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六十八 陳紀二(公元560年—562年，共3年)

  世祖文皇帝上

  天嘉元年(公元560年)

  1 春，正月一日，陳國大赦，改年號為天嘉。

  2 北齊大赦，改年號為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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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正月九日，陳國皇帝陳蒨在南郊祭天。

  4 北齊高陽王高湜，以滑稽搞笑和諂媚奉迎有寵於顯祖高洋，常在左右，手持棍棒負責毆打諸王，太皇太后對他深為痛恨。等到高洋崩殂，高湜被定罪，太皇太后打了他一百多棍。正月十一日，高湜死亡。

  5 正月十九日，陳國皇帝陳蒨在北郊祭地。

  6 北齊主高殷(本年十六歲)從晉陽回到鄴城。

  王琳與陳國侯瑱交戰，兵敗逃奔北齊

  7 二月十三日，陳國高州刺史紀機從前線(紀機隨侯瑱出征)逃還宣城，據守本郡，響應王琳，涇縣縣令賀當遷出兵討伐，將他討平。

  王琳抵達柵口，侯瑱督諸軍出屯蕪湖，與他相持一百餘日。東關春水稍漲，舟艦得以通行，王琳引合肥漅湖部隊，船艦依次而下，軍勢甚盛。侯瑱進軍虎檻洲，王琳亦出船列於長江西岸，隔洲而泊。第二天，兩軍合戰，王琳軍稍稍退卻，退保西岸。到了晚上，東北風大起，王琳舟艦相互碰撞毀壞，擱淺在沙灘上。浪大，無法返回港口。等到天明，風停，王琳進港整修船艦，侯瑱等也引軍退入蕪湖。

  北周接到王琳東下消息，派都督荊州與襄州等五十二州諸軍事、荊州刺史史寧將兵數萬人乘虛襲擊郢州，孫瑒嬰城自守。王琳聽聞，恐怕軍心恐慌，部眾崩潰，於是率舟師東下，離蕪湖十里停泊，軍中打更的聲音，陳軍都能聽見。北齊儀同三司劉伯球將兵一萬餘人協助王琳水戰，行台慕容恃德之子慕容子會率鐵騎二千，屯駐蕪湖西岸，為之張大聲勢。

  二月十四日，侯瑱令軍中將士早上起身後，就在床前吃早餐，嚴陣以待。當時西南風急，王琳自以為得天助，引兵直撲建康。侯瑱等慢慢從蕪湖出動，跟隨其後，西南風反而為侯瑱所用。王琳擲火炬以燒陳軍船隻，結果反而燒了自己的船。侯瑱以投石機攻擊王琳船艦，又以外蒙牛皮的小船發動攻擊，並熔化鐵水灑向王琳軍。王琳軍大敗，軍士溺死者十分之二三，其餘人全都棄船登岸逃走，被陳軍追殺殆盡。北齊步騎兵在西岸者，互相踩踏，都陷入蘆荻泥淖中；騎兵們棄馬逃走，生還的僅十分之二三。陳軍生擒劉伯球、慕容子會，斬獲數以萬計軍士，繳獲南梁、北齊全部軍資器械。王琳乘小艇突圍而出，抵達湓城，想要集結殘兵再戰，沒有人響應，於是與妻妾左右十餘人投奔北齊。

  之前，王琳派侍中袁泌、御史中丞劉仲威保護永嘉王蕭莊；戰敗之後，左右都散了。袁泌以輕舟送蕭莊抵達北齊邊境，拜辭而還，向陳國投降；劉仲威奉蕭莊投奔北齊。袁泌，是袁昂之子。樊猛和他的哥哥樊毅也率部曲來降。

  【華杉講透】

  至此，南梁郢州朝廷瓦解，江陵還有一個「皇帝」蕭詧。江南土地皆為陳國所有。

  8 北齊葬文宣皇帝高洋於武寧陵，廟號高祖，後來改稱顯祖。

  9 二月十六日，陳國皇帝陳蒨下詔：「衣冠士族、將帥士卒陷身於王琳一黨的，全部赦免，根據才幹加以錄用。」

  10 二月十七日，北齊任命常山王高演為太師、錄尚書事，任命長廣王高湛為大司馬、並省錄尚書事，任命尚書左僕射、平秦王高歸彥為司空，趙郡王高睿為尚書左僕射。

  北齊主高殷下詔：「諸元氏良家子女，發配為奴隸、苦工，以及賞賜給官宦人家的，一律恢復自由，各自回家。」

  11 二月二十三日，陳國皇帝陳蒨任命太尉侯瑱都督湘州、巴州等五州諸軍事，鎮守湓城。

  12 北齊顯祖高洋之喪，常山王高演居禁中主持喪事，婁太后想要立他為帝，沒有成功。太子即位，高演於是回到朝臣行列。因為天子守喪期間不問政事，下詔命高演居於東館，群臣要上奏之事，都先向他匯報，由他決定。楊愔等因為高演與長廣王高湛官位太高，血緣太親，恐怕不利於嗣主，心中忌憚。高演在東館沒住多久，出宮回到自己府第，從此皇帝詔令就不太讓他參與了。

  有人對高演說：「兇猛的鳥離開它的巢穴，就必定有人要掏它的鳥蛋。現在您怎麼能離開皇宮呢？」中山太守陽休之去晉見高演，高演不見。陽休之對高演的朋友王晞說：「當初周公早上讀一百篇書，晚上見七十個士人，還嫌不夠。大王到底避什麼嫌疑，如此拒絕賓客!」

  之前，在顯祖高洋之世，群臣人人不能自保。等到濟南王高殷繼位，高演對王晞說：「一人垂拱而治，我們這些人也能保悠閒。」他又說：「皇上寬仁，真是守文良主。」王晞說：「先帝在時，把太子交給一個東宮胡人輔導。如今皇上年紀還小，一下子要日理萬機，殿下應該朝夕在皇上左右，親自接受他的旨意。怎麼能讓他姓人出納詔命？大權必有所歸，就算殿下想要安守藩位，又做得到嗎？就算您能平安，家族的福祚又能保長久不？」高演默然良久，問：「那我該怎麼辦？」王晞說：「周公扶持周成王，攝政七年，然後再把政權歸還原主，希望殿下考慮!」高演說：「我何敢自比周公!」王晞說：「殿下今日的地位和名望，想要不做周公，能行嗎？」高演不應。

  顯祖高洋曾經讓胡人康虎兒保護太子，所以王晞這麼說。

  北齊主高殷將從晉陽前往首都鄴城，時議認為常山王高演必當留守晉陽根本之地。執政大臣們卻想讓高演跟從高殷去鄴城，留長廣王高湛鎮守晉陽，卻又對高湛不放心，於是下令二王都跟從到鄴城。外朝官員們聽聞，無不駭愕。又下敕任命王晞為并州長史。高演既行，王晞出郊送行。高演擔心有人偵察，命王晞回城，握著王晞的手說：「努力自慎!」於是躍馬而出。

  平秦王高歸彥總管皇家禁衛，楊愔宣敕，留從駕五千兵於晉陽，暗中防備非常事變。到了鄴城數日，高歸彥才知道，由此怨恨楊愔。

  領軍大將軍可朱渾天和，是可朱渾道元之子，娶了皇帝的姑姑東平公主，總是說：「如果不誅殺二王，少主就沒有安全。」燕子獻則密謀把太皇太后婁昭君遷到北宮，讓她歸政於皇太后李祖娥。

  又，自天保八年以來，爵賞多濫，楊愔想要淘汰整頓，於是先上表，請求解除自己所任的開府儀同三司及開封王，其他那些靠溜須拍馬和偶然恩榮得到爵位的人，全都黜免。由此，嬖寵失職之徒，全都歸心於高演和高湛。平秦王高歸彥當初與楊愔、燕子獻同心，既而中途生變，把自己與他們疏遠猜忌的原因告訴二王。

  侍中宋欽道，是宋弁的孫子，顯祖高洋安排他在東宮，教太子高殷以吏事。宋欽道面奏北齊主高殷，稱：「二位叔父威權既重，應該迅速把他們排擠出去。」高殷不許，說：「可與令公(楊愔)共商其事。」

  楊愔等建議把二王外放為刺史，但因為皇帝慈仁，怕他不批准，於是先啟奏皇太后，詳細陳述安危之道。宮女李昌儀，是高仲密的妻子，李太后因為她與自己同姓，溺愛她，把奏摺給她看。李昌儀密啟太皇太后婁昭君。

  楊愔等又商議認為不可令二王同時俱出，於是上奏以長廣王高湛鎮守晉陽，以常山王高演任錄尚書事。二王既已正式就職，二月二十三日，於尚書省大會百官。楊愔等將要前往出席，散騎常侍兼中書侍郎鄭頤制止他們說：「事情變化難以預料，不宜輕率。」楊愔說：「我等至誠體國，豈有常山王拜職不去出席之理!」

  長廣王高湛，一早就安排家童數十人埋伏在錄尚書後室，並與席上勛貴賀拔仁、斛律金等數人約定說：「敬酒到楊愔等，我各勸雙杯，他必定致辭。我先說『拿酒』，再說『拿酒』，第三次說『何不拿下』，你們就把他拿下!」到了宴會開始，全部按計劃進行。楊愔大聲說：「諸王反逆，要殺忠良嗎？尊天子，削諸侯，赤心奉國，何罪之有!」常山王高演想要緩和。高湛說：「不可。」於是侍衛拳杖亂毆，楊愔及可朱渾天和、宋欽道都頭破血流，分別由十人擒拿。燕子獻力氣大，頭髮又少，狼狽沖開包圍而出門，斛律光追上把他擒獲。燕子獻嘆息說：「大丈夫為計遲了一步，以至於此!」高湛又派太子太保薛孤延等在尚藥局抓捕鄭頤。鄭頤說：「不用智者之言，以至於此，豈不是命嗎!」

  二王與平秦王高歸彥、賀拔仁、斛律金擁著楊愔等闖入雲龍門，見都督叱利騷，招他前來，叱利騷不進，高湛便派騎兵殺了他。開府儀同三司成休寧抽刀呵斥高演，高演讓高歸彥曉諭他，成休寧厲聲不從。高歸彥長期擔任領軍將軍，一向為軍士所服，軍士全都放下武器，成休寧才嘆息而罷。

  高演入宮，到了昭陽殿，高湛及高歸彥在朱華門外。北齊主高殷與太皇太后婁昭君一起出來，太皇太后坐在殿上，皇太后及皇帝側立。高演跪下，叩頭到地，進言說：「臣與陛下骨肉至親，楊愔等想要獨擅朝權，威福自己，自王公以下，都重足而立，大氣不敢出，奸黨互相勾結，共相唇齒，以成亂階，若不早圖，必為宗社之害。臣與高湛以國事為重，賀拔仁、斛律金珍惜獻武皇帝(高歡)創下的基業，共同逮捕楊愔等入宮，未敢誅殺。我們沒有奉到詔命，就擅自行動，誠當萬死。」

  當時庭中及兩廂衛士二千餘人，皆披甲待詔(皇帝一句話，他們就可把高演等拿下)。武衛娥永樂，武力絕倫，一向為顯祖高洋所厚待，稍微拔刀出鞘，仰視北齊主高殷，高殷卻不看他。高殷一向口吃，倉促之間，不知所言。太皇太后婁昭君下令禁軍衛士退下，禁軍不退；婁昭君厲聲說：「你們這些奴輩，今天就想人頭落地嗎？」禁軍這才退下。娥永樂收刀而泣。

  太皇太后婁昭君問：「楊郎何在？」賀拔仁說：「一隻眼睛已經打掉了。」太皇太后愴然說：「楊郎又能做什麼，留著他不好嗎？」接著責備北齊主高殷說：「這些人心懷叛逆，要殺我的兩個兒子，接下來就要殺我，你為什麼放縱他們？」高殷還是說不出話。太皇太后既怒且悲，說：「豈能讓我們母子受漢人老太婆(指皇太后李祖娥)斟酌!」皇太后李祖娥下拜謝罪。太皇太后又向皇太后發誓：「高演並無異志，只是要除掉逼迫他的人而已。」高演叩頭不止。皇太后李祖娥對北齊主高殷說：「何不安慰你的叔叔？」高殷於是說：「就算我這個天子，也不敢求叔叔憐惜，何況這些漢人!只求饒兒一命，兒自己下殿去，這些人任由叔父處分。」於是將楊愔等人全部斬首。

  長廣王高湛因為鄭頤之前曾經說自己壞話，先拔下他的舌頭，截斷他的手，然後把他殺死。高演令平秦王高歸彥引侍衛之士進駐華林園，以京畿軍士入守宮中門戶樓閣，在華林園斬了娥永樂。

  太皇太后親臨為楊愔弔喪，哭道：「楊郎忠而獲罪。」又用御金為他製作一隻眼睛，親自放入其眼眶，說：「以表我意。」高演也後悔殺了他，於是下詔列數楊愔等罪狀，並且說：「罪止一身，家屬不問。」可是不久，他又逮捕五人(楊愔、可朱渾天和、燕子獻、宋欽道、鄭頤)家屬。王晞堅決諫止，於是各家只誅殺一房，孩童嬰幼全部處死，兄弟們則革除官職。

  高演任命中書令趙彥深替代楊愔總攬機務。鴻臚少卿陽休之私底下對人說：「將要跋涉千里，卻殺了麒麟，換上一頭笨驢，真是可悲之甚!」

  二月二十六日，北齊任命高演為大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錄尚書事，高湛為太傅、京畿大都督，段韶為大將軍，平陽王高淹為太尉，平秦王高歸彥為司徒，彭城王高浟為尚書令。

  【華杉講透】

  贏一千次也沒用，輸一次就萬劫不復

  楊愔能在高洋手下保全自己，還能做事，形成「主昏於上，政清於下」的局面，他的智慧、才幹和手段，非同常人。但是，他卻在高洋死後迅速家破人亡。搞權斗，贏一千次都沒有用，因為輸一次就萬劫不復。

  孟子把人臣分為事君之臣和社稷之臣，前者是一心滿足君王個人慾求的，後者是為國家人民盡忠的，高洋在時，楊愔很好地結合了二者。但是在高洋死後，他的立場有點蹊蹺。此刻正是主少國疑之時，一個超級懦弱的皇帝，兩個超級強勢的皇叔，背後還有超級權威的太皇太后婁昭君。婁昭君本身就想立高演為皇帝，對她來說，哪個兒子當皇帝都一樣。至於孫子，隔了一層，中間還有個兒媳婦，她們之間顯然有惡劣的婆媳關係。朝中的野心家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都向高演各種遊說和投靠，以圖攀附上位。

  在這種局面下，楊愔如果是事君之臣，事君的目的是保自己權位，事哪個君都行，何必非要保這幼主；如果是社稷之臣，誰當皇帝都一樣，何必管天子家事。他卻急於動手，既要排擠二王，又要褫奪那麼多人的爵位，打造新的局面。

  為什麼呢？有一個合理解釋，就是權力，楊愔還是想自己掌權。高洋在時，高洋只管喝酒殺人，楊愔只要滿足高洋，就能實際掌權。高殷繼位，楊愔如果利用政權的合法性，輔佐弱主，更能繼續掌權。但是，如果楊愔支持高演，他的地位就要被削弱了。

  這種權力欲讓他迷失了自我，放鬆了保護自己安全的警醒。他並不能發動政變殺高演，但是高演卻能發動政變殺他，這是顯然的，以至於高演的政變，與歷史上其他政變不同。一般在這種情況下，摔杯為號，都是先殺了再說，高演卻能把楊愔綁了，押到皇帝跟前去，讓皇帝殺他，可見高演有十足的把握。這幾乎都不算政變，就是人家自己家裡人鬧一鬧，把家奴殺了。

  楊愔出席宴會，不設防備，他說自己「至誠體國」，光明正大，不用怕。我認為他不是至誠體國。我們經常都認為自己是一片至誠，說得自己都信了，實際上不過是選擇性地為自己辯護，自欺欺人，結果呢，無非是自欺成功，欺人失敗。

  這個時候，還是要重提自古「疏不間親」的教訓，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兩位親王，每一個都比楊愔強大一萬倍，他們之間的事，你一個文臣，手裡一個兵都沒有，去摻和啥!

  13 江陵陷落時，陳霸先的世子陳昌及中書侍郎陳頊被俘虜到長安。陳霸先即位稱帝之後，屢次向北周請求放人，北周人都是嘴上許諾，但扣著人不放。陳霸先崩殂，北周才放陳昌回來。因為王琳之難，道路不通，陳昌居於安陸。王琳敗，陳昌從安陸出發，將要渡江時，致書皇帝陳蒨，言辭十分不遜。陳蒨不快，召侯安都，從容對他說：「太子將至，我須別求一藩為歸老之地。」侯安都說：「自古豈有被代天子!臣愚，不敢奉詔。」請求自己去迎接陳昌。於是群臣上表，請加授陳昌爵命。二月二十八日，陳蒨任命陳昌為驃騎將軍、湘州牧，封衡陽王。

  14 北齊大丞相高演前往晉陽，抵達之後，對王晞說：「我沒聽你的話，差點傾覆。如今國君身邊的奸臣已經肅清，以後又會怎麼安排我呢？」王晞說：「殿下以前的地位，還可以用名教準則來決定進退；如今的形勢，只能看天時，已經和人理無關了。」

  高演上奏，任命趙郡王高睿為左長史，王晞為司馬。

  三月三日，北齊主高殷下詔：「軍國之政，都送往晉陽，稟告大丞相裁決。」

  【華杉講透】

  這兩段，南陳北齊，有兩個殺人暗號。先說陳蒨和侯安都的暗號。陳蒨說：「我的地位受到威脅。」侯安都說：「請放心!這事我去辦!」再說高演和王晞的暗號。高演說：「這一關過了，以後怎麼辦？」王晞說：「只能不講人理，不擇手段，只待天時!」

  15 北周軍初至郢州時，郢州助防張世貴獻出外城響應，南梁損失軍民三千餘人。北周軍起土山、長梯，晝夜攻城，因風縱火，燒其內城南面五十餘樓。孫瑒兵不滿千人，親自慰勞，行酒送飯，士卒都為之死戰。北周軍不能攻克，於是授予孫瑒為柱國、郢州刺史，封萬戶郡公。孫瑒假裝許諾，以緩和停火，秘密整修戰守之備，一天之內完成，再次拒守抵抗。既而北周人聽聞王琳兵敗，陳兵將至，於是解圍而去。孫瑒集合將佐，對他們說：「我與王琳同效忠梁室，辛勤至極。今天時事如此，豈不是天意!」於是遣使奉表，獻出長江中游地區，投降陳國。

  北齊軍之前占領魯山，三月七日，棄城撤退，皇帝陳蒨下詔，命南豫州刺史程靈洗進駐鎮守。

  16 三月，陳國設置沅州、武州，以右衛將軍吳明徹為武州刺史，以孫瑒為湘州刺史。孫瑒心懷疑懼，堅決請求入朝，朝廷徵召他為中領軍；還未到任，又改任他為吳郡太守。

  【華杉講透】

  孫瑒具有真正的赤膽忠心，是社稷之臣。他效忠南梁，南梁滅亡之後，他獻出自己所控制的地區，回歸祖國，再效忠新朝。為避嫌表示自己誠意，他主動解除自己兵權，贏得了新君的信任。

  17 三月二十一日，北齊封世宗高澄之子高孝珩為廣寧王，高長恭為蘭陵王。

  18 三月二十三日，衡陽獻王陳昌入境，皇帝陳蒨下詔，命主書、舍人沿途迎候。三月二十五日，陳昌渡江，船到江心，他被殺害，屍體投入長江。使者回報朝廷說，陳昌不幸掉入江中溺死。侯安都因為這項功勞，晉爵為清遠公。

  當初，高祖陳霸先派滎陽人毛喜跟從安成王陳頊到江陵，南梁世祖蕭繹任命毛喜為侍郎，後來毛喜被俘虜到長安，此次與陳昌一起回來。毛喜建議與北周和親，皇帝陳蒨派侍中周弘正通好於北周。

  19 夏，四月六日，陳國立皇子陳伯信為衡陽王，主持陳昌祭祀。

  北周主宇文毓被毒殺，宇文邕即皇帝位

  20 北周世宗宇文毓明敏有識量，晉公宇文護忌憚，指使膳部中大夫李安在糖餅中投毒，進獻給他。宇文毓吃下後，知道自己中毒，四月十九日，病危，口授遺詔五百餘字，並說：「朕的兒子年幼，不堪當國大任。魯公(宇文邕)，是朕的弟弟，寬仁大度，海內共聞，能弘揚我周家的，必定是他。」四月二十日，崩殂(得年二十七歲)。

  宇文邕自幼有器質，特別為世宗宇文毓所親愛，朝廷大事，多與他參議。宇文邕性格深沉，有遠識，除非有人徵求他的意見，否則絕不多言。世宗宇文毓每每感嘆說：「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四月二十一日，宇文邕即皇帝位，大赦。

  21 五月二日，北齊任命開府儀同三司劉洪徽為尚書右僕射。

  22 陳國侯安都的父親侯文捍為始興內史，死在任上。皇帝陳蒨要迎接侯安都的母親回建康，她堅決請求留在家鄉(侯家是始興人)。五月五日，皇帝特別為她設置東衡州，以侯安都的堂弟侯曉為刺史。侯安都的兒子侯秘才九歲，皇帝任命他為始興內史，並令其在家鄉侍養祖母。

  23 六月十二日，皇帝陳蒨下詔，葬梁元帝蕭繹於江寧，車旗禮章都以南梁典禮規格。

  24 北齊人收葬永安王高浚、上黨王高渙二人遺骨。

  北齊主高殷敕令上黨王妃李氏恢復自由，回到王府(二王被殺及李氏被強配家奴馮文洛為妻之事，見公元558年記載)。馮文洛認為自己跟她有舊情，盛裝前往相會。王妃盛列左右，讓馮文洛站立於階下，數落他道：「遭難流離，以至奇恥大辱，我志操寡薄，不能自盡。幸蒙恩詔，得以重返王府，你這奴才是什麼東西，還想來侮辱我!」杖打他一百棍，血流灑地。

  25 秋，七月七日，陳國皇帝陳蒨封皇子陳伯山為鄱陽王。

  26 北齊大丞相高演認為王晞儒生氣息太重，性情又和緩，恐怕不符合武將們的心意，不敢公開和他的親密關係，每天夜裡用車把他接到自己王府密談，白天則不跟他說話。有一次高演把王晞帶進密室，對他說：「最近王侯諸貴，總是對我敦促逼迫，說我違背天意，將反遭不祥，我擔心他們製造事變，想要把他們繩之以法，如何？」

  王晞說：「朝廷之前疏遠親戚，殿下在倉促之間所行之事，已經不是人臣該干之事。皇上見你如同芒刺在背，上下相疑，怎麼可能長久？殿下如果自己想要謙退，視皇帝寶座如同粃糠，那實在是違背天意，也墜毀了先帝的基業。」

  高演說：「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應該受到法律制裁!」

  王晞說：「天時人事，都同此心，所以我敢冒犯斧鉞，或許是得到了神明的贊助吧。」

  高演說：「拯救國難，匡正時弊，應該等待聖哲降臨，我怎麼敢私議!請你不要多言!」

  丞相從事中郎陸杳將出使外地，握著王晞的手，讓他勸高演登基。王晞把陸杳的話告訴高演，高演說：「如果朝廷內外都有此意，趙彥深朝夕在我左右，他為什麼一句話都沒說？」王晞於是在公務間隙密問趙彥深，趙彥深說：「我最近也驚聞這些聲音，每次想要向丞相匯報，就口噤心悸，說不出話。兄弟你既然已經開了頭，我也當昧死一披肝膽。」於是一起勸高演。

  【華杉講透】

  高演和皇帝高殷已經攤了牌，還見了血，但是，棋局卻中途停擺，沒有大結局，這就形成了一種不確定性。主少國疑，人心不穩，眾臣都急於結束這種局面，重新開始。而高演的勢力又完全可以壓倒皇帝高殷，所以政變就勢在必行了。

  有意思的是高演和王晞之間的密談，已經是密談，卻也並不直說，而又比直說更到位，這水平實在是太高了。

  高演說王侯親貴都在逼他，說不能違背天意，意思是天意要他當皇帝，大家都在勸他篡位。但是，他要把說這些話的人繩之以法。王晞說當初你倉促所為(指殺楊愔等)，已經不是人臣該幹的事，也就是說你有死有餘辜之罪，現在不篡位，以後就要被清算。然後，在「天意」之外，又加了一個砝碼——先帝基業——你不篡位就對不起先帝。這是給自己幹壞事找到最好的理由了，先帝聽了這話估計得氣死。高演假裝說：「你竟敢說這話，我要把你抓起來!」王晞再大義凜然地說：「天意人心都如此，我可能也是得到神明贊助，所以才有這勇氣吧!」

  政治家密談的說話藝術，把篡位陰謀硬是說得名正言順。

  高演於是報告太皇太后婁昭君。趙道德說：「相王(高演)不效仿周公輔佐成王，而要骨肉相奪，不怕後世說你篡位嗎？」太皇太后說：「趙道德說得對。」不久，高演又啟奏說：「天下人心未定，恐怕隨時發生事變，須早定名位。」太皇太后於是聽從。

  北齊廢高殷為濟南王，常山王高演即皇帝位

  八月三日，太皇太后下令，廢北齊主高殷為濟南王，出居別宮，以常山王高演入纂大統，並告誡他說：「不要讓濟南王發生意外!」

  高演即皇帝位於晉陽，大赦，改年號為皇建。太皇太后還稱皇太后；皇太后稱文宣皇后，寢宮稱昭信宮。

  八月六日，高演下詔，封功臣後代，給有聲望的老人賞賜禮物，請教直言進諫之人，褒賞為國犧牲的官兵，追贈死去的有名德的官員諡號。

  北齊主高演對王晞說：「你最近怎麼搞得自己跟外人一樣，也不來見個面？從今天開始，即便不是你主管的事情，只要有什麼想法，就隨意寫在一張紙上，等我一有空，就遞給我。」於是下令王晞與尚書陽休之、鴻臚卿崔劼等三人，每天下班後，一起到東廊研究歷代禮樂、官制及田市、徵稅制度，哪些是已經發生弊端，但還在相承施用的；哪些是自古以來就有利，但是現在被廢棄不用的。又研究當世人物，誰是道德高尚，卻長期被壓制的；誰是巧言眩俗，妖邪為害時政的，都讓他們詳細思考，逐條列出上奏。早晚由御廚房供給飲食，日落之後才讓他們回家。

  高演深沉聰敏，有見識氣度，少年時代就進入尚書省，明習吏事，即位之後，更加勤勉，大力改革顯祖高洋時代的弊病。時人雖然都佩服他的英明，但是也批評他的瑣碎細緻。高演曾經問舍人裴澤，外朝的人對他的議論得失。裴澤直率地回答說：「陛下英明，大公無私，自然可以與古代聖王相比；但有識之士，都說陛下太瑣細，作為帝王的氣度，還不夠恢宏。」高演笑道：「確實像你說的那樣。朕初臨萬機，擔心不夠周全，反而搞得瑣細。這種狀態不可能長久，不過，又怕走到另一個極端，以後又嫌疏漏了。」裴澤由此被寵遇。

  庫狄顯安侍坐，高演說：「顯安，你是我姑媽的兒子。現在我們序家人禮，拋開君臣之敬，你可以直言我沒做好的地方。」顯安說：「陛下多妄言。」高演問：「何故？」顯安回答說：「陛下之前見文宣帝(高洋)以馬鞭打人，常說他不對，如今自己也拿馬鞭打人，這不是妄言嗎？」高洋握著他的手道謝，又讓他直言。顯安說：「陛下太細，一個天子，倒像個小吏。」高演說：「朕也知道。只是因為沒有法律的時間太久，朕將把它整頓到可以無為而治。」又問王晞，王晞說：「顯安的話對。」庫狄顯安，是庫狄干之子。群臣進言，高演都能從容受納。

  高演性格至孝，婁太后生病，高演走路都不能把鞋子穿正，容色憔悴，衣不解帶地侍候將近四十天。太后病情稍有加重，高演就在太后臥室門口打地鋪，飲食藥物，都自己親手侍奉。太后曾經心痛到不能忍受，高演站在侍帷前，以指甲掐自己手掌，希望能替代太后的疼痛，血流出袖。他又友愛諸弟，沒有君臣之間那種隔閡。

  八月九日，任命長廣王高湛為右丞相，平陽王高淹為太傅，彭城王高浟為大司馬。

  27 北周軍司馬賀若敦，率眾一萬，突襲陳國武陵；武州刺史吳明徹不能抵擋，引軍撤退到巴陵。

  28 江陵陷落時，巴州、湘州等地全部落入北周之手，北周轉交南梁江陵朝廷(西梁，皇帝蕭詧)鎮守。陳國太尉侯瑱等將兵逼湘州。北周賀若敦率步騎兵救援，乘勝深入，駐軍於湘川。

  九月七日，北周將領獨孤盛率水軍與賀若敦水陸並進。

  九月十三日，陳國朝廷派儀同三司徐度將兵與侯瑱會師於巴丘。當時秋水泛溢，獨孤盛、賀若敦糧援斷絕，分軍抄掠，以供資費。賀若敦擔心侯瑱知道他糧少，於是在軍營內堆起很多土堆，上面覆蓋以大米，召旁邊村人來，假裝問他們一些事情，隨即讓他們離開。侯瑱聽聞，以為賀若敦糧多。賀若敦又增修營壘，建造廬舍，準備長期作戰，於是湘州、羅州之間農業荒廢。侯瑱等無可奈何。

  之前當地土人經常駕著小船，載粟米雞鴨送給侯瑱軍。賀若敦深以為患，於是派人假扮成土人裝船，伏甲士於船中。侯瑱軍營中的人望見，以為送粟米雞鴨的船又來了，迎上來爭相拿取，賀若敦伏兵衝出，將陳國士兵生擒。又，賀若敦軍數次有人叛逃，乘馬投奔侯瑱，賀若敦於是下令取一馬，牽它上船，令船上之人迎上來鞭打馬匹。如此反覆三次，馬畏船不上。然後伏兵於江岸，使人乘畏船馬以招侯瑱軍，詐稱投降。侯瑱派兵迎接，競相來牽馬，馬畏船不上，伏兵發動，將陳國士兵全部殺死。此後，再有來送食物的船隻或投降的士兵，侯瑱都認為他們有詐，一律拒擊。

  冬，十月十五日，侯瑱襲破獨孤盛於楊葉洲，獨孤盛收兵登岸，築城自保。

  十月十九日，陳國皇帝陳蒨下詔，命司空侯安都率眾與侯瑱會師，共同討伐。

  29 十一月四日，北齊主高演立妃元氏為皇后，世子高百年為太子。高百年時年五歲。

  高演徵召前開府長史盧叔虎為中庶子。盧叔虎，是盧柔的堂叔。高演問時務於盧叔虎，盧叔虎請討伐北周，說：「我強彼弱，我富彼貧，實力懸殊，但是常年征戰，卻未能吞併他們，原因是我們沒有很好地利用自己富強的優勢。輕兵野戰，勝負難料，這是匈奴騎兵的戰法，不是萬全之策。我們應該在平陽建立軍事重鎮，與他們的蒲州相對，深溝高壘，運糧積甲。他若閉關不出，我們就逐漸蠶食他河東土地，讓他們日益窮蹙。他們如果出兵，沒有十萬以上兵力，不足與我們為敵，且所損耗的糧食全部出自關中。而我軍士兵每年輪調一次，穀食豐饒。他來求戰，我們就不做反應；他若退去，我們就出兵追擊。自長安以西，人煙稀少，城池相距很遠，敵兵來往，實在艱難，與我軍相持，農業又荒廢，不過三年，他們自己就殘破了。」高演非常欣賞他的戰略。

  30 高演親自將兵攻擊庫莫奚，抵達天池，庫莫奚出長城向北逃遁。高演分兵追擊，繳獲牛羊七萬頭而還。

  31 十二月十八日，陳國皇帝陳蒨下詔：「從今年孟春到初夏，死刑犯已經自己招供的，延遲到秋冬再行刑。」

  32 十二月二十二日，北周巴陵城主尉遲憲投降，陳國派巴州刺史侯安鼎接收鎮守。

  十二月二十三日，北周獨孤盛率剩餘部隊從楊葉洲秘密逃遁。

  33 十二月二十九日，北齊主高演回到晉陽。

  高演在宮殿前處決犯人，問王晞：「這人應死不？」王晞說：「應死，只恨死得不是地方。臣聽聞要『在街市上行刑，與眾人一起唾棄他』，殿廷不是行戮之所。」高演改容道歉說：「從今天開始，當為王公改正。」

  高演想要任命王晞為侍郎，王晞苦辭不受。有人勸王晞不要與皇帝疏遠，王晞說：「我從少年時代以來，見過的權貴人物多了。少年得志，很少有不顛覆的。而且我的性格實在是疏闊緩慢，不能承擔實際工作，人主私人的恩情，怎麼能夠依靠？萬一發生變化，想退都沒法退。我不是不願做官，只是已經思考成熟了。」

  【華杉講透】

  絕對不要讓自己的回報超過付出

  王晞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的弱點，就是「儒緩」，書生氣太重，又拖拖拉拉，在皇帝旁邊指出一些問題，給點諮詢意見可以，一旦承擔實際工作，就不能勝任。另外，王晞還很會算帳，算什麼帳呢？就是算自己的付出與得到，絕對不要讓自己得到的，超出了自己所付出的。只要我沒拿那麼多，我就心安理得；一旦拿多了，恐怕就脫不了手了!

  34 當初，北齊顯祖高洋末年，谷價騰貴。後濟南王高殷即位，尚書左丞蘇珍芝建議在石鱉等地屯田，從此淮南軍防足食。待高演即位，平州刺史嵇曄建議開發督亢陂，設置屯田，一年能收稻粟數十萬石，北部邊境地區的糧食問題也得到解決。又在河內設置懷義等屯田區，以供給河南軍需。自此稍微減輕了運輸之勞。

  天嘉二年(公元561年)

  1 春，正月一日，北周改年號為保定。以大冢宰宇文護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下令五府都受天官監督，事無巨細，都先行裁定，然後奏報皇帝知曉。

  2 正月三日，陳國大赦。

  3 北周主宇文邕在圜丘祭天。

  4 正月四日，北齊主高演在圜丘祭天；正月五日，在太廟祭祖。

  5 北周主宇文邕在方丘祭地；正月七日，祭祀感生帝於南郊；正月八日，在太社祭祀農神。

  6 北齊主高演派王琳前往合肥，招募楚地流民，更圖進取。陳國合州刺史裴景徽，是王琳哥哥王珉的女婿，願率私人部屬為嚮導。高演派王琳與行台左丞盧潛將兵前往會合，王琳沉吟不決。裴景徽擔心事情泄露，挺身投奔北齊。高演任命王琳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揚州刺史，鎮守壽陽。

  7 正月二十二日，北周主宇文邕在太廟祭祖，頒布太祖宇文泰所述六官官制。

  8 正月二十四日，北周湘州城主殷亮投降陳國，湘州平定。

  陳國侯瑱與北周賀若敦相持日久，侯瑱無法取勝，於是提出和解，借船送賀若敦等渡長江北返。賀若敦擔心有詐，不許，回覆說：「湘州本來是我國土地，被你們侵逼；如果要我撤軍，你先撤退到一百里之外。」侯瑱留空船在江岸，引兵撤退。賀若敦於是拔營北歸，軍士病死者十分之五六。武陵、天門、南平、義陽、河東、宜都郡全部平定。晉公宇文護認為賀若敦丟失國土，沒有功勞，將他除名為平民。

  9 二月十八日黎明，北周主宇文邕在東郊迎拜太陽。

  【胡三省注】

  夏商周三代之禮，春季黎明朝拜太陽，秋季日暮朝拜月亮。北周人慕古，所以舉行這樣的祭禮。

  10 北周因為小司徒韋孝寬曾經在玉壁立下功勳，在玉壁設立勛州，以韋孝寬為刺史。

  韋孝寬有恩信，善用間諜，有些北齊人收了韋孝寬的金銀財貨，遙通書信，所以北齊動靜，北周人都先知道。有北周主帥許盆，以所戍防的城池投降北齊，韋孝寬派間諜去取他首級，很快就將其斬首而還。

  離石以南的生胡(保持原始社會的匈奴人)經常出動至北周境內搶掠，而居於北齊境內，不可誅討。韋孝寬想要在險要地形築城以防禦，於是徵發河西囚犯及民夫十萬，甲士一百人，派開府儀同三司姚岳監督築城。姚岳認為兵少，懼怕不敢前往。韋孝寬說：「算下來，此城十天可以完成。城距晉州四百餘里，我們第一天動工，第二天敵境內才知道。假設晉州徵兵，三天集結完成，謀議之間又拖三天，再計算他的行軍時間，非兩天不能趕到。在此期間，我們的城防足以完成。」於是下令動工。北齊軍果然進逼邊境，懷疑北周有大軍，停留不進。當夜，韋孝寬派人在汾水以南，挨著介山、稷山各村縱火。北齊人以為是軍營，收兵自固。姚岳完成築城而還。

  【華杉講透】

  韋孝寬的算法不對，憑什麼說北齊人會因為自己商量來商量去就耽誤三天。三國之孟達降蜀，就是因為孟達認為司馬懿不會那麼快來，而司馬懿也知道他以為自己沒那麼快，結果就以最快的速度殺到，斬了孟達。

  北齊兵實際上也到了，只是他們擔心北周有大軍繼後，不敢動。

  這些事，還是運氣。我們怕敵人，敵人也怕我們。我們不敢動，敵人也不敢動。

  11 三月九日，陳國太尉、零陵壯肅公侯瑱卒。

  12 三月二十日，北周改革兵役制度，本是八個梯次輪調的，改為十二個梯次輪調，平均每年服役一個月。

  13 夏，四月一日，日食。

  14 北周任命少傅尉遲綱為大司空。

  15 五月一日，北周封孝閔帝宇文覺的兒子宇文康為紀國公，皇子宇文贇為魯國公。宇文贇，是皇后李娥姿之子。

  16 六月十一日，北周主宇文邕派御正殷不害出訪陳國報聘。

  17 秋，七月，北周再鑄新幣，錢上有「布泉」字樣，一枚布泉錢，相當於民間使用的五枚錢，與五銖錢並行。

  18 七月五日，北周追封皇伯父宇文顥為邵國公，以晉公宇文護之子宇文會繼承爵位；宇文顥的弟弟宇文連為杞國公，以章武公宇文導之子宇文亮繼承爵位；宇文連的弟弟宇文洛生為莒國公，以宇文護之子宇文至繼承爵位；太祖宇文泰之子武邑公宇文震為宋公，以世宗宇文毓之子宇文實繼承爵位。

  【柏楊注】

  宇文顥與衛可孤戰時陣亡(參考公元524年記載)，有三子：宇文什肥、宇文導、宇文護。宇文什肥被高歡誅殺，他的叔父宇文連戰死沙場，都沒有後裔。宇文洛生被北魏權臣爾朱榮誅殺，宇文震很早逝世，沒有後裔。這次大封爵中，獲得實際利益的是宇文護，他有兩個兒子、一個侄兒繼承爵位。如果這不是宇文邕刻意安撫，那就是宇文護貪得無厭。

  19 北齊主高演誅殺楊愔、燕子獻時，許諾以長廣王高湛為皇太弟；既而立太子高百年，高湛心中不平。高演在晉陽，高湛居守鄴城。散騎常侍高元海，是高祖高歡的侄孫，負責掌管機密事務。高演任命領軍、鮮卑人庫狄伏連為幽州刺史，任命斛律光的弟弟斛律羨為領軍，以分高湛的權。高湛扣留庫狄伏連，不讓他到任，又不准斛律羨就職。

  之前，被廢黜的北齊主高殷常在鄴城，望氣的人說鄴城中有天子氣。平秦王高歸彥擔心高殷復立，對自己不利，勸北齊主高演除掉他。高演於是派高歸彥到鄴城，徵召高殷到晉陽。

  高湛內心不能自安，問計於高元海。高元海說：「皇太后身體健康，皇帝又非常孝敬母親，友愛兄弟，殿下不必多慮。」高湛說：「這豈是我推心置腹要問你的話嗎？」高元海請求回省內，用一夜時間仔細思考，高湛即刻把他留在後堂，讓他就在這兒想。高元海通宵不眠，唯繞床踱步。天還沒亮，高湛迫不及待跑來，問：「神算如何？」高元海說：「有三策，只是怕不堪用。請殿下效仿西漢梁孝王，帶著幾個貼身侍衛入晉陽，先見太后求哀，然後見主上，請解除自己兵權，直到老死為止，不干預朝政，這樣，必保自己比泰山還安穩。這是上策。不然，當上表說，威權太盛，恐怕被眾人誹謗，請外放為青州、齊州二州刺史，沉靜自居，必定不招物議。這是中策。」高湛問下策。高元海回答說：「我說出來，就要被滅族。」高湛堅決逼他說，高元海說：「濟南王(高殷)本是大宗嫡子，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了他的帝位。如今集合文武，向他們公示主上徵召濟南王的敕令，逮捕斛律羨，斬高歸彥，尊立濟南王復辟，號令天下，以順討逆，這是萬世一時的機會。」高湛大悅。但他性格膽怯，狐疑不能用，派術士鄭道謙等卜卦，結果都說：「不利舉事，靜則吉。」林慮縣令潘子密，通曉占候，秘密對高湛說：「陛下當晏駕，殿下為天下主。」高湛把他拘留在王府，等候預言應驗。又令男女巫師占卜，大多說：「不須舉兵，自有大慶。」

  高湛於是奉詔，令數百騎兵送濟南王高殷到晉陽。九月，北齊主高演派人用毒酒殺高殷，高殷不從，於是把他扼死。高演不久又後悔殺了他。

  【華杉講透】

  一個人對一件事只能有一個觀點

  高演後悔殺了高殷，但是，就算彼時他沒殺高殷，之後他還是會殺；殺了之後，再自欺欺人地「後悔」。從高湛準備利用高殷發動事變的陰謀來看，形勢也逼得他必須要殺。一件壞事做下了，就不得不做第二件，這就是所謂的身不由己。當然，高演也是良知未泯，所以他的內心會受自己做過的壞事的折磨。

  高演許諾高湛為皇太弟的時候，他可能是真心的，但是，真心是會變的，形勢變了，心就變了。高湛當初就不應該當真，如果他真的做了皇太弟，那大家又不知道以後怎麼辦了，野心家們又要蠢蠢欲動了。上一次政變的成功——穩定的局勢和人心——即刻付諸東流，人人都在為下一次站隊做準備，那對國家不利。所以，為國家計，高湛不應該接受，而是真心幫助哥哥奪天下，自己做個親王就可以了。

  高元海的獻策，不算獻策。不過，上中下三策，似乎是中國歷史謀士的風俗習慣。但是，戰略本身就是選擇，那三種選擇，讀過幾頁書的人都知道，還用你說!要你說，就是要你幫忙做一個決策，你說出三個方案讓高湛選，實際上沒有給出諮詢意見，客觀上是鼓勵他冒險。

  我的工作也是諮詢顧問，我認為，給出三個方案都是「耍流氓」，我從來只給一個方案，因為我只有一個看法、一個意見、一個策略、一個行動。客戶不聽就算了，如果給他上中下三策，等於他問我往哪走，我說，有左中右三個方向，你自己看著辦，那還要我幹啥!

  高元海的上中下三策，下策是完全錯誤的。如果之前高湛和高演沒有皇太弟之約，還可以走中策，分一塊地盤。可皇太弟之約已經被毀，兩人相互有了芥蒂，高湛只能徹底自剪羽翼，做一個富家翁，才能消除高演的猜疑和野心家們的念想。

  當然，後來的結局是戲劇性的，只能說高湛運氣太好，高演全替他做了嫁衣裳。

  20 冬，十月一日，日食。

  21 十月四日，北齊主高演任命彭城王高浟為太保，長樂王尉粲為太尉。

  北齊主高演崩殂，高湛即皇帝位

  22 北齊主高演出去打獵，有兔驚馬，高演墜地，摔斷了肋骨。婁太后去探病，問濟南王高殷所在，問了三次，高演不回答。太后怒道：「你把他殺了嗎？不聽我的話，你該死!」太后說完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十一月二日，高演下詔，因嗣子高百年年紀太小，遣尚書右僕射、趙郡王高叡傳旨，徵召長廣王高湛入繼大統。他又寫信給高湛說：「百年無罪，你可以找一個好地方安置他，不要學我。」當天，高演崩殂於晉陽宮，臨終說，只恨自己沒能為太后送終。

  【顏之推論曰】

  孝昭帝(高演)天性至孝，而不知忌諱，乃至於此，都是因為不讀書學習的緣故。

  【華杉講透】

  高演「天性至孝」，他不是至孝，他殺了哥哥的兒子、母親的孫子，怎麼能算至孝呢？到了臨死之際，他才發現自己的兒子正面臨和被他殺掉的高殷同樣的形勢。當初高洋跟高演說，你要奪位就奪，但是不要殺我兒子；高演直接把帝位傳給高湛，也哀求說你不要殺我兒子。高湛當然沒有聽，後來把高百年殺了。真是有樣學樣，一報還一報。

  23 北齊趙郡王高叡先派黃門侍郎王松年馳馬到鄴城，宣肅宗遺命。高湛懷疑有詐，派自己的親信先到停放高演遺體的地方，開棺驗屍。使者復命，高湛大喜，飛馳赴晉陽，派河南王高孝瑜先入宮，撤換全部禁衛軍。

  十一月十一日，高湛即皇帝位於南宮，大赦，改年號為太寧。

  24 北周人許諾歸還安成王陳頊(陳蒨的弟弟)，派司會上士杜杲出訪陳國報聘。皇帝陳蒨喜悅，即刻遣使回訪，並願以黔中地及魯山郡為交換。

  25 北齊任命彭城王高浟為太師、錄尚書事，平秦王高歸彥為太傅，尉粲為太保，平陽王高淹為太宰，博陵王高濟為太尉，段韶為大司馬，豐州刺史婁睿為司空，趙郡王高叡為尚書令，任城王高湝為尚書左僕射，并州刺史斛律光為右僕射。婁睿，是婁昭哥哥的兒子。立太子高百年為樂陵王。

  26 十一月十五日，北周主宇文邕在岐陽打獵；十二月十一日，返回長安。

  27 陳國太子中庶子、餘姚人虞荔，御史中丞孔奐，以國用不足，上奏建議徵收海鹽稅及酒稅，皇帝陳蒨下詔聽從。

  28 當初，陳高祖陳霸先把女兒豐安公主嫁給土豪、縉州刺史留異之子留貞臣，徵召留異為南徐州刺史，留異遷延不就職。陳蒨即位，再次任命留異為縉州刺史，兼領東陽太守。留異屢次派他的長史王澌入朝，王澌回去總是說朝廷虛弱。留異相信這個說法，雖然表面上示以臣節，實際心懷兩端，與王琳越過鄱陽信安嶺秘密通使往來。王琳敗，陳蒨派左衛將軍沈恪替代留異，實際上是帶兵去襲擊他。留異出軍下淮以拒抗沈恪，沈恪與他交戰，戰敗，退還錢塘。留異又上表遜詞道歉。當時朝廷眾軍正有事於湘州、郢州，於是降詔書慰諭，羈縻安撫他。留異知道朝廷終將要討伐自己，於是在下淮及建德駐防軍隊，以防備朝廷軍從錢塘江水路進襲。

  十二月十五日，皇帝陳蒨下詔，命司空、南徐州刺史侯安都討伐留異。

  天嘉三年(公元562年)

  1 春，二月五日，北齊主高湛抵達鄴城，二月十一日，在南郊祭天；二月十二日，在太廟祭祖；二月十六日，立妃胡氏為皇后，子高緯為皇太子。皇后是北魏兗州刺史、安定人胡延之的女兒。二月十八日，大赦。二月二十九日，任命馮翊王高潤為尚書左僕射。(柏楊註：《資治通鑑》原文記載本年一系列有關北齊的事，放在正月，這是使用齊國曆法。而根據陳國曆法，因兩國閏月不同，北齊的正月，是陳國的二月，《資治通鑑》一直以南朝歷為正朔，唯獨此處忘記轉換為陳歷，所以按前例還原。)

  2 春，正月，北周涼景公賀蘭祥去世。

  3 正月一日，北周人鑿河渠於蒲州，鑿龍首渠於同州。

  4 正月六日，北周封安成王陳頊為柱國大將軍，派杜杲送他南歸。

  5 正月十日，陳國皇帝陳蒨在南郊祭天，以胡公配祭祀(胡公，是陳姓始祖媯滿，也是周王朝陳國第一任國君，新朝時王莽將其追封為胡王，見公元9年記載)；正月二十日(原文辛未為初一，根據柏楊考證修改)，在北郊祭地。

  6 閏二月七日，北齊任命太宰、平陽王高淹為青州刺史，太傅、平秦王高歸彥為太宰、冀州刺史。

  高歸彥為肅宗高演所親厚，恃勢驕盈，凌侮貴戚。高湛即位，侍中、開府儀同三司高元海，御史中丞畢義雲，黃門郎高乾和多次說他壞話，並說：「高歸彥威權震主，必為禍亂。」北齊主高湛也推尋他反覆無常的事跡，漸漸猜忌他。(高歸彥寄養在高岳家，陷害高岳；受高洋器重，背棄楊愔，攀附高演，誅殺高洋的兒子高殷；高演死亡，又迎接高湛，成為佐命功臣。)趁高歸彥回家，高湛召魏收於自己跟前起草詔書，任命高歸彥為冀州刺史，詔書修改定稿後，命高乾和繕寫。當時正是白天，即刻下令門司，不再讓高歸彥入宮。當時高歸彥縱酒作樂，過了一整晚都不知道。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想要進宮參見皇帝，到了宮門才知道不讓他進去了，大驚而退。等到他上書謝罪，人事任命的敕令早已發布，賞賜錢帛等物非常豐厚，又下令督將們到清陽宮為他送行。直到高歸彥拜辭而退，都沒人敢跟他說話，唯獨趙郡王高叡與他相談很久，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

  北齊主高湛做長廣王時，清都人和士開因精通「握槊」遊戲和彈琵琶而獲寵，延聘為開府行參軍，等到高湛即位，和士開一路升遷到給事黃門侍郎。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都嫉恨他，將要揭發他的隱私。和士開先下手為強，上奏高元海等交結朋黨，想要擅作威福。高乾和由此被疏遠。畢義雲賄賂和士開，得以為兗州刺史。

  7 陳國皇帝陳蒨徵召江州刺史周迪移駐湓城，又徵召他的兒子入朝。周迪推託觀望，既不前往湓城就任，也不送兒子進京。其餘南江酋帥，都私自任命縣令、縣長，多不接受朝廷徵召，朝廷也沒有精力討伐，只是安撫穩住他們。唯獨豫章太守周敷先入朝，進號為安西將軍，給鼓吹樂隊一支，又賜以女妓、金帛，令他回豫章。周迪認為周敷是自己提拔起來的，心中十分不平，於是秘密與留異勾結，派他的弟弟周方興將兵襲擊周敷；周敷與他交戰，擊破周方興。周迪又派哥哥的兒子在船中埋伏甲兵，假扮為商人，想要襲擊湓城。他們還未發動，事情被察覺，尋陽太守、監江州事、晉陵人華皎派兵逆擊，將他們的船隻和武器全部繳獲。

  陳蒨任命閩州刺史陳寶應的父親為光祿大夫，子女都受封爵，命宗正編入皇室家譜。而陳寶應娶留異的女兒為妻，秘密與留異聯合。

  當初，虞荔的弟弟虞寄，流寓閩中，虞荔思之成疾，陳蒨為虞荔徵召他，陳寶應扣留不遣。虞寄曾經從容規勸陳寶應以逆順之理，陳寶應則顧左右而言他，打亂他的話。陳寶應曾經讓人讀《漢書》，自己躺著聽，讀到蒯通遊說韓信：「看您的背相，貴不可言。」陳寶應蹶然起坐，說：「這是智士!」虞寄說：「蒯通一句話殺了三個賢士，他怎麼稱得上是智士!豈如班彪寫《王命》，懂得天命所歸!」

  虞寄知道陳寶應不可諫，恐怕大禍牽連到自己，於是穿著居士服，居住在東山寺，假稱足疾。陳寶應派人燒他的房屋，虞寄安臥不動。親信要扶他出來，虞寄說：「我的命懸在刀口上，能往哪裡躲避？」縱火的人無奈，自己把火撲滅了。

  8 閏二月十五日，北齊任命任城王高湝為司徒。

  9 北齊揚州刺史、行台王琳(駐所在壽陽)數次想要南侵，尚書盧潛認為時事未可。陳國皇帝陳蒨寫信到壽陽，想要與北齊和親。盧潛把來信上奏北齊朝廷，並上奏建議息兵。北齊主高湛接受，派散騎常侍崔瞻出使陳國報聘，並且歸還南康愍王陳曇朗的靈柩。王琳由此與盧潛結怨，二人各自上書，互相控告。北齊主高湛徵召王琳到鄴城，任命盧潛為揚州刺史，領行台尚書。崔瞻，是崔悛之子。

  10 南梁末年，天下喪亂，鐵錢不能通行，民間私用鵝眼錢。閏二月二十四日，改鑄五銖錢，一枚相當於鵝眼錢十枚。

  西梁主蕭詧病死，太子蕭巋即皇帝位

  11 西梁主蕭詧安於節儉樸素，不好酒色，雖多猜忌，而撫慰將士有恩。因為封疆褊隘(僅剩一個郡的面積)，城池村落殘破，又不停地有戰爭，鬱郁不得志，後蕭詧背上長瘡而死，葬在平陵，諡號為宣皇帝，廟號中宗。太子蕭巋即皇帝位，改年號為天保；尊龔太后為太皇太后，皇后為皇太后，生母曹貴嬪為皇太妃。

  12 三月七日，安成王陳頊抵達建康，皇帝陳蒨下詔，任命他為中書監、中衛將軍。

  陳蒨對北周護送陳頊南歸的使者杜杲說：「家弟如今蒙受禮遣，實在是周朝的恩惠；但是，如果不把魯山送去，我弟恐怕也不一定能回來(陳蒨以魯山、黔中交換陳頊，事見公元561年記載)。」杜杲回答說：「安成王在長安，不過是一介布衣，而在陳國，卻是陛下的弟弟，他的價值，豈止是一城而已!本朝敦睦九族，恕己及物，上尊太祖遺旨，下思繼好之義，所以遣送他南歸。如今，陛下卻說用一塊無關緊要的土地來交易骨肉之親，這不是使臣該聽到的話。」陳蒨十分羞慚，說：「之前我是開玩笑的。」待杜杲更加禮遇。

  陳頊的妃子柳氏及兒子陳叔寶還在穰城，陳蒨再派毛喜入北周請求，北周人把他們都送了回來。

  14 三月十五日，陳國大赦。

  15 留異開始時認為朝廷軍隊必定從錢塘江逆流而上，後來侯安都率步兵從諸暨出發攻打永康，留異大驚，逃奔桃枝嶺，在岩口豎立柵欄工事防禦。侯安都被流箭射中，血一直流到腳踝，仍乘坐小轎指揮戰鬥，神色不變。留異人馬順著山勢，在狹窄處築起堰壩。正巧山水暴漲，堰壩內很快水滿，侯安都引船入堰，建起高樓戰艦，與留異城牆高度相等，用拋石機砸毀留異城牆。留異與兒子留忠臣脫身逃奔晉安，投靠陳寶應。侯安都俘虜了他的妻子及其他兒子，繳獲其全部盔甲武器，班師。

  留異黨羽向文政占據新安，陳蒨任命貞毅將軍程文季為新安太守，率精甲三百直接前往進攻。向文政戰敗，於是投降。程文季，是程靈洗之子。

  16 夏，四月二日，北齊武明婁太后崩殂。北齊主高湛不肯改穿喪服，依舊穿著紅色衣袍。不久，高湛登三台，置酒作樂，宮女進獻白袍，高湛把它扔到台下。散騎常侍和士開請停止奏樂，高湛怒，打了他一耳光。

  17 四月六日，北齊遣使出訪陳國報聘。

  18 北齊青州上奏，說黃河水變清，北齊主高湛遣使祭祀，改年號為河清。

  19 先前，北周受封爵的群臣，朝廷都沒有發給他們租賦。四月二十四日，宇文邕下詔，允許柱國等貴臣封邑內的居民寄食於外縣。

  20 五月一日，北周大赦。

  21 五月二十日，北齊任命右僕射斛律光為尚書令。

  22 五月二十三日，北周任命柱國楊忠為大司空。

  六月一日，任命柱國、蜀國公尉遲迥為大司馬。

  23 秋，七月二十一日，陳國納太子妃王氏。王氏，是金紫光祿大夫王周的女兒。

  24 北齊平秦王高歸彥抵達冀州，內心不能自安，想要在北齊主高湛到晉陽時，乘虛進入鄴城。他的郎中令呂思禮告發。高湛下詔，命大司馬段韶、司空婁叡討伐。高歸彥在南方邊境私自設置驛站，聽聞大軍將至，即刻閉城拒守。長史宇文仲鸞等不從，全部被殺死。高歸彥自稱大丞相，有部眾四萬。高湛因都官尚書封子繪是冀州人，祖父幾代都做冀州刺史，得人心，派他乘政府驛馬車到信都，繞城巡行，曉諭禍福，吏民降者相繼，城中動靜，大大小小的事，封子繪都了如指掌。

  高歸彥登城大呼，說：「孝昭皇帝(高演)剛剛崩逝時，六軍一百萬人，全在我手裡，我投身向鄴城，奉迎陛下。當時我沒有造反，難道是要等到今天再反嗎？我只是痛恨高元海、畢義雲、高乾和誑惑聖上，忌恨忠良，只要殺了這三人，我即刻臨城自刎。」既而城池被攻破，高歸彥單騎向北逃走，走到交津被抓獲，鎖拿送到鄴城。

  七月二十七日，高歸彥被裝在敞篷馬車，雙手反綁，嘴裡銜一根木棍(防止他喊話)。劉桃枝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路擊鼓遊街，把他連同子孫十五人全部斬首棄市。高湛任命封子繪為行冀州事。

  高湛知道高歸彥之前陷害清河王高岳，把高歸彥家良賤一百口人，全部賞賜給高岳家為奴，追贈高岳為太師。

  25 七月癸亥(本月無此日)，北齊主高湛抵達晉陽。

  26 陳國皇帝陳蒨遣使到北齊報聘。

  27 九月一日，日食。

  28 陳國朝廷任命侍中、都官尚書到仲舉為尚書右僕射、丹楊尹。到仲舉，是到溉弟弟的兒子。

  29 陳國吳明徹抵達臨川，攻打周迪，不能攻克。九月二十日，皇帝陳蒨下詔，命安成王陳頊替代他。

  30 冬，十月二日，陳蒨下詔，認為軍旅費多，百姓貧窮空虛，凡供給皇帝乘輿、飲食、衣服及宮中調度，全部削減；至於百官，也應該想想怎麼減省節約。

  31 十一月一日，北周任命趙國公宇文招為益州總管。

  32 十一月十一日，北齊派兼散騎常侍封孝琰出使陳國報聘。

  33 十二月二十一日，北齊主高湛回到鄴城。

  高湛威逼高洋的皇后李祖娥，說：「若不從我，我殺了你的兒子!」李皇后懼，順從，不久懷孕。太原王高紹德到了閣門，不得入見，怒道：「兒豈不知嗎？姐姐(鮮卑人稱母親為姐姐)肚子大了，所以不見我。」李皇后大為羞慚，生下一個女嬰，拋棄不養。高湛手提佩刀，大罵說：「你殺我女兒，我不能殺你的兒子嗎？」當著李皇后的面，以刀環捶殺高紹德。李皇后大哭，高湛更加憤怒，把李皇后衣服脫去，亂打不止。李皇后號哭上蒼，高湛下令把她裝在一個絹布袋裡，血不時從袋子裡流出來，後又把她扔在渠水中。過了很久她才甦醒，被牛車送到妙勝寺後做了尼姑。

  【華杉講透】

  這也是一種文化，一種家風，禽獸家風。北齊高氏，就是禽獸家族，他們建立的是一個禽獸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