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 伊川先生

2024-09-26 11:52:14 作者: (宋)程顥,程頤

  詩解

  (世傳胡氏本,辭多不同,疑後人刪潤,今悉從舊本也)

  國風

  

  關雎(周南)

  《詩》者,言之述也。言之不足而長言之,詠歌之,所由興也。其發於誠感之深,至於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故其入於人也亦深,至可以動天地,感鬼神。虞之君臣,迭相康賡和,始見於《書》。夏、商之世,雖有作者,其傳鮮矣。至周而世益文,人之怨樂,必形於言;政之善惡,必見刺美。至夫子之時,所傳者多矣。夫子刪之,得三百篇,皆止於禮義,可以垂世立教,故曰「興於《詩》」,又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古之人,幼而聞歌誦之聲,長而識刺美之意,古人之學,由《詩》而興。後世老師宿儒,尚不知《詩》義,後學豈能興起也?世之能誦三百篇者多矣,果能達政專對乎?是後之人未嘗知《詩》也。夫子慮後世之不知《詩》也,故序《關雎》以示之。學《詩》而不求《序》,猶欲入室而不由戶也。天下之治,正家為先。天下之家正,則天下治矣。《二南》,正家之道也,陳后妃夫人大夫妻之德,推之士庶人之家,一也。故使邦國至於鄉黨皆用之;自朝廷至於委巷,莫不謳吟諷誦,所以風化天下。如《小雅·鹿鳴》而下,各於其事而用之也。為此《詩》者,其周公乎?古之人由是道者,文王也,故以當時之《詩》系其後。其化之之成,至如《麟趾》《騶虞》,乃其應也。天下之治,由茲而始;天下之俗,由此而成;風之正也。自衛而下,王道衰,禮義廢,今正風者無幾矣。其刺上,至指詆其惡,豈復有謫諫之義也?蓋發於人情怨憤,聖人取其歸止於禮義而已。惟《雅》亦然,所美者正也,所刺者變也,規誨者漸失而未至於刺也。

  為《詩》之義有六: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風以動之,上之化下,下之風上,凡所刺美皆是也。賦者,詠述其事,「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是也。比者,以物相比,「狼跋其胡,載棠其尾,公孫碩膚,赤舄几几」是也。興者,興起其義,「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是也。雅者,陳其正理,「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是也。頌者,稱美其事,「假樂君子,顯顯令德,宜民宜人,受祿於天」是也。學《詩》而不分六義,豈知《詩》之體也?《詩》之別有四:曰《風》,曰《小雅》,曰《大雅》,曰《頌》。言一國之事,謂之《風》;言天下之事,謂之《雅》,事有大小,《雅》亦分焉;稱美盛德與告其成功,謂之《頌》。有是四端,所謂四始也。《詩》不出此四者,故曰《詩》之至也。得失之跡,刺美之義,則國史明之矣。史氏得《詩》,必載其事,然後其義可知,今《小序》之首是也,其下則說《詩》者之辭也。《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故系之《周南》,化自周而南也。《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國君而下,正家之道,王之所以教天下也,故系之《召南》,化自召而南也。(今本「南」字皆誤作「公」。)召伯為諸侯長,故諸侯之風主之於《召南》。《二南》者,正家之道,王化之所由興也。故《關雎》之義:樂得淑女,以為后妃,配君子也,其所憂思,代於進賢淑,非說於色也;哀窈窕,思之切也;切于思賢才,而不在於淫色,無傷善之心也,是則《關雎》之義。

  漢廣

  《漢廣》言漢之廣大,猶雲江永也。本言文王之道,南被江、漢之域,因取漢水為興。水之為限,不可逾也,以興禮義之為閒,不可犯也。南國被文王之化,家齊俗厚,婦人知守禮義。既以禮義為防,則非僻之思自絕,雖有以非禮求之者,亦不可得而犯也,不可得而犯,則不思犯矣。夫人之休於木下,必攀枝跛倚,喬木不可攀及也,故人絕欲休之思,興女有高潔之行,非禮者自無求之之思也。重稱漢水之廣,不可思游泳以濟;江之長永,不可思方而渡也。江大於漢,雖方尚不可,濟難於泳矣,興以禮自閒不可侵凌也。女之游者,謂曠僻獨行可動之地,異乎閨門之內,姆傅之側也。錯薪翹翹然,必擇其端直者刈之,如是之女,豈所不願得哉?之子者,若得之以歸,則言秣其馬矣,情切之意。惟其禮法之限,不可得也。不止無非禮之私思,又知其端直之美而願慕之也。

  汝墳

  《關雎》之化行,則天下之家齊俗厚,婦人皆由禮義,王道成矣。古之人有是道,使天下蒙是化者,文王是也,故以文王之詩附於《周南》之末。又周家風天下,正身齊家之道,貽謀自於文王,故其功皆推本而歸焉。《漢廣》,婦人之能安於禮義也;《汝墳》,則又能勉其君子以正也。君子從役於外,婦人為樵薪之事,思念君子之勤勞,如久飢也。調作輖,重也。二章,自勉之意。伐肄,見逾年矣,言將見君子不遠棄我也。三章,勉君子以正,言其勤勞,猶魴魚之赬尾,蓋王室暴政如焚焰,雖則如是,文王之德如父母,望之甚邇,被文王之德化,忘其勞苦也。

  麟之趾

  《關雎》而下,齊家之道備矣,故以《麟趾》言其應。《關雎》之化行,則其應如此,天下無犯非禮也。自「衰世公子」以下,序之誤也。以詩有「公子」字,故誤耳。「麟趾之時」,不成辭。麟趾言之時,謬矣。《關雎》始於衽席,及於子孫,至於宗族,以被天下,故自近而言之。麟取其仁厚,趾、角、定,皆於麟取之,皆有仁厚之象也。趾不踐生草,定之狀必有異常物,角端有肉,公子之仁厚如是也。既言之,又嘆美之,曰:「吁嗟麟兮!」

  江有汜(召南)

  此亦文王時《詩》,因附於此。其嫡不使備嬪妾之數,以侍君也。汜,水之分;渚,水之歧;沱,水之別。歸,謂從君子也,美人君當使妾媵均承其澤,故以歸言,非謂是嫁來之歸也。汜,分之小,洲,渚之歧,則大矣。沱之為言,別也,幾相類矣。言水之分流,興夫人之不專君子。前二章止言嫡不由是道,其後自悔;卒章則言不過我而無怨,笑歌順命,蓋言其所以致嫡之自悔也。處,得其所處也。過,及也。笑,喜樂而已。歌之,發於中也。

  谷風(邶)

  習習,和風。陰陽交和,則感陰而成雨。(其感也陰,其成也雨。)夫婦之道同,龜勉和同,不宜有怨怒也。蓋和則夫婦之道成而家室正,如陰陽和而成雨。采葑菲者,以其有下體也。無以,以也。夫婦之道,貴其有終。德音,好音也。當期好音無違,至於偕老,承上章意。我行道而遲遲者,中心念其有違乎此也。不遠伊邇,謂此道不遠而邇,何莫置我當其分乎?送,置也。畿,分也。所以疆畿者,所畫之界分耳。荼,至苦也,乃以為甘。新婚,非禮之至也,反好之如弟。涇濁而渭清,今涇反以渭為濁。湜湜,清貌。視於淺處則見清,彼以為濁,而其沚自湜湜,以言其惑而不得其正也。愛其新婚,而反不以我為屑也。梁笱喻己所治家事,惜為其毀敗。梁,所以壅蔽,使毋撤而逝之。笱,所以取魚,使毋發而去之。我身之所為,且不能省閱,暇惜我既去之後乎?「就其深矣」以下,陳其躬所為治家勤勞之事,隨事盡其心力而為之,深則方舟,淺則泳游,不可計其有與亡也,強勉求為之耳。不特如是治其家而已,又周睦其鄰里鄉黨,莫不盡其道。我所為者如是,不能心知念我,而反以我為仇惡。慉,心所畜也。惟其心既阻絕我之善,故雖勤勞如是,而不見取,如賈之不售。凡人所以憎而不知其善,由心阻絕其善也。昔惟恐養生之道窮困,及爾至於顛覆,今既遂其生既饒息矣,乃比我於毒。所以蓄藏美物者,以御冬為令歲之備也,今乃止以我御窮困之時,終乃見棄。肄,習也。貽我以武暴憤怨,習而為常矣。塈,息也。不念昔之安息於我室家,心所歸息也。

  簡兮

  賢才之人,可以為王臣,而簡擇取之,方將使之為萬舞。日之方中,明朗之時,又在前列而處上,見之宜可辨,而不能知之也。碩德之人,俁俁然心廣體胖,在公庭為萬舞也。次章又言其才藝之美。有力如虎,才武也;執轡如組,藝也。言其藝如此,非在公庭見之也。左執籥而右秉翟,言其能之備,羽籥二事皆能之也。其顏色如渥丹然,必言其顏色之充美者,以其在前,易見其才藝容色如是,而公錫之以爵而已,勞賤者之道也。榛之在山,苓之在隰,乃其宜也。賢者宜在王朝也。雲誰之思?思彼王國之賢者,言彼美德之人,為王朝之臣,乃得其所也。言之,所以嘆此之不得其所也。或云:美人蓋謂衛之賢者,文意不然。

  北風

  《序》雲並為威虐,謂君臣上下皆然。四時之風,春而自東,則生物也;夏而自南,則養物也;秋而自西,則成物也;冬而自北,則殺物也。以北風之殺害於物,故以興虐政。《詩序》謂百姓不親,相攜持而去,乃述當時之事。然考《詩》之辭,乃君子見幾而作,相招無及於禍患者也。風既涼冷,必將至於雨雪,既尚威虐,必將殘暴於人也。以恩惠相好,則攜持而去耳。虛,寬貌。徐,緩也,雍容之狀。亟,急也。只且,辭也。言尚可寬容虛徐乎?既急也哉,涼氣喈聲雱霏皆雨散之狀。行,去也。歸,擇所安而往也。同車,亦偕行耳。但卒章辭意益迫切。同車,已有駕之意。莫赤者匪狐乎?莫黑者匪烏乎?以其色,則知其物矣,豈難辨哉?觀其為政之道,則知暴虐禍難將及於人矣。君子全身遠害,惟恐去之不速,故其辭迫切,「其虛其邪,既亟只且」是也。

  君子偕老(鄘)

  其德之深厚,如山如河,乃稱象德之服。服章之設,象其德位之宜,德尊位隆,乃稱盛服。今子之不淑,奈何?一章言人君之德,服飾之盛宜如是,而奈何反不稱。次章又言服章容貌之美,與德相稱,則可尊仰,故云胡然而仰之如天乎?胡然而尊之為君乎?帝,君也。帝以言其有德也。三章重陳衣服德容之美,誠如此之人,乃是邦人之媛也。媛,美德之女。

  定之方中

  美建國之得其時制。一章言建國之事,次章言相土地之初,屬文之勢然也。今文首言其事,然後原其初者多矣。既度其可,然後卜以決之。卜洛亦然,古人之為皆是也。人謀臧,則龜筮從矣。卒章序其勤勞,以致殷富。塞,當也。淵,深也。當其深,所以成其富盛。

  蝃蝀

  言奔則女就男。衛國化文王之道,淫奔人知恥而惡絕之,詩人道是意,以風止其事。蝃蝀,陰陽氣之交,映日而見,故朝西而暮東。在東者,陰方之氣就交於陽也,猶《易》之「自我西郊」。夫陽唱陰和,男行女隨,乃理之正。今陰來交陽,人所醜惡,故莫敢指之。今世俗不以手指者,因《詩》之言。女子之義,從於人也,必待父母之命,兄弟之議,媒妁之言,男先下之,然後從焉。不由是而奔就於男者,猶蝀之東,故以興焉。人所丑而不敢指視也,奈何女子之行,而違背父母兄弟乎?違謂違背不由其命而奔也。朝躋升於西者,乃陽方之氣,來交於陰,則理之順,故和而為雨。崇朝,不日之義。奈何女子反遠其父母兄弟乎?如是之人無他也,懷男女之欲耳。婚姻,男女之交也。人雖有欲,當有信而知義,故言其大無信,不知命,為可惡也。苟惟欲之從,則人道廢而入於禽獸矣。女子以不自失為信,所謂貞信之教。違背其父母,可謂無信矣。命,正理也。以道制欲則順命,言此所以風也。

  相鼠

  相鼠之為物,貪而畏人,舉止驚攫,無體態,故以興人之無禮儀。視鼠之有皮革以成其身,有牙以完其形,具形體以成物,而動作如此,猶有人之形質,而無禮儀容止,不若死也。

  干旄

  卿大夫公子多好善者,賢者受其禮意之厚,當以善道告之,《詩》推其意,知樂告也。干旌,注旄干首九旗皆然,九旗之物,所建各不同。若王建太常,諸侯建旗,而來就浚之郊,禮下賢者。素絲,束帛也,謂以束帛乘馬,行禮於賢者。彼姝美之人,謂有美德者受其禮意如是,當何以畀之?知其必告以善道也。紕,疎布之狀。組,錯密之狀。祝,疑為竺,厚積之意。馬四至於五六,馬帛之益多,見其禮之益加也。始畀之,畀與也,謂答之;中與之,謂交親之;終告之,謂忠告之。待之益至,報之益厚,是為樂告也。郊,野外。都,邑。城,國中。好賢益篤,則賢者益至,不好賢則士亦遠遯也。

  淇澳(衛)

  淇澳之地,潤澤膏沃,而生綠竹。竹,生物之美者,興武公之美內充,而文章威儀著於外也。「有斐」,斐然文章貌。君子有文章,由其在學以自修。「如切如磋」,言學也;「如琢如磨」,自修也;以象治玉,譬人之治學修身。「瑟兮僩兮」,恂謹莊栗貌。「赫兮喧兮」,成德顯著於外也,故云威儀也。「有斐君子,終不可諼兮」,言文章君子盛德之至善,人不能忘也。此首章言德美文章,由善學自治而然。二章言其威儀之美,服飾之盛。三章言其成質之美,如金錫圭璧然。「寬兮綽兮」,寬弘裕也,綽開豁也。「重較」,大車,言其多容而任重如大車也。「善戲謔」,言其樂易而以禮自飾,防節不至於過,是不為虐也,「猗猗」言竹之態,「青青」言其色,「如簀」言其盛,密比為簀。綠竹,竹也,淇澳所有。

  考槃

  賢者之退,窮處澗谷間,雖德體寬裕,而心在朝廷,寤寐不能忘懷,深念其不得以善道告君,故陳其由也。

  碩人

  「碩人」,大人尊賢之稱。欣欣,容質之偉盛,言其位尊服飾之美,又陳其家之貴盛,德容之如是。其來也,禮數之備,至近郊而說止,復整車服而後入如朝,君為之早退,以與夫人燕處,見禮之之重。「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既盡言夫人之位尊重,因以河水興人情故縱難制,所以致嬖妾上僭,而薄於夫人。洋洋,浩蕩;活活,流激貌。河水如是,故施罛不安,強大之魚不能制也。君情放縱,故禮法不能制。「葭菼」興眾多。庶姜眾多,孽孽不順,如葭菼然,賢士大夫莫能正,有去而已。

  君子陽陽(王)

  簧為樂之器,房,安息之所。苟自為樂,又招其類,由安息之所也。翿,舞所持。自為歌舞,又招其侶,由傲樂之道。陽陽,自得;陶陶,自樂之狀;皆不任憂責,全身自樂而已。君子居亂世,如是而已。

  揚之水

  周人勞於戍申,而怨思。諸侯有患,天子命保衛之,亦宜也。平王獨思其母家耳,非有王者保天下之心也,人怨宜也。況天子當使方伯鄰國保助之,豈當獨勞畿內之民?故周人怨諸侯之人不共戍申也。「彼其之子」,謂諸侯之人。申、甫、許,皆申之地名。揚之水瀾也淺,故激力不足以流薪,興力不足也。楚蒲益輕,言力不足愈深。

  中谷有蓷

  蓷,谷中所生之物,待陰潤而後能生,故暵則乾矣,興夫婦樂歲則能相保,凶年則至相棄也。始章嘆其遇艱難,次章嘆其人之不善。歗,長吟也,悲恨深於嘆矣。卒章笑其恩義之素薄,非由於今也,故云「何嗟及矣」,其怨益深也。「暵其濕矣」,當作「隰矣」,亦乾也。

  丘中有麻

  丘中,宛宛平笟之處,地之美者也。麻可衣,麥可食,宜植丘中,興賢者宜在朝,則能養於人。彼,謂不賢者,乃留於朝。子之賢反窮處而咨嗟,故思望其施施而來。次章雲彼乃留而子反歸鄉國,思望其來食於朝。李者,徒能甘人之口,而不能養人之物。丘中反有李,乃比不賢之人也。佩者外飾,玖非真玉。彼留之人所貽我者,徒文飾,而無實貽我及人者。

  緇衣(鄭)

  武公父子相繼為王司徒,善於其職,國人美其為國君而能好善道,享服章宮室祿廩之報也。緇衣,卿衣也。宜,言其稱。敝又改為,言久其職。適其館,授之宮室;授之粲,賜之祿廩。予謂王朝。還,更也,今人言還知、還解、若還,皆更義。還予,猶予還既授之居,復賜之祿也。席,安舒之義。服稱其德,則安舒享此,皆善善之功也。

  子衿

  衿青,學者之服。青青,舉家之辭。世亂,學校不修,學者棄業,賢者念之而悲傷,故曰「悠悠我心」。縱我不可以反求於汝,謂往教強聒也。子寧不思其所學,而繼其音問,遂爾棄絕於善道乎?世治,則庠序之教行,有法以率之,不率教者有至於移屏不齒,又禮義廉讓之風所漸陶,父兄朋友之義所勸督,故人莫不強於進學。及夫亂世,上不復主其教,則無以率之,風俗雜亂浮倫,父兄所教者趨利,朋友所習者從時,故人莫不肆情廢惰,為自棄之人,雖有賢者,欲強之於學,亦豈能也?故悲傷之而已。佩為青組綬。挑,輕躍;達,放恣。不事於學,則遨遊城闕而已。賢者念之,二日不見,如三月之久也。蓋士之於學,不可一日忘廢,一日忘之,則其志荒矣,放僻邪侈之心勝之矣。

  東方之日(齊)

  齊國政衰,君臣皆失道,故風俗敗壞,男女淫奔。日興君,月興臣。日月明照,則物無隱蔽,奸慝莫容,如朝廷明於上也。今君不明,故有淫奔之俗。詩人以東方之日,刺其當明而昏也。日出當明,而姝美之人在我室;所以在我室,履我即而來也。即,就也,謂行跡履我跡而來奔也。月出亦當明照,而姝美之人在我門內;所以在我門內,履我發而來奔也。發,行步,履其行步而來奔也。由在上之人不明,容此奸慝也

  東方未明

  政亂無節,動非其時,或早或暮,無常度也。挈壺氏司漏刻,而朝廷興居不時,是其職廢也。言其不能正時矣,非特刺是官也。折柳以樊圃,狂夫見之且驚躩,知其為限也。柳,柔脆易折之物,折之以為藩籬,非堅固也,狂夫以知其有限,見之則躩然而驚。晝夜之限,非不明也,乃不能知,而不早則晏,乃無節之甚。樊,籬也,「營營青蠅止於樊」是也。

  盧令

  君荒于田獵,故百姓苦之,詩人陳古之賢君畋狩以時,百姓見則善而美之。

  園有桃(魏)

  觀此詩,可見其憂深思遠矣。所刺者,不能用其民耳,不能用其民,則不能治,豈復有德教?其致侵削可知也。國無政事則亡,故詩人憂思之深也。桃,果之賤者。園有桃,亦知其實以為殽,興國有民雖寡,能用則治。今不能用其民,故心憂之,至歌且謠,誦詠之為謠。不知我者,謂我驕慢,彼人如是,子曰何?蓋未之知也。故言我心之憂,人莫知之。重言人不知者,不思耳,其情至深切也。棘尤賤物,可用以食也。「行國」猶「駕言出遊」,所以寫憂,罔極不中也。

  無衣(唐)

  武公始有晉國,而能請命天子,故詩人美之,美其所可美也。六七,衣之數。或曰:繼世之君,比受封有降,然不知六七者何物也?燥暖亦謂安耳。

  葛生

  此詩思存者,非悼亡者,《序》為誤矣。好攻戰則多離闊之恨,葛之生托於物,蔽之生依於地,興婦人依君子。「誰與·」「獨處!」(是兩句。)誰與乎?獨處而已。獨旦,獨處至旦也。晝夜之永時,思念之情尤切,故期於死而同穴,乃不相離也。

  采苓

  首陽山生堅實之物,故以興讒誣不實之人。山者物之所生,故采必於山。苓生於山顛,苦生於下,葑蓺山陽之平地,又各其所也,興采言必於誠實之人。下因誡於信讒之人,造為巧言,且無用信之。又重誡曰:置之,置之,且無以為然。人之造為言者,皆讒誣不實,何所得乎?謂不得實事也。

  兼葭(秦)

  兼葭,蘆葦眾多而強,草類之強者,民之象也。葭待霜而後成,猶民待禮而後治,故以興焉。蒼蒼而成,白露為霜矣。伊人猶斯人,謂人情所在。人情譬諸在水之中,順而求之則易且近,逆而求之則艱且遠。「淒淒」,青蒼之間也。「未晞」,未凝也,猶禮教之未至。「采采」,茂盛未已,方濃之狀,未有禮教也。禮教未立,則人心不服而俗亂,國何以安乎?

  終南

  終南崇高厚大,以興君位之尊。山之高大,必生美材,人君尊崇,必有令德。條梅,美材也。有令德故宜稱顯服,又美其容貌,稱人君之位。「至止」,在此耳,不必自外至也。紀,稜角;堂,平寬。紀興禮法,堂興德度。山必有紀堂,君必有禮德,故宜其服,稱其位,當修其身,修其德,保其位,故曰「壽考不忘」也。

  晨風

  《序》言始棄其賢臣,詩中又見其不求賢之意。鴥,飛疾貌。以晨風興君子者,取其來去之疾。人君好賢,待士有道,則賢者歸之,禮貌不至,則浩然去矣,如晨風之疾也。林木茂盛,則飛鳥所集,興朝廷有道,則賢者所就也。故人君未見君子之時,當憂心欽欽然,念恐己之有未至也。人君當如此,而如何今乃忘我之多乎?此詩主賢者見棄之意而言,故云忘我。「欽欽」,不懈之意。「如何如何」,嘆其如是也。上章言朝廷有道,則賢者歸之,下章言當念下之有賢才也。櫟,山之所有也,而有茂盛而苞者,眾人之中固有秀異者矣。「隰有六駁」亦然。六,見其盛多也,義亦苞聚之類。如下之有賢,則當求而用之,故於未見,則憂而靡樂,如何反忘我乎?棣燧亦然。言樹,蓋其茂大者乃成樹耳。「欽欽」「靡樂」,如醉淺深之次,漸言其至也。

  無衣

  不與民同欲,故民疾上之為,詩人言為君當與民同欲也。能同袍,則雖寒不怨矣。若推同袍之恩,則民亦同上之欲。「王於興師」,謂若以王道興兵,則百姓皆修其戈矛,與之同仇矣。澤,猶今謂汗衫之類。

  墓門(陳)

  人情不修治,則邪惡生,猶道路不修治,則荊棘生,故以興焉。墓門,墓道之門也。有荊棘,則當以斧斤開析之。他才不善,宜得賢師良傅以道義輔正之。今「夫也不良」,眾皆知之,而不去之,自昔誰如是乎?此追咎自他幼小,不擇師傅,致成其惡。「誰昔然矣」,猶雲從來誰如是乎?前章言有棘,言他之不善,後章言有梅,深咎輔道之使然。梅,美木,雖美木生墓門荊棘荒蕪之處,則惡鳥萃矣。雖有良心善性,與不善人處,則惡歸矣。「夫也不良」,詩人作詩以告責之,告責之而不我顧,必待顛沛當思我言。

  防有鵲巢

  起土為防壟,以為疆埸之限,上植以木,於是鵲往巢焉。有叢林之蔽翳,則鵲巢之,興人心有蔽昏,則讒誣者至。邛,丘也,謂丘原廣平之處,則有苕生之美草,興人心高明平夷,則來善言。侜謂譸張迂迴,誣罔人者必迂曲以致其惡。「予美」,心所賢者,憂讒誣賢善也。中唐,窊下之地,瓦礫所聚也,興處汙則不善者從焉。鷊,文草也。旨,言美也。惕惕,懼也。

  匪風(檜)

  亂極思治,人情所然。風者天之動,以興上政,車者人所為,以興民俗。天氣順則風時,上德修則政舉,法製備則車成,政教衰則民僻,故以興上下焉。匪風,不和之風。匪車,無法之車。發,迅烈。偈,軒輊不定。顧瞻,盼戀思而傷怛也。飄,迴旋。嘌,輕搖。吊,傷憫。魚,美好之物,人所欲,興善政人所思。誰能烹魚以食人?人將喜而助之。誰能歸從周之道?人將樂而與之。懷,相要結也。好音,和聲,喜樂相從也。

  蜉蝣(曹)

  蜉蟾朝生而暮死,以興國將亡,不能久也。蜉蟾之羽,羽,翅梢,猶曹君之奢靡,衣裳楚楚然鮮美,胡能久乎?故憂其安所歸處也。翼,翅也。采采,華飾。息,止息。掘閱,升騰游翔之狀。如雪,潔白。經文說(說,稅也)駕皆用說字,憩也,亦有悅義,故通用。

  候人

  共公遠君子而好近小人,則所用多小人。其進者非一也,獨取候人而言者,蓋時用者,其微有自候人而升者,故取其甚者而言耳。彼候人者,使荷戈袂以守疆埸,乃其宜也;如彼之人,乃使服大夫之服,又至於三百之多,所以刺也。三百,言其多爾,如三百廛、三百困。曹國之小,豈容有三百之多?《左傳》「乘軒者三百人」,蓋因此詩也。鵜乃在梁,不濡而食,與無功受祿,不稱其服章之美,待遇之禮。遂,稱也。卒章興小人之無所取。薈蔚,草木之盛,郁茂之狀。朝隮乎南山者,以草木之盛有所取也。饑渴乎季女者,謂其有婉變之容也。今小人無德義可取,何為而近乎?

  下泉

  泉之潤物,猶政令膏澤之及人。泉寒冽,則不能潤物,在下則不能及物,浸漬則害物。苞,叢生之茂者,乃反害之,是皆不得其所也。糧、蕭、蓍,皆下澤所生。愾然既寤而嘆念周道之衰也,所謂思明王之詩也。其卒也,又傷無賢伯以糾率之,故致如是。芃芃然盛之黍苗,蓋陰雨膏澤使然。四方諸侯能勤王事,由郇伯勞免之故也。郇伯,古方伯之有功者。

  七月(豳)

  周公為此詩,欲成王知先公先王致王業之由,民之勞力趨時,稼穡之艱難如此。大火流下,歲過中而行暮矣,當有卒歲之具,御冬之備,故以「七月流火」為首章也。一,一陽之月也。「一之日」,猶雲「冬之日」「夏之日」也。「同我婦子」,我婦子同來致餉也,盡室從事耕作,農官至而喜之也。「春日遲遲,采蘩祈祈,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再雲春日遲遲,上已(雲春日載陽)此道人情之感時也。女心之感,不由(缺「日」字)而由遲遲故重言之。蘩之用,雲生蠶。《正義》雲今亦用之,應是也。祈祈,眾多。祈祈如雲。女勤力蠶事,勞且傷悲也。蓋所以為衣裝之備,庶幾得如富貴之子,及時而行也。○「八月萑葦」,亦蠶備也。「蠶月條桑」,當蠶長之月也。計歲氣之早晚,不可指定幾月也。言蠶長之月,當枝落桑,則用斧斨,亦預備其器具也。伐遠揚以猗女桑,皆用斨斧。「我朱孔陽」,言染為玄黃之色,我特致功於朱使鮮明;蓋所以供公上為公子之衣裳故也。「為公子裘」,「獻豜於公」,皆此義也。民之知義如此,則美俗成矣。○「其同」,謂會聚共事也。纘,繼續之義,謂修肄也。後「我稼既同」,謂收聚也。斯蠡、莎雞、蟋蟀,說者雖為三物,然考詩意,恐是一物,隨時異名耳。動股,始躍。振羽,翅成。穹窒(《東山》山中已解)。○「嗟我婦子」,嘆其勤勞,歲事既終,又復為改歲之事,歲暮入居室也。自「六月食郁及薁」以下,果蔬棗酒,皆為養老之具。「七月食瓜」以下,皆為壯者之食,故云「食我農夫」。○諸種皆入,農事異矣,故嘆我農夫之勤勞,又復執宮功也。「上入」,遷入都邑之居也,乘屋蓋治也。綯,所用蓋屋。鑿冰必在歲末,而藏之須待春至,故云「三之日納於凌陰」。藏冰所以備暑,而開冰必以仲春,所以順時氣也。其蚤用之於獻羔祭韭,時夏頒冰,是其後用時也。「朋酒斯饗」,歲功既畢,朋聚以饗其樂。「殺羔羊」,謂盛禮。「公堂」,公為眾人會集之所,鄉校是也。稱兕觥,祝觴之辭,民相與為樂,祝以壽考也。此詩多陳節物,大要言歲序之遷,人事當及時耳。所言或與《月令》異者,月令多舉其始,此但言其有時,不必始有也。

  鴟鴞

  管、蔡流言及叛,是亂也。成王幼而未知周公之志,公為此詩,告以王業艱難,不忍其毀壞之意悟王心,此周公出征救亂之心,作詩之志也。此詩章句不完,莫可究其全體,據所存而言之可也。鴟鴞,惡鳥,呼而謂之:爾既取我子矣,無更毀壞我室。鴟鴞喻為惡者,子喻管、蔡,室喻王室。管、蔡骨肉,而與之為亂,是「既取我子」矣,毋更毀壞我王室也。「恩斯」,謂情愛。「勤斯」,謂篤厚。以骨肉情愛之心,篤厚之意,養鬻(「育」字通用)子之道,可憫惻也。今乃取之,其毒甚矣。此皆謂鴟鴞之言,不知謂之者主何物也。「迨天之未陰雨」而下,言自為安固防閒之道,深至如此,而尚或侮之,興禽出,而謂曰:汝下民,義不安。拮据,持捋貌。捋荼,披折貌,疑其義然。蓄租,積取也;卒瘏,致病也。所以如是勞苦,以未有室家也,興成王業之艱。予羽尾殘敝,然後成室。翹翹然,高壯貌。既其成就之勞如此,故為風雨漂搖,則其聲憂懼。此周公之詩,所以辭哀而意切也。

  東山

  完,言其完師而歸,無死亡之患也。思,謂念其勤勞,思其廬室荒廢也。東山,所征之地,淮夷也。滔滔,紛紛不窮之狀,言其久也。陰雨則行役尤苦,蒙蒙之時,羈旅愁慘,我在東而念歸則西悲,謂懷西而悲也。「制彼裳衣」,治歸裝也。士,事也。(孔悝《鼎銘》曰:作率慶士。)枚,歷也(枚卜之枚)。「勿事行枚」,言當歸也。蠋卷在葉中居,如士卒之獨處,自保其身,敦然獨宿於車下也。烝,上比也,猶雲升也。燭在葉中,故云「烝在桑野」。其在外之久,往來之勞,每章重言,見其感念之深。丁夫於役,田事廢,室廬遂荒,果臝以下是也。在彼思念其如此。町畽,廬傍畦隴,為麋鹿之場也。不可以荒毀為畏,當以為懷也。此言與「勿士行枚」,皆人情之正當,然有自勉之意。垤,丘垤也。有陰雨之候,則婦思念其勞而悲嘆,又計其行之久,念其將至。「我征聿至」,謂我之行者其遂至也。「穹窒」,鼠穴穹空也。窒,所壅土也。念其將至而灑拚(甫問切),復恨其留系之久,見其思望之情切也。「有敦」,圓成之狀。「瓜苦」,瓜之苦者,延蔓栗薪之上。栗薪,堅木。以其苦,人所不取,常在其所。施于堅木,言系之固,以比君子於役,久留滯不還,言如苦瓜而系堅木也。「自我不見」,今三年矣。四章言歸,而及時成婚姻之禮,人情之所樂也。倉庚之羽鮮明,婚姻之時也。嫁女之歸,其馬皇駁,有文彩也。「親結其縭」,女之親結之。「九十其儀」,儀之多也。其歸而成新昏且甚嘉,其舊昏相見之歡,當如何也?

  破斧

  是詩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周公也,而雲惡四國,四國為亂,何足雲惡也?斧也,斫也,以及錡銶,皆人之所用。建國封親,制典禮,立政刑,皆為天下之用,猶人之有器用也,故以斧為興。言既破毀我斧,又將缺我斨矣。(斨,方孔而大者。)商、奄始率管、蔡為流言,遂以叛,將益動天下,以傷壞王業,惡日以滋,當速誅也。周公所以東征,「四國是皇」也。(皇,《釋言》:「匡正也。」)周公之心,勤勞王家,如是可哀也,其德亦甚大矣。將,大也。我人,猶雲我公也。雲斯人可哀,迫切之辭。錡,斧屬,言益將有害。訛與吪同,動也。或寢或吪,振動於四國,為是四國之亂振動,恐其益亂天下。嘉,善也。銶,不知何物,要之器之大於錡者。遒,逕急也,加切於訛。休,美也。哀周公之忠勤,謂之甚美,所以刺朝廷之不知也。豳詩:《七月》陳王業,《鴟鴞》遺王,《東山》言東征,《破斧》《伐柯》《九罭》皆刺朝廷之不知周公。於刺也,復有淺深之異,觀詩可見。《狼跋》,美不失其聖。

  伐柯

  《破斧》言周公之忠勤,憂四國之亂,天下征之之急如此。《伐柯》乃既得罪人之後,周公遲留未歸,士大夫刺朝廷之不知所以還周公之道。斧也,柯也,二物合而後成用,故以興君臣夫婦之合。伐柯,匪斧則不能;娶妻,匪媒則不成;言各有其道。今欲周公之歸,亦必有其道也。二章言其道。伐柯,其取則不遠,所執而伐者乃柯也,以之為則則是矣;今欲反周公,取則於周公可也。周公者,動必以禮者也,亦當以禮致之,則周公可得而覯見也,故云:我欲覯見之子,惟以禮乃可。籩豆,禮器,所以行禮,《語》云:「俎豆之事。」「籩豆有踐」,謂禮儀是用也。

  九罭

  周公為詩遺王,王未知周公之志,故公居東未反,士大夫始刺朝廷不知反周公之道,《伐柯》是也。既又思之切,刺之深,責在朝廷之人不速還公也。九罭,網之固密者也。鱒魴,魚之美者。《詩》云:必河之魴。九罭之網,則得鱒魴之魚,用隆厚之禮,則得聖賢。我欲覯之子,當用上公之禮服往逆之。二章言公之不得其所也。鴻飛,戾天者也,今乃遵渚,言不得其所。公既征而歸,則未得其所,蓋朝廷未以師保重禮往迎也。使公不得所於外,於汝信安處也矣,深責在朝廷之人也。「宿」,安息也。「不復」,謂未還舊職。四章祈反周公誠切之意。「是以」,猶所以。朝廷所以有袞衣之章,用尊禮聖賢。「無以」,用也,無以是服逆我公歸來,無使士民之心悲思望公也。

  狼跋

  周公攝政,居危疑之地,雖成王不知,四國流言,終不能損其聖德者,以其忠誠在於王家,無貪慾之私心也。狼,獸之貪者,猛於求欲,故檻於機穽,羅縶前跋後疐,進退困險。詩人取之以言夫狼之所以致禍難危困如是者,以其有貪慾故也,若周公者,至公不私,進退以道,無利慾之蔽,以謙退自處,不有其尊,不矜其德,故雖在危疑之地,安步舒泰,赤舄几几然也。碩,大也,謂崇大之位。膚,美也,謂盛美之德。孫者,避而不居也,其謙遜不以崇高聖智自處,所以天下稱聖,處危而安也。幾,安義,幾之立名取其義也。此大舜所謂「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也。使周公有貪慾崇高得名之心,其能得天下之與如是乎?唯其處己也夔夔然有恭畏之心,存誠也蕩蕩焉無顧慮之意,所以不失其聖,德音所以不瑕也。先儒以狼跋疐不失其猛,興周公不失其聖。不失其猛,奚若虎豹,胡獨取狼也?古之詩人,比興以類也,是以香草譬君子,惡鳥譬小人,豈有以豺狼興聖人乎?且上二句言跋言疐,實有几几不瑕之義, 但此詩體與他詩不類,故不通耳。此詩在六義比。

  小雅

  鹿鳴

  自《鹿鳴》以下二十二篇,各賦其事,於其事而用之,其周公之謂乎?與《二南》同也。燕群臣嘉賓,則用《鹿鳴》。鹿,食則相呼,故以興燕樂。呦呦,和聲,和聲相呼,共食野之草物,情相樂也。君臣賓主相樂如此。雲「我有嘉賓,鼓瑟吹笙」,言其相樂。又以警帛將其誠意,故云「承筐是將」,承以借之,筐以貯之。既有誠樂之厚意,則人心感悅而相好,以此示我之列位,故人勸而得盡其歡心。次章又言所燕禮嘉賓,聞望昭明,示民以厚之之意,使儀法之。三章言其樂之長久無斁。

  四牡

  《四牡》之義,憫使臣之勤勞,故云有功而見知則說矣。上不知下之勞,則下不自盡其力,故《四牡》之義廢,則君臣缺矣。周道,猶通途也。倭遲,回遠。豈不懷歸乎?以王事不可廢敗,心傷悲念此也。騑騑,不止;嘽嘽,迅疾。駱馬,強而耐遠。鵻,翩翩能飛之物,蓋或飛,或下集於所安之處,以興使臣之勤勞,乃不暇遂其私至。「不遑將父」,將,事也。卒章勸以義也。駕而馳驟不息,豈不懷歸?以王事不可廢敗也。是用以此義作歌,以告其母。父則知義,母主恩,故以義告之。「豈不懷歸」,言使臣之心。「是用作歌,將母來念」,作是歌,使以此義告其母也。

  皇皇者華

  天子遣使四方,以觀省風俗,采察善惡,訪問疾苦,宣道化於天下,下國蒙被聲教,是有光華。「皇皇」,猶煌煌,光采之狀。皇華之光明於野,猶王澤之流布,光華天下也,故以為興。「於彼原隰」,言高下皆同其光華。「征夫」,使人。「駪駪」,俊健之狀。惟恐不能宣達,是「每懷靡及」也。駒、騏、駱、駟,皆以俊言。濡,鮮澤。絲,條理。「沃若」,「既均」,皆整順之狀。諏、謀、詢、度,前載雖各有義,要之詢訪耳。采察求訪,使臣之大務。

  常棣

  此燕樂兄弟,親睦宗族之詩,不因管、蔡而作也。常棣,今所謂玉李花,花萼相承甚力,故以興兄弟。「鄂不韡韡」,韡韡,鮮華壯盛之貌,不當作柎,亦可如字。亦可以花萼相依,生相親,力相承,興人之莫如兄弟也。次章敘兄弟相賴之事。人當死生患難之事可畏,則思兄弟之助,方困窮離散,群聚於郊野之時,則求所親以相依恃。三章言兄弟相須之急,猶鶺鴒首尾相應。急難之際,其相應如是也。「每有良朋」,猶「豈無他人」,「每有」猶「亦有」也,「況也永嘆」,校之則可永嘆也。骨肉不能相為,而求他人,是可嘆也。四章重明兄弟之親,義不能忘,譬之兄弟,很鬩於牆,雖有不睦之心,猶將外御其侮。若他人,則眾人之分也,無兵戎之為之義。五章言平時則皆可遂其私意,急難則莫如兄弟也。六章勸其相宴樂,養恩義。陳爾籩豆,飲食飫足,兄弟既偕來,當和樂且孺也。小兒親慕父母謂之孺子,孺,親慕之義,和樂而相親慕也。七章言兄弟相樂,則妻子好合,其和如鼓瑟琴。兄弟既志意翕合,故其和樂,久而不厭。卒章言能如是親睦其宗族,則能宜其室家,樂其妻孥。窮究是理,圖念是事,信其然乎·言信然。此詩句少而章多,章多所以極其鄭重,句少則各陳一義故也。

  伐木

  山中伐木,非一人能獨為,必與同志者共之。既同其事,則相親好,成朋友之義。伐木之人,尚有此義,況士君子乎?故賦伐木之人,敘其情,推其義,以勸朋友之義,燕朋友故舊則歌之,所以風天下也。朋友故舊篤,則民德歸厚矣。二人伐木,更運斧斤,聲丁丁相應,相須以成其事,賦此可以見朋友之義。繼言「鳥鳴嚶嚶」,又以物情興朋友之好。「嚶嚶」,相應和之和聲。鳥鳴相應和,自幽谷升喬木,相追隨,嚶嚶然其鳴,蓋求其應。「友聲」謂應聲,猶人之朋友相從也。次章因鳥以興朋友之義。相鳥如是,豈人而不求友乎?朋友之信,常久不渝,可質於神明。「和」謂相好,「平」謂不變。三章陳伐木共力,因相聚飲食,見歡樂厚篤之意。「許許」,眾人共力之狀,因聚眾共力,而具酒食相樂也。先儒以藇為美,未喻是否。伐木之際,尚釅酒相樂,況既有肥羚,當以召諸父也。寧其不來,無使我恩意不至也。「諸父」「諸舅」,謂朋友故舊也。四章陳厚意以具飲食,灑端埽潔,盛陳簋器,況既有肥牡,當以召諸舅也。寧其不來,不可使我有不厚之罪。五章重陳此義之不可不然。伐木於峻阪,尤須眾力,故釃酒之多,況乎有盛具,籩豆成列,當以燕樂兄弟,無相疎遠。兄弟,朋友也。民之失德,故不能修親睦之道,厚朋友故舊之禮,乾餱不相及,蓋人之失德也,豈當然乎?卒章陳所當然者。有酒則我湑之,無酒則我酤之,以至鼓舞我為之,我及暇時,則相與宴飲,以篤思義。

  天保

  恩惠周物,君之下下也;歸美於君,下之報上也。《天保》之詩,盛陳人君受天之祐,福祿之厚,蒙被臣民,由君德之所致也。「天保定爾」,君位甚安固也。「俾爾單厚,何福不除。」除,更新也,日益之義。俾之多增益,莫不繁庶。次章重陳其盛。既保定爾,俾爾享福,至無所不宜,受天之百祿,眾福又降爾以遐遠之福,惟欲其長。三章言既受天之福祿,莫不繁庶,如山阜崗陵,如川之流聚,莫不增盛。四章言既享豐盛之福,用報祀其祖先,得無窮之壽。「君曰卜爾」,君使卜之設辭也。五章言其所獲。神之至,謂降鑒則錫爾多福。民所實有,則日用飲食,謂享其豐樂質實也,群眾百族,皆化上德。六章言其德,光顯無虧,庇覆生民。恆亦猶升,言光照遠廣,如南山之無虧崩,如松柏之茂盛,無不承其庇覆。

  採薇

  文王之時,有昆夷、玁狁之事,遣戍役以守衛,歌此詩以遣之,敘其勤勞悲傷之情,且風以義,當時之事也,後世因用之以遣戍役。「採薇採薇」,以薇為遣戍役之候也。「曰歸曰歸」,深念歸時在歲暮也。「作止」,生出地。舍其室家,不遑暇起居,以玁狁之故也。毒民不由上,則人懷敵愾之心矣。薇,始長而柔矣,行期將至也,念歸期之遠而憂也。「憂心烈烈」,如飢如渴,戍事未休已,念誰使歸問安否?薇,壯而剛矣,且當行也,歸期須歲之陽,王事不可盬也,故啟處不遑,憂心雖甚病,我行不可歸也。首章述事之由,次章三章極道勞苦憂傷之情。上能察其情,則雖勞而不怨,雖憂而能厲。四章五章則勸以義。「彼爾」猶雲於彼,亦與「彼路」同。常棣之華,華萼相親,興下盡力以為上,言當如常棣然也。彼路何也?乃君子所乘之車也。君子則知義矣。總強盛之車甲,豈敢安居?當期成功之速。一月而三捷,言速。五章再言。「騤騤」,強盛貌,付與之重。「依」,依上所處也。「腓」,從動之義,人之腓,身行則從動也,腓是足肚也,言君子小人從其所處而動也。「翼翼」,行列整治之狀,既臨其眾,則整練其車甲,修治其器械,弭服是也。日為戒備,玁狁之事甚急故也。先言勞苦憂傷以盡其情,次陳之以義以堅其志,戍事盡於此矣。卒章言歸以憫其勞,春而往,冬而旋,行遠而時久,言行道遲遲,則見其思歸之切,心如饑渴,其傷悲甚哀,人莫知也。此據《小序》為說,於義無害。然《魚麗序》云: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內,《採薇》以下治外,於義不然,則《採薇》等二篇或非文王時作,乃武王、成王時作。南仲不知何時人。古者戍役,再期而還,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復留備秋,至過十一月而歸,又明年中春至、春暮遣次戍者。每秋與冬初兩番,戍者皆在疆圉,乃今之防秋也。

  出車

  勞將率之旋也。此詩所賦,自受命至還歸,其事有敘,大要在歸功將率。首章陳出車於牧,王命之徵,赴事之急,不敢寧也。「謂我」,命我也。次章既受命而行,有旗章之盛,見付與之重,憂勞其事也。於郊,行矣。旟旐斾斾華盛。「斾斾」,垂委之狀。「胡不」猶莫不。其憂念之深,僕夫左右之人亦為之盡瘁。三章指元帥之名,以顯其功赫赫,德名顯盛。「襄」,上也,謂勝。「彭彭」,眾多;「央央」,華盛,主言城而勝玁狁。御戎之道,守備為本,不以攻擊為先,其事卒矣。四章言其歸,敘其久戍也。以多難故,不遑起居。豈無思歸之心?畏法令不敢自遂。五章復言出兵,而眾和為一方所徯望,南仲之功,於此尤盛。草蟲、阜蠡,其類相應,民心之望王師猶是也。此南仲之伐西戎也。觀此詩意,疑似當時西戎兵不加而服,玁狁兵加而服,或止於小大,亦不可知。卒章喜其歸,因敘歸時景物和妍,其歡樂可見也。訊其魁首,當訊問者。「丑」,徒眾。

  魚麗

  「美萬物盛多,能備禮也。」太平之時,庶物繁盛,故能備禮。《六月序》云:「《魚麗》廢則法令缺矣。」物不足則不能備法度也。「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內」以下,傳《詩》者之言也,不可取。罶,魚笱之易作者。麗於罶者,亦美大之魚也,見其盛多。魚與君子之酒,皆美且多。「多且旨」同「旨且有」。多,止雲酒多。有,有富有之意。物多可嘉也,有而能備禮也,盛有及時也。明王在上,養育萬物,莫不盛多,故美之也。

  南山有台

  此詩樂君臣俱賢,邦家榮盛,為福之長也。「南山」興君,「北山」興臣。「台」「萊」皆草,草之衣被於山,成薈蔚之美盛,猶君子為邦家之基本。「萬壽無期」,重言為福長久。「桑」「楊」,充用之物,言山生材以濟用,興君子為邦家之光榮。「無疆」猶「無期」。「杞」「李」可食之物,興君子養人如父母。「德音不已」,言令聞無窮。「栲」「杻」,木之高者,益山之高,興君子德音茂盛。「遐不眉壽」,猶雲不遐遠眉壽乎?「枸」「極」,木之尤高大者,興君子德澤長遠,至施及後世,故云「保艾爾後」。

  湛露

  「湛湛」,厚濃之狀。露之濃厚,匪日出則不晞,興燕樂恩惠之厚,不醉則不歸也。「厭厭」,足意之義。「豐草」,柔從而盛者,以興同姓之親。「在宗載考」,在同宗成歡樂禮數也。「杞」「棘」,卑下之物,興小國諸侯,言諸國之君,皆明信君子,承王惠澤,莫不修德以奉上,忠順之心,溫克之容,皆令德也。「其桐其梓,其實離離。」「桐」「梓」,高大之木,興大國諸侯。湛露在桐梓之上,二物之茂盛,其實離離然,言大國之君,承王惠澤,莫不皆修其令善之儀。先親,次小,後大,德澤所懷,其序然也。「離離」猶累累。

  采芑

  芑,美菜。地力壯盛,則可植美菜,興文武之將,甲兵之強,則能成茂功。「薄言」,發語辭。采芑於新田菑畝,皆地力方盛處。方叔所總臨三千乘之眾。「師干」,猶今雲兵甲。「試」,肄習也,眾且練也。「率止」,往征也。言四騏翼翼壯健,路車儀飾之盛。次章重言之。「中鄉」亦美田。「斾旐央央」言整肅。首章言肄習,次章言整肅,蓋其敘也。其行也受服章之尊美,言付之重。三章言雖將之才,士之眾且勇,進退得宜,趣舍有節。言隼之急疾,亦集於所止,以興兵雖強,用之有節而不過也。「鉦人」,擊鉦者。「伐鼓」,擊鼓者。方叔行師,有鉦鼓為陳師鞠旅之節。「鞠」,止也。遂美之,言明信之方叔,其伐鼓也淵淵,平和不暴急;其振旅也鼓聲闐闐,整緩之狀。振旅之行,亦以鼓止,行則以鉦。卒章言成功,因言其致伐之由。「蠢」,動而無知之義。蠢爾之蠻,乃與大邦為仇,方叔克壯其猶,故征而執獲,戎車之盛如雷霆,方叔之明信,自伐玁狁時聞於四方,故荊蠻畏威來服。

  車攻

  文王撫有四方(四,一作西;文,一作武),至是蹙矣,故云「復文、武境土」也。此詩美其修政事,治車甲,因田狩而簡車徒,諸侯順從,軍法肅治如此,故能成中興之功。先王之政,後嗣所當守,失則罪也,故《詩》《春秋》於復古之事不加美辭,此《詩》但稱其復古也。《吉日》則言美矣。「既攻」謂堅治,「既同」謂調一。「孔阜」為肥壯。「之子」猶雲二三子,指所任者。「囂囂」,盛眾貌。「有繹」,聯屬。「決拾」,不知是一物,是二物。「助」,射者傾助也。「射夫」,眾射者。「同」謂同力。如此,故獲多助。我助斂禽者舉·(土賣切),眾射夫助舉,見其多不倚不偏,不失馳中范也。「蕭蕭馬鳴,悠悠斾旌」,詠肅靜如此。徒御不其警戒乎?庖廚不其充盈乎?承上言。「有聞無聲」,聞師之行而不聞其聲,言至肅。信哉君子之治戎,其成如此之善。

  吉日

  宣王將田而卜吉日,見其慎微,詩人因美之,更稱其接下,得群下之自盡,詩中所陳是也。戊,剛日之吉。「既伯既禱」,祭馬祖而禱之,伯為馬祖,據《爾雅》之文。戊日祭禱,庚午于田。「漆沮之從,天子之所」,悉率左右以燕天子,皆群下盡力奉上,以御賓客,且以酌醴,先王接下之誠意。發小豝,殪大兕,言所獲耳,不須為多說也。「大兕」,牛類,今西方有之(旄牛)。

  庭燎

  天下之事,貴乎得中而可常,是之謂宜。苟以意之所欲而已,靡不勤於始而怠於終,故其進銳者其退速。宣王之於始也,不守法以治,盡其力以勤於事,固可知其不能於終也。夙興視朝,固有常節,始視於夜之未央,任其勤而不知節也。無節則早晚不能常也,故次雲未艾向晨也。不惟見無常節,且知其必將怠矣。此所以方美其勤,而遂以箴之也。箴之於事,如針砭之刺病矣。「央」,中也。「艾」,向盡也。「晨」,曉也。「將將」,鸞鈴聲。「噦噦」,車軨會聚聲。「光」,明之盛。「晰晰」,明也。「輝」,光之散也。

  白駒

  刺不能用賢,賢者去而不留也。「皎皎」,潔白也。「駒」,馬之俊者,古文「千里駒」,又曰「白駒過隙「白」,色之貴者。以貴色之俊馬,興賢德之才士。場圃所食,非常苗,必美蔬也。白駒當食以美物,賢才當待以殊禮。白駒則維繁之不使去,留玩樂以永日。《唐風》云:「且以永日。」人暇樂則日永也。「所謂伊人」者,宜使於此逍遙,豈當使遠去也?「藿」,蔬之葉。「夕」猶朝也。賢人君子,當使於此為嘉賓。「賁然」,光彩。「來思」,思其賁然而來也。上二章言賢者當在朝廷,此一章言思其來,思其來適不在位也。「爾公爾侯」,謂公卿在位者,但逸豫無期度,不思求賢致治之道乎?戒使欽慎優遊,無所事之際,當勉強思天下之有潛遯之賢者而進用之也。三章思賢者之來,是不在位也。卒章言其遠遯而思之之意。遠遯空谷,處窮困而享淡薄,雖所享生芻一束而已,然其人之美則如玉也。「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賢者既遠遯矣,國之好賢者,猶望其相聞問而不見絕也,曰毋自貴重其音聲,而有遠棄我之心。

  白華

  幽王寵襃姒而黜申後,周人為之作詩以刺王。王字誤作後字。《序》自「下國化之」以下,言當時事如此,《詩》中所不及也。《詩》大意刺王專寵,失上下之分。白華則漚以為菅,白茅則用之裹束。物之美惡,其用各有其所,興尊卑上下各有其分。今王亂貴賤之序,而遠棄我,俾我窮獨失所也。「之子」,謂王也。「英英白雲」,雲之貌。天之道雲蒸露降,則菅茅皆被其澤。王如以道,則嫡妾當均被其寵。今天運艱難,而之子不猶是道也。「天步」,時運也。「猶」,如也。「漉池北流」,小水微流也,尚能浸溉稻田。王之崇高尊大,而反不能通流其寵澤,念此所以嘯歌而傷懷也。「滮」,池名,無源易竭之水。「樵彼桑薪」:桑,薪之善者,樵彼桑薪不用,而我烘於煁灶,興王之舍嫡後之尊,而專寵於嬖人也。維彼王之崇大,而所為如此,所以勞傷我心。言「之子」者,直謂是人也。言「碩人」者,言其居尊大之位而所為如是也。「鼓鍾於宮」,此章自傷其誠意之不能動王也。鼓鍾於宮中,而聲聞於外,今我中心念子,慘慘然憂蹙,而曾不感動,視我邁邁而去。「邁邁」,去遠不顧之意。鶖之在梁,鶴之在林,皆其所也。今王使我不得其所,是以傷心。鴛鴦,雄者右翼掩左,是雄之常也。今王為夫之道乃不常,「二三其德」,謂初終改易也。「扁」,乘石之形。設乘石,以為高也,而反履卑,興王舍後之尊,而寵微賤之人也。之子見遠,使我因病。「底」,病也。此詩八章,有次序,更不煩解。第四章中,「卬」字訓我也,謂幽王。我卻烘於煁,今俗語如此。

  大雅

  旱麓

  言周家承受先祖之業也。后稷、公劉積德於始,世修其業,至大王、王季,重修百福,以干天祿,申重也。人為善而獲福。修善乃福也,為善而獲福,所謂自求多福,乃干祿也。「瞻彼旱麓」,「旱」,山名。「麓」,山足。高峻非生物之所,麓乃百物所聚生也。瞻彼旱麓之榛梏,草木得麓之氣,濟濟茂盛,興此周家之愷悌君子,承其先祖愷悌之道,所以興盛受福也。榛楛,旱山所有之木。「瑟彼玉瓚」,此章言先祖積德,必有善承之子孫也。「瑟」,密義,謂縝密溫潤之玉瓚,其中所盛必黃流也。愷悌君子,則福祿所降,必有賢子孫也。「瓚」,圭瓚,玉器,「黃流」,郁鬯也。「鴦飛戾天」,此章言先祖之德,可以作後人也。「鴦飛戾天」,興上得其道,謂先祖;「魚躍於淵」,興下得其宜,謂後嗣。後嗣之賢,自先世之貽謀,故「愷悌君子,遐不作人」。「作」,興起之於善也,言不遠作人於善乎?「清酒既載」,此章言子孫承受其業,致其誠孝之報,先祖饗其成功也。「載」,事,謂造也。後人載酒備牲,以享祀其先君,祖先享報而子孫受福也,故云「以介景福」。「介」,至也,謂以來大福也。「瑟彼柞棫」,瑟然密茂之狀。前章言先祖享成功之報,此章重明成功由先祖之力。柞棫之所以密茂,由人焚燎而然。今之君子成其王業,亦由神勞力於昔也。神指先祖。今人種榆,亦焚之使茂。「莫莫葛藟」,前章言由先祖之為,此章重言率循先祖之道,「莫莫葛藟」,柔曼茂盛之狀。「施」者,謂依緣木之條干,興君子率循先祖之道,以干天祿。「不回」,謂無邪回他道也。此詩所稱愷悌君子,或目先祖,或謂子孫,觀文意可辨。

  皇矣

  此詩美周家所以興王業,故言天監代殷,莫若周然。此詩主意,在美王季,終言王業之成,而盛述文王之事,《序》因雲:「世世修德,莫若文王」也。「皇矣上帝,臨下有赫」,皇,大也,臨視天下,有赫赫威明也。下章雲「王赫斯怒」。「監觀四方,求民之莫」,求民所定也。此泛言天祐下民,作之君長,使得安定也。「維此二國,其政不獲,維彼四國,爰究爰度」;惟求民所定,故君不善則絕之,如彼夏、商二國,不得其政,謂失君道也;則於四方之國,求謀有德之君,使王天下。「究」,尋究也;「度」,謀度也。「上帝耆之,增其式廓」,「耆」,致也,《頌》雲「耆定爾功」。「上帝耆之」,謂天命所歸。「式廓」謂規限也,猶雲規模範圍也。天命所致,則增大其規限,自諸侯而升天子,由百里而撫四海,是增而大之也。「憎」字與「增」同,憎,心有所超也,義與「增」通矣。「乃眷西顧,此惟與宅」,上泛言天道如此,上所云求德可安民者,大而王之,故其眷西顧而歸於周,「此維與宅」,謂使其居西土以王天下也。「作之屏之」,上章之末言天命歸周,此言其居西土所興之業。其去惡養善,生息其人民,皆以養治材木為興。「作之」謂拔之,「屏之」謂去之。作屏之者,「其菑其翳」也。「菑」,立死。「翳」,自斃。意者,立死則全枯,翳謂枝躲之死耳。故菑上配作之,翳上配屏之。(作,並根出之。屏,伐去而已。)夫人之為惡以自亡,故以自死之木興之。「修之平之」,修治之也。叢生曰灌,行生曰拗(故字從列),謂修治其叢列,使疏密正直得其宜,此興平治民物,各得其宜也。「啟之辟之」,謂芟除也。檉椐(檉,河柳也,椐,樻也)必芟除而後茂盛,此興養民也。上四句止言所當去者及行列,至此言檉椐,乃興民也。二木,常木,眾多者,故以興民。「攘之剔之」,謂穿剔去其繁冗,使成長也。檿柘,待用之木,以興養育賢才也。「帝遷明德,串夷載路」,上述其治矣,此雲天監就其明德,其治如此「串夷載路」也。「串」,循順之義,穿物一貫為串,字形亦然。夷,平也。「載路」,猶滿路,謂充塞也。周家之治,順平之道,充塞也。「天立厥配,受命既固」,言天以其德之配天,而立之使王,則其受命堅固而不易也,言天命終歸之,必成王業也。「帝省其山」,此章將言王季受命配天之事,故再言「帝省其山」,以見其所為之可以配天也。「帝省其山」,言天視周家之治,以山為興也。「柞棫」,常木,興民;「松柏」,良材,興賢才。「拔」,長盛,興生民繁庶;「兌」,潤澤,興賢才得其所。「帝作」謂天道,「邦作」謂人君之為。人君之德,能與天對合者,自太伯與王季也。○太伯雖不為人君,然其為與王季相須,皆周家之事。王季之治,能對天,而由太伯與之國,故云「自太伯、王季」也。「維此王季,因心則友」,又述其事也。「因心」者,出其天性也,言王季天性友愛其兄,故其兄賢之而讓之國,卒受天命,興王業之篤厚,周家之福慶,又成其兄讓德之光顯也。「載」,辭也。「錫」,與也。謂與其兄之光顯,受天福祿,保而不失,以至奄有四方。「奄」字之義,在忽、遂之間。此詩本意,在美王季,故其言太伯之讓,皆由王季。下言文王之事,亦歸本王季也。」維此王季,帝度其心」,此章述王季之德。「帝度其心」,謂天鑒其衷誠也。「貊其德音」,貊字之義,疑是大也;「德音」,德聲也。其德聲既大,而其實德克明,非徒能明,又能類。類,肖也。今人能知而弗克踐之者,明及之而行弗類也,是非誠有也。言王季既明,又能類,所以為至德。「長」謂能居長上之道,「君」謂能君撫人民,興王此大國,克順又克俾,順謂順道,俾,化民貽後皆是也。夫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己能順道,然後能使人,王季所以能化民成俗,貽厥子孫也。故不特俾民遷善而已,又俾其子文王守其德而不失,故無悔也。既受天福祿,而能施及於子孫,此二句結之,而下述文王之事也。「帝請文王」,上章之末言王季之業施於子孫,此章言文王承王季之緒,復受天命,終成王業也。至文王而有救民征伐之事。「畔援」,黨比也。畔,近岸;援,攀援。歆,欲之動也。羨,愛羨。「誕」與「但」同義,登岸既濟之義。天謂無黨援以為強,無以貪慾而動,惟是所先者,濟天下於險難,此謂順天征伐之道。於是密人不恭,拒我大邦之命,既侵阮,而又往將侵共,文王赫然而怒,整其師旅,以遏止密人徂共之師,救亂安人,以厚周家之福,以答天下望周之心也。此文王征伐之始也。「依其在京」,依,憑也,京,周國。文王本據周地以興,侵廣土疆,自阮而始,謂密侵阮,文王救安之,遂歸服也。開地益廣,至於岐、隴高山皆有之。「陟我」,猶雲廣我疆宇,至登高岡也。「矢」,陳也,謂墾闢。言人無耕辟我陵阜乎?陵阜皆我之阿也。無飲我水泉乎?水泉皆我之池也。言皆屬其有也。其地既廣,於是擇高明之處而安居之。度相其「鮮原」,鮮原謂高明之地,得其地於岐山之南,渭水之傍。「將」猶傍也,謂其傍建其都邑,其德為萬國所歸向,是天下萬民之王也。「帝謂文王,予懷明德」,上章言文王開拓土宇,天下歸服,此章乃言其聖德所以化人如此。「帝謂文王」,予懷爾之明德,不大其聲色而人化。夫聖人之誠,感無不通,故所過者化,所存者神,豈暴著於形跡也哉?是不發見其大聲色也。故聖人曰:「聲色之於化民,末也。」其化之感人,雖不大其聲色,而其應之疾,人之惡不及長大而革也。夏,大也,言不待遲久而化也。民由之而不知,日遷善而不知為之者,是不識不知,而順夫天理也。此聖人之神化,非文王孰能及之?「帝謂文王,詢爾仇方」,此章首言文王之化如此,章末言聖人之化如此,而天下有昏惡之甚,不能化者,伐而誅之,則天下皆善而王業成。帝謂文王,當謀與爾為仇之方詢謀也。同爾兄弟之國,以爾攻伐之具,以伐為仇之崇。「鉤援」,登城之梯。「臨、沖」,二車,皆 兵車。「臨沖閒閒」,此章述伐崇而天下畏服也。「閒閒」,徐緩之狀。「言言」,猶齗齗也,校訟不服之狀。凡聖人之伐,未有不俟其革心順服者。既不服,然後攻之。崇侯迷惡,當文王徐緩之時,則齗齗不服,故文王遂加之兵,「執訊連連」之多。「連連」,屬續之狀;「訊」,生獲者也。「安安」,不輕暴也。「馘」,斬獲也。聖人之伐,殺其犯順者,非輕肆殺戮也,故於馘也安安然審重,又為類禡之祭。古者出征,類於上帝,禡於所征之地,所以暴明其罪,告之神明,言其當誅伐。伐而告之神明,其伐合神明之道也。又明其罪惡,以著逆順之理,是可致所不服而來附其人也。於是四方畏服,莫敢侮慢。伐而猶不服,於是力攻之。「茀茀」,盛強之狀。既力攻之,崇乃仡仡然。「仡仡」,壯勇之狀。堅拒守,是其惡之終不革者也,於是攻伐之。「肆」謂縱攻也。「絕」,滅之;「忽」,滅也。天誅既行,四方畏服,無敢違拂者矣。文王之徵始於密,王功之始也;終於崇,天下遂無不服,王功之成也。《文王有聲》言作豐在伐崇之後,而此言度居乃在前章者,蓋此章自「侵自阮疆」,言其廣疆宇,以至於及遠建都邑,一併盡言之耳,非謂事在伐崇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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