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學篇
2024-09-26 11:52:39
作者: (宋)程顥,程頤
子曰:識道以智為先,入道以敬為本。夫人測其心者茫茫然也,將治心而不知其方者,寇賊然也。天下無一物非吾度內者,故敬為學之大要。
子曰:學必先知仁,知之矣,敬以存之而已。存而不失者,心本無懈,何事於防閒也?理義益明,何事于思索也?斯道也,與物無對,大不足以明之。天地之用,即我之用也;萬物之體,即我之體也。
子曰:行失即惡,亦改之而已。事失即亂,亦治之而已。苟非自棄,皆君子也。
子曰:「犯而校者,私己也;不校者,樂天也。」或曰:「然則無當報者乎·」子曰:「其有報也,亦循理而已。」
子曰:所處於貧賤,雖貧賤未嘗不樂,不然,雖富貴亦常歉然不自得。故曰:「莫大於理,莫重於義。」
子曰:彈琴而心不在焉,則不成聲。故曰:「琴者,禁邪心也。」
蘇昞問:「修辭何以立誠·」子曰:「苟以修飾言語為心,是偽而已。」
子曰:視、聽、言、動,無非天也。知其正與妄,斯善學矣。
子曰:世俗之言多失正,如吳、楚失之輕,趙、魏失之重,既通乎眾,盡正之而不得,則君子去其甚者而已。
子曰:有過必改,罪己是也,改而已矣。常有歉悔之意,則反為心害。
子曰:學者欲得正,必以顏子為準的。
蘇洵曰:「平居講習,殆空言也,何益?不若治經傳道,為居業之實耳。」子曰:「講習而無益,蓋未嘗有得耳。治經固學之事,苟非自有所得,則雖《五經》亦空言耳。」
子曰:射法具,而彀不滿、發不中,未正內志耳。
子曰:今之學者有三弊:溺於文章,牽於詁訓,惑於異端。苟無是三者,則將安歸?必趨於聖人之道矣。
或問:「有反身而未誠者何·」子曰:「是視身之與誠,猶二物也。必以己合彼,非能誠矣。夫身既不誠,則無樂矣。」
子謂劉安節曰:「善學者進德,不有異於綴文者耶?有德矣,動無不利,為無不成,何有不文?若綴文之士,不專則不工,專則志局於此,又安能與天地同其大乎?呂大臨有言:學如元凱,未免成癖,文似相如,未免類俳。今之為文者,一意於詞章藻繪之美,務悅人之耳目,非俳優而何·」
子曰:能守節,善矣,亦貴乎適中而已。節而過中,是謂苦節,安能常且久耶?
子曰:妄動由有欲。妄動而得者,其必妄動而失,一失也;其得之,必失之,二失也;況有凶咎隨之乎?是故妄得之福,災亦隨焉,妄得之得,失亦繼焉。苟或知此,亦庶幾乎不由欲而動矣。
子曰:於上深有所望,於下深有所責,其處己則莫不恕也,而可乎?
子曰:言行不足以動人,臨事而倦且怠,皆誠不至也。
子曰:人之智思,因神以發。智短思敝,神不會也。會神必有道。
子曰:古人謂心廣,洪大無偏而不起之處。得見其人,亦可與語矣。
韓公與子坐,惜日之暮,喟然而嘆。子曰:「常理也,古猶今也,而何嘆·」曰:「老而將去也。」子曰:「勿去可也。」曰:「奈何而勿去·」子曰:「不能則去矣。」
子曰:斟酌古今而去取之,非心有權度,卓然不疑者,未能無差忒。
子曰:可觀莫如萬物之生意。
子曰:處患難,知其無可奈何,遂放意而不反,是豈安於義、命者?
子曰:知過而能改,聞善而能用,克己以從義,其剛明者乎!
子曰:飢而食,渴而飲,冬而裘,夏而葛,苟有一毫私意於其間,即廢天職。
子曰:學禮義,考制度,必求聖人之意,得其意,則可以沿革矣。
或問入道之功。子曰:「立志。志立則有本。譬之藝木,由毫末拱把,至於合抱而干雲者,有本故也。」
子曰:學者有所聞,而不著乎心,不見乎行,則其所聞固自他人之言耳,於己何與焉?
子曰:思索經義,不能於簡策之外脫然有獨見,資之何由深·居之何由安?非特誤己,亦且誤人也。
或問:「有人少而勇,老而怯,少而廉,老而貪,何為其然也·」子曰:「志不立,為氣所使故也。」志勝氣,則一定而不可變也。曾子易責之際,其氣微可知也,惟其志既堅定,則雖死生之際,亦不為之動也。況老少之異乎·」
或問:「人有日記萬言,或妙絕技藝者,是可學乎·」子曰:「不可。才可勉而少進,鈍者不可使利也。惟積學明理,既久而氣質變焉,則暗者必明,弱者必立矣。」
或問:「為養而求仕,不免憂得失,將何以免此·」子曰:「志勝氣,義處命,則無憂矣。」曰:「在己可免也,而親不悅,奈何·」子曰:「為己、為親,非二事也。其如命何?人苟不知命,見利必趨,遇難必避,得喪必動,其異於小人者幾希。聖人曰命雲者,為中人而設也。上智之士,惟義之安。雖曰求而得之,然安於義而無求,此樂天者之事也。至於聞有命而不能安之,則每下矣。」
或問:「為文有害於《大學》之道乎·」子曰:「是其為業也,不專則不工也,專則志局於此,斯害也已。學以養心,奚以文為?《五經》之言,非聖人有意於文也,至蘊所發,自然而成也。」
或曰:「游、夏以文學稱,何也·」曰:「汝謂其執簡秉筆,從事於詞章之技乎·」
子曰:讀書將以窮理,將以致用也。今或滯心於章句之末,則無所用也。此學者之大患。
子曰:利者,眾之所同欲也,專欲利己,其害大矣;貪之甚,則昏蔽而忘理義;求之極,則爭奪而致怨。
子曰:學者自治,極於剛則守道愈固,勇於進則遷善愈速。
子曰:達理故樂天而不競,內充故退遜而不矜。
子曰:物聚而無以養之,則不能存息矣。故君子動靜節宣,所以養生也;飲食衣服,所以養形也;威儀行動,所以養德也;推己及物,所以養人也。養道之所貴,惟正而已矣。
子曰:言不可不謹,傷於易則誕,傷於煩則支,己肆則物忤,出悖則來違,君子所以非法不道也。
子曰:射中鵠,舞中節,御中度,皆誠也。
子曰:赴湯火,蹈白刃,武夫之勇可能也,克己自勝,非君子之大勇不可能也。
子曰:凡夫之過多矣,能改之者,猶無過也。惟識趣汗下之人,其改之為最難,故其過最甚。
子曰:始於致知,智之事也;行所知而極其至,聖之事也。
子曰:學者好為高論,猶貧人談金;辨其體色,權其輕重,商其貴賤,其言未必非也,然終不如富人之有金,未嘗自言金之美也。
子曰:進學莫先乎致知,養心莫大乎理義。
王彥霖曰:「人之於善也,必其誠心欲為,然後有所得;其不欲,不可以強人也。」子曰:「是不然。任其自為,聽其不為,則中人以下,自棄自暴者眾矣。聖人所以貴於立教也。」
彥霖再問:「立德、進德當何先·」子曰:「有既立而益進者,上也;有勇而至於立者,次也。」
或問:「必有事焉者,其敬而已乎·」子曰:「敬,所以涵養也。集義,所謂必有事也。不知集義,是為無事也。」曰:「義者,中理之謂乎·」子曰:「中理見乎事,敬在心。義以方外,然後中理矣。」曰:「義與敬,何以異·」子曰:「敬,所以持守也。有是有非,順理而行者,義也。」曰:「敬猶靜歟·」子曰:「言靜則老氏之學也。」
子曰:處屯難之時,而有致亨之道,其惟正固乎!凡處難,能守正而不變者,鮮矣。
子曰:百工治器,必貴於有用。器而不可用,工不為也。學而無所用,學將何為也?
子曰:學而未有所知者,替猶人之方醉也,亦何所不至?及其既醒,必惕然而恥矣。醒而不以為恥,末如之何也。
子謂周行己曰:今之進學者,如登山:方於平易,皆能闊步而進,一遇峻險,則止矣。
子曰:根本既立,然後可立趨向;趨向既立矣,而所造有深淺不同者,勉與不勉故也。
子曰:不誠則有累,誠則無累。
子曰:學之而不養,養之而不存,是空言也。
子曰:重任,必強脊膂之人乃能勝。
子曰:義有至精,理有至奧,能自得之,可謂善學矣。
子曰:自得而至於無我者,凡善言美行,無非所過之化也。
子曰:學至涵養其所得而至於樂,則清明高遠矣。
子曰:學而不自得,則至老而益衰。
子曰:力學而得之,必充廣而行之。不然者,局局其守耳。
子曰:語學者以其所未至,不惟所聞不深,亦易忽於理。
子曰:見之既明,養之既熟,泰然而行之,其進曷御焉?
子曰:識必見於行,如行道塗,涉暗阻,非日月之光,炬火之照,則不可進矣。故君子貴有識。力學窮理,則識益明,照知不惑,乃益敏矣。
子曰:言而不行,自欺孰甚焉?
子曰:動以人則有妄,動以天則無妄。
子曰:教人者,養其善心,則惡自消;治民者,導以敬遜,則爭自止。
子曰:學必激昂自進,不至於成德,不敢安也。
或問:「今有志於學,而知識蒙蔽,力不能勝其任,則如之何·」曰:「致知則明,明則無不勝其任者,在強勉而已。」
子曰:人之於學,避其所難而姑為其易者,斯自棄也已。夫學者必志於大道,以聖人自期,而猶有不至者焉。
子曰:以富貴驕人者,固不美矣;以學問驕人者,其害豈小哉?
子曰:「學者當務實,一有近名之心,則大本已失,尚何所學哉·」或曰:「不猶賢於為利者乎·」子曰:「清污雖不齊,而其利心則一也。」「然則沒世而名不稱,孔子何為而疾之也·」子曰:「非為求名也,為無善之可稱耳。」
或問:「日新者,益進乎?抑謂無弊而已乎·」子曰:「有進意而求益者,必日新。」
或問:「有因苦學失心者,何也·」子曰:「未之聞也。善學者之於其心,治其亂,收其放,明其蔽,安其危,曾謂為心害乎·」
子曰:不知天,則於人之賢否愚智,有所不知,雖知之,有所不盡。故學以知天為本。不知人,則所親者或非其人,所由者或非其道,故學者以親賢為急。
子曰:學不博者不能守約,志不篤者不能力行。
或問:「學,何如而謂之有得·」子曰:「其必默識心通乎!篤誠明理而涵養之者,次也。聞之知之,意億度之,舉非得也。」
或問:「學必窮理。物散萬殊,何由而盡窮其理·」子曰:「誦《詩》《書》,考古今,察物情,揆人事,反覆研究而思索之,求止於至善,蓋非一端而已也。」又問:「泛然,其何以會而通之·」子曰:「求一物而通萬殊,雖顏子不敢謂能也,夫亦積習既久,則脫然自有該貫。所以然者,萬物一理故也。」
子曰:未有知之而不能行者。謂知之而未能行,是知之未至也。
子曰:於所當為者,用意而為之,未免私心也。
子曰:致知則智明,智明然後能擇。
或問:「夫子之教,必使學者涵養而後有所得。如何其涵養也·」子曰:「莫如敬。」
子曰:學者以屏知見、息思慮為道,不失於絕聖棄智,必流於坐禪入定。夫鏡之至明,則萬物畢照,鏡之常也,而奚為使之不照乎?不能不與萬物接,則有感必應,知見不可屏,而思慮不可息也。欲無外誘之患,惟內有主而後可。主心者,主敬也;主敬者,主一也。不一,則二三矣。苟繫心於一事,則他事無自入,況於主敬乎?
或問:「致知力行,其功並進乎·」子曰:「人謂非禮勿為,則必強勉而從之;至於言穿窬不可為,不必強勉而後能也。故知有淺深,則行有遠近,此進學之效也。循理而至於樂,則己與理一,殆非強勉之可能也。」
子曰:閑邪則誠已存,非取誠於外,納諸中而存之也。故役役然於不善之中求善而為之,必無入善之理。
子曰:古之言「知之非艱」者,吾謂知之亦未易也。今有人慾之京師,必知所出之門,所由之道,然後可往。未嘗知也,雖有欲往之心,其能進乎?後世非無美材能力行者,然鮮能明道,蓋知之者難也。
或問:「使從俗,可以從歟·」子曰:「於義有害者,胡為而可從·」
子曰:學者苟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志,則不肯安於所不安也。不能然者,不見實理故也
或問:「何謂實理·」子曰:「灼然見其是非可否也。古人有視死如歸者,苟不見死重於義,如見火之熱,水之深,無復疑,則其能者未矣。」
子曰:獨處而靜思者非難,居廣而應天下者為難。
朱光庭問為善之要。子曰:「孜孜而為之者,當其接物之際也。未與物接,則敬而已。自敬而動,所謂為善也。」
子曰:有志於道,而學不加進者,是無勇也。
伯淳與吳師禮論王氏所學之失:「其為我盡達之介甫:理者天下之公,不可私有也。非敢必以為是,介甫有以告我,則願反覆辨之,辨之而明,不有益於彼,斯有益於我矣。」
子曰:學者所見所期,不可不遠且大也。及夫施於用,則必有其漸。
子曰:責善之道,必也貴誠而不貴言,則於人有相長之益,在己無自辱之患。
子曰:古之教人,無一物不使之誠心,射與舞之類是也。
子曰:怒在理而無所遷,動乎血氣則遷矣。
或謂:「舉子必精修其所業,可以應有司之選。今夫子每止之使勿習,何也·」子曰:「設科以文詞取之,苟可以應科,則亦足矣;盡心力而為之,以期乎必得,是惑也。」
子曰:古者家有塾,黨有庠,三老坐於里門,察其長幼出入揖遜之序,詠歌諷誦,無非禮義之言。今也上無所學,而民風日以偷薄,父子兄弟惟知以利相與耳。今里巷之語,不可以屬耳也。以古所習如彼,欲不善得乎?以今所習如此,欲其善得乎?
或問:「道不明於後世,其所學者為何·」子曰:「教之者能知之。學者之眾,不患其不明也。」魯國一時賢者之眾,非特天授,由學致也。聖人既沒,曠千有餘歲,求一人如顏、閔不可得。故教不立,學不傳,人材不期壞而自壞。」
或問:「燕處倨肆,心不怠慢,有諸·」子曰:「無之。入德必自敬始,故容貌必恭也,言語必謹也。雖然,優遊涵泳而養之可也,拘迫則不能入矣。」
子曰:古所以成材之具,今舉無矣,惟出入於人心者猶在耳,學者其可不勉乎?
子曰:人多以子弟輕俊為可喜,而不知其為可憂也。有輕俊之質者,必教以通經,學使近本,而不以文辭之末習,則所以矯其偏質,而復其德性也。
子曰:凡人於事,有少自快,則其喜懌之意猶狹洽於心而發見於外,況學而見理者乎?雖然,至於窮理而切切焉不得其所可悅者,則亦何以養心也?
子曰:古之人,十五而學,四十而仕。其未仕也,優遊養德,無求進之心,故其所學,必至於有成。後世之人,自其為兒童,從父兄之所教,與其壯長追逐時習之所尚,莫不汲汲於勢利也,善心何以不喪哉?
子曰:學佛者,於內外之道不備。
子曰:博弈小技也,不專心致志,猶不可得,況學聖人之道,悠悠焉,何能自得也?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又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夫聖人何為而迫切至於如是其極哉?善學者,當求其所以然之故,不當誦其文,過目而已也。「學如不及,猶恐失之。」苟曰姑俟來日,斯自棄也。
子曰:昏於天理者,嗜欲亂之耳。
子曰:子厚以禮立教,使學者有所據守也。
子曰:學者於聖人無卓然之獨見,則是聞人之言云耳,因曰亦云耳而已。
子曰:學不純,則不得其所止;中無止,則不能不外求。譬夫家有藏寶者,豈復假人以為玩乎?
潘康仲問:「學者於聖人之門,非願其有異也,惟不能知之,是以流於不同。敢問持正之道·」子曰:「知之而後可守,無所知,則何所守也?故學莫先乎致知。窮理格物,則知無不盡,知之既盡,則守無不固。」
子曰:古之君子,修德而已。德成而言,則不期於文而自文矣。退之固因學為文章,力求其所未至,以至於有得也。其曰「軻死不得其傳」,非卓然見其所傳者,語不及此。
子曰:蘇、呂二子皆以知見聞見為學之患。吾喜其近道,必欲堅叩,明其辨可與終其說矣。夫人之學,非自願其有差也,知之不至,則流別於殊塗,陷溺於異端,亦不得免焉耳。
子曰:呂進伯老矣,慮學問之不進,憂年數之不足,恐無所聞而遂死焉,亦可謂之好學也。
子曰:養勇之法,求之太急,故性氣輕軼而難御。凡長育人材也,教之在寬,待之以久,然後化成而俗美。
或問:「夫子有言:『昔之惑人,因其迷暗,今之惑人,因其高明。』竊有疑焉。夫既曰高明,而可惑乎·」子曰:「語其質云爾。彼深於佛氏之學者,其質開透,亦必加於人數等,所謂『智者過之』也,非《中庸》所謂『極高明』者也。聖人『極高明而道中庸』,其照無偏,何過之有·」
子厚曰:「十詩之作,將以驗天心於語默也。」子曰:「舍是有言,亦烏得已乎·」
子謂子厚曰:「關中之士,語學而及政,論政而及禮樂兵刑之學,庶幾善學者。」子厚曰:「如其誠然,則志大不為名,亦知學貴於有用也。學古道以待今,則後世之謬,不必屑屑而難之,舉而措之可也。」
或問:「學者何習莊、老之眾也·」子曰:「謹禮而不達者,為其所膠固焉;放情而不莊者,畏法度之拘己也,必資其放曠之說以自適,其勢則然。」
或問:「學者多溺於佛說,何也·」子曰:「學而無所得,其年齒老矣,智力屈矣,其心欲遽止焉,則又不自安,一聞超騰侈大之說,是以說而入之。」「然則可反乎·」子曰:「深固者亦難反。嘗譬之行人:履乎坦途,其進無難也;山高乎其前,水深乎其下,而進之為難也;於是焉而有捷徑,則欣然而從之,其勢然也。夫托乎逆旅者,蓋不得家居之要爾。未有人既安於家,而又樂舍於逆旅者也。」
子曰:林大節少戇,然得一言即躬履。學者可畏,莫如聞斯行之。聞而不行,十蓋九矣。
子謂門人曰:昨日之會,談空寂者紛紛,吾有所不能。噫!此風既成,其何能救也!古者釋氏盛時,尚只是崇像設教,其害小爾。今之言者,乃及乎性命道德,謂佛為不可不學,使明智之士先受其惑。嗚呼!清談甚,晉室衰,況有甚者乎?夫明智之士,中人以上之資也。其才足以自立,則反之難矣。學者必至於自信而不惑,則彼不能亂。不然,猶之淫言美色,戒而遠之,尚恐不免也。
侯仲良曰:夫子在講筵,必廣引博喻,以曉人主。一日,講既退,范堯夫揖曰:「美哉!何記憶之富也!」子對曰:「以不記憶也。若有心於記憶,亦不能記矣。」
或人有自名道氣養生者,問:「子亦知之乎·」子曰:「吾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飢食,節嗜欲,定心氣,如此而已。」
子曰:學莫大於知本末終始。致知格物,所謂本也,始也;治天下國家,所謂末也,終也。治天下國家,必本諸身。其身不正,而能治天下國家者,無之。格猶窮也,物猶理也,若曰窮其理云爾。窮理然後足以致知,不窮則不能致也。
子曰:格物,適道之始,思所以格物而已近道矣。是何也·以收其心而不放也。
子曰:《大學》於誠意正心皆言「其道」,至于格物則不言,獨曰「物格而後知至」,此蓋可以意得,不可以言傳也。自格物而充之,然後可以至於聖人,不知格物而欲意誠心正而後身修者,未有能中於理者也。
子曰:學莫貴乎自得,非在人也。
子曰:見攝生者而問長生,可謂大愚;見卜者而問吉凶,可謂大惑。
子曰:學貴乎成,既成矣,將以行之也。學而不能成其業,用而不能行其學,則非學矣。
子曰:君子莫進於學,莫止於畫;莫病於自足,莫罪於自棄。進而不止,湯、武所以反之而聖。
子曰:古之學者為己而成物,今之學者為人而喪己。
子曰:無好學之志,則雖聖人復出,亦無益矣。然聖人在上而民多善者,習見之熟也,習聞之久也,涵泳其教化深且遠也。
子曰:記問文章不足以為人師,以其所學者外也。師者何也?謂理義也。學者必求師,從師不可不謹也。
子曰:君子之學貴一,一則明,明則有功。
子曰:不思故有惑,不求故無得,不問故莫知。
子曰:進學不誠則學雜,處事不誠則事敗,自謀不誠則欺心而棄己,與人不誠則喪德而增怨。今末習曲藝,亦必誠而後精,況欲趨眾善,為君子者乎?
子曰:「不深思則不能造其學。」或曰:「學者亦有無思而得者乎·」子曰:「漠然未嘗思,自以為得之者,未之有也。」
子曰:德盛者,物不能擾而形不能病。臨震懼死生而色不變,當疾痛慘戚而心不動,由養之有素,非一朝一夕之力也。
子曰:學不貴博,貴於正而已,正則博。言不貴文,貴於當而已,當則文。政不貴詳,貴於順而已,順則詳。
子曰:學也者,使人求於內也。不求於內而求外,非聖人之學也。何謂求於外?以文為主者者也。學也者,使人求於本也,不求於本而求於末,非聖人之學也。何謂求其末?考詳略、采同異是也。二者無益於德,君子弗之學也。
子曰:自得者所守不變,自信者所守不疑。
子曰:隨時觀理,而天下之理得矣。
子曰:人皆可以為聖人,而君子之學必至聖人而後已。不至聖人而自已者,皆自棄也。孝者所當孝,弟者所當弟,自是而推之,是亦聖人而已矣。
子曰:學以不欺暗室為始。
子曰:多聞識者,猶廣儲藥物也,知所用為貴。
子曰:講說,非古也。學者必潛心積慮,涵養而自得之。今一日盡講以博為教,非有益也。
子曰:學而為名,內不足也。
子曰:踐行其言,而人不信者有矣,未有不踐言而人信之者。
子曰:恥不知而不問,終於不知而已。以為不知而必求之,終能知之矣。
子曰:有辯佞之才者,多入於不善,故學不貴。
子曰:有欲則不剛,剛者不屈於欲。
子曰:克己之私既盡,一歸於禮,此之謂得其本心。
子曰:學貴於通。執一而不通,將不勝其疑矣。通莫如理。
子曰:難勝莫如己私,學者能克之,非大勇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