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隱藏的巨人
2024-09-26 14:16:54
作者: 吳學華
苗君儒衝到洞口,見董團長帶著手下的士兵,正背對著他各自貼著洞壁朝外面射擊。在洞窟前面的溝底,躺了一具屍體。而董團長這邊,卻有兩個士兵中箭倒在了地上。
苗君儒看清那屍體旁邊的一頂帽子,叫道:「別開槍!他們是阿圖格部落的人。」
他接著用藏語朝上面喊道:「阿圖格部落的勇士,別開槍,我們是朋友,是來幫你們報仇的!」
董團長命令手下停止射擊,上面的槍聲漸漸也停了,苗君儒高舉雙手走了出去,來到那具屍體的旁邊,見前面的山坡上,站著十幾個人,手裡拿著長矛和弓箭。那幾個人身上穿的衣服與普通藏民沒有什麼兩樣,但是戴在頭上氂牛角與掛在胸前的動物骨頭,已經顯示出了他們那種與眾不同的原始與蠻荒。
苗君儒朝站在坡頂的一個精壯漢子施了一禮,慢慢走上去。只聽得弓弦聲響,一支羽箭破空而來,射入他腳邊的石縫中,箭尾兀自顫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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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強勁的箭!若是在冷兵器時代,足可以一抵十,可現在不同了,面對槍膛里射出的子彈,他們只有逃命的份。
他抬頭望去,見那些阿圖格部落人的臉上,充滿著憤怒與不屈。
他站在那裡,低聲用梵語念起了金剛經,還沒等他念兩分鐘,那個漢子厲聲問道:「你們是到底是什麼人?」
苗君儒說道:「漢人!」
那個漢子說道:「我們沒有漢人朋友!」
苗君儒說道:「但是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他們殺死了你們的族人,殺死了你們的親人,難道你們不想報仇嗎?」
那個漢子望著苗君儒,又朝下面的人看了幾眼,過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只和你一個人談!」
苗君儒朝上面走去,很快消失在董團長他們那些人的視野中。大約過了十分鐘,他從上面走下來了,那些阿圖格部落的勇士也迅速離去。
康禮夫上前問道:「那個人對你說了什麼?」
苗君儒說道:「他告訴我兩年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還告訴我們怎麼走出去!」
康禮夫問道:「兩年前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苗君儒說道:「你應該知道的呀,你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想驗證馬長風對你說過的話麼?」
康禮夫接著問道:「那你說我們應該怎麼離開這裡?從我們來的地方回去嗎?」
苗君儒指著溝壑的北面說道:「沿著這條溝一直往前走,運氣好的話,看到一塊紅色的大岩石,就等於走出去了。」
康禮夫看著山谷四周那高入雲端的雪山,神殿所在的地方果然神秘無比,若是不知道路的人,根本沒有辦法進來。他對苗君儒說道:「念上一段梵文的金剛經,就能讓阿圖格部落的人信任你,這也太神奇了吧?」
苗君儒說道:「有的事情沒有辦法說清楚,憑的是感覺。阿圖格部落的人守護著神殿,這個古老部落的人,對梵文的佛經一定不陌生。我猜想他們對於會念誦佛經的人,也要友善得多,事實上,正如我猜想的那樣!」
康禮夫問道:「那你打算怎麼樣替他們報仇?」
苗君儒說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暫時還不方便說,不過,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明白的!」他看了一眼大家,接著說道:「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為好,因為他還告訴我,自從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事之後,這裡已經被阿圖格部落的靈魂下了詛咒,如果有人想在這裡過夜的話,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康禮夫朝大家大聲道:「那還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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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沿著溝壑往北走,剛走出那一排雕刻有佛像的洞窟,就覺得眼前有亮光一閃,走在最後的一個士兵尖叫起來。苗君儒回頭一看,見身後不知道怎麼起了一層黑色的濃霧,如同一道屏障一般,隔開了內外兩個世界。
那個士兵嚇得往前緊走幾步,自言自語道:「怎麼會這樣?」
後面沒有路,前面同樣沒有路,出現在苗君儒他們面前的,是一道很陡的陡坡,在陡坡的另一側,是一個石頭搭成的平台,在那平台上,有一大堆黑色的塵土。這個平台是屬於神殿的一部分,神殿中原有的僧侶死後都會被放在這個平台上,被火燒成灰燼,他們的靈魂也就升入天堂。
苗君儒走上石台,看著這些骨灰中散落一地的珊瑚石和瑪瑙佛珠。每個死去的僧侶在被送上這個石台的時候,都有隆重的儀式,僧侶生用過的東西,也都隨著屍體焚毀。燒不了的,便留在了灰燼中。
他驚奇地發現,這堆骨灰中居然有幾條腳鐐。在西藏,只有犯事的奴隸才會被主人戴上腳鐐,而寺院中的僧人,怎麼也這樣呢?
苗君儒站在平台上,望著遠處波瀾起伏的山峰,他似乎穿越時空,看到了兩年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
董團長問道:「有沒有搞錯,不是說有路的嗎?」
苗君儒說道:「我並沒有對你們說前面有路,只說往北走。」
林正雄叫道:「苗教授,你還在看什麼?」
苗君儒回過神來,他見那些士兵已經各自小心地朝陡坡下走了下去,這上面就剩下他一個人了,他回頭朝身後的濃霧看了一眼,如果將這個洞窟公諸於世,定能震驚整個考古界。在這麼高海拔的地方建造如此大規模的雕像群,需要多少人力和物力?
時間不允許他多做停留,如果有可能的話,他打算等這件事過去後,帶一支考古隊來這裡,揭開神殿之謎。
下了陡坡,就是一個漏斗形的峽谷,峽谷兩邊都是高不可攀的山岩,赤裸的山岩沒有一棵像樣的樹木,在那被雲層遮住的地方,還能看清許多冰川與冰棱。
峽谷內沒有風,雖然太陽已經落山,可氣溫仍有些高,有點悶熱的感覺,踩著腳下那白色的沙石,走起路來都軟綿綿的。
沙地上不時看到零散的人類骸骨,也不知道是什麼人留下的。
在這種地方,可不能有絲毫的懈怠,否則稍不留神,命就沒了。有人點起了火把,有人打開了手電,儘管大家都很疲憊,可沒有人願意停下來。
董團長一邊走,一邊不停地叫道:「振作點,振作點!」
走了一段路,一個大腿受傷的士兵實在走不動了,他想坐在一個小沙堆上休息一會,剛坐下沒10秒鐘,就發出一聲慘呼,整個人像皮球一樣彈起來,隨即撲倒在沙地上,痛苦地扭曲起來。
董團長跑到那士兵的面前,見一條指頭粗細的蟲子從那士兵受傷的地方鑽進去,只剩下一小截還露在外面,他用手抓住那截蟲子,輕輕一扯,孰料竟從傷口斷了。那小半截蟲子落到沙地上後,很快鑽了進去。
那士兵痛苦地慘號著,不斷從口中噴出黑色的血水,整張臉也漸漸變得烏黑,沒多一會便停止了掙扎。從沙中陸續鑽出十幾條那種黑色的長蟲,撲向那具屍體。
董團長後退幾步,舉起手中的衝鋒鎗,發瘋般的朝那些長蟲射出憤怒的子彈。長蟲的斷軀鑽進了沙土,但更多的長蟲卻從沙土中爭先恐後地爬出來。
其他士兵手中的槍也響了,可是長蟲越打越多,原本白淨的沙土上,全是一條條快速蠕動的長蟲。其他黑暗的地方,還不知道有多少長蟲從沙里爬出來。
那個死去的士兵的身體上爬滿的長蟲,就在大家的眼前,被吃得只剩下一副血淋淋的空骨架。
大家明白過來,原來沙地上的那些骸骨,是這麼來的。
「快走,快走!」林正雄護著康禮夫走在最前面,那些士兵在董團長的帶領下,邊開槍邊朝後退。
好容易離開那段沙子地的峽谷,腳底踩上大塊大塊的鵝卵石,心底也踏實了許多。董團長的臉色鐵青,他從川康帶出來那麼多士兵,現在剩下還不到20個人了。
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一個士兵喝光了水壺裡的最後一滴水,將水壺恨恨地拋掉。苗君儒舔了舔乾裂的嘴唇,發現別人比他好不到哪裡去。從爬上懸崖的那時開始,差不多一整天,他都沒有喝過一滴水了。
溫度越來越低,有人開始冷得發抖,有兩個士兵相扶著在路邊坐下,可當董團長過去叫他們起身時,發覺他們已經停止了呼吸。董團長一邊罵娘,一邊將士兵放在地上,朝那兩張僵硬的臉龐撒上一把塵土。
大家又渴又累,咬著牙拖著腿繼續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邊亮起了一縷曙光,走在最前面的林正雄叫道:「苗教授,紅色的岩石!」
在他們前面左側的山上,卻是有一塊巨大的紅色岩石,那岩石在陽光的映照下,分外醒目。
「是走出來了!」苗君儒欣慰地笑了笑,他朝身後一看,見身後都是莽莽大山,山頂上皚皚的白雪,使每一座山峰看上去看垂暮之年的百發老人。山峰與山峰之間那一條條縱橫交錯的溝壑和峽谷,他竟然看不出自己是從哪裡出來的。
眼前的視野一下子空曠起來,前面的道路也顯得越來越遙遠。興許是有些熱,他掏出康禮夫給他的那塊金線絲綢拓片,擦了擦額頭的汗。就在他的手離開額頭的那一刻,似乎覺得有什麼不對。仔細一看,頓時愣住了。
儘管堪布智者給他灌頂時,已經知道了那三個謎題是什麼,可一對照這張拓片,仍然無法理解。原來他以前看玉碑和這塊拓片的時候,都是正面看的,雖然覺得字行句間有些異樣,可就是看不出什麼來。
眼下他將拓片拿反了,而且有兩處疊在一起,上面的字跡重合,字體的意思就與經文不同了。他忙將拓片從幾個方位重疊了一下,笑道:「原來玄機是在這裡!」
康禮夫吃驚地問道:「苗教授,你看出來了?」
苗君儒說道:「是,那三個謎題分別是善惡之間、佛法無邊和天神之怒,只要同時見到這三個謎題,就等於找到寶石之門的入口了!」
康禮夫問道:「那上面有沒有寫寶石之門具體在什麼地方?」
苗君儒搖了搖頭,就在他將拓片攤開的時候,臉色突然一變。
康禮夫急道:「又看到什麼了?」
苗君儒說道:「地圖!」
他將拓片的反面倒了過來,接著道:「你們看到沒有,這些字跡之間的距離和字跡有什麼不同,仔細看清楚了!」
其他人各自仔細看著,過了一會兒,林正雄說道:「不錯,是地圖,整張拓片倒過來,從反面看,就是西藏的地圖。」
苗君儒說道:「你們看清楚拓片上從一到十的數字沒有,每個數字與現實中的城鎮很吻合!」
董團長也叫道:「不錯,不錯,我也看出來了,可是圖中那一小片空白的地方,是哪裡呢?」
苗君儒說道:「就是寶石之門所在的地方!」他接著道:「這一所在的位置是拉薩,依次是尼木、江孜等,這第十的位置,就是神山南面的普蘭!」
康禮夫問道:「你誰寶石之門就在普蘭?」
苗君儒指著拓片上那一小塊空白的地方說道:「不,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在這裡,是距離普蘭不遠的神山西側的兩個大湖泊!」
董團長驚道:「你說什麼?寶石之門在湖裡?」
苗君儒把拓片遞給康禮夫,說道:「我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找到那兩個湖泊再說!」
康禮夫點了點頭,收起拓片,帶頭往前走。
峽谷內很悶熱,大家揮汗如雨,越往前走,越感覺到荒涼。乾裂的地面上沒有一根綠草,更別說其他的植物了。沒有牛羊,沒有人煙,沒有任何生機,仿佛到了無盡的荒漠,處處充滿著死亡的氣息。唯有那遠處的雪山,給人一點點心靈上的安慰。
「看,那是什麼?」一個士兵指著前面興奮地大叫起來。
董團長望著前面自言自語道:「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海市蜃樓吧?這種地方怎麼會有水呢?」
苗君儒朝前面一看,見遠處的雪山腳下,呈現出一大片像天空一樣令人心旌蕩漾的藍色來。那藍色與天空的蔚藍有些不同,在雪山與陽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亦幻亦真,看得人的心都醉了。
他說道:「難道董團長沒有聽說過,神山旁邊的聖湖和鬼湖嗎?」
當年他和他的考古探險隊,就是在兩個湖泊之間稍作停留之後,才往西北方向走到那個山谷中去的。
士兵們興奮地大叫起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拼命向前跑去。近了,近了,他們看清了前面那兩個碧波蕩漾的大湖泊。正是充滿許多藏族民間傳說的聖湖瑪旁雍錯和鬼湖拉昂錯。
瑪旁雍錯得名於11世紀在此湖畔進行的一場宗教大戰,它在藏語中意為「不可戰勝的湖泊」。藏傳佛教噶舉派與苯教的爭鬥逐漸獲勝後,便把已經沿用了很多世紀的「瑪垂錯」改名為「瑪旁雍錯」,即「永遠不敗之碧玉湖」。
鬼湖拉昂錯緊緊的依靠在聖湖瑪旁雍錯的旁邊,兩湖相距並不遠,鬼湖的形狀如月牙,而聖湖則宛如太陽。兩個湖泊有水路相通,但水質完全不同:聖湖的水清冽甘爽,鬼湖的水苦澀難咽。
根據西藏的地理資料記載,其實聖湖鬼湖原本為一湖,由於氣候變化,湖泊退縮,水面下降,才由一條狹長的小山丘把它倆分開,但有一道河槽連接兩湖。當地百姓至今還說兩湖底是相通的,如有一天聖湖之水沿河槽流入鬼湖,且同時流入金色魚與藍色魚,則鬼湖的水也會變得像聖湖之水一般清甜了。
鬼湖中有兩個島嶼,這兩個島嶼中,其中一個叫拉覺托,是野鳥的棲息地;另一個叫托布色瑪。
宣揚佛法的僧侶們認為,聖湖和鬼湖分別代表光明和黑暗。但他們之間不是孤立的,而是通過一條湖底的河道相溝通。兩湖之間的相互流通是件吉祥之事,如果河道乾涸,兩湖之間中斷來往,會引起人間的災禍。
風光同樣美麗,湖水同樣是藍得純潔,與聖湖不同的是,鬼湖那邊一直少有人至。在藏族民間傳說中,鬼湖是羅剎王的主要聚集地,印度古代神話中誘拐美女斯達的九頭羅剎王就住在這裡。
清澈的湖水邊,行動著幾個孤單而緩慢的影子,那些虔誠的朝聖者,在朝拜聖湖的時候也不忘在鬼湖旁邊做更誠摯的禱告,因為他們有寬容的理解和豁達的慈悲,能夠得到羅剎王的諒解和護佑。
兩湖的湖水在風中輕輕起伏,這一陰一陽,一苦一甘,未嘗不是上天的造化?居住在神山上的天神,似乎在用這兩個截然不同的湖泊,向世人警示著什麼。
士兵們衝到聖湖中撲進水裡猛喝一通,接著抬起濕漉漉的頭,朝天空發出一陣歡呼,那種暢快淋漓,並非用語言所能描述的。
苗君儒喝了一些水之後,站在湖邊朝遠處看了看,在神山方向,灰白相間之間,隱約可見星星點點的金光,那是坐落在神山的各處寺院的琉璃屋頂折射出來的。據說神山上有100多座寺院,可具體有多少,沒有人去數過。
神殿果真就在神山附近的某個山谷里,只是出來容易進去難,要讓他再一次尋找神殿,恐怕還得從那處瀑布爬上去。剛才走過的路,怎麼樣也尋不到了。
眼前的景象不得不讓他感到莫名的悲哀,同上次相比,湖水不知道下降了多少米,那些石縫中原本棲息著魚蝦的巨大岩石,全都裸露出來,那種千瘡百孔而慘白的樣子,看得人心痛。
林正雄看著苗君儒一副很深沉的樣子,走過來問道:「苗教授,你是不是又想到了什麼?」
苗君儒顧自笑了笑說道:「從這裡往南走就是普蘭,我想把哈桑大頭人的骨骸送回去,也算了了一樁心愿!」
林正雄說道:「你說寶石之門就在這湖裡,可是我們怎麼進去呢?還有那三個謎題,到底在哪裡?」
苗君儒看了一眼身後的康禮夫,見康禮夫望著湖面,一副略有所思的樣子,低聲對林正雄說道:「你可要保護好康先生呀!」
林正雄朝四周看了看,說道:「苗教授,你這是多慮了,康先生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清靜,最恨別人打擾他,他現在說不定在考慮什麼問題呢!現在湖邊除了我們之外,其他人一個都沒有……」
兩人說著話,沿著湖邊往前走,林正雄指著前面叫道:「苗教授,那是什麼?」
苗君儒展目望去,見前面的幾堆亂石旁邊,躺著幾個人。這些堆在湖邊的亂石,是朝聖者用來祈禱的尼瑪堆,兩人走近了了一些,見那幾個倒在地上的人,卻是穿著絳紅色僧袍,戴著黃色雞冠形僧帽的僧人。
在聖湖的另一邊,有幾間坐落在湖邊的寺院,這幾個黃教的僧人,想必就是附近寺院中的僧侶。
苗君儒急步跑過去,從地上扶起一個僧人,只見這僧人早已死去多時,胸口有兩個槍眼,僧袍已經被血跡浸透了。
其他幾個僧人的身上都有槍眼,有的在頭部,而有的在腹部。林正雄驚道:「不可能!」
苗君儒問道:「什麼不可能?」
林正雄說道:「從傷口的痕跡看,他們在近距離內遭到湯姆遜衝鋒鎗這一類輕型速射槍枝的槍殺。」
湯姆遜衝鋒鎗是美式裝備,不要說藏兵,就連西康地區的國軍都裝備極少,董團長手下那些士兵的湯姆遜衝鋒鎗,還是從其他部隊裡臨時調換過來的。
什麼人會對這些在湖邊祈禱的僧侶下毒手?還沒容苗君儒多想,就聽到遠處傳來的鼓聲和悠長的號角聲。
一大隊人馬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如潮水般向前面涌過來,從人數上判斷,少說也有上千人。在另一個方向,一隊騎兵已經包抄了過去,切斷了他們的退路。在他們的身後,除了怪石嶙峋的湖岸外,就只有深不可測的湖水了。
苗君儒放下那僧侶,起身道:「糟糕,我們中了別人的圈套!」他望著那些越來越近的人潮,低聲道:「如果他們認為是我們殺了這些僧人,就算滿身是嘴都辯不清了!」
林正雄看著那些漸漸走過來的人,臉色也微微有些變了,問道:「什麼人要陷害我們?」
「自然是躲在背後的人!你去對董團長他們說,千萬不能輕舉妄動,一旦衝突起來就麻煩了。」苗君儒說完後,抱起一具僧人的屍首,往前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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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走到一塊大石旁站定,對面的人也逐漸停了下來,與他相距二三十米遠,那些人有手拿步槍的藏兵,也有握著各種農用工具和藏刀的平民奴隸,他們雖然服飾和地位不同,但無一有著相同的憤怒和那雙噴著怒火的眼睛。
他看到騎馬走在人群中的一個中年人,那中年人頭戴白色高圓頂藏帽,胸前掛著幾串紅珊瑚佛珠,身上的五彩金絲錦緞藏袍半敞著,露出胸口古銅色堅實遒勁的肌肉,銅鈴般的眼珠充滿了自信與狂傲。那一身頭人的裝扮,加上被幾個侍衛模樣的壯漢圍著,已顯示出他不同一般的地位來。
緊跟著那頭人的,是兩輛用兩條白氂牛拉著的華麗牛車,每輛牛車旁各自站著4個藏族少女。
苗君儒放下僧人的屍身,彎腰朝前面施了一禮。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分開眾人走上前,大聲呵斥道:「你們這些漢人,為什麼要殺佛爺?」
崇信佛教的藏民大多習慣稱呼僧侶為佛爺,在西藏,殺僧人是十惡不赦的彌天大罪。
當年苗君儒在身後那邊的一個山谷中被抓住,就知道這一地區都是普蘭那邊頭人家的地盤,人群中的那個中年人,應該就是格布的哥哥,哈桑大頭人的大兒子,現在的普蘭大頭人了。他沒有答話,拿出那塊哈桑大頭人的玉牌遞過去。那管家接過玉牌一看,驚訝地望了他一眼,轉身跑回人群中。
沒多一會兒,那個中年人在幾個護衛的保護下走了過來,厲聲問道:「你是什麼人?這塊玉牌是從哪裡得來的?」
苗君儒坦然說道:「你是達傑,你難道不知道10年前,哈桑有一個漢族的結拜兄弟嗎?」
連日的奔波已使得苗君儒風塵僕僕,那張被高原紫外線曬得紫紅色的臉龐和那一身藏族平民的服飾,使他看上去同一個普通的藏民沒有什麼兩樣。達傑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你就是那個和我爸啦結拜兄弟的漢人考古學教授?」
當年苗君儒只在朗欽藏布江邊的一個小村落中,與哈桑大頭人度過了三天的時間,並未去普蘭的頭人府邸中做客,所以不認識哈桑大頭人的大兒子達傑。
達傑的臉色有些緩和起來,說道:「我聽爸啦多次提到你,他說你救了轉世活佛,手裡有一串轉世活佛賜給你的佛門聖物!」
苗君儒微微一愣:「你說的是舍利佛珠?」
達傑說道:「如果你能夠拿出那串舍利佛珠,就證明你是我的阿庫!」
那串舍利佛珠已經遺失,苗君儒到那裡再去拿一串呢?他問道:「如果我拿不出舍利佛珠,就證明不了我的身份,對不對?」
達傑往後面退去,說道:「如果你告訴我那塊玉牌是怎麼來的,我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苗君儒說道:「在一個充滿死亡的山谷裡面,我把你爸啦的骸骨給帶出來了。達傑,你聽我說,我懷疑你爸啦是被自己人害死的!有人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朝他的身後開槍。」
達傑說道:「但是我聽說,我爸啦在那個山谷里追上了漢人,雙方打了起來,結果激怒了天神,給所有的人降下災難。」
在另一邊,康禮夫和董團長他們已經被數百個藏兵圍住,雙方劍拔弩張,戰火一觸即發。
「但是還有人活著離開了那裡!」苗君儒大聲說道:「我可以對天神發誓,我說的話都是真的,我聽說你後來派人進去尋找你爸啦的屍首,結果都沒有人能夠出來,而且從那以後,谷口被人豎了一塊牌子,再也沒有人敢進去,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還有這些被人殺的僧侶,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死了。你想想,如果你是殺他們的人,你會笨到在這裡等人來報仇嗎?」
達傑的手一抬,那些藏民和藏兵停止了向前逼。他大聲道:「你說我爸啦是被自己人害死的,可是當年跟我爸啦一同去追你們漢人的勇士,全都是他最忠實的僕人,怎麼可能會那麼做?」
「你要的證據就在我的手上!」苗君儒從背上把那裝著骸骨的包袱提在手裡,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就算是再親的人,也可能成為敵人,你不是也把你弟弟趕走了嗎?」
達傑的臉色一變,厲聲道:「我怎麼知道那裡面裝的是不是我爸啦?」
如果是一具還未腐爛的屍體,還能看出是誰來,可是對於只剩下骨頭的骸骨來說,又怎麼能知道是什麼人呢?
苗君儒說道:「我見過哈桑大頭人原來的管家孟德卡和他的兒子多仁旺傑,他們和你的弟弟格布在一起,但是在……」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一聲槍響,定睛看時,只見達傑的身體扭曲了幾下,隨即倒了下去。
那個管家被嚇呆了,驚愕地望向那一邊。人群中一個聲音叫起來:「漢人殺了達傑頭人,殺了他們替頭人報仇!」
還沒容苗君儒去尋找那個聲音,槍聲已經響起,子彈擦著他的脖子飛過,頓時感到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明白在這樣的情形下,根本沒有他解釋的機會。那些不明真相的藏民蜂擁著朝他撲了過來,正好幫了他的大忙。
他飛身迎向人群,左右隔開那些涌過來的人,朝第一輛華麗的牛車沖了過去。在距離那輛牛車兩三米遠的地方時,幾道寒光迎面襲到。
他的身體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往後一退,避過那幾道寒光,隨即飛身而起,上了牛車,伸手扯開那白色的簾帳。就在這時,一支槍從裡面伸出來,頂在他的胸口。
他看清了裡面那人的樣子,驚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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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團長不愧經歷過戰火的洗禮,作戰經驗極為豐富的他,已經看出了眼前情況的特殊。儘管林正雄跑過來勸他們不要亂動,但他卻已經在那些騎兵截斷退路的時候,命令手下的士兵利用湖岸邊那些突兀的岩石做掩護,迅速構築了臨時陣地,以防不測。
第一聲槍響時,他掩護著康禮夫躲在一塊岩石後面,同時命令那些士兵不得胡亂開槍。他這麼做,既不願與那些藏民直接衝突,又能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保證自身的安全。可惜他的想法很快被包抄他們後路的騎兵所擊碎,那些藏兵騎著高頭大馬,吶喊著如風一般的席捲而至。馬蹄到處,雪亮的藏刀當頭劈了下來。兩個守衛陣地最前沿的士兵還沒等到開槍的命令,無頭的身軀就已經扭曲著倒下。鮮紅的血從暴縮的脖腔中如噴泉般射出來,飛濺到湖水中。
其餘的士兵不等董團長下命令,紛紛扣下了扳機,子彈如雨般的潑過去。槍聲中,那些騎兵就像一片片被鐮刀撂倒的青稞,從馬上滾落在地,從體內噴射出來的鮮血順著地面的裂縫流入湖中。
數百名騎兵,一個接著一個,前面的倒下,後面的繼續衝過來。在另一邊,大批的藏兵和藏民,正潮水般的涌過來。
一個士兵打完了一梭子,扭頭問道:「團長,怎麼辦?」
「緊張什麼?鎮定,鎮定!」董團長微微張開嘴巴,他完全愣住了,那些藏人不要命的麼?他雖然多次與藏兵交過戰,可這種不要命的打法,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擺明了就是衝上來讓他們殺,等他們所有人把子彈全打光,就是他們身首異處之時。
康禮夫看了林正雄一眼,說道:「得想辦法衝出去!」
董團長說道:「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人,怎麼沖?對付西藏的騎兵,就得守住陣地,絕對不能分散火力。」
「難道要等大家的子彈打光,全都死在這裡嗎?」康禮夫望著前面堆得如柴垛般的屍體,冷冷地說道:「你們倆都是從槍林彈雨中滾過來的,還用得著我教嗎?集中火力,強行殺出一條血路!」
集中火力殺出一條血路,未嘗不是最好的脫身辦法。董團長正要下令,突然感覺從背後吹來一陣刺骨的怪風,冷得他打了幾個寒戰。他轉身朝身後的湖泊一看,見原本清澈見底的湖水,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變得混濁無比,湖面上的風越刮越猛,捲起湖水往岸邊撲上來。
天空中烏雲翻滾,瞬間風雲四起,天地隨之變色。
在馬車上,苗君儒望著坐在裡面的那個人,說道:「我以為坐在裡面的是一個女人,想不到居然是你,你不是已經死了麼?」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坐在馬車裡面的,居然就是他的結拜義兄哈桑大頭人。
哈桑大頭人收起槍,說道:「我差點就死了,是天神饒了我!」
苗君儒看到巴桑大頭人身後的地方有一大團用錦緞蓋住的東西,便問道:「那裡面是什麼?」
哈桑大頭人說道:「是你想像不到的東西,等下你也許能看到!」
苗君儒聽得湖邊的槍聲正緊,心知董團長他們已經與藏兵交上火了,急道:「那些僧人不是我們殺的,是一場誤會,還不快叫你的人停止往前沖?」
哈桑大頭人說道:「他們必須死!」
苗君儒問道:「為什麼?」
哈桑大頭人說道:「如果他們不死,你們漢人的軍隊不會進來,西藏永遠不會和平!」
苗君儒覺得自己有些聽蒙了,他說道:「你說什麼軍隊?我們就這麼幾個人,是來尋找寶石之門的!況且我們不一定能夠找得到寶石之門,你也沒有必要讓你手下的人白白去死!」
「沒有人能夠打開寶石之門,你也不例外!」哈桑大頭人笑道:「苗教授,你只是一個考古學著,並不懂得什麼是政治,自從幾年前英國政府派人到拉薩後,就註定會有一場劫難……」
正說著,湖面的冷風已經吹起,天地也隨之變色。哈桑大頭人望著遠處的湖面,啞聲說道:「天神要懲罰那些有罪的惡人了……」
槍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騎在馬上的藏兵滾落在地,與那些藏民一樣,一個個全都匍匐在地上,口中不住地禱告著。
苗君儒有些呆呆地望著湖面,見湖面上波濤洶湧澎湃,天空中的烏雲幾乎壓到了水面上,連湖水都變得墨黑。
雲層中的閃電如銀蛇般跳舞,自空劈到水中,轟隆隆的雷聲幾乎在人的頭頂炸響,那氣勢著是令人心驚肉跳。
哈桑大頭人的臉色已經變了,喃喃道:「天神真的發怒了,真的發怒了……」
聖湖這邊湖水翻騰,氣勢駭人,而鬼湖那邊卻似乎風平浪靜,但湖面上冒起一股黑氣,沖入雲層中。那股黑氣在空中迴旋著,扭曲著,漸漸地形成一個人形。
苗君儒望著那團黑氣,有些激動地說道:「隱藏的巨人!」
哈桑大頭人的聲音發顫,說道:「你說……說什麼?隱藏的……巨人?」
苗君儒說道:「剛才我們所看到的就是寶石之門的那三個謎題中的其中一個!」
哈桑大頭人問道:「你知道那三個謎題是什麼了?」
苗君儒說道:「是的,那三個謎題分別是:天神之怒、善惡之間和佛法無邊。天神之怒就不用我多說了,善惡之間就是指這兩個湖!」
哈桑大頭人問道:「那……那還有佛法無邊呢?」
苗君儒說道:「佛法無邊回頭是岸,我想寶石之門應該就在兩個湖泊的岸邊!」
哈桑大頭人有些哆嗦地說道:「千百年來……無數的人來尋找寶石之門……結果……結果卻被你那麼輕易找到,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苗君儒說道:「也許是巧合,但是今天是藏曆四月初七,為釋迦牟尼佛誕辰日。哈桑大頭人,那幾個被殺的僧人為什麼到湖邊祈禱,跟今天的日子不無干係。你剛才說的那些話,讓我更加堅信,整件事是有人蓄意策劃的。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其中的一個,對吧?」
哈桑大頭人有些愣愣地看著苗君儒,驚訝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