住了。哎喲!這應是世間最尷尬的相遇了,忽大年還以為墜入了夢境,一切都是朦朧的,一切又都是清晰的,紅紅的臉龐,圓圓的眼睛,這張面孔咋這般熟悉?難道黑家莊人站到了古城土地上?他腦子一下從慌亂中定過神來,面前人不是別人,正是他努力想忘掉想躲開的那個女人,也正是這幾天總在他腦海晃悠的黑妞兒啊!
你咋來了?
俺來找你呀!
上千里路呢?你咋來的?
你跑到哪兒,俺都能找到。
警衛員吃驚地看著一位東張西望的農婦,跟著總指揮進了戒備森嚴的萬壽寺,想進去幫忙倒杯水都被一把推開,只聽到一聲告誡:誰來,都說我不在!
忽大年慢慢在桌邊坐下了,可他看那黑妞兒沒有坐下的意思,便馬上又站了起來。其實他自己也懵懵懂懂,怎麼把昔日女人領進了辦公室。一路上他快步在前,黑妞兒小跑在後,沒有一句多餘話,進門後又趕緊關上,笨拙地不知該怎麼說話了,只有腦子在飛速旋轉,幾乎能聽到旋轉的嗡嗡聲。前些天,他就感覺右眼皮跳,跳得他心慌意亂,用紙條壓了一天都沒管用,毫無疑問,來者不善,看來該來的都會來,這都是前世修下的命喲!只是,這個女人是來鬧事的,還是來要錢的?如果是來要錢的,給多少都可以商量;如果是來鬧事的,必須先給穩住了,絕不能讓指揮部的人知道前妻找上門了,更不能讓靳子知道家鄉女人虎視眈眈跑進了院子,兩個女人若在工地上扭打起來,就把臉丟到八百里秦川了。
可是,兩個人心懷複雜卻都裝得很輕鬆,站在辦公室里像立在大樹下,沒鼻子沒眼地先談了閒話,忽大年這才知道黑大爺解放後當了村支書,可沒過幾天舒坦日子就栽倒在井台邊過世了,臨死前還打問她男人的訊息。忽大年聽聞更加慌亂了,心裡七上八下思忖著許多種可能,似乎黑妞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娶妻生子,不捅破這層紙明天工地上就會流傳,總指揮原來藏得這麼深,金屋藏嬌,兩個老婆,老大藏在鄉下,老小帶在身邊,現在老大不甘寂寞找到西安來了,這類事情會像奔騰的馬駒轉眼間就傳得家喻戶曉了。
這確鑿是一個尷尬的時刻,忽大年腦子迅速把前後左右都想了,最後咬著牙吞吞吐吐告訴黑妞兒,他已經娶了女人,還有了兩個小崽。原以為黑家女人會大哭大鬧,畢竟獨守空房十六載了,抗戰才八年呀,可是黑妞兒好像早有準備似的,上牙咬著下唇,眼皮一眨不眨,像聽一段膩味的故事,平靜得讓人感到害怕。尤其那雙眼眸深潭般難以見底,好像所有糾葛被一股腦拖進了泉眼,幾乎把面前人吞沒了,這讓忽大年不寒而慄。果然,還沒等他解釋完,人家鼻孔哼了哼,毫無徵兆地站起身。他慌忙伸手攔住問:天快黑了,你去哪兒呀?身上有錢嗎?可黑妞兒像沒聽見,默默地推開他的手,拉開門,步出萬壽寺的辦公室,走進了暗淡的暮色里。
但是,忽大年沒有被黑妞兒的出現搞亂了方寸。第二天早晨他一走出房門,身體就被暖暖的陽光抱住了,思維便從膠東女人的威懾中跳出來,心情也被雨後的景象弄清爽了。他先走到萬壽寺里的專家室,提醒老伊萬不要再講中國誕生了一座現代化的炮彈廠,現在僅僅是兩排廠房落地,離「誕生」還有很大距離的。
忽大年發現這個蘇聯人挺愛炫耀的,動不動就會提起一九四二年,德國人攻進了圖拉市,他還領著工人裝配榴彈,直到敵人坦克撞開了工廠鐵門,他才不慌不忙關閉電閘,把最後一發榴彈裝上運輸車,隨手朝運轉的壓延機扔了兩顆手榴彈,頃刻間,生產線成了一堆廢鐵。後來蘇聯紅軍攻破柏林,還授予他一枚史達林金質勳章。他看到記者報導才知道,再晚五分鐘德國兵就會衝進廠房,以後的命運就只能在集中營里蹉跎了,哪有機會到中國來施展才華。
可這個兵器專家對腳下大地有些失望,動不動就會發通牢騷,沒想到泱泱中國這麼落後,連車輪子都加工不出來,現在一步登天想生產尖端的彈藥。而且老伊萬實在不解,八路軍沒有像樣的兵工廠,居然能打敗裝備精良的日本人,又把美式裝備的國民黨軍隊趕到了海島上。每每說到這兒,忽大年就會佯裝神秘地告訴他,當年他參加游擊隊的時候,甩過一種自造的辮子雷。哈哈,一個人,一根鑿子,一堆石頭,就是一間兵工廠。老伊萬眼睛瞪得牛大,忽大年慢吞吞地說,石頭上鑿個深孔,壓進一根草繩,塞進一把炸藥,點燃草繩扔出去,一樣把鬼子兵炸得鬼哭狼嚎。
這個老伊萬滿臉絡腮鬍,喜歡說幾句話便把鬍子捋一下,忽大年總覺得他像牆上的馬克思,在他面前總感覺低人一頭,但是他畢竟帶過兵打過仗,知道戰術在戰場上的作用,所以專家交代什麼,他都咬著牙不折不扣去執行,絕不能讓人家感覺帶兵的人管不了工廠。今天是廠房竣工典禮,無論如何不能出丁點紕漏。忽大年甚至特意跑進專家樓告誡妹妹:今天專家講一句,你要翻一句,不准人家說了半天,你咿呀一句就應付過去。忽小月看著哥哥說:你不懂就別瞎說,老伊萬盡說車軲轆話,我不翻一句翻幾句?
步出指揮部,忽大年看到廠房頂上插滿了彩旗,便沿著腳手架坡道跑上屋頂,眺望連綿七公里的工地,感覺把秦嶺山裡的鳥兒都驚飛了。其實他絕不是在欣賞熱火朝天的景致,而是目測八號工程與周邊項目的差距,雖說上級沒有競賽的意思,但彼此心裡一直在較勁,似乎兄弟單位也都竣工在望了,一個宏大的兵工新城已經露出了輪廓。當他走下廠房階梯,就見哈運來一路小跑過來,告訴他市上幾位領導已經到典禮台了。
忽大年三步並兩步趕過去,工業局長、勞動局長、交通局長都是騎著自行車來的,一扭頭錢萬里的吉普車也到了。忽大年明白指揮部是正師級建制,西安市是副軍級,也就是說副市長充其量跟他平級,但他清楚眼下是在人家一畝三分地上,必須自降兩級爭取支持,便疾步迎上握手歡迎。
幹得漂亮啊,前天才研究了招工指標,今天你們就竣工了。
廠房竣工了,馬上要開始工人培訓,批了多少招工指標?
勞動局長搶上說:一千三百個,已經不少了。
什麼?我說市長大人,生產線動起來,最少需要三千人,我申請一千五是最低配置。
你說話不要帶刺,市長就是市長,什麼大人小人的?
這時,所有嘉賓已端坐典禮台上,台前是一條寬大的橫幅:國家八號工程廠房竣工典禮,台下員工人人手拿三角彩旗,一有呼號便舞動出彩色海浪。可是,沒等忽大年上前扶住麥克風,保密局長吳禿子就貼到錢萬里耳邊嘀咕,轉而錢副市長扯住總指揮衣袖咬耳說:八號工程是絕密級項目,你咋搞成了這麼大陣仗?
忽大年連忙申辯:不是你讓慶賀一下階段性成就嗎?錢萬里臉顯不悅地說:我讓你放幾掛鞭炮壯壯士氣,可你……你咋能把工程代號,掛到大庭廣眾面前,這可是嚴重的泄密啊!
忽大年一臉狐疑:錢市長,我們開工典禮的消息當時都上了《群眾日報》,咋廠房竣工就泄密了?錢萬里一字一頓:就是因為開工典禮不小心上了報紙,中央保密局才盯著要查處呢。忽大年眼睛瞪大了問:開工報導都過去兩年了,咋現在還要查處?錢萬里不容置否:我馬上要去處理一個突發事件,今天典禮我就不參加了。忽大年一聽急了:這哪行?領導人都來了,大家也都看見了,典禮開始不見人了,這算啥子事?但是,錢萬里扭頭把致辭塞給勞動局長,帶著保密局長大步走了,忽大年衝著揚塵而去的吉普車狠狠罵了句髒話:王八蛋一個!
但是所有這一切,台上台下的人都不知曉,都以為這是一個絕對喜氣洋洋的完美典禮,主持人還是忽大年,致辭人還是伊萬諾夫。呵呵,這個老伊萬永遠洋溢著一股子氣沖霄漢的自信,儘管手裡拿著一沓稿子,可他就沒看一眼,放開喉嚨講起中蘇友好的歷史,從史達林格勒戰役,講到抗日戰爭,又講到抗美援朝,一直講到援建的一百五十六個項目,最後才落到八號工程上。這條引起朋友和敵人牽掛的生產線,一年可以生產大口徑炮彈八十萬發,無疑會大大提高解放軍的戰鬥力。呵呵,多虧講的是俄語,沒人能聽得懂。
其實,這些信口吐出的句子難為小翻譯了,她不停地在筆記本上記著關鍵詞,有一句沒一句地解釋著伊萬諾夫的大意,當然把兵器專家的激情過濾了一半。眼看著冗長的講話要進入尾聲,人們已準備鼓掌了,突然老伊萬激情四射舉拳呼喊:烏拉!烏拉!會場上的人大概都看過蘇聯電影的緣故,起鬨般舉旗呼喊:
烏拉!烏拉!
會場氣氛陡然升到沸點,那個老伊萬顯然被這種氣氛所激勵,一邊揮著手,一邊跳下台,場上群眾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一擁而上將他拋到了空中,一下,兩下,三下……頓時台下成了狂歡般的場面。忽大年似乎忘記自己還是主持人,笑呵呵看著這個變化,就像兩軍衝破敵人攔截勝利會師,只有歡呼能夠宣洩情緒了。後來哈運來跑過來對著話筒喊:別扔了!小心把人摔了!可老人家顯然很享受,始終不願挪步,故意等待人們把他再拋起來。
隨著忽大年宣布廠房竣工,一掛幾丈長的鞭炮在典禮台前爆響,人們齊刷刷站起來拼命鼓掌,好多人會後才發現手掌都拍腫了。當然,大家最高興的還是給每人獎勵了一隻茶杯,晚上都把搪瓷杯放到床鋪上端詳著,誰也捨不得倒茶沖水,多年後有人竟然想收藏這種杯子,卻找不到一隻簇新的了。
晚上,指揮部為蘇聯專家辦了一場歡慶舞會,一幫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去了人民大廈。小翻譯為此已給她們培訓了兩個禮拜,但等到真正上了舞場,燈光通明,樂器齊奏,姑娘們這才發覺都是些令人羞澀的動作,一個個被專家們攔腰抱住,臉頰便騰地漲紅了,腳下也笨得走不動了,好像要被老毛子擄走似的。有個膽小的姑娘竟嚇得蹲在舞池中間哇哇哭起來,把抱她跳舞的紹什古弄得不知所措,嘰里哇啦地對小翻譯發誓,絕對沒有任何非禮動作。忽小月只好把她拉到舞池邊,倒了一杯涼開水,小姑娘吮了一口冰得瘮牙,竟撲哧一聲笑了。
當然,這個舞場最招人注目的還是那個老伊萬,他喜歡纏住小翻譯,三步跳,四步也跳,一支曲子接著一支曲子。忽小月知道滿池人都在瞅她,只好覥著笑臉變換著舞步,裝出一副陶醉的樣子,誰都以為這就是今晚的白馬王子和白雪公主。等到一支舞曲停歇,老伊萬挽住小翻譯胳膊,到餐檯倒了兩杯紅葡萄酒,一人一杯,一碰一飲,好像一對異國老少藏有什麼故事,這讓姑娘們既羨慕又吃驚,卻只敢回到宿舍後,才揶揄起酸味的玩笑。
忽大年在舞場間歇悄悄拉住哈運來交代:不管他了,咱們還按原計劃招工。
哈運來驚訝地看著總指揮:那怎麼行?多出的人,工資咋發啊?忽大年瞅著旋轉的舞池,狠狠地罵了句笨蛋,哈運來便又抱住身邊姑娘跳起三步舞來。
實在難以設想,如果當時有人衝上典禮台討要說法會產生什麼效果?
這絕對不是空穴來風,當竣工典禮按部就班演進的時候,黑妞兒擠進了被繩索攔住的人堆里。昨天,她費盡心思終於追上了忽大年,心裡卻沮喪透了,儘管她已經知曉那個令人切齒的傳言,但從忽大年那狗嘴裡吐出來,還真的感覺不一樣。出了寺院山門,她恍恍惚惚沿火車道牙往回走,幾次都想迎著火車撞上去,很晚才走回小旅店,進門一頭栽倒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總在想那賊眉鼠眼的張狂樣兒,好像不去論個一二三就此罷休,也太便宜了混帳東西,於是她天一亮又趕了過來,卻不想正趕上了一場熱鬧的典禮。
這裡的老百姓儘管生活在漢唐的濃蔭下,儘管口口傳承的皇家祭祀氣勢恢宏,卻從沒見過這般浩大的場面,又是大喇叭鼓譟奏樂,又是搖旗吶喊鞭炮齊鳴,即使過年鬧社火也沒這般熱鬧。老百姓開始以為這就是官家每年的祭春儀式,祈求五穀豐登,百姓安康,一個個都想擠近台前沾點喜氣,卻很快發現儀式不准老百姓靠近,不但拉了粗繩隔擋,周邊還有端槍的軍人站崗,見哪裡擁擠就亮起嗓門:小心警戒線,槍子不長眼!
大家都站在繩外猜想今天會演什麼,是《三滴血》,還是《鍘美案》,那麼福態的戲台,咋看咋過癮的。古城內外約定俗成,誰家過喜都要請戲班演上一本,甚至有那大戶人家的孝子賢孫,老人駕鶴會請上戲班連演七天,何況今兒是官家過事,沒準能演上十天半月,那就把一輩子的眼福養下了。
但黑妞兒心裡根本沒有看戲的心情,不辭辛苦,千里尋夫,人倒是找到了,卻躺到了人家炕頭上。昨天,兩人時隔十六年終於見面了,不僅沒有表現出一點點眷戀,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還說當年出門時在喜紙背面都寫清楚了。
那片破紙片寫了什麼呢?她那天早晨醒來不見了丈夫,心裡就亂麻般堵上了,收拾床鋪在枕下發現了紅紙,筆畫潦草得像一堆柴火棍,她慌慌地拿去給黑大爺看,老人家只說他去投奔太行游擊隊了,還說忽家這個娃是個實在人,你就踏踏實實在家等著,等把小鬼子趕走了不信回來不認你。可是,日後的事態並沒有朝著黑大爺寬釋的方向走,日本鬼子投降了,忽大年沒回來;新中國成立了,忽大年還沒回來,現在可好了,竟然抱著小老婆躲到千里之外,搞起什麼秘密工程來了。
這個該刀殺的傢伙咋把大蔥味的嗓門撇得那麼高?忽然,她瞥見一頂鴨舌帽從典禮台下的人群里晃了出來,好像看見她似的徑直走來了。這個叫連福的人也算是個熱心腸,如果不是他的透露,自己還不知在哪兒瞎撞呢。這個滿嘴苞谷糝子味的小伙子,別看嘴角的笑不那么正經,內心還是挺善良的,以後說什麼也要請他到黑家莊去坐坐。然而,連福越過警戒線,站到了一個隆起的糞堆上,東張西望,好像找人?鬼鬼祟祟想找誰呀?別是忽大年派來看管她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只有他認識她,黑妞兒一咬牙從人群里擠出來,走到他面前說:你找誰呢?
不怕把脖子抻斷了?
連福低頭見是她喜出望外,朝黑妞兒詭異地一笑,故作神秘手指典禮台說:
你看見老外身邊那個藍色連衣裙沒?黑妞兒睜大眼睛,一片烏騰騰的人影,哪個穿褲哪個穿裙根本分不清。她沒好氣地問:看見又咋啦?連福湊到她耳邊悄聲說:
那個藍裙子姑娘是總指揮他妹,他親妹子!
黑妞兒驀地想起一個愛流鼻涕的小女孩,她不是跟著戲班走了嗎?怎麼也跑到這兒來了?看來人家畢竟是親兄妹,有啥好事都想著自家人,兩人早早聯絡上湊到一塊了,她個外姓媳婦在人家心裡就沒半點分量呀!
你啥意思?讓俺現在去找她嗎?
你知道了倆人關係,各個擊破嘛。
她哥都不認俺,她能認嗎?
他妹心善,說不定會幫你的。
隨後,這人扭頭擺擺手,神秘地掏出藍證朝警戒戰士一亮,又回到典禮台前去了。黑妞兒踮起腳,想分辨哪頂鴨舌帽是連福,卻看見一大片後腦勺,當她目光終於掃向典禮台,還真望見一位藍裙姑娘在台上喊烏拉,台下人群便把一個人拋向了空中,場面好像一下子亂了,看熱鬧的人群一下子擠到警戒線邊上,一個個手抓繩索,以為裡邊會發生什麼風波。
黑妞兒這時想,能不能趁亂鑽過警戒線,找到忽大年給紙條簽上字,但那件藍色連衣裙讓她腳下有些遲滯,這個姑娘如果真的是忽大年的妹妹,自己的一舉一動很快就會傳回黑家莊的,讓家鄉人知道她是這樣爭來的名分,好像也沒多大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