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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8:33:59
作者: 毛姆
此後,我們和拉里經常見面。在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里,他天天來公寓找格雷,到書房裡把門關上,二人一待就是半個小時。看上去,他在勸說格雷「懸崖勒馬」(這是他開玩笑說的),走出沮喪的陰影,而格雷像個乖孩子一樣百依百順。從格雷所說的片言隻語中我聽得出來,拉里在試圖幫助他恢復已經失去的自信心。大約在十天以後,格雷的頭痛又發作了,那天碰巧拉里要到傍晚才來。這次的病來勢洶洶,而格雷篤信拉里的神力,認為只要把拉里找來,就可以手到病除。可是,他們不知道他的住址,伊莎貝爾打電話問我,我也不知道。最後,拉里終於來了,解除了格雷的病痛。格雷問他住在哪裡,以便緊急時可以立刻找到他。他只是笑了笑。
「你打電話給美國運通公司,留下口信就行了。我每天上午都會和他們通話的。」
伊莎貝爾後來問我拉里為什麼對自己的住址諱莫如深。她說他以前也是遮遮掩掩的,結果發現他住在拉丁區的一家三流旅館裡,沒什麼可神秘的。
「我不太清楚。」我回答說,「也可能是故弄玄虛吧,其實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也許他的精神世界需要隱私,於是產生一種古怪的心理,使得他不願暴露自己的住址。」
「老天,你這都是在說些什麼呀?」她有點兒急躁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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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咱們大家在一起的時候,顯得平易近人、熱情友好,但你會覺得他有些超然,仿佛不願把自己完全暴露出來,而是將某樣東西隱藏在了他靈魂深處的一間密室里。這種現象你難道沒注意到嗎?究竟是什麼使他和咱們拉開了距離就不得而知了,不知是緊張的情緒、某種秘密、一種希冀,抑或是對知識的追求在其中產生了影響。」
「我從小就認識拉里,對他是知根知底的。」伊莎貝爾耐不住性子說道。
「有時候,我覺得他就像個優秀的演員,在一出難登大雅之堂的戲裡把角色演得無懈可擊,就像《女店主》里的愛琳諾拉?杜絲 那樣。」
伊莎貝爾沉吟片刻,然後說道:
「你的意思我想我是知道的。有的時候大家在一起玩得很開心,他跟所有人一樣樂悠悠的。可是,突然你會有一種感覺,覺得他好像變成了一縷青煙飄然而去,你想抓都抓不住了。你說是什麼原因叫他變得如此古怪呢?」
「也許原因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讓人都注意不到。」
「比如說呢?」
「比如說天性善良吧。」
伊莎貝爾聽了峨眉緊蹙。
「希望你別說這種話,讓人心裡邊挺不是滋味的。」
「是不是戳得你心窩疼啦?」
伊莎貝爾狠狠地看了我一眼,好像這一眼要把我的心看穿一樣。隨後,她從身旁的桌子上取過一根煙點著,抽了口,將身子向後一靠,望著自己吐出的煙裊裊升到空中。
「你要我走嗎?」我問。
「不。」
我半天沒說話,只顧盯著她看,欣賞著她那漂亮的鼻子和精緻的下巴。
「你是不是非常愛拉里?」我末了問道。
「看你問的,我這一輩子從來都沒有愛過別人。」
「那你為什麼嫁給了格雷?」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格雷愛我愛得發瘋,媽媽也想讓我嫁給他。那時,人人都說我和拉里分手是明智之舉。我喜歡格雷,至今仍不改初衷。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好。天下誰都不會對我那麼溫柔,那麼體貼。他看上去好像脾氣不好,是不是?他對我卻總是那麼柔情似水。有錢的時候,他為我一擲千金,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也摘給我。一次,我說要有艘遊艇就好了,可以乘遊艇週遊世界。要不是碰上經濟大崩潰,他一定會把遊艇給我買來的。」
「你把他說得也太好啦。」我低聲咕噥了一句。
「我們曾經有過一段美滿的歲月。我一直對他心存感激,是他讓我生活得十分幸福。」
我看了看她,卻沒有說話。
「也許,我對他的感情並非真愛,但沒有愛情的生活也可以過得很好。在內心深處,我渴望得到的是拉里,不過,既然不得相見,我也覺得沒有什麼。你曾經說過,情人遠隔重洋,中間有三千英里的距離,愛情的痛苦是完全可以忍受的。這話你還記得嗎?我當時覺得是無稽之談,現在則認為這話說得很對。」
「如果見到拉里感到痛苦,是不是比較明智的辦法就是不見他呢?」
「痛苦是痛苦,但這是幸福的痛苦。再說,你也知道他是怎麼一個人。哪天太陽落山的時候,他可能會像一道影子消失得無影無蹤,多年間再也見不到他。」
「你考慮過和格雷離婚沒有?」
「我沒有理由和他離婚。」
「你們國家的女子一旦有了離婚的念頭,任什麼都是阻擋不住你們的。」
她哈哈笑了。
「依你看,她們為什麼要離婚呢?」
「你不知道嗎?美國的女人要求自己的丈夫十全十美,就跟英國的女人要求自己的管家完美無瑕一樣。」
伊莎貝爾聽了,驕傲地把頭向後一甩,我真怕她會把脖子都甩斷呢。
「就因為格雷不善於表達感情,你就認為他一無是處了。」
「你弄錯了。」我急忙打斷她的話說,「我覺得他身上有一種叫人感動的東西,能夠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愛。他看你的時候,誰只要瞧瞧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對你的愛有多麼深、多麼真摯了。他愛孩子比你愛得要強烈得多。」
「恐怕接下來你會說我是個壞母親嘍。」
「恰恰相反,我覺得你是個非常出色的母親。在你的照料下,她們健康和幸福。你關照她們吃得好、大便正常,教導她們懂得禮儀,要求她們做祈禱,她們生病時為她們及時求醫,並精心伺候。只不過,你不像格雷那樣有十分心思就把十分心思放在她們身上。」
「沒有必要那樣做。我是個人,應該以人之道對待她們。為人之母,假如把子女作為自己生活的唯一目標,只會對子女有害。」
「你說的一點不錯。」
「事實勝於雄辯—她們崇拜我。」
「這些我也留意到了。你是她們理想中的形象:典雅、美麗、高貴。但是,她們和你在一起不像和格雷在一起時那樣適意和隨便。她們崇拜你,這是事實,但她們愛格雷。」
「格雷是值得愛的。」
我很喜歡她說話直言不諱。她有個最可愛的優點,那就是直面事實,不慍不怒。
「經濟大崩潰之後,格雷一蹶不振。有好多個星期,他在辦公室里一直工作到深夜。坐在家裡,我嚇得膽戰心驚,生怕他會尋短見,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無地自容。你知道,那些人過去對公司,對他父親,對格雷都引以為自豪,相信他們正直的人格和準確的判斷力。災難之後,我們傾家蕩產還不算,最叫他過意不去的是,那些對他百般信賴的人們也把投進去的錢損失了個精光。他覺得自己早就應當看出一點兒苗頭。我怎麼勸也勸不過來,他老覺得都怪他眼拙。」
伊莎貝爾從化妝袋裡取出一支口紅,塗了塗嘴唇。
「不過,我想說的並不是這些。當時,我們一無所有,只剩下了那片農場。我覺得格雷唯有走出是非之地才是出路。於是,把孩子交給媽媽照料,我們倆去了農場。他一直都很喜歡農場,但我們倆從未單獨去過,每次去都拖家帶口,在一起大家玩得很開心。格雷的槍法好,可是卻沒有心思打獵。他常常劃一條小船,獨自一人到沼澤那兒去,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在那兒觀察野鳥。他劃著名船在運河上遊蕩,兩邊是鬱鬱蔥蔥的燈芯草,頭頂上只看見一片藍天。有些日子,運河裡的水跟地中海的海水一樣湛藍。他回家後,話卻很少,只說風景很美。不過,不用他說我也能看出他心裡的感受。我知道他的一顆心被那兒美麗、遼闊和寧靜所震撼了。太陽落山之前,有短短的一會兒,沼澤地上灑滿夕陽的餘暉,美不勝收。他常常站在那兒眺望,心裡充滿了喜悅。
「他時常騎馬到那些荒涼、神秘的林子裡跑得老遠。那些樹林就像梅特林克 一齣戲劇里的樹林一樣,灰暗、沉寂,簡直有點兒叫人毛骨悚然。春天裡有一段時間(頂多只有半個月),山茱萸鮮花盛開,橡膠樹長出了新葉,鮮嫩鮮嫩的綠葉和灰色的西班牙苔蘚相映成趣,奏響了一曲歡樂之歌;地上開遍百合花,又大又白,野生野長的杜鵑花也爭奇鬥豔。格雷形容不出內心的感受,但他所受到的影響卻是深遠的。大自然的美麗讓他陶然若醉。啊,真不知怎麼才能表達那份心境。我只能告訴你,看見那麼大一條漢子竟然有那麼純潔和美好的感情,那麼如痴如醉,不能不叫人感動,我差點沒哭出聲。如果天界有上帝的話,格雷已和他近在咫尺。」
伊莎貝爾追溯往事時,情緒有點兒激動,掏出一塊小手絹,小心地把眼角兩邊晶瑩的淚花揩掉。
「你未免太浪漫了吧?」我笑著說,「我有一種感覺,你是希望格雷有那種思想和感情,於是就把它們硬套在了他的頭上。」
「如果他沒有那種情感,難道我能瞎編嗎?我是什麼樣的人你該知道。除非走在混凝土人行道上,沿街瀏覽商店的大櫥窗,欣賞櫥窗里的帽子、皮大衣、鑽石手鐲和鑲金的化妝盒,否則我就不會真正地感到幸福。」
我笑了。有那麼一會兒,雙方都沒有開口。後來,她回到了我們先前談的話題上。
「我絕不會和格雷離婚的。我們風風雨雨經歷得太多了。他是絕對離不開我的。要知道,這叫人感到自己很偉大,於是就有了一份責任心。再說……」
「再說什麼?」
她斜睨了我一眼,眼睛裡閃出一種調皮的神情。我覺得她很可能想說什麼,卻吃不准我會怎麼看待她。
「他床上的功夫很棒。我們結婚已有十載,而他仍熱情似火,跟新婚之夜一般。你在你的一個劇本里不是說過,一個男子愛一個女子,時間不會超過五年嗎?哦,你這話未免有些武斷。格雷愛我,一如新婚一般。在這方面,他使我很快樂。你光看我的樣子,不會想到我有這要求。其實,我是個肉慾很強的女人。」
「這你就大錯特錯了。看看你,我會這麼想的。」
「哦,這不是什麼壞德行吧?」
「恰恰相反。」我說著,仔細看了她一眼,「十年前你沒有嫁給拉里,現在後不後悔?」
「不後悔。那時嫁給他,才是發瘋呢。不過,當然嘍,假如那時我和現在一樣了解風情,那我會跟他遠走高飛,和他姘居三個月,然後就離開他,和他永絕情緣。」
「恐怕值得慶幸的是你沒有做那樣的實驗。否則,你也許會發現你和他綁在了一起,連接你們的鏈條你想斬也斬不斷。」
「此話我不能苟同。這只不過是肉體上的吸引力罷了。要知道,克服肉慾的最好辦法往往就是讓它得到滿足。」
「你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這你想過沒有?你告訴過我,說格雷的感情極具詩意,還說他對你激情似火,我完全相信這兩點對你有著重大意義。但你沒有說過:把他攥在你那美麗但並不太小的手心裡,那種感覺比這兩點加在一起還要重要得多。而拉里是永遠也抓不住的。記得濟慈 的《希臘古瓮頌》里的一句詩嗎?『大膽的情人,你永遠,永遠得不到一吻,雖然已接近目標。』」
「你老是以為自己懂得很多,其實遠非如此。」她語氣有點兒尖刻地說,「掌控男人,女人有自己的絕招,這你也知道。讓我再告訴你一點吧—控制一個男人,決定性因素不在於第一次跟他上床,而在於第二次。一旦將他抓在手裡,便可一勞永逸。」
「你掌握的情況真是非同一般。」
「我靠的是交遊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能否告訴我,你這一錦囊妙計是從何處學來的?」
她沖我笑了笑,笑容里含著嘲諷。
「在一次服裝展覽會上,我交了個女友,就是從她那兒學來的。女店員告訴我,她是巴黎最出名的被人包養的女人。我當時就下定決心要和她結識。她叫阿迪安妮?德?特洛耶。聽說過沒有?」
「沒聽說過。」
「你可真是疏於學業呀!她四十五歲,雖無花容月貌,但論風度卻遠遠勝過艾略特舅舅的那些公爵夫人。我一屁股坐到她身旁,拿出我的那種美國小女孩的任性勁,說我必須跟她說幾句話,因為我有生以來從未見過她這樣典雅的人,簡直就像是希臘浮雕畫裡的女神一樣完美無瑕。」
「你的膽子真夠大的。」
「起初,她非常冷淡,而我滔滔不絕說個沒完,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最後說得她軟了下來。接下來,我倆推心置腹聊了一通。展覽會結束時,我提出想請她哪一天去里茲飯店共進午餐。我告訴她,說我一直都很羨慕她那綽約的風姿。」
「你以前見過她?」
「沒見過。她不肯去赴宴,說巴黎人喜歡造謠生事、飛短流長,害怕殃及我,不過,對於我的邀請,她還是很高興的。後來,她見我嘴唇發抖,一臉失望的表情,便提出請我到她家去和她共進午餐。我顯出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她看在眼裡,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
「你去了嗎?」
「當然去了。她住在福煦大街旁的一幢精緻的小房子裡,伺候我們的是一個長相酷似喬治?華盛頓的管家。我在那兒一直待到下午四點鐘。我們讓頭髮散開,脫掉胸衣,說了一大堆關於女人的秘事。那天下午學到的知識,能夠用來寫一本書了。」
「那你為什麼不寫?這類稿件適合於登在《女士之家雜誌》上。」
「你真傻。」她哈哈笑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心裡翻江倒海般思索著。
「真不知拉里是不是真的愛過你。」我最後說道。
她不聽則已,一聽噌地坐直了身子,臉色大變,一雙美眸怒氣沖沖。
「你這說的是什麼鬼話?他當然愛我。你以為一個女孩子連別人愛她都不知道?」
「這個嘛,也可以說他在某種程度上是愛你的。他認識的女孩子,你和他是關係最密切的一個。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嘛。他指望著自己一定會愛上你的。他有著正常的性慾本能。你們結婚成家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結婚後,你們一同生活,同床共枕。除此之外,與別的夫妻相比,並無什麼特殊之處。」
怒氣稍微平息了些,伊莎貝爾等著我繼續說下去。我知道女人家總喜歡聽別人談愛情,於是便又說道:
「道德家們有一種觀點,認為性慾的本能與愛情關係不大。依照他們的說法,性慾的本能似乎僅僅是偶然的衝動。」
「這是什麼荒唐理論呀?」
「有些心理學家認為:人的意識伴隨著大腦的活動而出現,依賴於大腦的活動,而它本身對大腦不施加任何影響。人的意識猶如水中樹影,離開樹不能存在,但是對樹絲毫沒有影響。有人說,沒有情也可以有愛,我認為是胡說;他們說即便情消失了,愛仍舊可以存在。其實,他們所謂的情,只是好感、善心、共同的品味、共同的興趣和共同的習慣。尤其指的是習慣。出於習慣,男女雙方可以一直保持性關係,就像一到吃飯時間就感到肚子餓一樣。當然,沒有愛情,也是可以有肉慾的。肉慾並非激情,而是性慾本能的自然產物,與人的其他動物功能相比並無出眾之處。所以說,有些做丈夫的在時間和地點適合時偶爾放縱一下,他們的妻子那樣大驚小怪,實在愚蠢。」
「光男人可以放縱嗎?」
我笑了。
「如果你硬要問,那我就得承認,男人可以放縱,女人也是可以瀟灑一下的。唯一不同的是:對於男人,露水關係並無感情可言,對於女人就不一樣了。」
「那要看是什麼樣的女人了。」
我不想讓自己的話被打斷,於是繼續說了下去。
「愛是有情慾的,否則就不是愛,而是別的東西。這種情慾不是因為得到滿足,而是由於遭到阻撓,會變得愈加熾熱。濟慈曾經對著雕刻在希臘古瓮上的戀人畫像,讓她不要傷心,你以為他是什麼意思?『你永遠在愛著,她永遠美麗動人。』為什麼?因為她是得不到手的。不管她的情人怎樣瘋狂地追求,都不能把她追到手。因為二者都被囚禁在了我稱之為冷漠藝術品的大理石石面上。你對拉里的愛,以及拉里對你的愛,都和保羅與弗蘭切斯卡 、羅密歐與朱麗葉 之間的愛一樣,都是那般單純和自然。幸好你們倆的結局並不悲慘。你嫁入一個富人之家,拉里則浪跡天涯去探尋海妖歌聲 的秘密。你們之間沒有情慾作祟。」
「你怎麼知道呢?」
「情慾是不計代價的。帕斯卡 曾經說:人之心講究理智,而理智卻有失控的時候。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他的意思是:情慾一旦控制了人心,就會編出理由來,不僅冠冕堂皇,而且好像真實可信,讓人們覺得為了愛可以不管天塌地陷。你會覺得:犧牲掉榮譽是值得的,而恥辱僅是很小的代價。情慾是毀滅性的。它毀掉了安東尼與克莉奧佩特拉 ,毀掉了特里斯坦和伊索爾德 ,也毀掉了帕內爾和基蒂?奧謝 。只要情慾存在,就會有毀人的事情發生。夢醒時,你才發現自己荒廢了一生中的大好年華,忍辱負重,經受著嫉妒的痛苦折磨,將所有的苦水一滴滴吞下肚,獻給對方的是繾綣溫情和靈魂中最寶貴的財富,而對方只不過是個可憐蟲、蠢蛋、一個浪費了你許多春夢的飯桶,論價值還不如一塊橡皮糖。」
這番議論還未說完,我便發現伊莎貝爾壓根就沒有聽,而是在想自己的心事。而後,她便語出驚人。
「你看拉里是否仍是處男呢?」
「親愛的,他已經三十二歲了。」
「我敢肯定他還是個處男。」
「何以見得?」
「這種事情,女人憑本能可以感覺得到。」
「我認識一個年輕人,此人在情場上如魚得水,聲稱自己是處男,將漂亮的女孩子們一個個騙得暈頭轉向。據他說,這一招像施魔咒一樣靈。」
「不管你怎麼說,反正我是相信自己的直覺的。」
天色漸晚,格雷和伊莎貝爾要出去和朋友們吃飯,伊莎貝爾得換衣服。我無事可做,於是步上拉斯帕埃大街,踏著秋天迷人的暮色向前走去。對於女人的直覺我歷來都不太相信,認為她們所謂的直覺只是主觀的想法,是不可信的。想到和伊莎貝爾這番長談,自己在末尾說的那段話,我不禁啞然失笑。這使我想起蘇姍娜?魯維埃來,發現自己已有多日未見她了,不知她在做什麼事情。如果她閒著沒事,也許願意陪我吃頓飯、看場電影呢。我叫住一輛在街上轉悠的計程車,把她公寓的地址告訴了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