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白貓
2024-09-29 10:13:14
作者: 咬菜根
自從那夜敗給梁鹿笙後,恭喜再也沒有明面上得罪過她,不過背地裡在秦嫻和宋錢面前也不少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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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七迦那夜之後醒來,還是如往常一般,同宋錢對梁鹿笙關懷有加。
不過梁鹿笙倒是整天抓著秦嫻練劍,他們又插不上手,只得跟著先生讀書習字。
日子就這樣過了半月。
————
今日祖洲無雪,天朗氣清。
石頭城人更多了,不過除了人還有別的生靈,比如貓。
一玄衣中年男子領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穿著碎花小襖,顯得俏皮可愛。兩人站在石頭城門口,望著這新建的城池,不知道在低聲說著什麼。
他們身後是一個女子,肩膀上蹲著一隻瘦弱的白貓。
白貓伸了個懶腰,蹲在女子肩頭,百無聊賴地在他身上來回踩,沒收好的爪子將她的絲裙勾得絲線亂炸,還蹭她一身貓毛。
女子對它沒脾氣,非但不惱,有時還會縱容地揉揉貓腦袋,讓它多踩幾下。
可是這會兒,她卻少見得沒心情哄貓玩。
因為某些事沒辦成,某些人沒找到。
見被中年男人領著少女交談擋住去路,她便輕聲道:「勞煩,讓讓。」
中年男子回頭,打量了這一人一貓一眼,還沒來得及道聲抱歉,只聽身旁少女歪著頭一臉俏皮道:「好醜的小貓。」
白貓像是有靈性的,見少女這麼說它,頓時炸毛,用那雙綠色的眸子冷冷盯著少女。
少女見貓兒生氣了,反而笑了,用她稚氣未脫的聲音道:「你看,它生氣了。」
話里雖有埋怨,但並無惡意。
中年男子開口道:「抱歉,壺兒沒有惡意。」
這白貓他認識。
它出現在這,就說明顧摧沒有來。
看來鼎湖洞天也好,猴妖也好,都吸引不了他了嗎?
女子拍了拍白貓,撫順它的毛髮,「沒事。」便越過中年男子往城內而去。
女子和白貓走後,少女又不滿開口道:「這姐姐看著比我大不了幾歲,但給人感覺像是李媽媽一般,冷冰冰的。」
聞言中年男子沒好氣道:「你出外說話小心著些,以為是在有廬嗎?」
少女委屈地噘著嘴,「哦~」
「何妨哥哥……」少女知道失言,立馬用小手捂住嘴。
中年男人冷哼一聲,邁步往城內走去。
兩人一前一後始一進城,便有一灰衣小廝迎上前來,「敢問可是天地有廬官錘主?」
中年男子側目道:「何事?」
灰衣小廝深行一禮,「我家主人請您移步一敘。」
中年男子眼眸深邃問道:「誰?」
「小聚賢山!」
「方才南澹的也去了?」
「南澹的前輩已經過去了。」
「帶路!」
兩人被灰衣小廝領著,七拐八拐進了一條巷子,又穿過幾條街,來到了一處門前。
門楣上掛著【聚賢】二字。
進了院內,小廝將兩人領到一處偏廳,「官錘主還請在此稍作休息,還有人未到,屆時會來請前輩過去。」便躬身退了出去。
與此同時,另一處偏廳內。
女子拍了拍白貓,叫它走開,隨後負手走到窗邊。
不知天氣這麼清明,明天會不會下雪。
越是美好越臨近毀滅,不過雪景也很好看。
南澹四季如春,初次見雪喜歡非常,可是見得多了,便不覺得多好,還是喜歡南澹多些,因為太冷。
「阿爺讓你來,你有把握嗎?」女子沉吟片刻,說道,「那可是應龍之後最具天賦的無支祁啊。」
白貓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隨後跳上窗台,豎起大尾巴,沖主人長長地「喵」了一聲。
女子淡淡道:「說人話!」
「無支祁被鼎湖壓了這麼久,又有應龍鎖在,想來實力存只不過一二,只要一擊必殺,不讓其有機會逃出去休養生息便可。」白貓口吐人言道,聲音竟然有些蒼老。
女子猶豫了一下,「萬一跑了呢?」
白貓翻了個白眼,意思是那還用說?
哦,對,跑了的話就會威脅阿爺的地位,他自然會出手,不過就不能親自走一趟一勞永逸麼,非得這麼麻煩。
女子表情奇怪。
白貓知其所想心道:能不懶麼,那可是只老烏龜。
————
天空很空,只余日頭。
就像此刻的學堂,只有先生。
高青鎖說是出去轉轉,書房只有他一個人,他閉著眼睛,似乎是睡著了。
秦嫻推門走了進來,見先生閉著眼,便又想著退出去。
張鑒眼角浮起笑紋,「哎」了一聲。
秦嫻駐足。
「怎麼了?」張鑒問道。
「學堂可能不會再有學生來了。」秦嫻低聲說道,沉默片刻又道:「莫七迦見沒有孩子來學堂,便一一去問了,得到的回覆都一樣,不來了。」
張鑒被大先生宣布除去先生位的第二天一早,這個消息就在祖洲和世間炸開了鍋。
這裡頭少不了某人的推波助瀾。
那可是先生啊!
世間位先生者,聖人夫子像傳下,別說到哪裡都會被奉為上賓,就是身後也可能配享太廟鳴鐘等禮。
一時間,祖洲的謠言跟雨後的筍一般層出不群:有說親眼瞧見張鑒殺人拋屍的;有說張鑒滅人村子滿門的;還有人足足列了張鑒十條罪狀,條條說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樣!
沸沸揚揚的謠言一傳,誰還敢把孩子往來送,自然學堂空空。
自古人心,最難測。
「這就是輿言,你怕嗎?」張鑒突然問道。
秦嫻聽了,半晌沒言語,張鑒像是有無限耐心,也不催促。
「先生怕嗎?」秦嫻問道
「怕。」張鑒淡淡道:「但為天下蒼生,不能為蒼生所容,怕便做不成了。」
窗外陽光斜照,風很輕。
兩人對視,一個閉眼一個站立。
畫面很美,靜謐安詳。
許久之後,秦嫻才說道:「蒼生既然容不得先生,那先生還容得下蒼生嗎?」
張鑒眼睛睜開,看著秦嫻,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容不容得,試過才知道。」張鑒緩緩站起,走到門口,又回過頭看著秦嫻,「你信我嗎?」
秦嫻沉默。
「你信我,就夠了。」張鑒微微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只為萬世開太平!」
張鑒的每一步都邁得無比堅定。他的身後,是一座空蕩蕩的學堂,還有一個是一名充滿了無限可能的少年的未來。
他走到院門口時,喚著秦嫻:「你跟我來。」
兩人一路走出了栗子村,走過了橘林,一直走到了那座寂靜的鼎山,那座破屋。
葛老頭還在扎著紙人。
張鑒上前行禮道:「葛老,上次匆匆,沒顧得上和您行禮,還請不要怪罪。」
又道:「這一屋子的紙人,扎得夠多便沒用了。」
葛老頭置若罔聞,只是不停地扎著紙人。
張鑒也不在意,自顧自說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可是不信這些的。」
葛老頭扎紙人的手一頓。
「其實你扎的紙人,沒有用!」張鑒淡淡道。
葛老頭抬頭看著張鑒,眼神冰冷。
張鑒嘆氣道:「自古情之一字最難,可是你扎了這麼多,也燒了這麼多,究竟要做什麼?」
葛老頭紅著眼眶道:「我夢到她在下面被人欺負了……」
張鑒怔怔地望著葛老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葛老頭轉身望著天邊,幽幽道:「我知道這些或許無用,可是我沒有辦法。」
張鑒寬慰道:「前輩她天人之姿,誰能欺負她?只是你思念太重了。」
秦嫻聽到這裡,也算明白了。
原來葛爺爺的紙人也好,讓他尋得柳枝也好,都是為了心上人,而這個心上人卻已經離開人世了。
葛老頭摸了摸一個邊角上磨損的紙人,嘆道:「你今天來是做什麼?」
「給你看一個人。」張鑒輕描淡寫道。
「你果真打的這個主意!」葛老頭道。
張鑒微微一笑,沒有言語。
葛老頭看了張鑒一眼,又看了秦嫻一眼,哼了一聲,道:「隨我來。」
屋子很破,到處都是漏風,屋子裡瀰漫著濃濃的灰塵味。
葛老頭推開屋門,率先走了進去。
張鑒與秦嫻緊隨其後。
葛老頭從床底抽出一個破舊的木盒,丟給張鑒。
而後對秦嫻說道:「你可要想清楚,上了他這艘船,可比你挨上一劍,還要痛苦百倍!」
秦嫻不解。
張鑒裝起木盒,笑道:「還未同他說。」
「不打開?」葛老頭道。
秦嫻疑惑地看向張鑒。
張鑒笑道:「再等等,他或許還沒想好,你覺得他如何?」
葛老頭沒好氣道:「看門的活計,誰干不是干?我看你是想讓他接你的發願吧!」
張鑒沒有回答。
葛老頭冷哼一聲,拂袖而出,提起水壺,澆花去了。
張鑒望著葛老頭離去的背影,笑道:「看來你也覺得他可以!」
話音一落,周遭風動。
秦嫻雖不知將要發生什麼,但神色一變,因為先生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張鑒淡然一笑,「你之前不是說想當個先生?如今也算是給你當日一問的回答,我這殺了人的先生也不是先生了,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