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考驗

2024-09-26 10:43:52 作者: 方白羽

  鎮江離金陵不遠,有明珠留下的地址,雲襄很容易就找到了她和舒亞男。見到二人後,雲襄開門見山地對舒亞男道:「有一樁十拿九穩的買賣,我想請二位幫我一回。」

  「什麼買賣?」舒亞男語音中滿是戒備,「為什麼偏偏要咱們幫你?」

  雲襄笑道:「舒姑娘善於偽裝,又精通千門之道,尤其善於隨機應變,能應付各種突發情況,所以是最好的人選。至於是什麼買賣,我暫時不能詳告,不過可以告訴你們,是去賭坊出千。」

  「你恐怕是找錯了人,我對賭博並不擅長。」舒亞男連忙搖頭。

  「我就是看上你對賭博不擅長,不是賭桌上的老千,才來找你。」雲襄意味深長地笑道,他知道,如果找賭桌上專職老千做幫手,在鴻運賭坊眾多暗燈的盯梢下,反而有可能露出破綻,只有不擅賭博的新手,才不容易引人注意。

  不過舒亞男對雲襄的提議並不熱心,只是笑著調侃道:「就不知雲公子準備了多少銀子給我們去輸?」

  雲襄笑道:「咱們是去賭場弄錢,怎麼會輸?我不需要你們用任何手法去出千做假,你們只需照我的話去做,就能包贏不輸。」

  「哦,就不知雲公子有什麼計劃?」舒亞男總算有了一點興趣。雲襄笑著在她耳邊耳語半晌,舒亞男聽完後雖為雲襄的計劃驚佩,但依舊有些猶豫。一旁的明珠見狀連忙催促道:「雲大哥的計劃決不會錯,姐姐就幫他一回吧。就當是報答他上回贈寶之恩好了。」

  

  上次雲襄義贈《易筋經》和達摩舍利子,一直是舒亞男心中一個結。她既感激,又有些不甘,總想找機會還上對方一個人情,然後再漂漂亮亮地贏對方一回,以找回輸掉的顏面。所以猶豫片刻後,她終於點頭道:「公子果然不愧千門高手,竟能想到這等妙法,讓我都不禁有些心動了。」

  雲襄笑道:「如此說來,舒姑娘是答應了?」

  舒亞男欣然道:「有這等巧妙的法子,我當然願意試試。」

  「有舒姑娘和明珠郡主相助,咱們定能馬到成功。」雲襄高興地一擊掌,轉頭對金彪吩咐,「這事還得請柯姑娘出手幫忙,你立刻去接柯姑娘去杭州,咱們到杭州再會合。」

  金彪雖然對雲襄的計劃還一無所知,不過在經歷了無數次成功的考驗後,他早已對雲襄完全信服,毫不猶豫就動身去接柯夢蘭。

  三天後,金彪帶著柯夢蘭趕到了杭州,並住進了雲襄指定的一間不起眼的客棧。分別多日,柯夢蘭總算再次見到雲襄,心中本有千言萬語,卻反而不知從何說起。金彪在客棧中沒有見到舒亞男與明珠,忍不住問:「舒姑娘和明珠姑娘呢?」

  雲襄忙道:「這次行動,鴻運賭坊肯定有所防備。為了安全起見,從現在起咱們不再與舒姑娘和明珠見面。她們會按照我的計劃行事,你們放心好了。」

  柯夢蘭路途中就聽金彪說起過舒亞男,以及她和雲襄的各種恩怨。憑著女人的直覺,她感覺到那個不同尋常的女子,在雲襄心中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她原本抱著複雜的心情,想見識一下那個與眾不同的女子,誰知卻未能如願。如今見雲襄將那女子的安全看得如此重要,連合作的同夥都不碰面,她心中有些惱恨,不由悻悻道:「她們的安全重要,咱們的安全就不重要了?」

  「柯姑娘多心了。」雲襄忙解釋道,「這次行動咱們只是搖旗吶喊的佯兵,她們才是主力。相比她們,咱們並沒有任何危險。」

  「為什麼要她做主力,我卻要做佯兵?」柯夢蘭不滿地質問。雲襄只得解釋道:「每一個人都有不同的特質,我是根據每個人不同的特質來制定計劃。如果柯姑娘對我的計劃心存疑慮,這次行動只好取消。」

  柯夢蘭當然不想雲襄的計劃因自己而流產,心中雖有不滿,卻還是悻悻問道:「需要我做什麼?」

  雲襄笑道:「你只需像普通人一樣,拿錢去賭坊玩,輸贏不論。不過你千萬切記,不可做假,更不可用到任何出千手法,並儘量保持低調。我和阿彪也會去,不過我們要像陌生人一樣,決不可有任何語言或眼神上的交流。」

  柯夢蘭有些疑惑:「我就是像普通人一樣去賭坊賭錢?賭什麼都可以?」

  雲襄點點頭:「你想玩什麼都可以,我已去鴻運賭坊踩過盤,那裡有市面上所有常見的賭法。你就在大堂內,選自己熟悉和擅長的桌子盡情地玩好了。」

  柯夢蘭雖然對雲襄的計劃一無所知,卻還是點頭道:「好!我就照你的計劃,去鴻運賭坊玩玩。」

  鴻運賭坊坐落在西子湖邊,是杭州城有名的奢華所在。自從南宮豪約了雲襄上門後,就打點起十二分精神,將賭坊布置得外松內緊。所有的暗燈明哨都得到指示,近日將有老千上門,誰若抓住,就可得到賭坊一日的利潤。這對那些看場子的暗燈明哨來說,是極其豐厚的獎賞,超過他們干一輩子的報酬,所以所有人都打點起精神,希望這幸運能讓自己抓住。

  南宮豪像往常一樣,端坐在二樓的帳房內,像猛虎一般俯瞰著整個大廳,俯瞰著那些吆五喝六、激戰正酣的賭客。此刻他的心情有些複雜,雖然他將賭坊的警戒布置得前所未有的嚴密,心中卻還是希望雲襄能夠出千成功。希望一個老千在自己的賭坊成功出千,這大概是任何一個賭坊老闆都不會有的心態吧?南宮豪奇怪地想道。

  在心中算算日子,離約定的期限所剩無多,南宮豪心中有些暗急,生怕賭坊嚴密的警戒,讓那個老千不敢上門。正患得患失間,就見樓下大堂內,一個青衫如水的書生與一個彪悍的隨從信步而入,那書生衣衫樸素,舉止從容,在眾多衣著奢華的賭客中顯得有些另類,不是雲襄是誰?

  南宮豪驚訝地瞪大雙眼,感覺十分意外。他設想過雲襄上門的種種情形,卻絕沒想到過對方會毫不掩飾身份,大搖大擺地公開上門。這簡直就像是公開在對他說:我要上門出千了,你準備好沒有?

  雖然南宮豪心底希望雲襄能成功,但對這般赤裸裸的挑釁還是暗自惱怒。正猶豫是不是該下去打個招呼,一旁的隨從張敬之已怪叫道:「咦,那不是雲公子嗎?他怎麼也來咱們賭坊玩了?要不要請他上來?」

  張敬之上次引得南宮豪上當,被人騙了十萬兩銀子後,被南宮豪打了個半死。不過他就像忠心耿耿的狗一樣,並沒有因此就忌恨和背叛主人,傷稍微好些又回到南宮豪跟前來伺候。南宮豪正是看上了他這份忠心,所以並沒有因為他的愚笨而將他趕走。在南宮豪心目中,手下的忠心比才能更重要。

  見樓下那些夥計和暗燈都在爭著跟雲襄打招呼,南宮豪就心中暗怒,不過卻發作不得。他並沒有告訴手下,雲襄就是上門搞事的老千,難怪眾手下誤將雲襄當成了上門幫忙的幫手。這也怪他沒有想到,雲襄會毫不掩飾身份,光明正大地登門。

  略一沉吟,南宮豪對張敬之吩咐道:「你下去傳我的話,盯著雲公子,他的一舉一動都要立刻向我匯報。就連他跟誰說過話,多望了誰一眼,甚至上過幾次茅廁都不要漏掉。另外,凡是雲公子去玩的賭桌,無論牌九、馬吊,每十把就換一副新牌。」

  張敬之再笨,也聽懂了南宮豪的意思,不禁有些意外。不過他沒敢多問,立刻飛奔下樓,將南宮豪的話悄悄傳給了每個暗燈。眾人立刻就明白了南宮豪的意思,齊齊將注意力集中到雲襄身上,防備之弦立刻就繃緊。

  只見雲襄若無其事地跟幾個暗燈打過招呼後,就去櫃檯換了一千兩銀子的籌碼,然後坐到一張推牌九的桌前玩了起來。眾暗燈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的雙手,毫不掩飾他們的意圖。反正賭坊內的暗燈對方基本都認識,全都成了明燈,也就沒必要再掩飾。

  不一會兒,張敬之就氣喘吁吁地跑上樓來,對俯瞰著大堂的南宮豪稟報導:「雲公子換了一千兩銀子的籌碼,在大堂中與一些散客推牌九。他的手氣似乎並不好,沒推幾把就輸了三百多兩。」

  「再探!」南宮豪依舊雙目炯炯地盯著大堂。他對張敬之的稟報並沒有感到意外,他已經猜到,雲襄毫無掩飾正大光明地上門,其目的就是要吸引賭坊的注意力,並借著跟暗燈們打招呼的機會,巧妙地將暗燈指明給同夥,以便同夥規避。他只是佯攻的棋子,真正出千撈錢的,必定另有其人。

  南宮豪身旁還有一個衣衫古舊的枯瘦老者,也在緊盯著樓下的大堂。他是南宮豪千里迢迢從京城富貴大賭坊請來的高手,他才是鴻運賭坊最大的暗燈。

  「古老,不知你有什麼看法?」南宮豪心中已有所想,卻故意裝出一副茫然的模樣問那老者。老者名叫古戈,在京城富貴賭坊看了多年的場子,在圈內小有名氣,所以被南宮豪尊為「古老」。此刻他輕捋著頜下幾莖銀須,悠然道:「兵法之道,不過正奇之變。雲公子既然堂堂正正上門,必定在暗處伏有一支奇兵。」

  南宮豪微微頷首:「就不知誰是他的奇兵?」

  老者盯著大堂道:「這個奇兵應該在雲公子視線之內,以便隨時依早雲公子指令行動。可讓人留意雲公子的手勢和目光停留之處,不過你既然說雲公子十分高明,想必從他身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那就讓人留意能看到雲公子的賭客,注意誰對他的舉動比較上心即可。」

  老者的推斷與南宮豪心中的想法暗合,他連連點頭,忙對張敬之道:「照古老的話吩咐下去,注意看哪些賭客在留意雲公子。」

  張敬之領令而去,沒多久就又回來稟報:「留意雲公子的不下三十人,接下來該怎麼做?」

  南宮豪望向身旁的老者,只聽老者沉吟道:「先將這些人記下來。雲公子故意坐在大堂中央,幾乎所有賭客都能看到他,以他的打扮和舉止,別人想不注意他都難。要想在這些人中間找出他的同夥,還真不太容易。幸好從賭坊要弄走三萬兩銀子,不是一兩天就能夠辦到,咱們還有時間。」

  一個青衫書生出現在豪客聚集的高檔賭坊中,確實比較另類,被人注意也很正常,這增加了辨別他的同夥的難度。不過除此之外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南宮豪想到這連忙對張敬之喝道:「快照古老的話吩咐下去,還愣著幹什麼?」

  張敬之下樓後沒多久,就見雲襄換了個桌子押骰子。不一會兒,張敬之回來稟報導:「雲公子推牌九的手氣似乎不太好,所以換成了押骰子。不過好像他依舊在走霉運,押骰子又輸了大概有二百多兩銀子。」

  「誰讓你在意他的輸贏?」南宮豪怒道,「叫人留意有哪些賭客在關注他才是正經!」

  張敬之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連忙下樓傳令,片刻後回來稟報導:「弟兄們觀察到,大概還有十三個賭客在關注著雲公子,大都是方才就關注著他的那些人。」

  「再探!」南宮豪說完轉向老者,只見老者拈鬚微笑道:「只要他還在賭,要不了多久咱們就能找出他的同夥。」

  樓下大堂內,一身紅裝的柯夢蘭,比書生打扮的雲襄更吸引旁人的目光,她打扮入時,模樣秀美,這也罷了。難得的是她推牌九的手法,比絕大多數賭徒都要熟練迅速,完全不像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在賭場中豪賭的女人本就不多,尤其是如此一位年輕漂亮,且手法熟練的女賭徒,這自然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不少賭徒先後聚到她身旁,在為她搖旗吶喊的同時,也跟著押上幾兩銀子,以分享她的好運。

  「九點,殺!」柯夢蘭將手中牌九拍在桌上,目光有意無意地睃向右前方隔著三張桌子的雲襄。她今晚的手氣似乎不錯,面前的籌碼已堆成了小山。雖然照計劃她不能出千,但憑著從小就在賭坊中浸淫的賭術,要她輸錢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在不出千的情況下,運氣雖然重要,但技術也不容忽視。

  雖然柯夢蘭還不完全清楚雲襄的計劃,但她還是希望能夠憑高明的賭術,在鴻運賭坊光明正大地贏錢,最好能超過雲襄請來的那個主角。柯夢蘭真想知道,自己若能堂堂正正地贏上一大筆錢,超過雲襄請來的那個女幫手,他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所以在每一次大殺四方之後,她都忍不住要望向不遠處玩骰子的雲襄。誰知對方對她的得意全然無視,甚至都不往這邊看上一眼,這讓柯夢蘭不禁恨得牙痒痒。

  在雲襄身後一桌押寶的賭桌前,舒亞男與明珠早已激戰正酣。她們打扮成兩個素不相識的賭客,明珠扮成個風度翩翩的貴公子,而舒亞男依舊白紗蒙面,只留雙目在外。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偶爾也到鴻運賭坊來玩,為免拋頭露面,她們常常用白紗蒙面,所以舒亞男的蒙面打扮,並沒有引起旁人更多的關注。

  玩了沒多久,扮成貴公子的明珠似乎輸得有些不耐,將一沓銀票拍在桌上,對眾賭客道:「我要坐莊,你們誰也別跟我爭!」

  押寶通常有足夠的本錢就可以要求坐莊,在鴻運賭坊是以四千兩銀子為限。明珠將四千兩銀票交給負責看帳的賭坊夥計後,就去另外一個房間,那裡有四張木牌和一個木匣子,四張木牌上分別刻著春、夏、秋、冬四字,外面賭桌上則畫著春、夏、秋、冬四門。坐莊的人只需從四張木牌中任選一張裝在密閉的木匣子中,交給賭坊的夥計送到外間的賭桌,眾人就可以在春、夏、秋、冬四門上任意下注,押一門或兩門,只要押中,莊家即按四倍賠付。由於莊家在賭桌上最少只留四千兩銀子的籌碼,所以每門下注的上限定為一千兩,以免閒家押中後,莊家不夠賠的情況出現。

  按鴻運賭坊押寶的規則,莊家只有輸光四千兩本錢或贏到一萬兩才能選擇是否下莊。如果莊家的籌碼輸到不夠四千兩,賭坊要負責補齊差額,並按輸贏比例分帳,這樣既保證了賭坊的利益,也讓遊戲不至於因莊家賭本不夠而中斷。

  舒亞男和明珠作為閒家已經玩了好一會兒,由於二人下注都比較謹慎,所以輸贏並不大。在雲襄來到賭坊,與賭坊看場的暗燈一一招呼後,舒亞男總算認出了賭坊中所有看場的暗燈。她沖明珠使了個眼色,照原定計劃,由雲襄引開暗燈們的注意後,該她和明珠出手了。

  舒亞男所在的位置背對雲襄,她也控制著自己決不看雲襄一眼。坐莊的明珠離開後,她開始專注於每次開出的木牌,並時不時押上幾筆大注,籌碼漸漸在她面前堆成了小山,一切就如計劃的那樣,她終於開始贏大錢了。

  「這位姑娘的手氣真旺,不知可否帶我一帶?」一旁有個賭客突然對舒亞男笑道。那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面目有幾分粗獷俊朗,衣著打扮十分奢華,雖然他的漢語十分流利,卻依舊掩不去他那明顯的異族口音。

  舒亞男比了個無所謂的手勢,下大注時不再押滿一千兩的上限,這樣就給別的賭客留下了一點餘地,不至於總由她一個人痛殺莊家。

  「姑娘真是好心人,在下朗多,不知姑娘如何稱呼?」那豪客目光炯炯地盯著舒亞男,似要將她蒙面的面紗看穿。

  舒亞男心中一凜,不由暗自警惕。雖然她相信雲襄傳授的千術,就算被人看穿也抓不住把柄,但心中還是有些心虛。略一遲疑,她小聲道:「我姓舒。」

  「原來是舒姑娘,幸會幸會!」那豪客連忙抱拳為禮。他已經輸了不少籌碼,大多通過莊家流到舒亞男面前,不過他卻渾不在意,只盯著舒亞男笑道:「舒姑娘經常來這兒玩嗎?」

  「第一次。」舒亞男小心應付著朗多,並仔細留意著桌上的局勢。見同桌的賭客在減少,她算算自己面前的籌碼,已經贏了六千多兩。照原定計劃,贏到這個數就該收手了,以免引起賭坊的注意,何況一旁還有個不知深淺的傢伙在留意自己。她收起籌碼,對朗多抱歉一笑,然後將籌碼交給賭坊的夥計:「結帳。」

  夥計連忙點清她的籌碼,扣除賭坊半成的抽頭後,立刻將籌碼換成一沓銀票交到她手中,並照慣例對舒亞男道:「姑娘帶著這麼大筆錢離開,是否需要咱們提供保護?」

  保護贏了錢的賭客的人身安全,這是所有正規賭坊的義務。舒亞男也沒有推辭,點頭答應道:「好的,請將我送回客棧。」

  那個自稱朗多的漢子目送著舒亞男離去的背影,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微芒。他身後一個隨從見狀,忙俯身在他耳邊悄聲問:「殿下,要不要小人將她弄來?」

  「算了,這裡不比漠北,可不能恣意妄為。」朗多依依不捨地收回目光,回頭繼續下注。不過他明顯對輸贏沒多大興趣,只是像孩子一樣,在體驗一種從未玩過的遊戲。

  舒亞男離去後不久,明珠也下莊出來。作為閒家她又玩了幾把,這才不動聲色地離開。待她和舒亞男離去後許久,雲襄也將剩下那不多的籌碼兌成了銀票,與金彪大搖大擺地離去。待二人走後,南宮豪忍不住轉望身旁的老者,徵詢道:「古老,你有什麼看法?」

  古戈拈鬚沉吟道:「這姓雲的果然不簡單,毫不掩飾大搖大擺地登門,第一個照面就出人意表;借著與暗燈招呼,巧妙地將眾暗燈向同夥點明。只此兩點,即可見其高明。不過他還是留下了一些蛛絲馬跡,那幾個始終在留意著他的賭客,其中定有他的同夥!只要他們明日再來,咱們定能將之抓獲!」

  南宮豪滿意地點點頭,對身後的張敬之吩咐道:「讓人暗中跟蹤雲公子,若能查到賭坊中有哪些賭客與他在外面碰過面,即是大功一件!」

  張敬之領令而去後,南宮豪俯瞰著依舊熙熙攘攘的大堂,在心中暗暗道:姓雲的,你可千萬別那麼容易被我逮住啊!

  第二日正午剛過,雲襄依舊帶著金彪大搖大擺地來到鴻運賭坊。眾暗燈明哨已經得到南宮豪指示,不再與二人招呼,反而全神貫注留意二人的一舉一動,並滿場尋找注意著他們的賭客。卻見雲襄依舊在櫃檯換了一千兩銀子,然後來到擲骰子的桌前,像旁人一樣玩了起來。

  南宮豪和古戈依舊在窗口俯瞰著整個大堂,一個如踞崗而臥的猛虎,一個則如目光炯炯的蒼鷹。看得多時,古戈突然道:「讓人留意雲公子右前方那個推牌九的紅衣女子,一個時辰之內,她已經偷看了姓雲的七次!」

  南宮豪的密令很快就悄悄傳到樓下,賭坊中目光最犀利的幾個暗燈扮成賭客,悄悄來到那紅衣女子身後,全方位地監視著對方的一舉一動。柯夢蘭從小在賭坊長大,對賭坊的監視有天生的直覺,不過她心中無鬼,對眾暗燈的監視渾不在意,反而意氣風發地大殺四方。

  雖然柯夢蘭並沒有出千,但她從小就苦練過賭技和千術,習慣成自然,她拿牌的手形、看牌的習慣以及出手的方式,落在目光如鏡的眾暗燈眼中,立刻就讓眾人如臨大敵。但眾暗燈看來看去,卻看不出半點破綻,更別提抓住她的現行,眾人只好將這結果上報南宮豪。

  聽完張敬之的稟報,南宮豪連忙質問:「你說那女子拿牌的手形有問題,也贏了不少錢,但所有人都抓不住把柄?」見張敬之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南宮豪不禁怒道,「我養你們這麼些人,還真不如養幾隻狗!」

  「南宮老闆不用著急,老朽親自下去看看。」古戈拈鬚悠然道。南宮豪一聽大喜,連忙道:「有古老出手,什麼老千還不立刻現形?」話雖如此,南宮豪卻在心中暗自祈禱:千萬別讓這老傢伙壞了自己的大計!

  古戈下去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垂頭喪氣地回來稟報:「咱們上當了。」

  「此話怎講?」南宮豪忙問。

  古戈搖頭道:「那紅衣女子雖然手法熟練,賭術精湛,卻絕沒有出千。」

  「怎麼會這樣?」南宮豪有些疑惑,「她既然與雲公子是同夥,又贏了不少錢,她不是老千誰是老千?」

  古戈嘆道:「她是雲公子同夥不假,而且她也是開事(懂得千術)的老手,但她卻沒有出千。她贏錢除了賭術精湛,更懂得挑對手。與她同桌的都是些不開事的凱子,她不贏錢誰贏錢?不過以她贏錢的速度,要想贏到三萬兩恐怕是做夢。所以老朽肯定,她只是吸引咱們注意的又一支佯兵,真正的老千咱們還沒找到。」

  南宮豪恍然點點頭:「如此說來,咱們還得從頭再來?」

  古戈搖頭嘆道:「要想在賭坊中找出雲公子的同夥,恐怕得換一個思路。依老朽所見,咱們得留意所有贏了大錢的賭客,他們中必有雲公子的同夥!尤其是那些一贏再贏的陌生賭客。」

  南宮豪忙對張敬之道:「傳令下去,嚴密監視所有贏了大錢的客人!凡是連贏兩天以上者,一律記錄在冊!」

  舒亞男點了點自己的籌碼,已經贏了一萬多兩,完全超過了原定計劃。她有些戀戀不捨地停手,對賭坊的夥計吩咐道:「結帳!」

  「舒姑娘的手氣真是好得令人羨慕,在下不知可否請你喝上一杯?以便向舒姑娘請教賭博之道。」那個叫朗多的異族漢子笑問道。他似乎是賭坊的常客,今日再次與舒亞男巧遇,看模樣又輸了不少,不過他卻渾不在意。

  「多謝好意,不過素昧平生,冒昧相邀實屬無禮,請見諒。」舒亞男冷冷道。她已看出對方只是對自己感興趣,並非懷疑自己在靠非常手段贏錢,所以也就不再客氣。

  朗多對舒亞男的拒絕並不在意,依舊覥著臉笑道:「你們漢人有句俗話,叫一回生二回熟,如此說來,咱們應該算熟人了吧?」

  「抱歉,我以前好像沒見過你。」舒亞男說著從夥計手中接過銀票,正要飄然而去,卻聽朗多急道:「我叫朗多,咱們昨日才在這裡見過,難道舒姑娘忘了?」

  舒亞男當然沒忘這傢伙昨日就在糾纏自己,說沒見過他,原本是要告訴對方,他在自己心目中毫無印象,別再無端糾纏。誰知這傢伙是個缺心眼,竟沒有聽懂自己的言下之意。舒亞男剛贏了大錢,心情舒暢,便笑著調侃道:「哦,我想起來了,昨日這桌上好像也有這種牛羊的膻味,那就是你吧?」說完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已笑著飄然而去。

  北方少數民族,因長年食用牛羊肉,身上總有股膻味,所以常被漢人取笑。朗多對舒亞男的調侃還沒什麼,他身後的隨從卻勃然變色,俯身在他耳邊道:「殿下,這女子對你如此無禮,屬下實在忍無可忍。」說著他已手扶刀柄,面露殺氣。

  「是嗎?我倒覺得她記得我身上的味道,是種難得的緣分呢。」朗多目送著舒亞男離去的背影,眼神越發迷濛。那隨從僵在當場,一臉的悻悻和不甘。朗多見狀信手給了他一巴掌,斥道:「巴哲,別忘了你只是我養的一隻狗,我讓你咬誰你才能咬誰,別有事沒事就齜牙咧嘴,小心我割了你舌頭!」

  那隨從體形彪悍,面目陰狠,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狼一般的冷厲,但在朗多面前,卻如聽話的惡犬。聽到朗多的呵斥,他連忙低下頭,悄然道:「屬下遵命!」

  朗多意興闌珊地收起籌碼,對那隨從道:「不玩了,咱們走。我有預感,咱們明日還能在這裡見到那女子。」

  在朗多帶著隨從離去後,離他們不遠的雲襄收起籌碼換了張桌子,他一直在暗中留意著舒亞男那一桌的動靜,雖然並沒有用目光正視,但舒亞男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他眼角的餘光。他趁換桌的當兒對金彪小聲道:「今晚你想法通知舒姑娘,她玩得太急了,這樣下去會驚了場子。明天讓她帶四千兩銀子來坐莊,憑手氣老老實實地賭,輸光了就走人。」

  金彪心領神會地點點頭,他與舒亞男有秘密的聯絡方式,不怕會被賭場的打手跟蹤發現。

  一連數天,南宮豪與古戈瞪大雙眼,依舊沒有找出雲襄的同夥,更沒有發現有人出千。眼看就要到約定的期限,古戈一向從容的臉上,也失去了往日的鎮定。望著暗燈明哨收集到的各種雜亂的情報,他不禁喃喃道:「這賭場必定有某個漏洞已被姓雲的抓住,但咱們卻全無頭緒,實在令人頹喪。」

  「我的賭場,絕沒有漏洞。」南宮豪忙道。

  「只要是賭局,就有漏洞。」古戈不耐煩地擺擺手,「千術永無止境,今日還是無懈可擊的賭局,明日說不定就已被人破解。賭博之道就是在不斷的破解和反破解之中發展,從未停止過。能發現別人沒有發現的漏洞,並準確地抓住,這才是真正的千門高手。姓雲的果然不愧是高手,他抓住了我們至今還沒有發現的漏洞!」

  「漏洞?」南宮豪心中一凜,突然想起上次請雲襄幫忙捉千清場,他就說過押寶的賭局有一個漏洞。只是當時自己只想著抓住老千,並沒有細問。現在看來,他很可能就是在利用這個漏洞!想到這,南宮豪急忙對張敬之道:「這幾天押寶的桌上,有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

  張敬之茫然道:「所有人都在留意著雲公子和那紅衣女子,並沒有特別留意押寶的桌子。」

  古戈聞言目光一亮,忙道:「快將押寶那桌的帳本拿來!」

  張敬之飛奔而去,很快就拿來一大本厚厚的帳本,遞給古戈道:「這是押寶的桌子收到的抽頭帳本,最後那頁就是這幾天的帳目。」

  古戈急忙翻開帳本,仔細一看,連連點頭道:「押寶的抽頭在不斷減少,甚至賭坊還在這桌上賠了不少錢,這說明押寶那桌的客人在減少。這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很多客人在押寶的賭桌上不斷輸錢,所以對它漸漸失去了興趣,這桌上一定有人在不動聲色地連續贏錢!」

  「我想起來了!」張敬之恍然點頭,「那桌上有個蒙面女子,今天就贏了不少籌碼,不過她好像也經常輸,並不都是天天贏。」

  「她輸的時候輸多少?贏的時候又贏多少?」南宮豪忙問,見張敬之茫然搖頭,他急道,「快將押寶那桌負責派碼和看帳的夥計叫上來!」

  不一會兒兩個夥計被張敬之帶了上來,聽到南宮豪的詢問,兩人回憶片刻,猶豫道:「客人太多,記不太清了。不過那女子有一次贏了一萬多兩,這不太常見,所以小人還記得。輸的時候通常就幾千兩吧。」

  「一定是她!」南宮豪一躍而起,對隨從吩咐道,「你們在這裡等著,我親自下去看看!」

  不動聲色地來到樓下,南宮豪冷眼打量著那個蒙面女子,雖然並沒有看出她有任何不妥。不過她那半隱半現藏在面紗下的面容,讓南宮豪依稀有種熟悉的感覺。見她將贏得的籌碼兌成了銀票,正要在賭場武師的護送下離開,南宮豪再顧不得許多,忙閃身攔住她的去路,冷喝道:「姑娘請留步!」

  蒙面女子依言停步,驚訝地打量著南宮豪問:「閣下有何指教?」

  「姑娘很像我一位故人,不知可否讓在下一睹芳容?」南宮豪並給有抓住對方出千的把柄,所以不能以此要求對方摘下面紗,只能另找藉口。不過對方那隱約的面容,也確實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你恐怕是認錯了人。」蒙面女子說著正要走,南宮豪一聲輕哼,「恐怕由不得你!」說著一爪悄然探出,在對方猝不及防之際,他已閃電般扯下了她的面紗。那女子渾身一顫,不由愣在當場。

  四周響起無數賭客驚艷的嘆息,就如一顆明珠突放光華,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南宮豪呆呆地望著舒亞男臉頰上那朵綻放的水仙,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非凡的美貌。就在眾人呆若木雞之際,突聽有人一聲斷喝:「放肆!什麼人敢對舒姑娘無禮!」話音未落,已有一個衣著奢華的精壯漢子,閃身攔在了舒亞男身前。

  南宮豪上次見到舒亞男時,她還是男裝打扮,臉上更有一道醜陋的疤痕,所以他怎麼也沒想到,面前這美艷若仙的女子,就是上次那個騙了他十萬兩銀子的「張公子」。他正為自己的冒失懊惱,見有人居然敢頂撞自己,他不由將滿腔怒火發泄到那人身上,伸手一掌推向那人胸膛,嘴裡罵道:「滾開!哪來的蠻子?」

  他的手尚未觸到對方胸膛,就見眼前寒光一閃,跟著手腕觸到一絲刺骨的冰涼,他心中一驚,本能地將手停住,就見一柄寒光閃閃的彎刀,已停在了自己手腕之上。他望著手腕上那柄紋絲不動、凝而不發的彎刀,心中突然一陣後怕:方才自己若是沒有收住手,這隻手現在恐怕已與手腕分離了。

  「巴哲,收刀!」對面那漢子一聲呵斥,停在南宮豪手腕上的彎刀立刻應聲收回。南宮豪此刻才看清,方才那天外飛仙般的一刀,乃是出自對面這漢子身後的隨從之手。他驚疑地打量著對方,澀聲問:「你是何人?」

  「你不配知道。」那漢子眼中閃過一絲自傲,冷冷道,「你只需知道,任何人只要對舒姑娘無禮,就別怪我刀下無情。」

  話音剛落,四周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拔刀聲。鴻運賭坊看場的眾武師,不等南宮豪下令,已將那漢子圍了起來。那漢子凜然不懼,只冷冷盯著南宮豪的眼眸。對方那種天生的威儀和氣度,令一向狂傲的南宮豪也隱隱生出畏懼之感,心知此事一旦鬧大,影響賭坊的聲譽是小,恐怕還會打亂自己苦心孤詣的計劃,想到這南宮豪突然哈哈一笑,若無其事地對那漢子抱拳道:「方才在下誤認那位姑娘是在下一位故人,多有冒犯,還請見諒。」說完連忙揮手示意手下讓路。

  那漢子對南宮豪不理不睬,護送著舒亞男揚長而去。南宮豪心中恨得牙痒痒,臉上卻若無其事地對圍觀的賭客笑道:「沒事沒事,一場誤會,大家繼續玩。」

  在離衝突現場不遠的一張賭桌旁,雲襄目送著舒亞男離去後,不禁回頭問金彪:「我方才有沒有看錯?那是舒姑娘嗎?」

  「你沒有看錯,那就是舒姑娘。」金彪說著疑惑地撓撓頭,「不過她怎麼突然變得這般漂亮,我卻不知。」

  雲襄微微嘆道:「舒姑娘聰明絕頂,我原本以為她臉上的疤痕,是源自上天的忌妒。如今她美貌與智慧完美無缺,恐怕反而不是好事。」

  金彪奇怪地望著雲襄:「公子,你好像對舒姑娘有種特別的關心啊。」

  雲襄一怔,心中也有些迷茫。見金彪好奇地打量著自己,他忙轉開話題道:「咱們的計劃已順利完成,該跟南宮豪攤牌了。」

  二人信步走向南宮豪,南宮豪也連忙迎了上來。他一見雲襄表情,就知道自己已經輸了,不過他心中並無半分頹喪,反而有種心花怒放的興奮,上前一把拉住雲襄,呵呵笑道:「雲公子真神人也,老哥我服了!你他媽究竟在我的賭坊弄走了多少錢?老哥可是一無所知!」

  「不多不少,正好三萬兩。」雲襄笑道。

  「好小子,千人於不知不覺之中,真他媽有你的!」南宮豪興奮地拍了拍雲襄肩頭,挽起他的手就走,「來來來!快給老哥說說,你他媽是如何做到的?」

  南宮豪拉著雲襄上樓後,張敬之不禁長舒了口氣,他原本還擔心沒有抓住老千,會受到老闆的懲處。如今聽南宮豪連說「他媽的」,那是老闆在異常高興時才會蹦出的字眼,所以張敬之放下心來,不過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何老闆輸了反而更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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