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真理是簡單的

  原文

  執大象，天下往①；往而不害，安平太。樂與餌②，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③。

  注釋

  ①執大象，天下往：大象此處指的是道。曹道沖說：「無象者，大象也。母之於子也，未有母處而子不往就之也。」趙佶說：「象如天之垂象，無為也。」

  ②樂與餌：音樂和美食。

  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足既：足，可；既，盡。道之所以永恆，就因為淡而無味，沒有私慾，恬淡。這還是在說，道是無為。

  譯文

  大道在手，天下人都來歸；來之後大家從不互相傷害，而是安寧和平。音樂和美食固然美好，但只能讓過往客人停留一時。大道被描述時平淡無味，看它不可見，聽它不可聽，用它卻用不完。

  

  度陰山曰

  東漢末年，以張讓為首的宦官勢力強悍，人人忌憚。公元189年，劉宏（漢靈帝）去世，長子劉辯（漢少帝）即位。何皇后的哥哥何進找到世家出身的士大夫袁紹，密謀剷除宦官。

  在得到袁紹的支持後，何進進宮面見妹妹何太后，把他和袁紹聯合剷除宦官的計劃和盤托出，何太后猶豫不決。何進出宮後對袁紹說，女人難成大事，還要靠咱爺們。

  兩人於是躲進黑屋，整日謀劃。他們知道張讓現在控制著小皇帝劉辯，如果在誅殺宦官過程中，宦官拿劉辯做擋箭牌，他們會投鼠忌器。兩人困在思維迷宮中，無法突破。

  可突然有一天，何進腦洞大開地對袁紹講，可以請西邊的軍閥董卓進京誅殺宦官。

  袁紹一拍大腿，興奮地表示同意。

  而袁紹的謀士陳琳則冷靜地警告兩個笨蛋說：董卓手握重兵，早有覬覦東漢之意，你們倒好，居然給他這樣的機會。對付宦官，一個法官就夠了，非要讓董卓進京，恐怕能發不能收。

  後來的事證明，陳琳智商超群，洞察力精準。董卓受邀進洛陽後就開始把持朝政，東漢被他搞成一鍋粥，滅亡近在咫尺。

  人遇到麻煩事時，總把事情想得過於麻煩。比如看到一團亂麻，立即想到抽絲剝繭般的麻煩，所以辦法也想得複雜。人類高超智慧的指導原理只有一句話：兩點之間，線段最短。走直線，即使出錯，也不會大錯。一團亂麻，解起來很難，但一刀下去，就是線段思維，會立竿見影。

  顧城說過這樣一句話：真理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一定是簡單的，否則人們早就知道它了。這話很有老子的辯證味道：真理簡單，但我們總認為真理不簡單，於是把它想得複雜，於是，我們越是努力接近真理，真理離我們越遠。

  老子說，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道是清淡的，世界上只有一種物質是清淡，人類必不可缺的，那就是水。水沒有任何味道，人類卻離不開它。真理其實也是這樣，簡單無味，好像一盤沒有任何調料的拍黃瓜。而那些不是真理的假真理，就好像是放了無數調料的假羊肉串，絕無一絲羊肉味道。

  俗話說，高端的食材只需最樸素的烹飪方式。真理也是這樣，它是赤裸裸的簡單、樸實。老子這句話只想告訴我們一個道理：大道至簡。

  西漢初年，劉邦讓叔孫通制定大臣的朝堂禮儀。他擔心叔孫通把朝堂禮儀制定得過於煩瑣而引起大臣們的排斥，所以千叮嚀萬囑咐叔孫通，要簡約樸實。

  叔孫通告訴他，我制定的禮儀條文是隨順世事人情的，大臣們在執行它時幾乎想不到它是一種禮儀。

  劉邦很高興，後來，叔孫通制定的禮儀果然簡約質樸，大臣在朝堂上遵守禮儀時絲毫沒有感到吃力和不適。叔孫通制定的禮儀就是老子所說的「道」：平淡而無味道，人人都能接受。

  你如何知道一個道理是老子所謂的大道呢？憑你的感覺，如果聽到一個道理後的感覺是「就這？」那它很有可能是大道。

  從前的某天，兩位僧人來拜訪趙州禪師。趙州問其中一位：「以前來過這兒嗎？」對方回答：「沒有。」趙州便說：「吃茶去。」對方撇了撇嘴說：「就這？」

  接著又問另一位：「你以前來過嗎？」對方回答：「來過。」趙州還是那句話：「吃茶去。」對方也撇了撇嘴說：「就這？」

  趙州的同事非常不解，便問：「沒來過的人和來過的人，你都讓人家吃茶去，這是什麼道理？」趙州微微一笑，悠然地對同事說：「吃茶去。」

  他同事肯定也在心中說：「就這？」

  「就這」正是大道至簡的合格標準。我們總認為大道深奧，其實它特別簡單。餓了吃飯，困了睡覺，這是簡單，是大道。餓了吃飯時卻想著睡覺，困了睡覺時又想著明天吃什麼飯，這是複雜，就不是大道。

  老子說，音樂和美食固然美好，但只能讓過往客人停留一時。因為任何事物太濃烈，久必厭煩。而大道好像空氣、水，看它看不見，聽它聽不到，用它卻用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