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樹之戰

2024-09-26 14:16:41 作者: 吳學華

  出現在大家面前的,並不是成群結對的商旅,也不是背著長槍的土司軍隊,而是十幾個衣裳不整的漢人,準確地說,就是董團長和他手下的士兵。

  他們看上去經過了長途奔波,一個個疲憊不堪,身上的軍裝也是灰不溜秋的,為了抵禦這高原上的寒冷,他們的身上都披著羊毛藏袍,頭上也帶著寬檐藏帽。乍一看上去,有幾分像遊蕩在高原上的藏匪。

  林正雄有些詫異地對康禮夫說道:「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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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關董團長與他們分開後發生的事情,他們已經聽苗君儒說過了。

  劉大古董策馬上前,和董團長嘰里咕嚕地說了好一陣子,才回身叫道:「沒事,董團長他們走錯路了!」

  兩撥人馬會合在一起,繼續往前走。

  苗君儒來到董團長身邊,低聲道:「怎麼樣?我沒有食言吧?」

  董團長說道:「苗教授,想不到你比我們還要早見到康先生,我們走錯了路,差點跑到昂仁那邊去了,還好遇到藏民後轉了回來,在前面還碰到幾撥從定日做生意回去的客商,聽他們說了定日這邊的事情,就知道你們在這裡,所以急著趕過來了!誰知道在路上遇到孟德卡的兒子多仁旺傑,我們打了一仗,好容易逃了過來。」

  一行人經過定日的時候,見集市上仍是人潮湧動,人群中多了幾個漢人的身影。苗君儒他們經過時,不少人都停下手頭的生意,異樣地看著他們。因為來往的那麼多人之中,只有他們騎著馬。

  難道他們不怕天神的詛咒,喪命在雪山腳下麼?

  他們在集市上買了一些生活必須品之後,並沒有多作停留,而是馬不停蹄地繼續前行!

  從定日到吉隆,他們走了六天,這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險難,經過沿途的幾家寺院時,苗君儒有點想把屍王託付給寺院的活佛,可是一想起屍王已經讓邪魔灌過頂,連巴仲活佛那樣的人,都無法控制屍王,別的活佛就更不消說了。

  小玉並沒有獨自離去,而是跟在苗君儒的身後,用她的話說,回去也是找不到歸宿,還不如跟在苗君儒身邊,好歹有點安全感,若是真能見到傳說中的寶石之門,也不枉單身來西藏一趟。

  苗君儒當然知道她跟著他的原因,絕對不是為了安全感。和別人一樣,這個女人的身上,有著無法解開的謎。

  吉隆是一個比定日大得多的古老城鎮,自吐蕃王朝開始,這裡就是一個繁華的村鎮。在鎮子周邊的雪山下,有許多貴族的墳墓。經歷了一千多年的風風雨雨,那些墳墓已經被人盜過,只留下一些殘磚斷石,在荒草中述說著主人昔日的輝煌。

  多吉帶著大家直奔城門,來到城門下面後,見城牆上站著荷槍實彈的藏兵,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多吉通報了自己的姓名,求見德格老爺。沒多一會兒,城牆上出現了一個男人,自稱是大頭人家的管家。多吉一問才知道,由於天神發怒,吉隆已經有兩年多沒有下雨,莊稼絕收,地上也沒有了青草,德格大頭人去神樹那邊祈福了。

  在西藏,有很多樹枝上掛著布幡的樹木,這些生長在路邊、山坡上、山崖前,或者河流湖泊邊的樹木,就是寄託了藏民無數祈禱與渴求的神樹。

  所有到過西藏的人,隨處可見那一堆堆的尼瑪堆,但是神樹,卻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在一定的區域內,可以有幾十甚至上百個尼瑪堆,但是神樹,卻只有一棵。

  吉隆的神樹,在距離這裡十幾里地的一座小山上。要往前走一段路,從另一個方向過去。

  大家只是經過這裡,問候一下這裡的主人,既然主人不在,那就只有算了。多吉留下了一些禮物,讓德格大頭人的管家帶去了對頭人的問候。

  按藏族的規矩,主人收了客人的禮物,萬一有什麼事情,能出面照應一下,就算發生了衝突,都能坐下來很好地談判。

  德格大頭人去祈福,為什麼家裡卻安排了那麼多藏兵?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由於不能進城,多吉只得央求德格老爺家的管家送了些吃的東西出來,一行人繞過吉隆往前走。大約走了七八里地,見到一個小村莊。村莊裡那低矮的石頭屋子下,坐著幾個手持轉經輪,口中不住念經的老年藏民。紫銅色布滿滄桑的臉盤,花白而零亂的頭髮,一雙憂鬱而充滿期望的眼睛,佝僂的身體和沉重的步履,無不述說著發生在這裡的不幸。

  除了那幾個老人外,大家並沒有見到一個年輕一點的藏民,倒是有幾個孩子,天真無邪地追逐著,不停地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群路過的人。

  村子裡瀰漫著一種奇怪的死寂,令人不免有些害怕起來,林正雄大聲說道:「大家注意點,不要再中了人家的埋伏!」

  苗君儒說道:「你們之所以中埋伏,是有人想搶走康先生手裡的東西,那些人肯定選擇在道路險要的地方下手,而是村子裡。」

  康禮夫說道:「兵法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你怎麼肯定他們不會在村子裡埋伏?」

  苗君儒問道:「你們從昌都過來,一共中了他們幾次埋伏?」

  康禮夫說道:「三次,都是在晚上。他們的人好像不多,要不然的話,我也活不到現在!」

  苗君儒問道:「他們全都蒙著臉,對不對?」

  康禮夫說道:「是的!」

  他說完,要董團長帶著士兵從村子的兩邊包抄過去,並仔細搜查每一間房子,其他人則護著他繼續往前走。

  苗君儒顧自笑了一下,沒有再說話,而是跟著大家往前走。

  直到他們走到村頭,也未見一點異常。

  康禮夫朝苗君儒笑道:「我覺得還是小心為好,你說是吧?」

  往前走了幾里地,從前面衝過來一隊藏兵,為首的一個軍官看到他們後,朝後面做了一個手勢,那隊藏兵抽出腰刀,呼啦啦一下子將他們圍了起來。

  多吉上前對那軍官解釋了一番,那軍官狐疑地看了他們一眼,帶著藏兵急馳而去。

  索朗日扎對多吉說道:「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要不要……」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前面響起槍聲。槍聲零零散散的,並不激烈。

  儘管大家都知道那些槍聲不是衝著他們來的,可大多數人還是不約而同地臉色一變,董團長策馬到康禮夫面前說道:「要不要我派人到前面去看看!」

  康禮夫說道:「那是人家的事,還是少管為好!」

  多吉提出先回村子裡,找地方住下來,看情況再說,可康禮夫也沒有答應。隊伍緩緩往前行,拐過一道山口,陸續看到一些下來潰敗的藏兵。多吉攔住為首的一個藏兵問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那個藏兵回答道:「薩嘎那邊的索班覺頭人帶人圍住了德格大頭人,大頭人被困在神樹那裡,我們的人少,救不下來!」

  多吉驚道:「索班覺頭人和德格大頭人不是關係很好的麼,怎麼會打起來呢?」

  那個藏兵回答道:「是呀,原來索班覺頭人和德格大頭人的關係是很好的,可是兩年前德格大頭人家的管家,帶人搶走了一批漢人的貨,後來才知道是送給索班覺頭人的,從那以後,兩人的關係就不好了。」

  劉大古董上前康禮夫說道:「兩年前,你叫我派人送給索班覺頭人的那批貨,聽說在路上被人劫了,我還以為是藏匪幹的呢。」

  康禮夫若有所思地看著前面,並沒有說話。

  多吉繼續問道:「不就是一批貨嗎,還給索班覺頭人就是了,怎麼就打起來呢?」

  那個藏兵說道:「我們也不知道,後來索班覺頭人就不斷派人搶走我們的牛羊和奴隸,之前還打過仗呢!前些天,德格大頭人派人到薩嘎,搶走了索班覺頭人家的女兒,要用索班覺頭人家的女兒來祭神,索班覺頭人就聯合了另外的幾個頭人一齊對付我們,這些天來一直都在打仗……」

  正說著,前面有一隊人馬追了過來,從服飾的顏色上看,絕對不是德格大頭人家的藏兵。

  董團長已經命令手下的士兵,在路上一字排開,手中的湯姆森衝鋒鎗朝天摟了一梭子,算是鳴槍警告。那隊人馬在距離他們四五百米的地方站住,在原地團團轉著。

  多吉高舉著雙手,往前迎了過去。

  小玉低聲問苗君儒:「那個人到底想幹什麼?」

  苗君儒說道:「對他而言,雙方都是朋友,他當然不想他們這麼鬧!」

  小玉不無擔心地說道:「你沒聽那個士兵說,德格大頭人要用索班覺頭人家的女兒祭神嗎?雙方都到了這步田地,還怎麼說和?」

  苗君儒說道:「那就看他的本事了!多吉既然要那麼做,自然有他的辦法!」

  他看著多吉走近那隊人馬,雙方開始交談起來,由於距離較遠,聽不清他在談什麼。幾年前他經過薩嘎的時候,索班覺頭人還熱情款待了他,他記得索班覺頭人確實有個聰明伶俐的女兒,叫拉姆,那時才十一二歲,現在早已經是大姑娘了。他還送給拉姆一個英國造的指南針,拉姆還吵著跟他到重慶去學考古呢。

  過了一會兒,多吉回來了,手中拿著一塊布,對康禮夫說道:「他們同意讓我們過去,只要舉著這面旗子,就沒有人朝我們開槍。」

  那隊潰敗下來的士兵早已經逃得遠了,索班覺頭人家的士兵並沒有追趕下去。多吉命人找了一根木桿,將那塊布挑了起來,隊伍繼續往前走。

  一路上,到處可見雙方藏兵的屍體,還有不少普通的藏民。盤旋於空中的禿鷲不時發出幾聲鳴叫,俯衝下來停留在屍體旁邊,有幾隻禿鷲圍著一具屍體大快朵頤,已經將屍體啄得不成樣子。在西藏,禿鷲是神的使者,沒有人會刻意地驅趕它們。當苗君儒他們走過去的時候,那些扁毛畜生並不懼人,而是蹣跚到路邊,等人過去之後,繼續他們的大餐。

  戰爭帶給人們的,除了死亡還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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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前走,槍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激烈。

  終於,在一處山口的腳下,苗君儒他們被一大隊藏兵堵住去路。一個軍官模樣的人騎馬上前,大聲叫道:「你們是什麼人?」

  多吉迎上去回答道:「我是昌都貢嘎傑布大頭人家的管家多吉,這是我們的大少爺索朗日扎和他的朋友。」

  那個軍官模樣的人看了看索朗日扎和康禮夫他們,沒有說話。

  劉大古董和康禮夫低聲商量了幾句,接著拍馬上前,對那個軍官說道:「麻煩你派人去告訴索班覺頭人,就說我們是從重慶來的,兩年前被德格大頭人搶走的那批貨,就是我的老闆康先生送給他的。」

  那個軍官上下打量了劉大古董一番,低頭對身邊的一個侍衛兵吩咐了幾句,那個侍衛兵調轉馬頭,朝山後面去了。

  過了大約十幾分鐘,山後面的槍聲漸漸稀疏起來,一陣馬蹄聲傳來,從山口後面轉出一撥人馬,騎馬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五十歲左右,頭上戴著寬檐牛皮帽,上身穿著真絲藏袍,下身穿著黃色軍褲,腳上蹬著長筒馬靴的漢子。這漢子的腰間掛著一條子彈袋,斜插著兩支左輪手槍,身後跟著幾個全副武裝的壯漢,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

  劉大古董大聲叫道:「索班覺頭人,久違了!」

  索班覺頭人騎馬上前,看著多吉和劉大古董,正色道:「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多吉說道:「我們只是路過這裡,看到你和德格大頭人打起來了,所以就過來問問!」

  雙方的人下了馬,相互獻過哈達,劉大古董說道:「不就是一批貨嗎?你和德格大頭人都是我們的朋友,何至於這麼大動干戈?我叫我的老闆康先生寫一封信,你帶人去川康省找他們要就是!」

  索班覺頭人喜道:「真的?」

  劉大古董說道:「那當然,我們認識這麼久,什麼時候騙過你呢?」

  索班覺頭人說道:「既然這樣,那批貨的事,我就不跟德格大頭人計較了。但是我的女兒在他的手上,他必須放了我的女兒才行!」

  劉大古董說道:「沒事,你帶我們去,我們勸德格大頭人放了你的女兒,你們倆重歸於好!」

  一行人跟著索班覺頭人轉過山口,迎面看到對面的山坳上有一個石頭砌成的大平台,那裡有一根光禿禿的大樹,樹上掛著五顏六色的旗幡,這就是藏族人祈福的神樹。在石台的下方,有一堵用石塊臨時搭建起來的石牆,在石牆的背後,伸出不少長短不一的槍枝。在石牆的中間處,是一扇兩米左右寬度的石門。在陡峭的岩壁上,有一條寬不過兩尺的山道。

  由於坡度很陡,加之山道狹窄,不要說往上沖,就是往上走都困難。

  神樹所在的位置很奇特,在上面那塊方圓不到兩百平米的平地上,平地西北兩面都是峭壁,東面與大山連為一體,只有南面一條羊腸小道上去。如此險要的地勢,當真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只要在石牆後面架上兩挺機槍,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攻不上去。

  可惜上面沒有機槍,連一隻連發的卡賓槍或衝鋒鎗都沒有,即使是這樣,山下面那一兩千的人隊伍,仍就是沖不上去。

  山道的台階上倒了不少藏兵的屍體,都是索班覺頭人帶來的人。苗君儒身前的屍王聞到那股濃重的血腥味,頓時有些興奮起來,情不自禁地向最近的幾具屍體走過去。

  苗君儒拍了屍王一掌,喝道:「你想幹什麼?」

  屍王畏懼地看了他一眼,躲到小玉身邊去了。

  山下黑壓壓地圍了一兩千人,還有幾門小山炮排列在路邊,炮口對著上面。

  不知道怎麼,苗君儒他們從聽到槍聲開始,至始至終都沒有聽到炮聲。想必是索班覺頭人擔心炮彈的威力太大,幾炮上去後,他心愛的女兒香消玉殞,所以只得命令強攻。依目前的情況,除非上面的人把子彈打光,否則怎麼都沖不上去。

  索班覺頭人命令衝上去的人退下來後,上面也停止了射擊,山谷內出現了少有的寧靜。

  劉大古董站在一塊石頭掩體的後面,大聲叫道:「德格大頭人,我是從重慶來的劉掌柜,是您最真摯的朋友,我們今天路過這裡,見你和索班覺頭人打起來了,所以想來勸你們……」

  在劉大古董說話的時候,索班覺頭人來到苗君儒的面前,說道:「請原諒,我在這種情況下不能很好地招待你!」

  苗君儒笑道:「在這種情況下,誰都不能很好地招待客人!」

  石牆上出現一個人影,上面有聲音傳下來:「要不是我知道索班覺頭人勾結漢人,搶走神殿的聖物,我怎麼都不知道天神為什麼會降罪給善良的人們。如果不用索班覺頭人的女兒祭神,天神是不會原諒他的……」

  索班覺頭人恨恨地說道:「他胡說,我怎麼幫漢人搶走了神殿的聖物,那些漢人經過我那裡時,只說是做生意的!」他接著說道:「要是我那個漢人朋友在就好了,他可以一槍打下來天上飛的雄鷹!」

  一聽這話,苗君儒不由想起了那夜在重慶雲頂寺的秘洞前,蒙力巴被一槍擊中額頭的情景,在那樣的夜晚,沒有特別好的身手,一般人可做不到。他不禁問道:「你的那個漢人朋友叫什麼,也許我認識!」

  索班覺頭人說道:「我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外號,叫飛天……」

  苗君儒說道:「是叫飛天鷂,對不對?可惜他已經死了,是被紅魔之箭射死的!」

  索班覺頭人吃驚道:「什麼,他被紅魔之箭射死了?」

  苗君儒說道:「是我親眼所見!」他扭頭看了一下身後的小玉,說道:「她就是飛天鷂的妻子!」

  小玉上前朝索班覺頭人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在另一邊,劉大古董還在與德格大頭人對話,儘量勸說德格大頭人放了索班覺頭人的女兒,可是,當他知道索班覺頭人在這之前已經搶走德格大頭人兒子的消息時,知道再說也沒有用,為今之計,是要先送回德格大頭人兒子。

  他回到索班覺頭人的身邊,說道:「索班覺頭人,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要想救回你的女兒拉姆,得先放了德格大頭人兒子。我已經答應了他,先放了他的兒子!」

  索班覺頭人說道:「我已經在兩天前把他的兒子祭了山神!」

  一聽這話,劉大古董額頭的冷汗就下來了。他只想替雙方勸和,沒想到把自己也給卷進去了。答應了德格大頭人的事,就一定要辦到,這是藏族的規矩。如果騙了德格大頭人,那麼,他以後就是德格大頭人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人已經死了,怎麼才能令死人復活呢?

  索朗日扎說道:「德格大頭人的兒子已經被索班覺頭人祭了山神,到哪裡去找個活人給他呢?」

  「我倒有個好主意。」多吉看著站在苗君儒身邊的屍王,說道:「據我所知,德格大頭人的兒子大約十一二歲,與屍王一般大小。如果用黑布蒙著屍王的頭送上去,趁德格大頭人不防備,先把索班覺頭人的女兒拉姆救下來再說!」

  劉大古董說道:「話雖這麼說,可派誰送人上去呢?一旦德格大頭人發覺送來的兒子是假的,不但送上去的人沒命,索班覺頭人的女兒也會沒命。」

  多吉說道:「這很簡單,隨便派個人送上去就行。同時叫德格大頭人把索班覺頭人的女兒送下來!」他看著前面陡坡,接著說道:「你們看到那塊凸起的岩石沒有,我帶幾個人躲在那裡,只要索班覺頭人的女兒下來,我立刻搶了人就跑。這幾門炮同時開火,把上面的人全炸死,問題不就解決了?接下來,索班覺頭人帶著人攻占德格大頭人家的城堡,整個吉隆就是索班覺頭人的了。」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是大自然的生存定律。一旦索班覺頭人殺死德格大頭人,並帶兵攻入吉隆,那麼受難的可不是德格大頭人的一家人。苗君儒不願意看到那樣的慘劇,他當年在薩嘎受到索班覺頭人的熱情款待時,同坐的還有德格大頭人。酒宴過後,他和德格大頭人互贈禮物,他還送了德格大頭人一塊上等的新疆和田玉。儘管他與德格大頭人只有一面之緣,但是他覺得德格大頭人的性格耿直,為人和善,是一個明事理的大頭人。在知道那批貨是索班覺頭人的情況下,憑兩人的關係,不可能拒不歸還的。除非那批貨有什麼問題。他想了一下,說道:「多吉管家的辦法根本行不通!」

  多吉問道:「怎麼行不通?」

  苗君儒說道:「如果我是德格大頭人,在這種情況下,我絕對不會讓別人用黑布蒙著我兒子的頭!」

  是呀,不讓黑布蒙著頭,就無法騙得到德格大頭人。索班覺頭人瞟了多吉一眼:「多吉管家,你的主意也太幼稚了。聽說你以前是德格大頭人家的平民,德格大頭人一直待你不錯!貢嘎傑布大頭人有你這樣的管家,也是他福氣,我可就……」

  他的話沒有繼續往下說,言下之意,是看不起多吉這樣的小人,也替貢嘎傑布大頭人感到惋惜。

  劉大古董呵呵笑道:「多吉管家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出的辦法!」

  苗君儒說道:「還有一個辦法能夠解決這個問題!」

  索班覺頭人望著苗君儒,說道:「還有什麼辦法?」

  苗君儒說道:「用我去換回拉姆!」

  劉大古董問道:「他肯換麼?」

  苗君儒說道:「我想他應該會換!」

  索班覺頭人問道:「為什麼?」

  苗君儒說道:「因為我身上有他需要的東西,也可能比他的兒子還重要!我先上去,如果我換不下來,你們再想別的辦法!不過,在我上去之前,我希望索班覺頭人把你手下的人全部撤出山谷。」

  他接著對小玉說道:「幫忙看好屍王,千萬不要讓他去碰死人的鮮血,否則他一旦發起瘋來,誰都控制不了!」

  他說完後,高舉雙手往山坡上走去。在他的身後,索班覺頭人已經命令所有的藏兵相繼往山谷外撤去。

  當苗君儒踏著滿地的屍體,走到距離石牆三百多米的地方時,上面有人開了一槍,子彈打在他身邊的石頭上,濺起一些石屑和粉塵。他大聲道:「德格大頭人,我是苗君儒,幾年前我們在索班覺頭人家裡見過面的!」

  德格大頭人在上面喊道:「你來做什麼,當他的說客?你們這些漢人,沒有幾個是好的,我知道你是我們的漢人大活佛,才沒有瞄準你,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命令他們開槍了!」

  苗君儒一驚,才幾年的時間,想不到德格大頭人的變化這麼大。那個時候,德格大頭人對所有漢人都是很歡迎的,還熱情地邀請他到吉隆去做客,要不是他急著從另一條路趕去拉薩,說不定就上門去了。他大聲道:「德格大頭人,我是來幫你的。你讓我過去,如果你覺得我說的話不對,可以馬上殺了我!」

  他一看德格大頭人沒有反對,便試探地的往上走了幾步,見上面沒有開槍,便繼續往上走,一直來到石牆的下面,他才繼續說道:「德格大頭人,如果我不上來的話,吉隆就要換新的頭人了!」

  德格大頭人說道:「不管他們怎麼樣,我絕對不屈服,我德格家沒有一個孬種,他索班覺那麼做,絕對不會有好結果的!」

  苗君儒說道:「你想過沒有,就算你不屈服,所有的吉隆人就屈服嗎?幾年前我見到你的時候,覺得你是個很講道理的人,現在你這麼做,只會給吉隆帶來災難!我上來的時候,已經讓索班覺頭人把他手下的士兵撤出山谷外,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取得你的信任。如果不是他的女兒還在你的手上,山下的那幾門大炮,早已經把這裡轟平了!為了吉隆的祥和,也為了你德格家的安寧,我建議你讓我進去!」

  過了一會兒,德格大頭人說道:「那你進來吧!」

  苗君儒一走進石牆,從旁邊上來兩個壯漢,將他的手緊緊抓住。他並不抵抗,任由對方搜了他的身,將他身上的東西交到德格大頭人的手裡。在那棵掛滿旗幡的神樹上,綁著一個穿著華麗藏服的年輕女人,估計就是索班覺頭人的女兒拉姆了。

  德格大頭人望著手裡的東西,說道:「你怎麼有哈桑大頭人的兒子格布的隨身玉牌?你殺了他?」

  苗君儒說道:「我和哈桑大頭人是結拜兄弟,怎麼會殺了他兒子呢?我用一塊紅色的鑽石和他換的,目的是想到普蘭後,帶去一個兒子對母親的問候。」

  德格大頭人問道:「這塊布上的血跡是什麼東西?」

  苗君儒說道:「難道你看不出來麼?是從那塊古梵文《十善經》玉碑上拓下來的,據說那塊玉碑上藏有寶石之門的玄機!」

  德格大頭人驚道:「你們是去尋找寶石之門的?」

  「是的。」苗君儒說道:「兩年前,有一批漢人從神殿搶走了聖物。兩年後,另外一批漢人來尋找寶石之門。這兩年來,西藏發生了很多事情,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德格大頭人的臉色變得蒼白,喃喃說道:「天神會發怒,你們找不到寶石之門的……」

  「找不找得到寶石之門,那是我們的事!」苗君儒問道:「我想知道,兩年前,你劫走了索班覺頭人的什麼貨,為什麼不還給他?」

  德格大頭人恨恨道:「我是從幾個漢人的手裡搶走了一批貨,可是那些箱子裡裝的全都是石頭,我怎麼還給他?」

  苗君儒微微一驚,繼續問道:「那索班覺頭人說箱子裡裝的是什麼貨?」

  德格大頭人說道:「他說是漢人朋友送給他的兩百支步槍,十挺機關槍,兩萬發子彈,另外還有一些緊俏的西藥。我根本就沒拿到東西,怎麼還給他呢?」

  苗君儒問道:「是誰叫你去劫那批貨的呢?」

  德格大頭人揮了揮手,那兩個抓著苗君儒的漢子放開了手,他說道:「是一個漢人,他說那是一個商隊運送的貨物,很珍貴!」

  苗君儒略有所思地說道:「也許那個報信的漢人跟那些送貨的漢人是一夥的,他們原本就把那批貨給藏起來了。箱子裡裝了石頭,等著你去上鉤!」

  德格大頭人說道:「可是等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已經遲了,索班覺頭人根本不聽我的解釋,開始報復我。他搶走我的牛羊,我都忍了,可是他居然派人偷偷把我的兒子給搶走了。我沒有辦法,只得把他的女兒搶了過來!」

  苗君儒問道:「那個綁在神樹上的,就是他的女兒拉姆?」

  德格大頭人說道:「是的,索班覺頭人激怒了天神,降下了災難,自然要他的女兒來祭祀!」

  苗君儒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各個地方的頭人和頭人的關係那麼緊張,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還有,你不覺得你和索班覺頭人之間的這些事,好像是有人從中挑撥的嗎?」

  德格大頭人把那幾樣從苗君儒身上搜來的東西還給他,同時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索班覺頭人欺人太甚,我不得不那麼做!」

  苗君儒收起那幾樣東西,說道:「正因為你那麼做,所以才中了別人的圈套!」

  德格大頭人問道:「我和索班覺頭人鬧成這樣子,對那些漢人有什麼好處呢?」

  苗君儒說道:「這就是我暫時想不明白的地方!也許並不是我們漢人幹的。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真相!」

  德格大頭人問道:「你想要我放了索班覺頭人的女兒,可他要先放了我兒子,並且保證從此不再到我的地盤上來搶牛羊!」

  苗君儒說道:「我可以保證他以後不再到你的地盤上來搶牛羊,至於你的兒子,只怕沒有辦法還你了,因為在兩天前,他已經……」

  德格大頭人冷冷地望著苗君儒,有些悲切地說道:「他一定拿我的兒子祭了神,是不是?」

  苗君儒說道:「我能夠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想過沒有?他在山下圍了一兩千人,還有幾門大炮,你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再這麼打下去,你能過熬到什麼時候?他用一個女兒換了你整個吉隆,他很划算,但是你呢?你還有什麼?除了你兒子之外,你還要賠上你一家老小的性命,說不定你的另外幾個孩子,就算不死,也會永遠成為他索班覺頭人家的奴隸!」

  德格大頭人的老眼含淚,大聲道:「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苗君儒說道:「我們漢人有一句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你還活著,你還怕沒有時間和索班覺頭人來算這筆帳?只是眼下,你拿什麼來跟他算?我是從吉隆過來的,路上到處都是普通藏民的屍體,你這個當頭人的,難道忍心看著剩下的人都被殺嗎?」

  見德格大頭人不說話,苗君儒接著說道:「實際上,你的真正仇人是那些陷害你的人,只要找到他們,弄清楚他們的真正目的,就有辦法替你報仇!」

  德格大頭人說道:「可是怎麼樣才能找到那些漢人呢?」

  苗君儒說道:「我剛才說過了,他們既然陷害你,自然有他們的道理。如果他們發覺沒有達到目的,我想他們不會那麼輕易罷休的!」

  德格大頭人說道:「我怎麼相信你對我的承諾?如果我把他女兒還給他,他豈不是正好朝我開炮?」

  苗君儒說道:「這個問題我早就已經想到了,你先讓我下去,等他把隊伍全部撤走,看我的信號,你再放了他女兒!」

  德格大頭人想了好一陣子,才說道:「那好吧!」

  苗君儒拍了拍德格大頭人的肩膀,轉身往山下走去。他來到索班覺頭人的面前,說道:「德格大頭人知道他的兒子被你祭神了,但是他仍答應放了你的女人,並要你保證他安全回到吉隆!」

  索班覺頭人和另外幾個頭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說道:「好的,我答應!」

  苗君儒朝上面揮了揮手,隨即回到索班覺頭人的身邊。從山上陸續下來二三十個人,都是一些受了傷的藏兵,相互攙扶著往下走。最後下來的是幾個壯漢,保護著德格大頭人。在德格大頭人的身後,一個壯漢扯著索班覺頭人的女兒下來。

  苗君儒見索班覺頭人的臉色漸漸拉長,眉頭緊皺,眼中的瞳孔開始收縮,忙低聲說道:「就算你殺了德格大頭人,得到了整個吉隆又怎麼樣?難道你沒有想過,你會變成第二個德格大頭人?」

  索班覺頭人問道:「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苗君儒說道:「這兩年來,西藏各個地區的頭人和頭人之間,是不是關係都很緊張,有的地方是不是都換了頭人?」

  索班覺頭人問道:「是又怎麼樣?」

  苗君儒問道:「你不覺得這裡面有問題嗎?這幾十年來,儘管朝廷更換,大清朝變成了民國,可西藏各處的頭人家族沒什麼變動,大家恪守著祖上的規矩,相互之間平安無事,偶爾有爭端,也都是小規模的,不似這麼大。你和德格大頭人原本是好兄弟,是什麼原因使你們反目成仇的呢?」

  索班覺頭人的臉色變了變,沒有說話。

  劉大古董喝道:「苗教授,你這是說什麼話。按你的意思,是我們挑唆索班覺頭人和德格大頭人的嘍?」

  苗君儒笑道:「就算你們挑唆索班覺頭人和德格大頭人,可你們沒有本事挑唆西藏所有的頭人!」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德格大頭人已經下了山,在隨身護衛的保護下,朝吉隆那邊去了。

  康禮夫問道:「那你懷疑什麼人挑唆他們的呢?」

  苗君儒說道:「神鷹使者!」

  他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索班覺頭人問道:「他們為什麼要那麼做?」

  「不可告人的目的!」苗君儒望著德格大頭人他們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所有災難的背後,何曾不是人為的因素所造成的呢?」

  索班覺頭人接著問道:「苗教授,他什麼時候還我女兒?」

  苗君儒說道:「你帶康先生他們先去薩嘎,我這就去吉隆,把你的女兒帶過來!」

  ×××××××××××××××××××××××××××××××××××××××

  吉隆。

  本就是一個不具備軍事防禦的城鎮。

  鎮子四周那高度不超過四米的城牆,很多地方都已經坍塌,不要說對抗大炮和騎兵,就是步兵也抵擋不住。

  這裡的主人德格大頭人,繼承了祖上無為而治的想法,平日只注重於禮佛和管理治下的藏民,享受著安樂祥和的貴族生活,從不曾想過會遭遇這樣的劫難。

  苗君儒騎馬走近吉隆的時候,見鎮子邊上的城牆邊多了許多許多手持步槍的藏兵。許多衣衫襤褸的藏民,手抱肩扛,正一個個地從鎮子旁邊的石頭山上,把石頭運下來,就連六七十歲的老阿媽,也都背著一塊塊沉重的石頭,一手搖著轉經筒,一手摸索著山道上的石壁,步履蹣跚地往下走。

  有些藏兵協助藏民把石頭壘到牆上,每一米左右的距離,留下一個射擊孔。山谷中迴蕩著蒼老而渾厚的藏族號子,顯得萬分的悲愴而不屈。

  看著那些臨時壘成的石牆,苗君儒突然想到,憑索班覺頭人帶來的那麼多兵力,大可在圍住德格大頭人的時候,一舉將吉隆拿下。可是索班覺頭人並沒有那麼做,這裡面莫非還有什麼原因不成?

  他走近城牆,就被持槍的藏兵圍住。他說道:「麻煩你通報一聲德格大頭人,就說苗君儒要見他!」

  守在城門口一個壯漢是剛陪同德格大頭人從山上下來的,上前對苗君儒說道:「剛才德格老爺吩咐了,如果你一個人追過來,就讓我帶你去見他!」

  苗君儒笑了笑,德格大頭人不是傻子,知道他肯定會跟過來帶人的,所以事先叫下人在這裡等候。他並沒有下馬,而是跟著那個人進了鎮子。

  在鎮子裡轉了幾個圈之後,來到了他到過的土司官邸前。從裡面走出一群人,走在前面的,正是他之前見過的德格大頭人。德格大頭人的手上托著一條潔白的哈達。

  苗君儒下馬說道:「德格大頭人,實在不好意思,我可……」

  德格大頭人上前將哈達獻給苗君儒,大聲道:「我尊敬的朋友,我把雪山上最真摯的祝福送給你,祝你平平安安,萬事吉祥!」

  苗君儒接過哈達,從馬背上的行李中拿出一條哈達,雙手獻給德格大頭人,說道:「德格大頭人,我也送上我最誠摯的祝福,祝你和索班覺頭人拋棄前嫌,重新成為好朋友!」

  德格大頭人在敬了苗君儒一碗酒之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苗君儒說道:「德格大頭人的盛情我就心領了,他們還在等我,我看就不進去了,我來的目的是想帶走索班覺頭人的女兒拉姆!」

  德格大頭人猶豫了一下,吩咐身後的人把索班覺頭人的女兒拉姆從裡面帶出來。他看著那個臉上滿是淚痕的女人掙脫了兩個家丁的手,跑到苗君儒的身後,於是說道:「我已經把人交給你了,但是我覺得索班覺頭人不可能那麼輕易答應你!」

  苗君儒把拉姆護在身後,正色道:「德格大頭人,你想過沒有?索班覺頭人在圍著你的時候,完全可以抽兵進攻吉隆。你也知道,就憑吉隆那麼一點高的城牆,根本沒有辦法抵擋得住他的進攻。他可以在攻下吉隆後,活捉到你的家人,用你的家人來換回他的女兒。可是他並沒有那麼做,你知道為什麼嗎?」

  德格大頭人的臉色微微一變,問道:「為什麼?」

  苗君儒說道:「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他一定是有所顧忌,才沒有那麼做!」

  德格大頭人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道:「難道他也見過那個人?」

  苗君儒驚道:「什麼人?」

  就在這時,他身後響起羽箭破空之聲,瞬間轉身之時,已經伸手將那支羽箭抓住。

  德格大頭人看清苗君儒手裡抓著的羽箭,驚道:「啊!紅魔之箭?」

  箭頭距離拉姆的脊背還不到兩厘米,他心道:好險,要是拉姆被殺,他怎麼回去向索班覺頭人交代?

  羽箭是從距離府邸兩三百米遠的藏族民宅中射出來的,在這麼遠的距離射出羽箭,而且勁勢這麼強勁,射箭人的那份臂力甚是駭人。

  不由苗君儒再有下一步動作,已經有幾個端槍的侍從朝那處民宅撲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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