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儒孝字簡
2024-09-29 10:13:48
作者: 咬菜根
南澹少女說罷看也沒看張鑒一眼,過去推開虛掩的廳門,飄然遠去。
這時張鑒看向奇霞山的那位杏手,饒有興致說道:「孫老前輩,我很好奇,您會有什麼樣的理由呢?我做的事,與治病救人異曲同工,不是麼?」
孫百草起初拿起一顆奇異的水果仔細端詳,直到南澹少女出了門,張鑒開了口,這才放到桌上,緩緩抬起頭的同時,提起靠在桌旁的拐杖,搖頭道:「老夫我啊不會騙人,你也莫要窮追究底了,你對自己毫無目標,毫無自信,若是以前我所知道的四先生,不會有今日這一出。」
張鑒好奇道:「以前的四先生會如何?」
孫百草停下腳步,道:「應該已經堵在鼎湖洞天的路上了。」
張鑒聞言笑了:「那樣,有點不講道理。」
孫百草嘆道:「道理?拳頭大才是道理,越來越糊塗了,跟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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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鑒注視著他,燈光下,孫百草的鬢角邊竟是白髮盡染。
他抬腿,想要送送這位老杏手。
孫百草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別送了,又不是出殯,我身子骨還硬朗地很,不過出來日子有些久了,想回奇霞山了。」
張鑒微怔:「前輩……」
冬雖無桃,但有銀碳。
官休身前的案上已經堆放了許多的果肉殘核,有著各種的結構。
雖然沒有一個完整的,但是能看出來,少女吃的很盡興。
此刻少女正滿頭大汗地,噘著嘴,還不住地用手扇著風,「辣,太辣了,這個菜……」少女一邊用手指著面前一道紅彤彤地半塊雞翅,一邊使勁扒拉官休。
官休側頭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張鑒覺得這是個很有趣的小姑娘,「這是?」
「錘侍。」官休有些不好意思道。
「傳聞不是個男孩麼?」
「這是新收的。」
「很可愛地小姑娘。」
「見笑了。」
兩人對話很快,簡單幾句張鑒便有了計較。
天地有廬向來單傳,子女兒孫,亦或者是徒弟,都可以繼承,不過要改姓,姓官,不過規矩雖說如此,但天地走有廬至今也沒出現過傳給外人的情況,只是這一代,官休至今還沒有孩子,收了個錘侍,驚才絕艷,都傳官休可能要開這個先河,如今卻又換成帶了個小姑娘出門,莫不是告訴世人,他們的猜測是錯的?
不過這終歸是天地有廬自己的事,他管不著,他只想知道,官休對鼎湖的看法。
「關於鼎湖……」
話沒說完,便被官休抬手打斷,「我天地有廬只煉器,別的一概不管,也沒心思,只是今日……」說著看了看上首的張楞寺,「張山主邀請我前來,為他打柄兵器,許我後人鼎湖一畝三分地,有些動心,來瞧瞧。」
「至於四先生你說的這些,是你想擔負的責任,不是我的。」
頓了頓又道:「我知道這不算是答案,起碼,不是你四先生想要的答案。但是我想問,四先生出得起天地有廬的價嗎?或者說,四先生要白使喚我天地有廬?」
張鑒的眸光閃了閃。
「儒七字簡書?如何?」
從張鑒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官休濃密的睫毛在微微顫動,顯然,他很是震驚。
連張楞寺也不禁失聲道:「你瘋了?」
張鑒不答,只等官休。
等了許久,等到燭光下去半截,官休才輕嘆一聲,抬起眼睛。
「很誘人,但是抱歉,用不起。」
少女半點不自在的樣子都沒有,逕自大快朵頤吃著,時不時被辣的直瞪眼。
官休掏出一塊方帕,掰過少女的頭,替她擦了嘴角,「走了,回去再吃。」
少女一臉的不情願,望著桌子上的美食,意猶未盡。
張楞寺對著身旁的拓拔進道:「你去送送官錘主。」
後者點頭,引著兩人離開。
屋內只剩下燭火搖曳之聲。
正廳的窗戶被一股寒風吹得大開著,冬意從外面上吹進來,氣溫驟降。
張楞寺拿起面前的酒盅喝了一杯後,似笑非笑地看著張鑒道:「這下滿意了?你這是叫我來讓我親眼看著你砸我場子?」
張鑒低下頭去,遮住眼中複雜的神色。
張楞寺看著眼前的侄兒,似乎想笑,但想了想又不妥,也就收斂了表情:「那,唔,我也走了?」
「叔叔留步。」
張楞寺有些意外,停下看著張鑒。
張鑒神色複雜,猶豫片刻方輕輕開口道:「張鑒自幼缺少父親教導,做人做事但憑心意,從未麻煩旁人,今天,我想托叔叔,一件事!」
張楞寺靜靜地等著。
張鑒轉過身,向著秦嫻招手,將他喚到身旁。
「叔叔覺得這個孩子怎麼樣?」
張楞寺扯開唇角,露出一個非常敷衍的笑容道:「不怎麼樣,面相平平庸庸,雖然不醜,但也不驚艷,還是個少白頭,修為根骨嘛……只能說差勁……」
秦嫻木然的臉上有著凝郁的表情,像一潭千年幽湖,已經結凍成冰,哪怕被橘林的春風吹得再美再綠,也泛不起絲毫漣漪。
他這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自己的的客觀描述,雖然心裡已經多少有些準備,或許是底子不足夠好,但是沒有想到如此不堪,頓時眼色有些更深了,當然這是不會阻止他的想法和他要做的事情。
所以他沒有說話,或者說,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
「叔叔。」張鑒壓低嗓音,非常嚴肅地說道,「我希望你能為他護道,或者許他……卞獄京!」
「嗯?」
「護道一事不說,許他卞獄京,你在跟我開玩笑嘛?……」張楞寺皺了皺眉心,有些震驚和責備地說,「張鑒!」
「兩件事一起更好,我沒有開玩笑,很認真。」張鑒沉聲道。
燭火搖曳,一明一暗,如同張鑒此刻的心情。
張鑒注視著窗外,淡淡道:「叔叔應該知道,我出身儒門,但如今儒門上下,無一處可以容我身,非關其他,就是憑他人一句話。」
張楞寺有些驚訝,張鑒被除名這事他是知道的,而且期中的種種原因,猜也能猜個大概,聯想到那人平日裡行事作風,心中不免升起一抹怒氣。
「當初不讓你進儒門,你不聽,非要加入,還說什麼不然有違聖人夫子傳下所託……如今呢,聖人管你死活!」
張鑒搖了搖頭,不語。
「不可能!」張楞寺斷然拒絕,「卞獄京許給這小子,你當我不知道?這件事如果捅出去,其他暫且不論!卞獄京第一個殺得是我,第二個就是這小子,你是想他死啊!」
張鑒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一激動,一口冷風就那樣嗆入氣管,張楞寺頓時咳嗽起來了。
「先生,我不需要人護道,也不想……娶一個不認得的人,還是不要為難前輩了……」秦嫻說到這裡,看著臉色蒼白、咳嗽連連的張楞寺,面露難色道,「你看看前輩,被氣的不行了……」
張鑒則不冷不熱道:「放心,他沒事,修為到他這般地步,哪裡會咳嗽,只是演給我看而已。」
果然隨著張鑒話音落下,張楞寺悠悠抬起頭,不在咳嗽,盯著張鑒道:「說說吧,這小子什麼門道。」
張鑒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想傳他鑰匙……和簡字。」
「鑰匙?」張楞寺微微皺眉,「什麼鑰匙,奇奇怪怪……?」突然像是想起什麼,驚呼道:「鑰匙!?你要傳他鑰匙?你跟他說了?」
「沒有。」張鑒搖頭道,「還未曾提過,過幾日。」
「你知道我沒見過,也從聽誰說過鑰匙這麼早就傳下去的,老茱萸給你的時候都多大了。」張楞寺看著他,頓了頓道,「這樣吧,這孩子我可以幫你留意照顧。護道一事,卞獄京那邊自然是主要,之餘我也可以照拂一二,不會讓丟了性命便是。」然後沒好氣道:「但是卞獄京不能許給他,鮮花插牛糞,這種事做了是要折壽的,那可是【京兆娥眉】,天下有幾個?」
「無妨,都是皮囊。」張鑒搖了搖頭道。
「你一個儒生,少給我扯佛門色即是空那一套,我上次還見一個和尚留戀天兆城的坊間,不能自拔,都是騙人的鬼話,女子,皮相不重要什麼重要?」張楞寺呵斥道。
「你不懂。」張鑒看著他,淡淡道,「有些事情,只有經歷過,才會明白。」
張楞寺一時語塞,張鑒性情平和,很少與人爭辯,今天與他辯論卻幾番相爭,倒讓他有些納悶。
沉吟片刻,方正色道:「既然你已決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天下大勢如此,你也不必太過執著。」
張鑒點頭:「有勞叔叔了。」
張楞寺擺擺手:「也罷,先將這事辦了再說。」話音剛落,人已不見。
風動。
張鑒注視著窗外,淡淡道:「簡字傳下雖然很難,但是我之前試過,【孝】字對你有感應,今日,也算是簡字有緣。」
燭火陡然間跳動,張鑒的手指在虛空划過,一個【孝】字虛虛實實,在空中凝結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