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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8 17:40:28 作者: [愛爾蘭]凱特·湯普森著;閆雪蓮譯

  「這個教區很不幸,攤上了一個古板的神父。」海倫說,「人們跟我說,多爾蒂神父是個好人,待人接物都很和善,但在音樂方面,卻非常頑固不化。一到禮拜天,他就在布道壇里大聲咆哮,詛咒音樂和音樂家。他說,可怕的復仇之神會來找你們的,你們這些信奉神仙妖魔的人,你們這些跟著邪惡音樂跳舞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其實在《公共舞廳法》通過之前,他的做法就很極端了。晚上他在鎮子裡走來走去,聽到哪家有音樂聲傳出來,就闖進去沖裡面的人大吼大叫。他拿靴子踩壞過一個人的小提琴。不過,在所有的教區居民中,他最痛恨的就是我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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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恨是相互的。吉吉……」海倫停頓了一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爺爺也叫吉吉?你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

  「沒有。」吉吉回答道,「但別人跟我說過。」

  「誰?」

  「那個不重要。繼續往下說吧。」

  海倫猶豫了一下,想跟吉吉問清楚,但又不願強迫他,於是她選擇了繼續說下去:「那個時候,爺爺經常關上門演奏,防止多爾蒂突然闖進來。要是多爾蒂在外面拼命拍門,大聲喊叫,他就停止演奏。還有,星期天的時候,爺爺也去教堂。神父在上面聲嘶力竭地咆哮,爺爺在下面若無其事地聽著,好像那些長篇大論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多爾蒂神父簡直要氣瘋了,他太習慣人們服從他了。在法律即將通過之前,多爾蒂神父把利迪家告到了法庭上,說我爺爺通過開舞會賺錢。當時吃官司的不只利迪家,那年有好幾起這樣的案子,贏官司的基本都是神父那邊。輸了官司的人家要交一大筆罰款,很多人一輩子都掙不到那麼多錢。緊接著,法律生效了,不過這對利迪家沒有多大影響。人們告訴我爺爺,多爾蒂神父威脅過他們,讓他們站在法庭上宣誓,說利迪家的舞會收入場費,要不然就詛咒他們永世不得赦免。人們雖然很害怕神父和他手裡的權力,但沒有一個人背叛利迪家。那個時候,教區的人們就是這麼尊敬利迪家。」

  海倫停了片刻,吉吉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強烈的自豪感,只是那眼神很快就黯淡下來。她轉頭看著壁爐里跳動的火苗,幽幽地說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吉吉靜靜地等著。海倫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下去:「案件被否決了,利迪家贏了官司。我爺爺奶奶辦了一場舞會來慶祝。當時正是盛夏,夜晚又長又熱,跳舞的人從屋子裡跑到了院子外面,過了一會兒,樂手們也跟著到了外面。人們個個興高采烈,都說從來沒參加過這麼歡樂盡興的舞會。就在這個時候,多爾蒂神父出現了。

  「多爾蒂站在院子裡,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抖。他的樣子十分嚇人,我爺爺趕緊停了下來。

  「『你以為你打敗我了,是嗎?』他問我爺爺。

  「多爾蒂神父是上歲數的人了,我奶奶怕他身體受不了。萬一他突然暈過去,倒在這個院子裡,那就麻煩了。所以我奶奶請他到屋裡坐一會兒,喝杯茶,消消氣。

  「但是多爾蒂一點也不領情。他對我奶奶說:『我不會踏進你們家這邪惡的房子,我還要告訴你,現在我就終結你們這邪惡的音樂!』

  「說著他猛地奪過我爺爺手裡的長笛,大步走出了院子。我爺爺追了出去。吉吉,你要知道,我爺爺是個性情溫和的人,那支長笛確實是他最珍視的東西,但就算他想拿回來,他也不會動手打人的。七十年前,多爾蒂神父拿著長笛從這所房子裡走了出去,那是人們最後一次看見他。」

  「你說什麼?」吉吉問。

  「他消失了,人們再也沒有見過他。」

  「但是……你是說,人們連他的屍體都沒找到?」

  海倫搖了搖頭:「沒找到。到現在人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他消失以後,人們開始胡亂猜測,再接著,一個惡毒的謠言在小鎮上流傳開來。」

  「說你爺爺殺了神父?」

  海倫點了點頭。

  「那他真的殺人了嗎?」吉吉說。

  「當然沒有。」

  「你怎麼知道?」

  「我就是知道,吉吉。我的爺爺沒有殺人,他憎恨權威,但他不是殺人犯。」

  「那支長笛呢?」

  「也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太奇怪了。」吉吉說,「人怎麼可能就那樣消失呢?」

  「我知道的也就這些了。」海倫說,「不過,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有的人突然就消失了。反正,當時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點線索也沒有。」

  吉吉回過頭來,用異樣的心情看著眼前的照片。外曾祖父塊頭不小,但面容和善,一點也不像有暴力傾向的人。

  「後來,教區就分開了。」海倫繼續說,「很多人去了別的教區,但留下來的人更多,他們仍然信賴利迪家。儘管如此,好長一段時間裡,這房子裡沒有一點音樂。一個多月後,吉爾伯特·克蘭西突然來了。多爾蒂神父剛失蹤那會兒,他在很遠的地方,只是聽說了這件事。我爺爺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他聽完以後,跟我爺爺說:『那位神父達到了他的目的,你說是不是?』

  「我爺爺問吉爾伯特是什麼意思。小時候,爺爺經常給我講這件事情。當時吉爾伯特對爺爺說:『你們這棟偉大的、為音樂而生的房子,竟讓那神父搞得這麼死氣沉沉。他奪走的不只是你的長笛,吉吉。』

  「我爺爺坐在那裡,想了很長時間。然後,他站起來,走到房子背後的工作間取樂器。等他回來的時候,吉爾伯特·克蘭西已經準備好了長笛,我奶奶也從牆上取下了小提琴,擦去了上面的灰塵。

  「從那以後,吉吉,這所房子就總是充滿了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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