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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8:35:10 作者: 毛姆

  幾天之後,我啟程前往英國。起初我打算直達目的地,但經過了這一通變故之後,特別想見見伊莎貝爾,於是決定在巴黎停留二十四小時。我給她發了封電報,希望能在下午晚一些時候去她家坐坐,並留下來吃晚飯。到了旅館,我看見了她留的一張便條,說她和格雷晚上有飯局,提出歡迎我在下午五點半之前去,因為她去赴宴前需要更換衣服。

  天氣寒冷,下著大雨,下一陣停一陣。這樣的天氣,格雷不大可能去莫特芳丹打高爾夫球了。這對我不是件好事,因為我想單獨見見伊莎貝爾。不過,到了他們家的公寓,伊莎貝爾一見我就說格雷到旅行者俱樂部打橋牌去了。

  「我對他說,如果想見你,就不要回家太晚。不過,我們的那個晚宴推遲到了晚上九點鐘,九點半趕去就行。所以,咱們有的是時間好好聊一聊,我有許多事情要告訴你呢。」

  

  他們已經把公寓轉租了出去。艾略特的藏畫將在兩星期內拍賣。拍賣時他們要到場,所以正準備搬到里茨飯店去住。此事一完,他們就乘船回美國。伊莎貝爾打算把能賣的都賣掉,只留下艾略特在安提比斯家中掛的那些近代畫。她雖然並不是十分喜歡這些畫,但明智地判斷,將來搬到新家,這些畫可以起到提高品位的作用。

  「遺憾的是,可憐的艾略特舅舅不是很前衛。你知道,畢卡索、馬蒂斯 以及魯奧 的畫是很時尚的。艾略特舅舅的畫自有其精彩之處,不過怕是過時了些。」

  「我要是你,就不操這份心。用不了幾年,又會出現一些新的畫家。到那時,畢卡索和馬蒂斯的作品與你的這些印象派畫作相比較,也就不見得前衛了。」

  格雷和一家生意興隆的企業在談判,目前已接近尾聲。有伊莎貝爾的錢作為資本,他將會榮任副總裁。這家企業的業務與石油有關,所以他們準備舉家遷居達拉斯 。

  「我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一座合適的住房,有漂亮的花園,好讓格雷下班回家後有個地方務花弄草,還必須有一個大大的客廳招待客人。」

  「真不知你為何不把艾略特的家具也帶走。」

  「我覺得這套家具很不合適。我想要的是摩登家具,也許帶一點墨西哥情調加以點綴。一到紐約我就去打聽,看哪一家裝飾公司當下最吃香。」

  此時,男僕安托萬端著個托盤走了過來,上面放著幾個酒瓶。伊莎貝爾歷來善於察言觀色,知道男人十個有九個都覺得自己調雞尾酒比女人技高一籌(情況的確如此),故而請我調兩杯。我把杜松子酒和一種法國酒倒出來一些,摻上少量的苦艾酒。這種苦艾酒可以將干馬丁尼從沒名堂的酒化為仙露,就連奧林匹斯山上的神仙也肯定願意捨棄山上自釀的酒,跑來一品為快。我自己倒是一直覺得這種酒的口感更像是可口可樂。我把調好的酒遞給伊莎貝爾時,注意到桌上有一本書。

  「哈!這是拉里寫的書!」我說道。

  「是的,今天上午寄來的。我忙得焦頭爛額,手頭亂事如麻。中午有飯局,下午又去了一趟莫利紐克斯服裝店。真不知何時才有閒空看這書呢。」

  一個作家成年累月地寫一本書,也許嘔心瀝血才寫成,卻被人隨手放在一旁,等到實在無事可做時才看上兩眼,想起來便叫人心寒。拉里的這本書共三百頁,印刷質量好,裝幀精美。

  「你可能也知道,拉里一冬天都住在薩納里。你見過他的面嗎?」

  「見過。前兩天我們倆還去了趟土倫呢。」

  「是嗎?去土倫幹什麼?」

  「為索菲辦喪事。」

  「難道她死了不成?」伊莎貝爾驚叫了一聲。

  「如果她沒死,我們又有什麼理由為她辦喪事呢?」

  「這種事可開不得玩笑。」她打住話頭,停了一下才又說道,「不過,也沒有什麼傷心的。她一定是酗酒和吸毒過量導致的死亡。」

  「不是的。她是被人割了脖子,赤身裸體拋到了海里。」

  我的感覺大概和聖?讓的那位「將軍」警察一樣,認為有必要稍加渲染索菲赤身裸體的狀況。

  「太可怕了!可憐的人兒。她那樣放浪形骸,必然會有這種悲慘的結局。」

  「土倫的警察總長也是這麼說的。」

  「他們知道兇手是誰嗎?」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認為是你殺了她。」

  她一聽,驚愕萬狀地望著我發呆。

  「你在胡說什麼呀?」她說完,陰陽怪氣地撲哧一笑,「隨你胡扯去吧。我可是能證實自身清白的,證實我沒有去過犯罪現場。」

  「去年夏天,我在土倫碰見了她,和她進行了一次長談。」

  「她沒有喝醉吧?」

  「沒有,腦子很清楚。想當初她準備嫁給拉里,可就在舉行婚禮的前幾天,她卻莫名其妙地不見了蹤影。她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了我。」

  我注意到伊莎貝爾臉上的肌肉變得僵硬了。接下來,我便將索菲的話一五一十複述了一遍。她側耳傾聽著,神情專注。

  「後來,我把她的遭遇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蹊蹺。我來你家吃午飯足有二十次了,從未見你午飯喝過酒。那天你一個人吃午飯,為什麼放咖啡杯的盤子裡有一瓶齊白露加酒呢?」

  「那是艾略特舅舅叫人剛送來的。我想嘗幾口,看是不是和我在里茨飯店喝的那樣合口味。」

  「不錯,記得你曾極力稱讚那酒。我當時有點兒奇怪,因為你是從不喝那種甜酒的—你非常注意自己的身材,怕喝甜酒會壞了身段。那時候我有個印象,覺得你不懷好意,是在引誘索菲上鉤。」

  「承蒙誇獎。」

  「一般來說,你和人約會是很守時的。你既然約索菲去試衣服—這對她很重要,對你則很有趣,那你為什麼不在家等她呢?」

  「這是她跟你說的嗎?瓊的牙齒叫我很擔心。牙醫忙得不得了,只能按他約的時間去。」

  「看牙醫,一般都是在看病時就約好下一次去的時間。」

  「我知道。可是,他早上打電話給我,說不能按以前約好的時間看病,建議改為下午三點鐘,我當然接受了他的建議。」

  「難道就不能叫保姆帶瓊去嗎?」

  「那可憐的孩子嚇得要命,我覺得親自陪她去,她心裡會踏實些。」

  「你回來的時候,看見那瓶齊白露加酒有四分之三都被人喝掉了,索菲也不見了,你難道不感到奇怪嗎?」

  「我以為她等得不耐煩,自己去莫利紐克斯服裝店了。我趕到那兒一問,才知道她並沒有去,一時覺得莫名其妙。」

  「那瓶齊白露加酒怎麼解釋?」

  「哦,我的確看出酒被喝掉許多,還以為是安托萬偷喝的呢。差一點責問他。後來覺得他的工資是艾略特舅舅付的,他又是約瑟夫的朋友,所以沒有加以追究。他是個很盡職的僕人,即使偶爾偷點嘴,我也犯不著責備他。」

  「你可真會撒謊,伊莎貝爾。」

  「你不相信嗎?」

  「根本不相信。」

  伊莎貝爾起身,走到了壁爐架跟前。壁爐里爐火熊熊,在這陰冷天叫人感到愜意。她把一個胳膊肘支在壁爐板上,姿態優雅—這是她最為迷人的一種天賦,既儀態萬方,又不露任何做作的痕跡。多數有身份的法國女子白日喜歡穿一身黑色的素裝,她也一樣。這樣的裝束和她那凝脂一般的膚色相得益彰。這次她穿的衣服款式簡單,質料貴重,充分凸顯了她那窈窕婀娜的身段。她不停地抽菸,抽了好一會兒。

  「無論怎麼說,我都應該對你無所隱瞞。那天我有事外出,實屬不幸。安托萬實在不應當把齊白露加酒和咖啡飲具留在房間裡。我出門後,就應該將那些東西撤掉。我回到家,見那瓶酒幾成空瓶,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後來索菲失蹤,我猜想她一定故態復萌,去縱酒狂歡了。我之所以隻字未提此事,是怕雪上加霜,徒增拉里的煩惱。拉里為此事牽腸掛肚,已經夠心煩意亂的了。」

  「你敢說那瓶酒不是你故意放在那兒的嗎?」

  「我敢說。」

  「我不相信。」

  「不相信就不相信唄,」她一甩手,惡狠狠地把紙菸扔進了爐火里,一雙美目怒火燃燒,「那好吧,既然你想了解真相,我就告訴你,然後你就給我滾蛋。是我故意那樣做的,而且絕不後悔。我告訴過你,我會不惜一切代價阻止她嫁給拉里。你和格雷只會袖手旁觀,不關心拉里的痛癢。你們只會聳聳肩膀,事後說他們的婚姻是個彌天大錯。你們不關心,可我關心。」

  「如果你不加以阻撓,她現在還活著呢。」

  「她嫁給拉里,會將拉里拖入痛苦的深淵。拉里想入非非,以為如此可以叫她脫胎換骨、重新做人。男人全都是些傻瓜!我知道她遲早都會再次墮落—這是明擺著的。那次在里茨飯店聚餐,你也看到了她是多麼焦躁不安。她喝咖啡時,我留意到你在看她—她的手抖得厲害,一隻手不敢拿杯子,只好用兩隻手捧到嘴邊喝。我看到侍者給咱們倒酒時,她的眼睛貪婪地跟著瓶子轉,就像一條蛇盯著一隻羽毛方滿的小雞拍翅似的。我知道,哪怕出賣靈魂,她也會弄一杯喝的。」

  伊莎貝爾把臉直對著我,眼裡射出兩道光來,聲色俱厲,加快語速說了下去。

  「當艾略特舅舅把那難喝的波蘭酒大吹特吹的時候,我心裡就有了一計。我覺得那酒味道像馬尿,然而我卻對其大加讚揚,說我從未喝過這樣味道棒到了極點的美酒。我當時就斷定,索菲一旦接觸到這酒,便難以抵擋住誘惑。於是我就依計行事,又是帶她去看時裝展覽,又是提出要送她一套結婚禮服。約她最後試樣的那天,我告訴安托萬,說我午飯後要喝齊白露加酒,後又說我約了一位女士來,女士來後讓她等一等,喝上一杯咖啡,把酒也留下,她想喝就讓她喝。我的確把瓊帶到了牙醫那裡,但沒有預先約好,醫生不能為瓊看病。離開診所,我帶瓊去電影院看了場紀錄片。我打定主意,如果索菲沒有碰那波蘭酒,我便真心實意和她交朋友。這是真的,我發誓。可是,我回家一看那酒瓶,便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她不見了蹤影,我敢拿生命打賭,她這一去將永不回頭。」

  伊莎貝爾說完,已氣喘吁吁。

  「我早就猜想到是這麼回事。」我說道,「瞧,我剛才所言不虛。你這樣做就跟親手用刀抹她的脖子沒什麼兩樣。」

  「她是個可惡、邪惡的壞女人,她死了大快人心。」她說著,猛地一屁股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給我一杯雞尾酒,你這渾蛋。」

  我走過去,又調製了一杯。

  「你是個卑鄙的壞蛋。」她從我手裡接過雞尾酒時說。隨後,她擠出了一個笑容,就像是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裝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矇騙你,想叫你不要生氣,「你不會告訴拉里吧?」

  「我想都不會往這方面想。」

  「你能對天發誓嗎?男人家說話是靠不住的。」

  「我發誓絕不告訴他。即便我想告訴他,也不會有這個機會的,恐怕我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一聽,立刻坐直了身子。

  「這話是什麼意思?」

  「此時此刻,他已登上了一艘貨輪,或者當船員或者當司爐,正在向紐約進發。」

  「此話當真?他真是個怪人!幾個星期前,他還來了一趟這裡,為他那本書上公共圖書館查資料,卻沒聽他說一句要到美國去的話。這樣倒好,我們可以在美國相見了。」

  「對此我表示懷疑。他的美國跟你們的美國相去甚遠,要隔上十萬八千里呢。」

  接下來,我就把拉里的所作所為以及他的抱負敘述了一番,聽得她目瞪口呆,一臉的驚愕,時不時打斷我的話,連聲說「他瘋了,他瘋了」。我說完之後,只見她垂頭喪氣,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這下子,我真的失去了他。」

  她轉過身去,臉抵著椅背嚶嚶哭了起來。她毫不掩飾內心的悲傷,一場痛哭讓美麗的臉都變了形。我一時束手無策。她究竟懷著怎樣縹緲、矛盾的希望(而在我的敘述之後那些希望全都化為了泡影),便不得而知了。我朦朧覺得,她原以為只要能偶爾見見拉里,最起碼知道他仍是她生活的一個組成部分,便可以將他們聯繫在一起,不管這種聯繫是多麼薄弱,而今拉里斬斷了這一聯繫,使得她覺得自己永遠失去了他。我感到納悶,不知她是否覺得自己白費了一番心機,留下的只是滿肚子的懊悔。哭就讓她哭吧,哭出來也許心裡會好受一些。我拿起拉里的書,將目錄瀏覽了一眼。我離開里維埃拉時,他寄給我的書還沒有收到,估計幾天內是拿不到手的。書寫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是一本論文集,篇幅和里頓?斯特拉奇 的《維多利亞時代四名人傳》相仿,論述了若干名人。書中所選的內容叫我百思不得其解。有一篇是寫古羅馬獨裁者蘇拉的—蘇拉在獨攬大權之後,退位歸隱;還有一篇寫莫臥兒征服者阿克巴爾—此人締造了一個大帝國;一篇寫魯本斯 ,一篇寫歌德,一篇寫查斯特菲爾德勳爵 。顯而易見,每寫一篇論文都必須閱讀大量的資料,難怪拉里用了那麼長的時間才把書寫完。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捨得花大把的時間寫這本書,也不明白他為何要選這些人物作為研究對象。我突然產生了一種想法,覺得拉里可能認為這些人在自己不同的領域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於是便有了研究的興趣。他有心弄個水落石出,研究一下他們的成就究竟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

  我粗粗瀏覽了一頁,想看看他的文筆如何,發現他用的是學術文章的那種風格,但措辭簡潔、語氣明快,全然沒有剛入門新手的那種咬文嚼字、賣弄辭藻的生澀氣。看得出,他非常熟悉那些優秀作家,就跟艾略特?鄧普頓熟悉達官貴人一樣。我的思緒被伊莎貝爾的一聲嘆息打斷了。只見她苦著臉將杯中由熱變溫的雞尾酒一飲而盡。

  「我不能再哭了,會把眼睛哭腫的,晚上還有個飯局呢。」她從包里取出一個小鏡子,擔心地左照右照,「隨他去吧。我只想有個冰袋敷在眼上,敷個半小時。」接下來,她在臉上撲了粉,塗了口紅。之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我問道:「我做了那種事情,你不會因此對我有不好的看法吧?」

  「你在乎我的看法嗎?」

  「你也許會奇怪,我在乎。我希望你對我有好的看法。」

  我笑了笑,說道:

  「親愛的,我是一個極沒有道德觀念的人。我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即便不贊成他干下傷天害理的事情,也還會照樣喜歡他。你是個不錯的女人,自有你的風采—儀態萬方、魅力四射。我不會因為你的行為稍稍看低你的美麗,因為我十分清楚你的美麗完美地綜合了高雅的品位及殘酷無情的意志。你只需要一樣東西,就可以使你的魅力趨於完善。」

  她嫣然一笑,等待著我說下去。

  「那就是溫柔。」

  她唇邊的笑意倏然不見了蹤影,橫掃了我一眼,目光里沒有一絲一毫的善意。她定了定神,正要回話,卻見格雷搖搖晃晃走了進來。在巴黎住了這三年,他的體重增加了好多磅,臉色比以前更紅了,頭髮禿得厲害,但健康狀況良好,情緒高漲。看見我,他簡直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他說話時夾帶著許多口頭禪,明明是用濫了的詞語,他卻深信不疑自己是第一個使用者。什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啦,屋漏偏逢連夜雨啦,以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什麼的。不過,他心地善良,為人無私、正直、可靠,沒一點架子,叫你不可能不喜歡他。我對他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真情實感。談到即將回到祖國,他又興奮又激動。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他說道,「我已整裝待發。」

  「是否已萬事俱備了呢?」

  「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只剩下在合同上簽字了。我未來的合伙人是我大學時的一個舍友,一個挺不錯的人,絕對不會叫我吃虧的。不過,一抵達紐約,我還是要即刻飛往德克薩斯落實細節,拿著伊莎貝爾的錢,我可要不見兔子不撒鷹。」

  「誰都知道,格雷做生意是有一套的。」伊莎貝爾說。

  「我可不是個只知道種田的鄉巴佬。」格雷笑了笑說。

  接下來,他就滔滔不絕地講起了他將要涉足的生意,一講就收不住口了。可是,我對這種事情一竅不通,只聽明白了一點—他將時來運轉、財源滾滾。他越說興致越高。過了一會兒,他扭過頭對伊莎貝爾說:

  「依我看,咱們把今晚那討厭的飯局推掉算啦,咱們三個到銀塔餐廳消消停停地吃飯豈不痛快。你覺得呢?」

  「這可不行,親愛的,不能這樣做事。這個飯局是他們專門為你我而設的。」

  「你們去吧,反正我也是抽不出身的。」我插嘴說,「一聽說你們有飯局,我就打電話約了蘇姍娜?魯維埃,和她一起出去吃飯。」

  「蘇姍娜?魯維埃是誰?」伊莎貝爾問。

  「哦,是拉里的一個女朋友。」我故意逗她說道。

  「我早就懷疑拉里金屋藏嬌,瞞著咱們呢。」格雷說完,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沒影兒的事。」伊莎貝爾打抱不平地說,「拉里的性生活我是很清楚的。他身邊壓根就沒有女人!」

  「好的,大家再干一杯,然後各自準備去吃飯。」格雷說。

  我們舉杯喝了酒,我向他們說了再見。小兩口送我進門廳。我穿外套時,見伊莎貝爾挽起了格雷的胳膊,偎在他身上,望著他的眼睛,臉上露出我曾指責她所缺乏的溫柔表情。

  「格雷,請你坦率地告訴我,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不是,親愛的,這是不沾邊的話。怎麼,難道有人這麼說你嗎?」

  「沒有。」

  她把頭掉過去,使格雷看不見她的臉,朝我吐了吐舌頭。這種樣子,要是讓艾略特看見,肯定會說她不像個有身份的人。

  「那是兩碼事。」我胡亂支吾了一句,然後出了門,隨手把門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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