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再次跟沃丁頓在一起，她一見身邊沒旁人，便將話頭引向了查理。沃丁頓曾在他們剛來的那天晚上提到過他，她裝作他不過是她丈夫的一位熟人而已。

  「我歷來都不太喜歡他，」沃丁頓說，「一直覺得他很討厭。」

  「要讓你喜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呦。」凱蒂半開玩笑地說（這是她最擅長的一種說話方式），「我倒覺得他在香港算得上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

  「這我知道。他是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很擅長公關—這也是他的一種天賦。跟他打交道，他會叫你覺得他是天下對你最有用的人。只要不損害自身利益，他也樂意為你效力。即便無法滿足你的要求，他也會給你留下一種印象：他盡力了，只可惜回天乏力。」

  「這本身就是一種討人喜歡的魅力嘛。」

  「光有這種魅力，沒有其他的優良品質，最終一定會讓人覺得討厭。依我看，跟一個誠懇，但不那麼討人喜歡的人打交道，你心裡會更踏實一些。我和查理·湯森德是故交，認識他已有多年，見過一兩次他摘下面具的真面目……要知道，我在他眼裡分文不值，不過是個海關的下級官員……我發現他心裡根本不關心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只關心他自己。」

  

  凱蒂慵懶地躺在椅子上，一邊笑盈盈地看著他，一邊轉動著手指上的結婚戒指，一圈又一圈。

  「當然，他一定能青雲直上，因為他熟諳官場上的各種內幕。我堅信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會對他以『閣下』相稱，他進屋時我要起立致敬。」

  「大多數人都認為他應該榮登高位，人們普遍認為他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

  「能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是個非常愚笨的人！他會給你一種印象，就好像他才華出眾，工作起來舉重若輕。其實不然，他不過是十分勤奮罷了，就像個歐亞混血的小職員。」

  「那他怎麼名聲在外，被人說是大賢人呢？」

  「天地之間蠢者大有人在。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如果不擺架子，拍拍人們的後背，聲稱願意為他們兩肋插刀，他們就會認為此人是個賢人。當然，他也多虧了他的賢內助—那可是個有才幹的女性，頭腦冷靜，良策頻出，每一條都值得採納。有她做軍師，查理·湯森德就可以高枕無憂，絕不會做出蠢事—在官場上混，要想高升，這是極為重要的。官場並不稀罕聰明人，因為聰明人點子多，而點子多的人老惹事。官場需要的是有魅力、識趣的人，這樣的人可靠，不會捅婁子。所以說，查理·湯森德肯定會爬到權力的頂峰。」

  「敢問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呢？」

  「我沒有不喜歡他。」

  「相比較而言，你更喜歡他的妻子吧？」凱蒂笑問。

  「我是個老派的普通人，喜歡有教養的女人。」

  「我倒希望她既有教養，又會穿著打扮。」

  「難道她的穿著不妥當？這我從沒注意過。」

  「總聽人說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凱蒂說，一邊撲閃著眼睛望著他。

  「他很愛她，可以這麼稱讚他—這恐怕也是他最值得稱讚的一點了。」

  「冷冰冰的稱讚。」

  「他有時也會拈花惹草，但都不太當真，只是逢場作戲。他很狡猾，不會讓那種事持續時間太長，省得給自己找麻煩。當然，他不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只是比較虛榮罷了，喜歡異性的傾慕。如今他也是四十歲的人了，養尊處優，把自己養得富富態態，比他初來香港那會兒耐看多了。我常聽他妻子拿他的風流韻事跟他開玩笑。」

  「難道她不計較？」

  「哦，是的。她知道這種事情維持不了多久。她說她倒願意跟那些愛上查理的可憐的小女子交交朋友，只可惜那些女子都是平庸之輩。她說愛上她丈夫的女人都是些二流貨色，實在讓她臉上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