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2024-09-26 13:45:54 作者: 許開禎

  中央巡視組真的到了江北。

  一個月前,省委書記葉廣深和省長黎漢河同時被叫到北京。去了才知道,不是開會,而是有重大事務跟他們碰頭。

  負責接待他們的是中央一位首長,還有中組部和中紀委兩位負責人。中組部負責人先就中央巡視制度跟目前各省下派情況做了簡單說明,然後道:「本來這一輪,江北也是在計劃中的,但中央考慮到江北各方面工作開展得還算不錯,群眾舉報的問題相對較少,所以想留出時間,讓你們自查。中央也相信,二位有決心有能力,在反腐倡廉方面做好表率……」

  這些話表面上聽著像是對江北的肯定,但黎漢河壓根不敢這麼想。後來他得到的消息,中央的確是將江北列入到上一批名單中的,巡視組名單都出來了,但最終又被擱下。中央從上一批名單中拿掉江北,不是接到的舉報少,恰恰是舉報的問題多且複雜,涉及層面廣,才逼迫中央調整策略。

  或者說,有些問題中央還沒摸清,還需要一定時間。中央也確實對他和葉廣深充滿了期望,希望他們能先期自查,他時至今日,江北卻一點實質性動作都沒。

  黎漢河記得,上次從北京回來後,他跟葉廣深就這事碰過頭,是他主動找葉廣深碰的。黎漢河提出,借中央巡視之風,省委先組織幾支力量,分派下去,到各市巡查。掌握一手資料,摸清實際情況,做到心中有數。沒想葉廣深聽了,笑著沖他道:「省長對誰又不滿了,不滿可以直接提出來,至於巡視,我看就沒必要了吧?」

  一句嗆得黎漢河半天接不上話。他主張派巡視組下去,居然成了對誰不滿,這話真就不能再談下去。後來才知道,葉廣深不是不想派巡視組下去,而是不想此項工作由他黎漢河提出來。他們碰完頭的第二天,秘書長李國慶就說,省委那邊三位書記在碰頭,具體商議省里派巡視組的事。

  三位便是大書記葉廣深,紀委書記高華生,加上政法委書記。黎漢河恍然大悟,葉廣深嗆他,原來是嫌他越權了。

  遺憾的是,三位到現在也沒議出正兒八經的方案,省里沒一點行動,中央巡視組卻出乎意料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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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委召開見面會。副省級以上領導悉數到場,同時擴了各市一二把手外加紀委書記。

  見面會開得簡單而隆重,葉廣深主持會議,中心議題就是歡迎中央巡視組的到來,並向巡視組介紹江北情況。

  坐主席台上,黎漢河的心思實在是回不到葉廣深的講話上,手裡拿著一份名單,頗有意味地揣摩著。

  他們這個級別的領導,判斷一件事,不是從事件本身入手,而是從事件里外藏的諸多信息去分析。揣摩名單,以及名單上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就成了他們政治生活中很慣常的一件事。

  中央巡視組由七人組成,帶隊的是全國政協某委副主任嚴學恭,之前在東江擔任省委書記。呂四海從江北省長一職調任東江省委書記後,嚴學恭黯然進了全國政協。

  對嚴學恭,黎漢河動的腦子不太多,以他對嚴學恭的評價,缺少作為平平安安做官的人。這種人最大的好處是不犯錯誤,最大的不堪是為官一任,沒有讓百姓記住的東西。當然,這種人以現在的評價標準,很清廉。但黎漢河總認為,清廉不是評價幹部的唯一標準,尤其現在這個年代。幹部首要的一條是要幹事,轟轟烈烈最好。幹事就有可能犯錯誤,套用老百姓的話,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但在清廉與幹事之間,黎漢河寧肯選擇後者。

  不能辜負這個時代啊。他常常這麼嘆。

  幹事而又保持清廉,難度太大,就連黎漢河也覺得,這是個無解的題。清廉不是一個人的事,更不是為官者單方面的事,而是整個社會體系的事。個人價值觀再好,放到社會洪流里,也很難抵擋住誘惑。就算你抵擋住了,那也難保能清廉。因為人能清廉,事呢?你自己清廉了,下面呢?或者說,下面清廉了,上面呢?總之,這個問題很難有解。黎漢河的原則是,錢不拿,賄不受,但事得辦。主觀願望要清廉,至於客觀,自己能左右的儘量左右,自己左右不了的,也無可奈何。

  還有一條,不容許妻子兒子犯錯誤,更不容許妻子兒子打著他名義拿好處。當然,沈若浠也不糊塗,更不會為幾萬幾十萬甚至幾百萬而丟掉警戒。不是說他一家有多高尚,那是假話,人哪有高尚的,關鍵是他們有目標,遠大目標。

  有次黎漢河跟蕭老談及當下泛濫的腐敗問題,黎漢河一不小心將自己這樣的觀點表露了出來。驚得蕭老拿怪眼看他。「漢河你這是謬論,謬論啊。一個人沒有好的價值觀,正確的人生觀,沒有一心為民為國的理念,沒有共產黨人堅強的信念,怎麼能養成一身正氣呢?沒有正氣,哪來的清廉?」

  黎漢河不敢跟蕭老爭,上一輩人有上一輩人的信念,這點上永遠講不通。他不認為蕭老愚,更不認為蕭老裝,他堅信蕭老講的就是他內心的想法,而且蕭老這一代人也確是這麼做的。但他們能做到,黎漢河們不能。為什麼,時代變了,一切都在變。

  後來黎漢河換了種說法,跟蕭老講起了正義,國家正義。他說為官不能只講自己清廉,一個人可以不貪,但不貪就能交待過去了嗎?你占著位子,占著資源,運作著權力,這權力是幹什麼用的?小里說是幹事,大里說,是發展,是建設,是維護。維護的也絕不只是百姓的利益,更多的應該是一個國家的正義。

  蕭老覺得這提法新穎,來了興趣,問他理解的國家正義是什麼意思?

  黎漢河沒敢長篇大論,那樣會讓蕭老認為他在賣弄,他切中要害談了三點。一,國家正義就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氣節,不卑不亢,不懼不怕,敢往前沖敢往前拼。蕭老說這個太大,我想聽具體的。黎漢河說別急,接著就說到二。讓整個社會的前行與國家的發展體顯出公正、有序。讓各個階層都能激發出活力,並在有序、相對公平公正的軌道上行走。蕭老又反駁,說公正公平怎麼能是相對的,應該絕對。黎漢河說,那我做不到。能做到相對,已經很不錯了。蕭老笑笑,說,第三是什麼,儘量具體點,大話空話聽起來不入耳。黎漢河道,談這類問題還真避免不了大話空話,但大話跟大話不一樣,有些大話是用來蒙人的,他這大話,是用來正自己的。接著道,讓每個人都有正能量,都積極向上,至少大多數人這樣。做事的把事做好,用權的將權用好,種地的把地經營好,學生把書念好。正義首先要體現在正氣上,風正,身才能正。風不正,啥也正不了。

  蕭老搖頭,說黎漢河還是講的空。一切為民,這才是根本。只有堅持這個原則,老百姓才不罵娘。黎漢河說您只談了一點,權力。而且這話更空,就權力二字也沒談好。他道,一切為民,很有可能讓權力陷入瑣碎,權力是解決大問題的,比如一個省怎麼發展,往哪個方向發展。一個國家怎麼強大,怎麼立於世界之林,這是權力持有者要考慮或解決的問題。也只有將這些問題解決對解決順了,百姓的利益才能保證,否則,天天操心老百姓吃喝拉撒,就等於是將權力浪費了。

  蕭老那天還要跟他爭,認為他老是強調國家而忽視老百姓,是有意偷換概念,唱高調,靠大話空話糊弄人。說穿了還是心裡只想著權力想著地位,忘記了老百姓利益。而老百姓利益才是至上的,這是一個共產黨人最基本的信仰與理念。黎漢河一聽這帽子太大,不敢爭了。正好蕭老家的電話響了,蕭老接到重要任務,馬上要離開。黎漢河如釋重負。

  但如何為官,如何讓權力發揮最大的作用,如何用權力來改變世界,保證一個國家最基本的東西不走樣,仍然是黎漢河思考的問題。

  從這個意義上,黎漢河瞧不起一切庸碌無為的人。

  當然,此時黎漢河絕無瞧不起嚴學恭的意思。不敢。中央巡視組五個字,份量多重,他太是清楚。

  黎漢河更多的注意力在副組長身上。

  蘇小蕊。黎漢河盯著這名字看了有好幾分鐘,以至於葉廣深在講什麼,他都沒聽著。不外乎一些歡迎啊全力配合之類的套話。中間幾次他將目光抬起來,定定地在葉廣深右邊的蘇小蕊臉上凝視著。

  一個以前不怎麼關心,忽然間份量重起來的女人。

  一個已經讓地方官員開始懼怕,聞之色變的女人。

  一個異類。一股清流。

  中央為什麼會派她來?

  蘇小蕊沒有基層從政的經歷,一直在中央機關工作。先後在幾大部委輾轉挪騰,中間有一年好像還去過高校。三年前調往中紀委,目前是中紀委副部級巡視專員。關於她的信息,以前並不是很多,算得上一個安靜的官員。蘇小蕊突然火起來,是因去年西南某省一起大案窩案。蘇小蕊那次巡視中同樣擔任副組長。據內部消息,這起大案的關鍵線索,是由蘇小蕊發現的。巡視中她採取靈活多樣的方式,尤其在「個別談話」方面發揮出色,該案就是靠「個別談話」從點上突然,然後層層揭開,最終牽出大老虎。

  半年前,那名大老虎被中央革職,接受組織調查,目前已經移交司法機關,估計不久就要公開審判了。

  一個大老虎的倒下,後面必有一幫武松。而這位蘇小蕊,算得上是真武松。此人既非團派,也不是出自秘書系,更不是長期在紀檢工作崗位上。以前黎漢河真是沒怎麼注意她,不在一個層面,可是西南打虎事件,讓他對此人刮目相看。一個女同志,又缺少紀檢方面的實戰經驗,卻在反腐中一炮而紅,成為中紀委最讓人敬畏的三大女將中最驍勇最引人注目的一員,不簡單啊。

  只是到現在他還沒搞清,蘇小蕊到底是怎麼被發現進而受重用的。

  沒有哪個人是神話,這是常識。所有的神話,背後都有一個供其成長的神壇。所謂的英雄不問出處,不適合官場。在官場,搞不清英雄的出處,證明你傻,證明你壓根不具備走仕途的天質。

  派她來,意味深長啊。

  黎漢河一邊瞎想,一邊順手就寫出了蘇小蕊的名字。然後畫一條長長的線,後面又綴了三個詞:動因,指向,意圖。每個詞的背後都重重打了一個問號。

  有些事突然間是想不明白的,得交給時間。黎漢河抬起頭,努力讓自己走進會議的氣氛中。廣深書記的歡迎辭已致完,巡視組長嚴學恭已經在講話了。黎漢河不敢再分神,不管怎麼,組長的講話還是要聽的。

  嚴學恭先是強調了巡視的重要意義。他說,巡視是黨章賦予黨組織的重要職責,是加強黨的建設的重要舉措,是從嚴治黨、維護黨紀的重要手段,是加強黨內監督的重要形式。這些話不用多講,黎漢河早已爛熟於心,他刻意要聽的,是嚴學恭後面要講的,也就是此行來江北重點巡視什麼?

  嚴學恭說完我們一定要站在黨和國家事業發展全局的戰略高度,認真學習貫徹中央精神,深刻認識加強巡視工作對于堅持黨要管黨、從嚴治黨、建設廉潔政治的重大意義,進一步增強責任感、使命感,共同努力把中央交辦的這次巡視任務完成好,確保取得明顯成效這番話,話頭一轉,講起了這次下來的重點任務。

  黎漢河聽完,忽然發現本輪巡視,嚴學恭的提法貌似跟前面幾輪巡視組無大判別,但細微處還是有明顯不同。前幾輪中央巡視,均是圍繞「四個著力」展開,即廉政建設、「四風」、黨紀、幹部選任等方面的問題。可這次,嚴學恭同樣提到了四個著力,但在四個著力上,卻是明確了重點。

  廉政建設,緊盯礦產資源、土地出讓、房地產開發、工程項目、惠民資金和專項經費管理等方面的突出問題;「四風」,重點發現頂風違紀行為;黨紀,重點發現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組織渙散、紀律鬆弛問題;幹部選任,重點發現買官賣官、帶病提拔、超編制配備幹部和「裸官」等問題。

  黎漢河重點記住了幾項:土地出讓,惠民資金,還有幹部選任中的帶病提拔。腦子裡忽地想起三江市委書記王瑞森。

  王瑞森就在台下,黎漢河的目光掃過了他,在旁邊的高慶源臉上稍一停留,然後收了回來。

  主席台上大家坐得都很周正,一個個嚴肅著臉,看上去都有一種悲壯感。黎漢河看到了一張年輕的臉,同樣是女性,談不上漂亮,但臉盤長得很端很正,整個人也顯得陽光大氣。黎漢河對她很熟悉,鍾麗麗,中紀委廳局級幹部。黎漢河跟她父母關係不錯,中央黨校培訓時,他聽過鍾教授的課,講中國特色理論。那真是一個過癮啊。黎漢河一直驚訝,同樣的話題,在他們嘴裡,有時候講得就有些乾巴,甚至彆扭,可鍾教授講出來,那就完全另個樣,不服不行。

  鍾麗麗也到江北巡視,黎漢河真是沒想到。沒想到的原因不是說鍾麗麗不該來,巡視本來就是中紀委要牽頭,人員配備上,又根據巡視目的的不同,紀委這邊派出的人也不同。既然蘇小蕊擔任副組長,鍾麗麗作為成員再是合適不過。可是黎漢河納悶的是,以前在他面前快人快語無話不談無密可言,被他稱作「小靈通」的鐘麗麗,這次居然口風這麼緊,對他都採取了保密。

  黎漢河的心,就有些不安。

  這次巡視,莫非?

  晚上九點,黎漢河還在新都國際大酒店招二樓處理公務,鍾麗麗突然打來電話,客氣地問他在不在家。黎漢河有點小激動,推開面前的文件道:「我在辦公室,小鍾主任這陣閒了?」

  鍾麗麗正式的官職是中紀委監察綜合室副主任,黎漢河這樣稱呼,一來是玩笑,有意緩解鍾麗麗和蘇小蕊給他帶來的不安。二來呢,也是處於目前特殊的形勢。畢竟人家是上面來的,得尊重。

  鍾麗麗聽了這種稱呼,也沒出驚訝,至少沒學以前那樣俏皮地回敬他。語氣平靜地道:「我在首長家樓下,這陣有點時間,就想過來拜訪一個。首長不在家,那我就回去了。」

  「哎,別。」黎漢河急了,「哪能讓你就這麼走了呢,我馬上趕回來。」

  鍾麗麗似乎有點受驚,道:「哪敢讓首長趕回來,要不,我去那邊見你?」

  黎漢河想了想,這邊雖說是酒店,但今天來的人多。各市領導開完會,都沒急著往回趕,都有重要工作要找省委省府兩邊匯報。其實黎漢河懂,大家都是被巡視組的突然到來搞亂了,都想從他們嘴裡探個底。

  可他們哪有底。但這話你絕對不能說,要是讓下面聽到連他們也不知道,那可真就會出大事的。

  「你等著,我這就回來。」

  換往常,為一個鍾麗麗,黎漢河肯定不會這樣。但今晚不同,他的內心被一種奇怪的東西催促著,連桌上材料都來不及收拾,就讓溫小捷叫車。溫小捷告訴他司機章柯就在樓下,黎漢河嗯了一聲,包也沒拿,空著雙手下了樓。

  鍾麗麗果然候在他家樓下,手裡提個紙袋。平時見了,你一點看不出她有多厲害,平平常常一女子,三十多歲,偏瘦,當然也可說身材保持得好。但當她披上中央巡視組那層光環,就神秘得不得了。

  黎漢河遠遠就說:「這大晚上的讓你在樓下等,不好意思啊。」

  鍾麗麗詭秘地一笑:「您一客氣,我還懷疑找錯人了呢。」

  就這麼一句,黎漢河心裡的疑惑陡然就沒了,至少輕鬆了許多。人就是這麼奇怪,再親近的人,有時你也會陌生,甚至會怕,這是由環境造成的。但那種本色語言一出來,你心裡所有的疙瘩都就沒了。

  「哎呀,我們大才女也學會幽默了,幽默好,幽默好啊。」黎漢河老稱鍾麗麗才女,不是恭維,論起才來,鍾麗麗真不能小瞧。再怎麼著,也是大教授的女兒,留過英學過法學的。年紀不大,經歷卻一點不比別人差。北大當過法學院教師,幹過半年律師,後來又被全國人大抽去審定法律條文,最後才落腳在中紀委。

  到了家中,鍾麗麗說:「夫人不在啊?」

  剛開始的時候,鍾麗麗一直稱黎漢河叔叔,因為黎漢河跟她父親是以兄弟相稱。但怪得很,鍾麗麗一次也沒稱沈若浠姨,叫不出口。不只是年齡的原因,要說若浠也大鐘麗麗將近十歲呢,叫聲姨不過分,但她就是不叫,老夫人長夫人短的。有次若浠還開玩笑,問鍾麗麗是不是對她有意見。鍾麗麗笑道:「怎麼會呢,我是怕叫您一聲長輩將您叫老了,還是稱夫人貴重。」

  她用了貴重兩個字。不知是褒義還是貶義。但打那以後,沈若浠對鍾麗麗,明顯就有了醋意。女人間吃起醋來其實是件極其容易的事,有時一個眼神,就能讓女人酸半天。黎漢河說沈若浠荒唐,沈若浠回敬:「多荒唐的事,還不都是你們男人做出來的,何況你是精品男人。」

  鍾麗麗大約也覺察到沈若浠的不友好,以後跟黎漢河見面,就專挑夫人不在的時候。

  「去美國了,陪她兒子呢。」黎漢河笑說。

  「她兒子,不是您兒子?」鍾麗麗掉過頭來,甩了句玩笑話。

  「當然是我的,這點不用懷疑。」黎漢河突地一本正經起來。

  鍾麗麗意識到玩笑開過了,想道歉,又道不出口,一時有些怔然。倒是黎漢河顯得大方,道:「說話要知道分寸,尺度別太大。」

  鍾麗麗知錯地應了聲:「以後不敢。」見黎漢河並沒真心怪她,倒也輕鬆下來。

  兩人沒在這問題上多費時間,一男一女在一起,圍著對方配偶或子女說話,實在是件無趣且不討好的事。

  鍾麗麗將手提袋放桌上:「老媽子讓帶來的,一件背心,她親手打的。還有兩樣藥,說是西藏這邊的,適合您吃。」

  「還是老姐姐好,什麼時候都在關心我。」黎漢河說著,拿過手提袋。果然是鍾麗麗母親織的背心,一眼就能認出來。還有兩盒藥,護肝的。

  「天下只有老姐姐好,那我這個跑路的人,就沒一點好?」

  「沒有。」黎漢河回答得很乾脆。見鍾麗麗瞪眼,又跟出一句,「一個在我面前守口如瓶的人,當然不好。」

  鍾麗麗臉色驀然一暗,懂得黎漢河說什麼。但沒有接話,看了看表,說:「我只能待十分鐘,晚上還有會。」

  「看來是有備而來啊,要打一場戰爭。」黎漢河仍然在誘。鍾麗麗卻一點不上當。水也不讓黎漢河倒,說:「這次來的確任務繁重,而且紀委嚴明。明天就要到下面去,下去之後,就不能跟首長聯繫了。」

  說到這兒頓住。拿眼神看著黎漢河。黎漢河的心就又緊起來,感覺鍾麗麗有什麼要說,但又不能說,自己也不便多問,只好也有點僵地看住鍾麗麗。

  鍾麗麗頓了一會,捋了下頭髮,又道:「請首長不要多想。」

  這話聽上去一點沒問題,跟前面的話了很連貫。可是,鍾麗麗說完,黎漢河心裡那層雲忽就不見了,一下見了陽光似的。

  「不多想,我幹嘛要多想呢。好吧,不耽擱你時間,家裡也沒法招待你,下去之後操心好自己身體,一切以工作為重。」

  高人之間對話就是不同。要不黎漢河怎麼叫鍾麗麗才女呢。鍾麗麗也像如釋重負一樣,長長地舒口氣,緊著的神情也放開,順手拿起餐桌上一包幹果:「這個我掠走了,當零食吃。」

  然後真就走了。

  可以說,後來發生的諸多事,以及黎漢河突然改變的態度,都跟這晚鐘麗麗那句不要多想有關。但這話放在哪裡,都不能說鍾麗麗有違犯紀律違背原則之嫌。因為它就是句普通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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