睽 兌下離上
2024-09-26 11:50:44
作者: (宋)程顥,程頤
《睽》,《序卦》:「家道窮必乖,故受之以睽,睽者乖也。」家道窮則睽乖離散,理必然也,故家人之後,受之以睽也。為卦,上離下兌,離火炎上,兌澤潤下,二體相違,睽之義也。又中少二女,雖同居而所歸各異,是其志不同行也,亦為睽義。
睽:小事吉。
睽者,睽乖離散之時,非吉道也。以卦才之善,雖處睽時,而小事吉也。
《彖》曰:睽,火動而上,澤動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
《彖》先釋睽義,次言卦才,終言合睽之道,而贊其時用之大。火之性動而上,澤之性動而下,二物之性違異,故為睽義。中少二女雖同居,其志不同行,亦為睽義。女之少也同處,長則各其歸,其誌異也。言睽者,本同也,本不同則非睽也。
說而麗乎明,柔進而上行,得中而應乎剛,是以小事吉。
卦才如此,所以小事吉也。兌,說也,離,麗也,又為明,故為說順而附麗於明。凡離在上,而《彖》欲見柔居尊者,則曰柔進而上行,《晉》《鼎》是也。方睽乖之時,六五以柔居尊位,有說順麗明之善,又得中道而應剛,雖不能合天下之睽,成天下之大事,亦可以小濟,是於小事吉也。五以明而應剛,不能致大吉,何也?曰:五,陰柔,雖應二,而睽之時,相與之道未能深固,故二必遇主於巷,五噬膚則無咎也。天下睽散之時,必君臣剛陽中正,至誠協力,而後能合也。
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萬物睽而其事類也。睽 之時用大矣哉!
推物理之同,以明睽之時用,乃聖人合睽之道也。見同之為同者,世俗之知也。聖人則明物理之本同,所以能同天下而和合萬類也。以天地男女萬物明之:天高地下,其體睽也,然陽降陰升,相合而成化育之事則同也;男女異質,睽也,而相求之志則通也;生物萬殊,睽也,然而得天地之和,稟陰陽之氣,則相類也。物雖異而理本同,故天下之大,群生之眾,睽散萬殊,而聖人為能同之。處睽之時,合睽之用,其事至大,故云大矣哉。
《象》曰:上火下澤,睽,君子以同而異。
上火下澤,二物之性違異,所以為睽離之象。君子觀睽異之象,於大同之中而知所當異也。夫聖賢之處世,在人理之常,莫不大同,於世俗所同者則有時而獨異,蓋於秉彝則同矣,於世俗之失則異也。不能大同者,亂常拂理之人也;不能獨異者,隨俗習非之人也;要在同而能異耳,《中庸》曰「和而不流」是也。
初九,悔亡,喪馬,勿逐自復,見惡人無咎。
九居卦初,睽之始也。在睽乖之時,以剛動於下,有悔可知,所以得亡者,九四在上,亦以剛陽,睽離無與,自然同類相合:同是陽爻,同居下,又當相應之位;二陽本非相應者,以在睽故合也,上下相與,故能亡其悔也。在睽,諸爻皆有應。夫合則有睽,本異則何睽?唯初與四,雖非應而同德相與,故相遇。馬者所以行也,陽,上行者也,睽獨無與,則不能行,是喪其馬也。四既與之合,則能行矣,是勿逐而馬復得也。惡人,與己乖異者也。見者,與相通也。當睽之時,雖同德者相與,然小人乖異者至眾,若棄絕之,不幾盡天下以仇君子乎?如此則失含弘之義,致凶咎之道也,又安能化不善而使之合乎?故必見惡人則無咎也。古之聖王所以能化奸凶為善良,革仇敵為臣民者,由弗絕也。
《象》曰:見惡人,以辟咎也。
睽離之時,人情乖違,求和合之,且病其不能得也,若以惡人而拒絕之,則將眾仇於君子,而禍咎至矣。故必見之,所以免避怨咎也。無怨咎,則有可合之道。
九二,遇主於巷,無咎。
二與五正應,為相與者也。然在睽乖之時,陰陽相應之道衰,而剛柔相戾之意勝,學《易》者識此,則知變通矣。故二五雖正應,當委曲以相求也。二以剛中之德居下,上應六五之君,道合則志行,成濟睽之功矣。而居睽離之時,其交非固,二當委曲求於相遇,覬其得合也,故曰遇主於巷。必能合而後無咎,君臣睽離,其咎大矣。巷者,委曲之途也。遇者,會逢之謂也。當委曲相求,期於會遇,與之合也。所謂委曲者,以善道宛轉將就使合而已,非枉己屈道也。
《象》曰:遇主於巷,未失道也。
當睽之時,君心未合,賢臣在下,竭力盡誠,期使之信合而已;至誠以感動之,盡力以扶持之,明義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誠其意,如是宛轉以求其合也。遇非枉道迎逢也,巷非邪僻曲徑也,故夫子特云:遇主於巷,未失道也。未非必也,非必謂失道也。
六三,見輿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無初有終。
陰柔於平時,且不足以自立,況當睽離之際乎?三居二剛之間,處不得其所安,其見侵陵可知矣。三以正應在上,欲進與上合志,而四阻於前,二牽於後。車牛,所以行之具也。輿曳牽於後也,牛掣阻於前也。在後者牽曳之而已,當前者進者之所力犯也,故重傷於上,為四所傷也。其人天且劓:天,髡首也;劓,截鼻也。三從正應而四隔止之,三雖陰柔處剛而志行,故力進以犯之,是以傷也。天而又劓,言重傷也。三不合於二與四,睽之時自無合義,適合居剛守正之道也。其於正應,則睽極有終合之理:始為二陽所戹,是無初也;後必得合,是有終也。掣,從制從手,執止之義也。
《象》曰:見輿曳,位不當也;無初有終,遇剛也。
以六居三,非正也,非正則不安;又在二陽之間,所以有如是難戹,由位不當也。無初有終者,終必與上九相遇而合,乃遇剛也。不正而合,未有久而不離者也。合以正道,自無終睽之理。故賢者順理而安行,智者知幾而固守。
九四,睽孤,遇元夫,交孚,厲無咎。
九四當睽時,居非所安,無應而在二陰之間,是睽離孤處者也。以剛陽之德,當睽離之時,孤立無與,必以氣類相求而合,是以遇元夫也。夫,陽稱;元,善也。初九當睽之初,遂能與同德,而亡睽之悔,處睽之至善者也,故目之為元夫,猶雲善士也。四則過中,為睽已甚,不若初之善也。四與初皆以陽處一卦之下,居相應之位,當睽乖之時,各無應援,自然同德相親,故會遇也。同德相遇,必須至誠相與交孚,各有孚誠也。上下二陽以至誠相合,則何時之不能行,何危之不能濟?故雖處危厲而無牲也。當睽離之時,孤居二陰之間,處不當位,危且有咎也。以遇元夫而交孚,故得無咎也。
《象》曰:交孚無咎,志行也。
初四皆陽剛。君子當睽乖之時,上下以至誠相交,協志同力,則其志可以行,不止無咎而已。卦辭但言無咎,夫子又從而明之,雲可以行其志,救時之睽也。蓋以君子陽剛之才,而至誠相輔,何所不能濟也?唯有君子,則能行其志矣。
六五,悔亡。厥宗噬膚,往何咎?
六以陰柔當睽離之時,而居尊位,有悔可知,然而下有九二剛陽之賢,與之為應以輔翼之,故得悔亡。厥宗,其黨也,謂九二正應也。噬膚,噬齧其肌膚而深入之也。當睽之時,非入之者深,豈能合也?五雖陰柔之才,二輔以陽剛之道而深入之,則可往而有慶,復何過咎之有?以周成之幼稚,而興盛王之治;以劉禪之昏弱,而有中興之勢,蓋由任賢聖之輔,而姬公、孔明所以入之者深也。
《象》曰:厥宗噬膚,往有慶也。
爻辭但言厥宗噬膚則可以往而無咎,《象》復推明其義,言人君雖己才不足,若能信任賢輔,使以其道深入於己,則可以有為,是往而有福慶也。
上九,睽孤,見豕負塗,載鬼一車,先張之弧,後說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則吉。
上居卦之終,睽之極也。陽剛居上,剛之極也。在離之上,用明之極也。睽極則咈戾而難合,剛極則躁暴而不詳,明極則過察而多疑。上九有六三之正應,實不孤,而其才性如此,自睽孤也。如人雖有親黨,而多自疑猜,妄生乖離,雖處骨肉親黨之間,而常孤獨也。上之與三,雖為正應,然居睽極,無所不疑,其見三如豕之污穢,而又背負泥塗,見其可惡之甚也。既惡之甚,則猜成其罪惡,如見載鬼滿一車也。鬼本無形,而見載之一車,言其以無為有,妄之極也。物理極而必反,以近明之:如人適東,東極矣,動則西也;如升高,高極矣,動則下也;既極則動而必反也。上之睽乖既極,三之所處者正理。大凡失道既極,則必反正理,故上於三,始疑而終必合也。先張之弧,始疑惡而欲射之也。疑之者妄也,妄安能常?故終必復於正。三實無惡,故後說弧而弗射,睽極而反,故與三非復為寇讎,乃婚媾也。此匪寇婚媾之語,與他卦同,而義則殊也。陰陽交而和暢則為雨。上於三,始疑而睽,睽極則不疑而合。陰陽合而益和則為雨,故云往遇雨則吉。往者,自此以往也,謂既合而益和則吉也。
《象》曰:遇雨之吉,群疑亡也。
雨者,陰陽和也。始睽而能終和,故吉也。所以能和者,以群疑盡亡也。其始睽也,無所不疑,故云群疑;睽極而合,則皆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