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傻瓜

  蕭昊乾的視線就跟錐刺一樣，夏語凝直拉著人進了城，到將軍府，領受過一路的注目禮之後，終於關門鬆了口氣。

  但蕭昊乾的手還是沒松。

  夏語凝不想說話，用力甩了一下。

  蕭昊乾好像把這動作當成了撒嬌，竟一個擁抱抱了上來，從身後隔著厚重的軍甲，將人用力攬入懷中，整個下巴都陷進了夏語凝的脖頸，貼著白皙纖長的頸子用力一吸。

  一股熟悉溫暖的藥味直入心底，蕭昊乾禁不住吃吃笑了起來，「……你果然還活著。」

  這下再遲鈍的人都能反應過來了，何況夏語凝並不遲鈍。她艱難地在蕭昊乾銅牆鐵似的手臂包圍圈中轉了個身，目光定定地凝視著他的雙眼。

  那一貫沉穩從容的人竟紅了眼眶。

  

  夏語凝煩悶的心情霎時湮滅，青年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那珍惜小心的模樣，讓她突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蕭昊乾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的，但看著卻像是快哭出來了，像個名副其實的二十出頭的青年……不，少年。

  在她的世界裡，二十出頭，也還是大學裡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郎而已。而蕭昊乾卻已經盡力了太多太多，多得她都不忍心細數，她看著強顏歡笑、目光熾熱的蕭昊乾，無可奈何地抬起手，抱住了他。

  蕭昊乾身體一顫，手臂收得更緊。

  「我還活著，笨蛋，我怎麼會死呢？」我已經找到了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她會活得很好很好，就算不在皇宮，不在你身邊，我也必定會活著啊。

  蕭昊乾良久未曾出聲，他怕自己一出聲，就破壞了這難得的溫情。

  這重逢後的柔軟幾乎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他怕美夢突然醒來，面對的還是淮南小孤山上那座單調可笑的墳丘。

  但總這麼抱下去總不是事。

  夏語凝推了推他，心疼地放柔了聲音，「好了，把盔甲脫了吧，我讓人給你安排洗漱，再給你看看傷口。別忘了，這裡是邊關，也許淮南王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打過來，我們能準備的時間不多。」

  「……淮南王？」蕭昊乾目光一動，聲音詫異。

  「你不知道？」夏語凝疑惑了一下，禁不住又用手再推，「嘖，你抱夠了啊，別仗著我一時心軟就偷吃豆腐，再不鬆手我腰快斷了！」

  蕭昊乾眼神晦暗了一瞬，終於難分難捨地鬆開了手，手指下意識勾著她的衣袖。

  夏語凝簡直有些哭笑不得，「黏人，」她臉也紅紅的，大概是闊別已久，很多事都看開了，夏語凝沉默了一下，複雜地看著男人一絲都不想轉開的眸子，暗暗嘆息，「走吧，你肯定又是趕路而來，我給你處理傷口，再跟你說說這邊關的事。」

  ……

  邊關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一時半會夏語凝也要好好理理思緒，直至蕭昊乾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出來之後，她才端著傷藥想好怎麼說。

  但蕭昊乾似乎並沒有心思聽。

  他穿著一身白色裡衣，外面只罩了一件闊袖外套，乍一看，頗有些魏晉風流名士的仙風道骨，就是那雙眼睛像個為貪慾所迷的魔頭。

  漆黑的眸子裡，像有一把烈火正灼灼燃燒。

  夏語凝的臉又忍不住紅了，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還看還看！你精神這麼好，我看今天帶兵往南邊打一仗算了！」

  蕭昊乾一默，忽地擰眉，想要去握她的手，卻被夏語凝一把摁住，「別亂動，你手上傷成什麼樣了自己不知道？我可告訴你，這邊關跟京城不一樣，危機四伏，你待夠了就趕緊回去，坐鎮大後方不爽嗎？非要跑前面來？」

  越說越是氣憤，夏語凝將染血的藥布砰地拍在桌上，瞪著他道：「作死！這裡是一線，多半註定會被破城的所在，你不要命了？」

  這話有些泄自己的士氣壯他人的威風，但一想到對面是被稱為算無遺策的淮南王，卻又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可蕭昊乾……還是沒聽。

  他竟然在笑！笑得跟樂開了花似的鐵憨憨。

  夏語凝也氣笑了，「你到底聽清楚我說什麼了嗎？！回句話！你再笑我真生氣了！!」

  蕭昊乾笑容微斂，目光卻有些無辜。

  夏語凝：「……」

  她默默盯著蕭昊乾看了片刻，嘴角忽地抽了一下，眼皮也跳了跳，隨後唇邊弧度越來越大，最後終於忍不住捂臉笑了起來，不時看一眼蕭昊乾。

  傻子。

  她笑得像萬里無雲的晴空，沒有一點陰霾和憤怒，倒有些曖昧的鬱悶，沒好氣地盯著他，「笑個屁，也就你這麼蠢，居然相信我會被人亂箭射死，屍體見到了嗎你？」她夏語凝槍林彈雨都走過來了，還怕什麼亂箭？

  蕭昊乾原本心塞得不行，此刻那俊朗的面容卻顯得有些尷尬，一想起來自己居然對著全德的墳丘痛徹心扉，險些將自己氣出個好歹，下意識摸了下鼻樑。

  這掩飾性的動作讓夏語凝越發忍俊不禁，但她笑過之後，還是漸漸沉下了臉，「你不該來這裡。」

  蕭昊乾目光微凝，「這話該是我對你說。」他緊緊盯著夏語凝，「為何出事之後不回京城？你知道我……」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知道我徹夜難眠？知道我日夜不安嗎？

  他苦笑了一下，這些話到底不符合他的性格，他實難說得痛快，只能無奈咽下。夏語凝心神一動，猶如已經聽到了一般，緩緩解釋道：「我怎麼回去？」

  「我從山上掉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昏迷不醒了，醒來後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想必北去的道路已經被人封鎖，我那時孤身一人，連江南都不敢去，怎麼敢去京城？」

  蕭昊乾眼神一暗，「是我安排的人保護不力。」

  「……也不能怪他們，」夏語凝嘆氣，「其實我就算去了北邊又能如何，淮南王殺我的事情一定很快就鬧得人盡皆知，正如我所料，他反了。我去了京城也無能為力，倒不如直接來南邊找臨淄王，或許還能令淮南王掣肘不敢擅動。」

  蕭昊乾微怔，「所以，是你讓王叔北上尋我的？」

  夏語凝頷首，當中細節不必多說，她直接略過，說起了淮南王，「昨日淮南王到了南蠻大營，你可是知道了他的消息才敢來安撫軍心的？」

  蕭昊乾啞然失笑，「小傻瓜，我帶著一萬精兵星夜兼程不敢片刻閉眼，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我的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