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問話

2024-09-29 07:53:59 作者: 矽山

  趙恆是冒著雨來的。

  養心殿東廊下早已被雨鋪濕,他就站在那裡,跟一名太監聊起他家鄉的風情。

  「奴才給趙將軍請安。」

  趙恆抬頭,這才收起談話,朝太監揮了揮手。

  太監識趣退下。

  「你叫恩燃,是吧?」他笑道。

  「是。」

  上官恩燃眉心一跳,不知他找她到底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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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找你呢,是有一事想問。」

  「趙將軍儘管吩咐。」

  「你是萬歲爺跟前的紅人,我哪敢吩咐不吩咐的。」他咧嘴一笑,左邊露出一顆虎牙。

  人太美,明明是樸素的宮裝,卻簡簡單單就能勾勒出風流顏姿,導致話都說不著邊了。

  趙恆輕咳正了正神色道,「你既是前朝公主,問你正合適。我聽人說上官崇周有收藏過《華嚴經》孤本,你可知?」

  見對面的人咬唇侷促起來,他解釋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想問問你可知道這孤本的去處?」

  上官恩燃凝目眺望他身後的煙雨,她怎麼會不知道那本經書!

  皇父到了後期,對那本經書的痴迷,簡直是到了魔怔。他能好幾日不批奏摺,卻不能一日不捧經誦讀。

  擇日飛升,道成終果,是他花了大半生一直在苦苦追求的目標。

  說來有誰信呢?一本《華嚴經》孤本,他卻能用黃金十萬兩換得。

  「奴才不知,或許已經被燒了。」

  她語氣里夾雜著苦味,八年前司馬無辰的鐵騎踏進太極殿後,燒的燒,掠的掠,逃命的逃命,誰還會去在意一本經書的去向?

  「如此,可惜了。」趙恆咂了咂嘴,「無妨,我也是.......也是有個朋友喜歡讀經來著。想著若是能尋得這本書,就送給她。」

  上官恩燃聞言,輕聲問道,「將軍的朋友,是禮佛之人?」

  「嗯.......算是吧。你皇父那般信佛,我能問問你,他真的有得到解脫嗎?」

  「這........」春雨如針,飛濺到她臉上。

  她竟然像燙了眼睛般,猛地紅了起來。

  趙恆意識到自己的話可以戳中人家傷心事,撓頭無措。

  「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她揉了揉眼睛,搖頭道,「無妨。沒有解脫!」

  她就如此篤定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倒是令趙恆感到詫異,「你如何知道沒有?」

  上官恩燃也答得利落,「皇父他.........信佛後,再無笑過。」

  趙恆眼前略過那張撲閃睫毛的臉龐,太貼切了,她也是,再無笑過。

  雨水漸重。

  二人沉默片響,趙恆沒忘記自己今日來找她的最主要緣由。

  「你皇父的悲劇,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司馬家族的原因。所以,現如今,你恨司馬家的人嗎?」

  他問得乾脆。

  上官恩燃一怔,不知他為何突然這麼問。

  趙恆解釋道,「萬歲爺是個獨行獨斷之人,我本以為他這輩子註定無人能走近他的心。既然他肯讓你在養心殿伺候,就說明他的心已裂有一隅縫隙。」

  他定睛看著她,「恩燃姑娘,你可知大啟百姓能有如今安穩點的日子過,萬歲爺花了多少心血?」

  她眼前浮現那晚在難民營中所見的一切,垂眸道,「趙將軍是怕奴才想替上官家的人報仇,做出對萬歲爺不利之事吧?」

  這並不怪他會這麼想。太后、皇后不都是有這層疑慮,才幾次三番阻撓麼?

  趙恆踱步至廊下赤紅漆柱,拍開肩上的落雨,「你既想行在他身邊,也不至於是個不明事兒的,所以我也就不拐彎問了。」

  上官恩燃蹲膝福了個禮,平靜道,「將軍多慮了,奴才只不過是萬歲爺的一顆棋子罷了。奴才並不想行在他的身邊........」

  「難不成你還想離開?」

  上官恩燃搖頭,「奴才還有胞弟在這世間,若有朝一日能與他重聚,奴才也就無憾了。」

  「不是,你怎麼能........」趙恆轉身欲再問。

  卻在目光觸碰到廊下一處落影時,硬生生住了口。

  眉目間那股久經沙場的英氣瞬間化掉,語氣訕然,「那什麼,臣,臣參見聖上。」

  上官恩燃聞言一僵,見趙恆使著眼色給自己,那意思多半是你自求多福。

  雨水驟急,噼里啪啦沖刷著地面。

  廊下三人駐足,皆被雨水濺濕了衣擺。

  無人去顧。

  上官恩燃硬著頭皮也福了個禮,「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須臾,只聽得一記比雨水更冰冷的話,「趙將軍,你回吧。」

  趙恆鬆了口氣,拔腿就想走。

  又聽到,「你三個月俸祿沒了。」

  趙恆合眼心痛,「臣叩謝隆恩。」

  雨急,他也不撐傘了,直接就冒雨離開。

  趙恆一走,四下除了雨的凌虐之聲,再也其他。

  高風送來的勁頭把她鴉發上的絛帶扯開。

  直接啪啪地鞭打她略顯蒼白的臉上。

  她很想伸手去扯開。卻又不敢。

  他應該是聽到她和趙恆的對話了。

  生氣了。

  是哪句話讓他生氣了?

  不知。

  她低下頭,垂眸看著自己已然被打濕的鞋,不知何時沾染幾片落花。

  不敢抬頭,更不敢說話,就這麼一直等到冷冷的話語從頭頂上傾泄下來,「朕也想問問你,不想行在朕身邊是什麼意思?」

  上官恩燃是真怕他這般森寒的模樣,「奴才.......見短識淺,連練字都難以勝任,不敢在養心殿耽擾聖駕。」

  「放肆!」

  她就跪下了。宮裙被地上雨水沾濕,地上之人抖著嗓子說道,「奴才該死。」

  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他的滔天怒意,上官恩燃深深的把頭伏低,不知所措。

  就連畢福方垂立在廊下盡頭,腦袋都想縮進宮服立領里去。

  剛陪萬歲爺到承寧殿時還好好的,路上下了雨也沒讓人停下來避雨,想來是想早點回到養心殿見一見某個上了心念之人。

  誰知一回來就聽見人家在吐槽心裡話,連不想行在其身邊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就問你會是個什麼感受?更何況那可是個帝王呢,能是個什麼感受?

  好好品吧,恩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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